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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望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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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么说,你认为是艾真杀了你哥哥?”文山认真听完庄秦的故事之后问。

  庄秦点点头,“我一直怀疑这事和艾真有关,我哥肯定不会是一个会去自杀的人,更不可能选择跳楼,只有三层啊,真想死也找个高点的楼吧。”

  “可是毕竟死了啊。”

  “这就是疑问,我当时第一时间跑到了现场,我哥是趴在地上的,脑袋裂了,那是致死的地方,从他趴在地上的姿势看来,更象是被人推下去的,根本就是一个往前扑,而不是跳的姿势。”庄秦说得仿佛现场就在眼前般历历在目。

  “和徐一国的现场很相似吗?”

  “谁是徐一国?”

  “就是那天你看到的死者。”

  “不清楚,我没进去,警察拦着,后来给救护车接走了,我没看清。”庄秦面带懊恼。

  “你好象还说过在看到徐一国跳下之前听到哗哗的声音是吗?”文山对这一点印象深刻,这也是他其中一点没弄明白的事情,另外一点就是他对艾真的无限佩服,徐一国死后,她居然还敢一个人住在家,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殊为不易啊。

  “我想过,这是不是案子的关键点,假使艾真果然不在案发现场,这和我哥死的那天几乎一模一样,她也正好不在现场,我的推断是不是她设了什么巧妙的手段,可以令到她不在场也能推人下楼,比如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庄秦紧锁眉头,双手比划着,说得文山不住点头。

  “不过,我仔细勘察过现场,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看起来象机关的东西,要说有人在警察到来之前弄走了它们的话,也几乎不可能,因为在警察到来之前,你一直站在门外,是吗?如果有人做手脚,很难瞒得过你,除非做手脚的人是你,”文山眼睛突然严厉地盯着庄秦说。

  庄秦惊讶地看看文山,随即苦笑一下:“我还是嫌疑犯是吗?不过说真的,如果是艾真,我还说不定真的会杀了她,”后面一句庄秦咬着牙说完。

  “是啊,想想你也没有什么动机要杀了徐一国,并且如此大费周折,也许你想嫁祸艾真呢?”文山笑着说。

  “那样我会在艾真在家的时候动手,文警官,我要杀人不会这么干,我会用更聪明的办法,”庄秦恨恨地说:“只是我至今也没有那个女人聪明,起码我还没找出她杀人的手法。”

  文山站起来踱着步子,他看着这间简陋的房间,找到一个大碗,不客气地临时征用来做烟灰盅。在几口浓烟绕罩中说:“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你真的认为她会是杀手吗?”

  “警官,你也认为这世间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连续两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死于同一个方式,如果不出意外,那个心理医生很快就成为第三个了。”

  “你说什么?于琦?”

  庄秦点头。

  “你还知道什么?于琦真的和艾真的关系?”文山吃了一惊。

  “之前可能没有关系,但是昨天晚上我看到于医生去了那个女人家里,我想于医生很可能是那个女人的下一个目标。”

  “昨天晚上?你确定吗?”

  “确定,因为我一直躲在那个女人门外监视她,看着于医生来,直到他走。”

  文山挠挠头,这事越来越有趣了,“于琦在她家呆了多久?做了什么?”

  “只呆了半个多小时,我观察到的是他们只在客厅里聊了一会,没做什么,”庄秦简单地概括了一下。

  文山陷入了沉思,一会又说:“看来可能没你想象的严重,艾真是于琦的病人,医生出外诊也是平常的事。”

  “不,”庄秦快速打断他,“我问过于医生的秘书,于医生从来不出外诊,所以,昨天晚上他们的碰面只能是私人理由。”

  “这恐怕过于武断了吧,从没出过诊不代表永远不会出诊,”文山试图驳斥,庄秦语言里显露出来的高他一等,令他隐隐不爽。

  庄秦唯有点头称是,这个警察大有可用之处,自己可能说得过多了些。

  “你哥那事发生在海山镇吗?”文山心里也暗暗思忖了一番,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一趟海山镇,这个海边小镇不过六十公里之遥,是个富饶美丽的地方,前些年靠海上走私发了一批人,发起来的男人大多涌进城里来“感情走私”,皆因镇上不产美女,长年海风吹烈日晒,健壮的身躯黝黑的肤色,绝不是腰鼓气粗的男人所爱。而这么看来,艾真在那地方真的算是乌贼鱼堆里的那个蚌里的那颗珍珠了。就目前来说,这个形容仅指外表。

  蚌里的珍珠也会带毒吗?文山对此茫然,他无论如何必须板起脸,因为他从里至外都不承认自己对艾真的印象和想象都过于美丽和美妙。

  “你还要继续监视艾真吗?”文山临走不太放心地问。

  “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城里,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也许是想找出真相。”

  “不过真相并不需要你去找,有警察会干这事,你如果不回家,你好好找份工作吧。”文山扔完客气上的话后就走了。

  庄秦颓然坐在床上,眼睛盯着墙的一角出神,文山无意的一个问话仿佛一下子抽去了他赖于站立的筋。这个筋是什么?是对哥哥死的悲痛,还是对艾真仇恨的愤怒?他总是对自己说,每天都不停地说:“艾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是凶手,我要找出真相,我要找到她,不管她在哪,我都要找到她。”

  庄秦无力在倒在床上,脑子里渐渐灰黑起来,周围响起了潮汐的声音,风起了,滑滑的大石头冰凉冰凉,几只夜归寻巢的海欧偶尔俯冲下来,马上又失望地哀鸣而去,海面上犹如碎银般铺洒着无数月色,那是一个水晶般的世界……突然,一双温热的手从背后伸过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同时,一个热烫的身体贴在了他裸露的后背,他怔住了,却动弹不得,身体仿佛被定住,血液瞬间凝固,后背上传来对方有力的心跳,附合着他胸腔里的鼓声。

  他猛然一转身,迅速把身后的女人紧紧抱住,在灰暗的夜色怂恿下,他第一次热烈而真切地用嘴触碰到了女人的嘴,这一刻来得那么突然,又象预谋已久,慌乱中,他咬痛了女人,女人轻叫了一声,这一声把他从烈火中一下子拽了出来,他飞快地松开手,撒开了脚奔逃而去……

  沙滩上的小贝壳弄痛了他的脚底,他却浑然不觉,跑得越快越远是他的唯一信念,但愿刚才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愿时间可以抹去这一段,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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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艾真如约来到于琦的诊所,于琦答应今天下午帮她做催眠。

  为此,于琦准备了很久,对于上午的病人,他总是走神,好在上这儿的病人只会顾着自我倾泄,没空理会医生的走神。多数病人还以为是医生的专心思考,心存感激。

  艾真躺在治疗椅上轻轻闭了眼睛,于琦定了定神,看着艾真动人的脸,精致的五官无一不恰到好处,这世上有动人的嘴,动人的鼻子,动人的眼睛,而于琦认为艾真有动人的全部。这时于琦无声地叹息一下,这个美丽而不幸的女人啊。

  “可以开始了,于医生,”艾真说话时微微一笑,在于琦看来,这是一个坚强女人风雨过后淡然平静的微笑。

  “你现在想象着你的脚趾头开始放松,彻底彻底地放松……”于琦用低深而慢速的口气说:“然后是小腿,彻底彻底放松……你自腰以下仿佛不再存在,然后是你的身体,想象着浮在云中,没有任何力量承托着你……”自下而上,于琦让艾真逐渐放松到睡眠状态,慢慢地,艾真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粗重起来,于琦知道,她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了。于琦打开了录音机,开始发问。

  “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于琦开始了催眠后的问答程序,他的声音依然平稳而低沉,这个时候,不能有任何声音上的变化,否则很容易让受催眠者受到惊吓波动而醒来。

  “我叫艾真,”艾真轻启嘴唇,喃喃地答着。

  “你从哪里来?”

  “我从海山来。”

  “你最喜欢什么?”

  “我喜欢听海潮声,特别是在晚上。”

  “你为什么喜欢?”

  “因为大海在哭泣,哭得很伤心,没有人安慰它,我也不能,我能做的只是听它哭泣。”

  于琦快速记录着,继续发问:“你最不喜欢什么?”

  “周围对我笑的人。”

  于琦愣了一下,看着艾真紧闭的眼睛又问:“为什么?”

  “不知道,”艾真摇着头说:“只要他们对我笑,我就恶心。”

  “你以前也这样吗?”

  “不是,”艾真仍然摇头,“来了城里,就开始恶心。”

  于琦想差不多进入主题了,他坐直了身体,说:“发生了什么事让周围的人令你有不好的感觉吗?”

  “我失去了他,”艾真很平静地说。

  “他是谁?”

  “我失去了他,”艾真重复了一遍。

  “他是谁?”于琦紧追着发问。

  “他走了,我失去了他,他死了……死了……”艾真突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又急又大,身子抖动起来,拼命摇晃着脑袋,似乎想要摆脱什么束缚。

  于琦吓了一跳,赶紧扔掉手里的笔记本,扶住艾真的肩膀,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胸前,稍稍施加了一点力度,很快,艾真平静了下来,喘着粗气,嘴巴嗫嗫不知说些什么。

  等艾真完全平复下来以后,于琦捡起笔记本,没有马上说话,他想让艾真休息一会。艾真突然皱了皱紧闭的眼睛,一边一颗眼泪被挤了出来。缓缓滑过脸郏,这一幕让于琦呆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催眠下去,艾真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再催眠下去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出于医生的本能,他决定中止催眠,于是放下笔记本,伸出巴掌到艾真耳边,大力一拍,声音清脆响亮,艾真惊得跳了一下,晃晃悠悠转醒过来。

  “我说了什么?”艾真一醒来马上翻身而起,睁着大眼睛看于琦。

  于琦笑着说:“你说你喜欢听海哭泣。”

  艾真听了也一笑,“我只说了这个吗?”

  “当然还有其它,我放录音你听吧,”于琦把录音机倒完带后开始播放。

  这段录音并不长,艾真面无表情静静听着,于琦站到了另一边,每当他面对一个应该有表情而又没有任何表情的人时,他总会去注意对方的手。当一个人的内心坚强到隐于脸部表情的时候,手,应该是手指,常常会出卖主人。因为对方的意志全心在控制脸部表情的时候,身体需要一个支点,那常常是手指。

  艾真的手指紧紧握着椅子把手,由于用力的缘故,指头上呈现苍白色。精神科医生就是这样常常从一些被人忽略的小细节里得到病人准确的信息。

  必须舒缓艾真现在的紧张情绪。

  “我想,我们去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吧,换个环境也许会好一些。”于琦建议。

  艾真顺从地点点头,轻轻挽起小手袋,眼睛空洞且疲惫地望着于琦,于琦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起艾真的小手,微微笑了一下说:“我们可以走了。”

  小英子瞪眼张嘴看着牵手出去的俩人,好一阵回过神来后,翻箱倒柜找庄秦的电话号码。她记不起来庄秦到底有没有给她留过电话号码,这时候,电话响了。

  “喂,于医生不在,你是谁?”小英子几乎是吼道。

  “我是庄秦,不过你这种态度可不太好哟。”对方不紧不慢道来,可以感觉着出他在笑着。

  小英子大吐一口气,扬了扬脖子再对着电话说:“我正找你呢,原来你就在电话里,什么时候给我出来?”

  “出不来,电话孔太小了,找我有事?”

  “当然,于医生和那个艾真出去了,还牵手,”小英子满腹委屈仿佛要哭出来。

  “这有什么,给你见到的也只是牵手罢了,”庄秦有心再激将一下她。

  “那他们还会干什么?”小英子明知故问,又有点不太甘心地说,如果庄秦这时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她会感激他一辈子的。

  “谁知道呢,如果我们一起猜,那我们的答案肯定是一样的,”庄秦的口气好象蛮不在乎,司空见惯。

  “哇~~那于医生不是要死了?”小英子竟然真的就哭了出来。

  庄秦收起玩笑,“哭泣什么啊,放心,要死没那么容易的,对了,他们出去多久了?”

  “刚刚。”

  “下午艾真都在诊所吗?”

  小英子对着电话使劲点头。

  “是不是啊?”庄秦见小英子没有声音,又追问一句。

  “嗯,”小英子还是点头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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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极了,我知道了,拜拜,”庄秦飞快说。

  “喂,等等,你今天找我什么事啊,”小英子突然明白过来了。

  “没事,就想向你问个好。”

  “那我以后怎么找你,你电话呢?”

  “我没有电话,不过我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的,我要去一趟艾真家侦察了,不和你多说,拜拜。”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于琦把艾真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咖啡馆,有时候晚上他会一个人来这儿沉思,作为医生,独处沉思的时间是很有必要的。时下找到一家生意一直不好,老板也总不歇业的咖啡馆不容易,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他是个很温雅的男人,他很爱我,”艾真坐下来后,突然幽幽打开了话题。

  于琦没有作出回答,耸耸肩表示愿意听下去。

  “我们一直过得很开心,那是一种真正的开心,我们只要在一起就行,总是他在说话,我在听,他总有说不完的话。”

  “你们只是说话吗?”于琦突然问,这个问话让他说完也不自然起来。

  “是的,你可能不相信,我们一直连手都没牵过。”艾真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于琦下意识看了一下刚才牵了艾真的那只手。

  “但我们一直相爱,我等待着,总有一天,他会来牵我的手,所以我每次见他都会把手洗得很干净。”艾真也低着看了看手指。

  “后来他牵了你的手吗?”

  艾真摇摇头,眼神落寞起来,紧了紧牙关没有说话。

  “后来他就死了吧,”于琦想尽快从这话题中拉出来,他并为此自责,他不应该有醋意的。

  艾真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让于琦很是莫明其妙。

  “他为了我被狗咬。”

  “什么?”

  “被狗咬啊,他偷刘老头的花。”

  “哦,”于琦似答非答。

  “我说刘老头家的黄玫瑰开了,真漂亮啊,他就去摘。”

  “摘到了吗?”于琦想下次要买黄玫瑰了。

  “没有,被狗咬了,刘老头出来赶开了狗,就送了他一些花,他跛着腿跑来送给我。”

  “真浪漫,象电影。”

  “这样的男人值得爱吗?”艾真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于琦问。

  “这个,当然当然。”

  “是啊,所以我就很爱很爱他。”艾真又荡开了笑容。于琦再一次印证了这笑容的确迷人。

  “可是你现在却很难回忆起他来,是吗?”

  “我该怎么办?于医生。”

  “你可以叫我于琦。”

  “于……”艾真想想不习惯,于是再问一次:“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催眠,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地方。”于琦心里划过了一丝残忍,他却知道自己控制不住会说出这个残忍的地方来。

  “哪儿?”艾真问。

  庄秦飞快地赶到了艾真的大屋子。翻墙动作之熟练连他也吃惊,只是跳下来的时候没很好控制平衡,摔了一屁股。起来拍拍屁股的时候,竟然发现屁股上粘了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沾了他一手,庄秦好奇地看着周围整洁的草地,再看看手上的脏物,然后走到有光亮的地方端详起来,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东西,于是他把手凑到鼻子前闻了一下,只是一下,他便呸呸呸几声,说了句“妈的,真是狗屎。”然后把手在草叶上使劲蹭蹭蹭。

  时间不多,也不管有没有蹭干净,他便往屋子里走去。

  这个屋子虽大,摆设却不多,他也不知道要找些什么,便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后来他上到二楼,刚转出楼梯,突然眼角看到一个人影正眼睁睁瞪着他。

  庄秦猛退了一步,并且踩了一个空,他赶紧用手一拉,抓住了楼梯扶手,这时脚也踩稳了楼梯,可是刚才一吓而狂跳的心脏还没有平息下来。

  等了一会,没有声音,也没有脚步声走来,周围静得只剩下他的心跳。庄秦几乎是没有思维了,是进还是退,上面那人是谁?在等着他吗?这可是个难题。

  庄秦突然想起这里可是刚刚死过一个人,莫非那人是——

  想到这儿,庄秦倒吸了一口冷气,手脚冰凉,刚刚有点平缓的心跳又毫无规律地狂跳起来。

  庄秦挪了一下步子,决定把身子靠墙站着,起码不用顾虑身后了,既然到了这儿,不管是谁,反正也看到他了,怎么也得会一会,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不过他还是等了一下,没有声音,他壮了壮胆子喝了一声:“喂,你是谁?”

  走廊里回荡了一下他的声音,马上又寂静下来。

  “你出来,你不出来我走了。”庄秦竟然用溜来恐吓对方。

  不过依然让他失望,还是没有回答。这下激怒了他了。“我来了,”庄秦叫了一声提脚就往上走,睁大了眼睛往刚才有人的地方一望。

  人影还在,眼睛还是瞪着他,庄秦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闭眼,无限勇气地迎上去。这下他看清楚了,虽然光线并不是太好,但他总算看清楚了,这人是艾真。准确地来说,是艾真的巨幅肖像油画。

  这幅油画其实他几年前看过,并且知道作者是谁。这个时候在这个地方,和油画重逢,他早已把刚才的惊险抛到了九宵云外。

  如果这时候的情景发生在电影镜头里,应该会有一些抒情忧伤的音乐响起。

  眼前的艾真和真人无异,乌黑的眼睛仿佛就会眨动,洁白细嫩的肌肤象刚刚出浴,嘴唇处理得过于红润,但这是作者的美好愿望,他理解,非常理解。

  庄秦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忍不住就伸了出手去,轻轻在画布上艾真的脸颊边抚摸着,颜料的粗糙并没有代替他心目中的光滑。还有那浑圆的手臂,结实的腰肌,每一处都仿佛是真实而亲近的。

  停顿了不知多久的时间重新又回到庄秦身体里,他无心再留恋这个地方,于是毅然转身下楼,依然翻墙出去,刚刚立在墙头,就看到于琦的车子开了过来,他只好蹲在墙头上,看着艾真下车,进屋。等于琦的车子走了,他跳了下去,点了根烟,靠在墙边闷闷地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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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海山镇,靠山临海的一个小镇。

  文山没有自己驱车来,而是着了一身夏威夷式的花哨衬衣,戴一副宽边墨镜,下面一条纯白麻织裤子,坐着小巴来到这个海边小镇。他并没有过多的指望这地方能给这案子带来多大的突破,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晚上有一顿生猛海鲜倒是蛮值得期待的,下边派出所拿得出来接待的也肯定是这个了。

  文山是中午时分到的海山镇,下车后他不急不慢地往派出所走去。派出所在山脚下,从车站走过去正好横穿过整个小镇,说是镇,也就是一条横街,这条街两边全是海味店,经营着渔民们晒干的海产品,店里的海产品和周围屋顶晾晒的海鱼相互弥漫出了一股浓郁的、腐臭的鱼腥味。这种味道却令文山很是受用,尤其在海风的包裹下,这股味道有一种非常原始而纯朴的充实感觉。

  海味街很宽也很长,不是节假日的时候人并不多,街道上多是赤足黝黑的小孩在奔来跑去,充沛过剩的精力让文山羡慕不已,同时也感染了他,比如他看到前边一个空的可乐罐子,下意识一脚抡圆了使劲踢了出去,咣咣的声音非常地令他愉悦。

  这时候文山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只是侧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文山出于职业习惯快步跟了上去,却找不到了。于是他低头细细回想着。好象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另外一个也有点熟悉。对文山来说,让他眼熟的东西基本上他敢肯定曾经见过,他有过人的记忆力,只是刚才时间太短,周围有其它的人干扰着,否则他一定可以把它们从记忆里清楚拉出来。

  在派出所里,干警小邓给了他一大撂的资料,非常齐全,这说明这个边远小派出所的人还是很负责任地干着这份神圣工作的。地域无分大小,工作无分贵贱,人命总是同样轻重的。这点让文山非常满意。

  文山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主人递上的热茶,细细翻阅着资料。这里面没有什么特别,很典型的一个自杀案子,大概和庄秦说得没什么区别,无目击者,地点发生在艾真的家里,艾真在那个时间段里整整四个小时都不在场。并且整个时间段里有非常多的人见证了艾真,资料显示她一个人在海边坐了足足四个小时,似乎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另外有一份证词是说明艾真从小有点自闭,也有说是孤芳自赏的,说是她长得太鹤立鸡群了。文山想这个镇的人只打鱼不养鸡,如果换成鹤立鱼堆会不会贴切一些。

  在看到死者的一些生前照片的时候文山有点吃惊,因为如果没有提醒的话,那么他肯定认为像中人是庄秦,兄弟俩长得极其相象。“他们是双胞胎吗?”文山随口问着。“不是。”旁边的小邓很肯定地应道。这个镇没多少人,这些事情他全在心里装着。

  “真的很像啊,”文山喝口茶说,“有那个死者现场主人艾真的照片吗?”

  “有啊,在后面几页。”

  “哦”文山应了一下就开始往下翻,只几页就看到了。只是几秒,文山就反应过来了,刚才那个熟悉的身影,是艾真没错了。马上他的思路就连了上来,和她一起的是于琦。

  肯定错不了,是她和他。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呢?于琦陪艾真探亲吗?

  “艾真的家人情况呢?小邓,你和我说说吧。”

  “她啊,早没家人了,这个案子发生前一年多,他父母双双在一次台风中翻船死了,挺可怜的,好在家里有些钱留给她。”

  “是这样啊,我有点奇怪啊,小邓,”文山合上资料说:“这个艾真从外表到给人感觉都不象是渔民家里出来的人。”

  “是啊,还曾经是有名的海山一支花呢。其实啊,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没出过海,性格也很内向,有点自闭,不过天生对音乐很有天赋,竹笛吹得特别好,不过就这个我也是听说的,我是没听过。”小邓自嘲地笑笑。

  “那是什么?”文山发现资料夹里面有一个黄黄的小本子。

  “哦,那是死者庄汉的日记,从这个日记里基本上就可以确定他是自杀的了。”

  “是吗?他在日记里写了要自杀吗?”

  “对,你可以看看,这里面还涉及了一个桃色新闻呢,呵呵,当时我们都看了,当然,为了尊重死者,我们也只是看看而已,没有传播的。”小邓说起这个竟然有点脸红。

  文山来了点兴趣,于是拿起日记本,在手里拍了拍尘,站起来说:“这样吧,我下午出去镇上转转,然后我会找个地方吃饭好好看看,明天我还给你们,如果有用要带走,我会打个电话给你的。”

  “不不不,晚上我们所里安排了我接待你的,我们去吃海鲜吧,”小邓急急地说。

  文山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不用了,我想安静地看看资料,海鲜嘛,下次吧。”

  “那我给你安排住地吧,”

  “这个当然要了,安排好了给我个电话。”

  文山离开派出所之后,主要目的是想看还能不能碰上艾真和于琦,他们究竟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两人真象庄秦说的,有什么暧昧,那么度假也不应该选择在这个地方吧,这个有点不合常理。

  其实于琦和艾真并非度假来到海山镇,他们是早文山一班车到的。这个是于琦的主意,他要带艾真来到庄汉的墓前给她催眠。这种环境的刺激会让艾真回忆起更多,更真实的东西。这个时候,对于于琦来说,找出艾真的病根固然重要,急于知道一些她的往事似乎也非常重要。于琦在来的路上一直有点莫明其妙的兴奋和迫切。

  文山在海味街瞎逛的时候,如果他能抬抬头,如果他的视力够好的话,他会看到于琦和艾真正在海山的半山腰上相扶着慢慢往上爬着。

  庄汉的墓在海山的腰间上,这个一座修整得非常讲究的扇形阴宅,靠着海山,面向大海,旁边有许多小花,当然也会春暖花开。这种阴宅属于典型的南方土葬墓穴,坐北向南,有石碑,有阴山,石碑前有一块圆地,这是供后人在拜祭时活动的,大概两米方圆。石碑下还插着好几根清明拜山烧尽的残香。艾真拿出刚才在镇上买的果品,仔细摆放好后,手脚麻利地在墓穴四周把一些侵犯过来的野草拨掉。

  于琦惊讶于她的熟练,他并不懂这些,只好立在一旁静静看着,等着她干完这一切。

  当艾真闲下来的时候,于琦取出折叠椅,弄好了在空地上,让艾真坐上去,他自己蹲立一边,掏出纸巾给她抹汗,并问:“你要喝点什么吗?”

  “可乐吧,”艾真抹抹脸,挪了挪椅子,面向着石碑,眼睛深深注视着石碑上庄汉的黑白遗照。艾真突然发现照片上的脸有点陌生,并没有来的路上期待的那种心酸痛楚感觉,可能刚才劳累了一下,总之,她坐下来之后,酝酿了许久,也没有酝酿出什么情绪来。

  “于医生,我们现在可以不要催眠吗?”艾真问。

  于琦点点头,这个事情当然要看对方愿意的,并不能急切。

  然后是静默,于琦抽着他的烟,眼睛眺望着山下开阔的海景,这种风景说实话非常美丽,海滩海浪,风声潮声,都很容易给人以诗人的冲动,不过,于琦诗意是上不来,惬意倒是有的,刚才爬山有点累,这风一吹,神高气爽。

  “我们可以聊聊天的,”艾真打破沉默说。

  “可以啊,我们就聊聊他吧,”于琦转过身来,也看着石碑上的照片说。

  “这个就是我爱的人,”艾真轻轻叹了口气,“他为我而死。”

  “他为什么为你而死?”

  “他爱我。”

  “爱就要死吗?”于琦感觉风吹久了有点凉意,尤其在一个墓前谈论着死的话题。

  “人总是要死的。”艾真又轻轻再叹一息。

  “是啊,有些会有理由,大部分是没有理由的,是无奈,呵呵。”

  “无奈也是理由啊,为了爱,这是不是一个高尚的理由?”艾真问。

  “不是,”于琦摇头说:“这是一种轻率,爱一个人应该拥有她,并且努力去创造一种幸福给她,这才是真爱。”

  “什么是幸福?”

  “幸福就是让双方觉得开心,平静,有安全感,”于琦搜索着词汇,“应该是这样子吧。”

  “如果是这样,他带给了我的是伤心,逃离,那么,我应该恨他吗?”艾真的语言非常平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石碑上的照片。

  “不知道,”于琦真的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人家连命也搭上了,他不能去让她去恨他。

  “可是,我……”艾真突然肩膀抽动起来,努力压抑着声音说:“我真的恨他。”

  于琦一动不动看着艾真开始抽泣,他找不出语言来安慰,这不是一个可以用语言来安慰的场合。

  “我恨他,不负责任地离开,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字,他抛弃了我,留给我一个无比沉重的包袱。”艾真极其幽怨的说。

  “什么包袱?”

  “他让我一辈子背着有一个爱我的人为我而死去的包袱,他是个混蛋!”

  半山腰的风一阵阵的紧。

  文山没有找到艾真和于琦,这么小一个地方,他们转到哪儿去了呢?带着疑惑,他找了个临街的小餐馆,点了几个贝壳类佐于姜葱的小炒和一条鱼,当然少不了一瓶啤酒,然后掏出那本日记,细细读了起来。

  3月17号她真是个天使。在这个散发着腥味的夜晚,只有她的笛声可以涤去这俗味,犹如繁星的光线,穿透空气中的尘埃,保证了光芒里的纯洁。我爱她,她的光芒照亮了我。

  明天晒鳊鱼,现在有点晚了,我想了她一晚上,睡不着。

  3月23号她对我说,笛子是竹子做的。我说我知道。她又说,只有竹子才会有音乐,我说还有琴呢。她说我不明白,穿过竹子心里的音乐才能真正进入人心里。我想了很久,有点明白了,就点头说我明白了,从这个心穿过竹子到那个心吧。她笑了,赞我聪明。她笑起来很美,看到她的眼睛我又想到了星星。

  4月2号出海回来我马上跑去找她,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我说你怎么等我,吹笛子吗?她摇头说,你出海的时候我从来不吹笛子,我只看海。我说为什么啊,她说如果你不回来了,我要看清这丑陋的海是怎么带走我的亲人的。我听了很感动,她失去了亲人,我就是她的亲人了。为了不让她伤心,我开始给她讲故事,她静静地听着,直到她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我看了她很久,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给她盖了被子就回家了。

  ……

  海山镇的夜晚悄悄来临。文山依然在聚精会神看着日记,他已经被庄汉简朴而又情真意切的文字吸引住了,脑海里一幕幕浮现出日记中记述的情景,仿佛身临其境。

  不远处的海山上,艾真和于琦仍在墓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石碑前摇曳着三根烛火,被风吹得摇摆不定,不过却非常顽强地行使着照明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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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6 | 显示全部楼层
  荒山野地的夜晚,有着许许多多小夜曲,虫鸣,鸟叫,风啸,叶摇。虫鸣夜更静,就连山脚下热闹的灯火在于琦看来也是萧索味道了。

  艾真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于琦走近了她半跪在地上,凝望良久。艾真眯开眼看了一眼于琦。

  “我们开始吧。”于琦说。

  艾真轻轻闭上眼睛默许。

  “你放松自己,彻底彻底地放松……”于琦喃喃地说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艾真脸上的变化。

  渐渐地,艾真进入了状态,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你看见他了吗?他在哪……”于琦缓重的口气引导着她。

  “他在笑,看着我笑……”

  “他来找你吗?”

  “是的,他对我说话,不停地说话。”

  “他说什么?”

  “不知道,他总是说话,哦不——”艾真突然叫了一声,身体抖动了一下。

  “怎么了?”于琦神经绷紧。

  “汉,抱紧我,汉,我爱你——”艾真身体快速抖动着,呼吸加重,脸色瞬间潮红起来。

  于琦紧张地看着她,一只手被艾真紧紧握着。

  “汉……汉……抱我,吻我……汉……”艾真仿佛一只发情的小鹿,语无伦次,指甲深深掐着于琦的手背。

  艾真的呼喊持续着,扭动着身体,全身聚集着蠢动的能量,象海浪般阵阵汹涌……

  “啊——别走,汉,求你,汉……我爱你,我要你……”艾真嗓子象是一下子释放出来,尖锐声撕裂了海山的半空。

  于琦看着艾真激动而激烈的身体,赶紧按住了她的肩膀,艾真突然睁开了眼睛,张着嘴巴,惊恐地望着于琦,于琦注意到她的眼角闪着泪光。

  “我怎么啦?”艾真问。

  “没事,你没事的……”于琦拍拍艾真,微笑着说,然后站起来点了根烟,转过身去,山下灯火依然璀灿,又一阵风迎面拂来。

  艾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刚刚那阵风让她有点凉意,便自然地抱紧了胸。细心的于琦看了看她,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我刚才见到他了,”艾真说。

  “我知道,”于琦说不出是什么味道,总感觉他的这句话有点酸酸的。

  “我说了什么?”

  “你们在做……”于琦冲口出来四个字,马上刹住了车,也可以说是语塞。

  “我们相爱过,”艾真平静地说。

  “是的,”于琦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身份,踩熄了烟,看着艾真说:“看来我是对的,在这个地方,会让你找回更多往事。”

  “可是,”艾真莫明其妙地笑笑说:“这不一定真实。”

  “我相信是真实的。”

  “你为什么相信?”

  “我相信催眠的作用,我是医生。”

  “也许吧,唉——”艾真长长叹了口气,眼睛望着山脚,那里是熟悉的地方,如今变得那么陌生,仿佛站在另一个星球看着下面的世界。

  于琦又点了一根烟,在抽到一半的时候,忍不住低声憋了一句话:“你为什么骗我?”

  艾真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说你们连手都没有牵过。”

  艾真还是刚才的笑容,却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山上的空气,然后轻轻吁了出来:“我没有骗你。”

  “可是刚才你在催眠中却不是这样的?”

  “刚才也是真的。”艾真脸色平静地说,“好吧,我累了,咱们下去吧。”

  文山半躺地宾馆的床上,昏暗的房灯倒也别有温馨感觉,只是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情去作感觉,庄汉的日记已经耗去了他快五个小时时间了。

  7月21日我看到了,那简直是地裂天塌的时刻,竟然是——

  7月25日我每天都要面对的笑脸,我的心在滴血……

  ……

  9月2号我的画快完成了,我的天使一天天清晰地出现在我面前,她是完美的,纯洁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玷污她,她和她一样美,一样安静,一样属于我。

  文山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被这本日记迷住了,每一段都很简单,大多只有短短的一两句,可是一个深情,颤抖的灵魂却活生生在他面前跳动着,这个灵魂充满绝望和渴求,生活在这里变得灰暗,一个是最心爱的人,一个是唯一的亲弟弟,亲眼看着他们背叛了自己,而且是一种彻底的背叛,文山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一幕……

  黑夜包容着一个潮湿而混乱的世界,海滩前的巨石后面,两具赤裸的身体在极速扭动着,空气中的腥味令人胃酸翻滚,每一声低沉的喘气都在庄汉的心里划着尖锐的伤口,一刀一刀,划过去,割下来,他的手脚早已失去了知觉,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想逃开,这个罪恶的地方,这是个魔鬼的梦,它不是真的,我要马上醒过来,一切都是幻觉,是梦魔,它不是真的……

  文山局促地在床上翻来覆去,身上象有蚊子咬过似的酸痒,日记里隐隐透着一种危险的信号,职业的嗅觉让他不安起来,日记只剩下薄薄的几页了,庄汉的结果他虽然知道,但是这个时候庄汉仿佛是活着,就在他的身边,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他那张绝望无助的脸、疲惫麻木的身体好象随时都会从墙壁的某一个地方走出来。

  好不容易,文山翻开了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

  12月5日天台的风好凉,这是一个好天气,最后一天能有这样的好天气,我是多么幸运啊。

  艾真还没有回来,我戴了她给我织的围巾,她会看到的,只是到时可能会染着我的鲜血,那是我的血,她会洗去它吗?这可是我留给她的,如果她会留着,那么我的鲜血会一直伴在她身边,为她守护,为她祈福。

  我爱你,我的宝贝。

  我还有许多话要写,可是现在全想不起来了,她就在楼下,她的身体是那么的完美,画架把她托起,阳光刚好照到她的身上,她的皮肤也发亮了。

  我爱你,我的宝贝。

  我真的会把这把刀从我的胸口插进去吗?我想会的,因为我的心已经不会痛了,这是一个没有痛苦的过程,可能会让我快乐,我的胸口开了一个洞,我的心灵也会因此见到阳光,看到我亲手画的她。

  我爱你,我的宝贝。

  看啊,她的秀发也在发着光芒,她的脖子是那么的洁白,只有我才能体会到那种洁白,没有一个污点,我甚至没有让更多的笔触去描述它,那不需要的,它是那么完美。

  我爱你,我的宝贝。

  坐在这里也能望到海,我想,她一定坐在海边,我不在的日子,她总是到海边去,那里有她的亲人,也有我……

  可怜的宝贝,我爱你。

  真想再听一回你吹的笛声,心从竹子的这边

  日记到这里嘎然而止,这是日记本里最长的一篇,可以说是庄汉的遗书,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写完。文山轻轻合上了日记本,仰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他隐隐看到了日记里透出的一丝缝隙。

  第二天。

  派出所警察小邓一早就来找文山,看着还在睡眼朦胧的文山一脸歉意地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早了,打扰了。

  文山挥挥手说没事,昨天看日记看得晚了,平时也早起来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小邓还是有点局促不安。

  “有的,”文山点点头,快速整理了一下昨晚的思路说:“一会你再带我走访一遍这个案子的证人,主要是那天亲眼看到艾真在海边的人。”

  “是,”小邓立正道了一声。

  “哦对了,案卷我昨天没仔细看,现场是不是有一把什么刀之类的东西?”文山象是随意地打听一下。

  小邓想想说:“对对,没错,是有一把小水果刀,不过刀上只有庄汉的指纹,也没有血,庄汉身上也没有伤,证明水果刀不是凶器。”

  文山点点头,又问:“你今天带了案卷来吗?”

  “带了,”小邓从包里取出一叠案卷出来。

  “帮我找一下现场的照片吧,主要是楼下周围的,是不是有一个画架?”

  “我找找看吧,好象是。”小邓把案卷堆到床铺上,翻了一会,找出几张照片递给文山。

  照片上果然有一个大画架,架上有一幅人物油画,照片拍得很清晰,看得出那是艾真的画像,和他在徐一国死时,艾真家看到的是同一幅。

  “当时架子是倒在地上的吧,”文山端详着照片说。

  “是的,不过不是庄汉跳下去而碰到的。”

  “为什么?”

  “因为他落地的地方距画架有一点距离?”

  “一点是多少?”文山不满意警察口里有这种不确定的词,这显得很不专业。

  “两米左右。”小邓脸一红,赶紧纠正过来。

  文山点点头,小邓说的其实他也知道,照片里有粉笔在现场画的线和写上的一些距离等数据。

  “这个,文警官,你要先吃点早餐吗?”小邓找到一个空隙赶紧说。

  文山又点点头,眼睛还在盯着照片。

  “我带你去吃这里最有名的海鲜粉吧,”小邓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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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山在小邓的带领下,走访了一些能找到的证人,基本上没有什么疑问,小邓对带着文山工作感到兴奋,甚至更象一个预先得到了一笔小费的导游。而文山也感到满意,他需要的正是他目前所得到的——完全没有疑问,艾真的确不在现场。

  下午,他还是没有能再次碰上艾真和于琦,这是一个小小的遗憾,不过文山决定先回城里去,他接了一个局里打来的电话,得到了一个新情况,当然是关于这个案子的,于是他有另一种并不成熟的推理,他需要去会一会庄秦。

  文山当然不会遇到于琦他们,一整天,于琦和艾真都呆在酒店的房间里,那是一个能望到无敌海景的高层建筑,这个镇上唯一的四星级观光涉外酒店。太阳落山的时候,于琦醒来,他睡了一整天,昨晚回来差不多天亮了,加上爬山的劳累,这一觉睡得非常漫长,虽然并不那么踏实。

  于琦洗漱完毕后,来到艾真的房间,艾真早已起来了,一个人静静坐在阳台上,眺望着久违熟悉的大海,老朋友的重逢虽然激动,但不免生疏而客气。艾真的客气表现在她第一次坐着,喝着咖啡眺望大海。

  看到于琦过来了,艾真浅浅一笑,这让于琦不太习惯,其实艾真每一次见到他总是微笑,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回去了吧。”

  艾真点点头,于琦望了一眼旁边整理好的包,原来艾真早已经准备好了在等他。

  一路上,两人并有什么话。于琦的心理活动肯定比艾真多,因为在车上的肢体动作就比艾真多了许多,艾真只是静静地坐着,只是由于汽车的颠簸才作一些惯性摆动。于琦却是和座椅结了仇,不管什么姿势总是令他不舒服。

  随着时间的推移,于琦渐渐找回了一些感觉。抑或是和座椅取得了和解。

  艾真作为他的病人,他作为艾真的医生,他们来海山镇,是医生为病人做的一次非常规治疗,这才是事情的本质。

  没错,就是这样的。

  那么,我的病人怎么了?她肯定是精神方面有什么问题,这在她身上用矛盾的方式典型地表现了出来。她和庄汉相爱,他们很纯洁的相爱,然而,在另一个时刻,或是用另一种空间来表达,他们却又很激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对于一对相爱的恋人来说,不管是那一种状态,都属于正常。但前提是只需要一种状态就行了,可是,为什么他们需要在不同的时候转换着这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呢?

  这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受到外部因素影响,比如他们必须在人前表现纯洁无瑕的一面,这样的话,激情就是他们真实的一面了。不过据于琦知道的资料情况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存在,因为他们总是单独呆在一起的。第二种可能有点荒唐,那就是,这是一对患着一模一样的精神分裂症的恋人,他们有相同的分裂时间表,这让他们在分裂的时候很默契。可是,这几乎不可能。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可能吗?难道——哦不,这也很荒唐。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庄汉呢?那么还会有第四种可能吗?

  如果只有一个人患精神分裂呢?艾真,她——

  这是目前最有可能的一种解释了。

  于琦想到这儿,看了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艾真,然后也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回到艾真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由于白天休息得太多,他们都没有倦意。

  “你想喝杯红酒吗?”艾真对于琦嫣然一笑问。

  “当然,好好,”于琦点头同意,他已经想好了,一会有话要对艾真说,当然是以医生的角色。

  庄秦守了一整天才发现艾真居然没在家,这个懊丧非一般味道。当有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几乎是吼叫喝了一声:“我不在!”

  “开门——”文山毫不客气大声回敬。

  庄秦听出了文山的声音,赶紧开了门,惊愕地望着满脸铁青的文山。

  “怎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文山挤出了一个冷笑看着他。

  “没,没什么,失业呗,心情不好,”庄秦慌乱地应付。

  “失恋吧,”文山一直就没拿正眼看庄秦,不过眼睛也一刻都没从庄秦的脸上移开。

  “你说什么?”庄秦不解。

  “昨天于医生和艾真去了海山镇度假,你应该知道吧。”

  “啊?我,我不知道啊,原来是这样,”庄秦恍然大悟。

  “你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在跟踪艾真吗?”

  “我今天早上去的,蹲了一整天才发现她不在家,”庄秦的懊丧又回来了。

  “哦,事情发生变化了吧,”文山很作状的表情大幅度地点了一下脑袋。

  “文警官,我不懂你的话,出什么事了吗?”

  “你紧张吗?”文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庄秦问。

  “我?我为什么紧张?”庄秦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到手的鸭子要飞罗——”文山故意拖长了最后一个字的尾巴。

  庄秦不再说话,只是望着很神秘莫测的文山警官。

  “庄秦,你别装了,徐一国的事情你有份策划的吧。”

  “文警官,你的话我不懂,你有什么就说吧,别绕我了。”

  “那好,”文山坐了下来,看了一眼还在站着的庄秦,便招着手说:“来来,你也坐下来,我们聊聊这事情。”

  庄秦看了一眼房间,唯一的椅子让文山坐了,他只好坐到地上的床上。

  文山并不急着说话,掏出烟点上,吸进,吐出,隔着烟雾看着庄秦,庄秦被他这神情弄得有点手足无措,索性挺直了身子,也盯着文山。

  “哈,好吧,我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首先,我的同事刚刚给我一份资料,艾真住的别墅原来的业主是徐一国,这个你知道吧。”

  “不知道,”庄秦没好气地说。

  “哦,还有,徐一国出售给艾真的价格非常低廉,远远低于市场价。”文山停了一下,又看着庄秦。庄秦并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文山继续说:“还有,艾真连这点钱都没有全部付给徐一国,房子的名字由于钱没付清,所以依然是徐一国的,就是说,房产证要等钱付清了,徐一国在律师所签了字,律师才会去办转名的事情。”

  庄秦很认真地听着,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

  文山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地笑了一下,“不过,事情在徐一国死前两天发生了变化。”

  “什么变化?”庄秦脱口而出。

  “你真的不知道?”文山迅速反问。

  “废话,我怎么会知道。”

  “呵呵,好吧,我告诉你,徐一国在死前两天到了律师所,签了那个字,就是说,那幢价值不菲的别墅现在已经完全属于艾真了,而艾真并没有付钱给徐一国,这个我们已经从各自银行帐号上查清楚了。”

  “就这事?”

  “就这事。”

  “那你找我干嘛,这和他的死有关吗?”

  “莫大关系。”

  “你找到真相了?快告诉我,”庄秦霍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我会告诉你的。”文山对他招招手,示意庄秦坐下来。

  庄秦坐了下来,文山继续说:“这样事情就可以这么推理了,艾真在庄汉,就是你哥死后,不想再留在海山镇了,这时候她有一个情人,这个情人其实是在庄汉死前就有了,他们双双来到了市里,不知什么机会,艾真认识了徐一国,这个不明就里的徐一国被艾真迷倒,便开始追她,艾真和她的情人发现徐一国很有钱,于是便设计让徐一国上套,也可能是先知道了徐一国的底细,然后他们再设计让艾真去勾引徐一国,”文山停下吸了口烟。

  “总之,这条鱼上钩了,然后提出借别墅或是租别墅,接着再提出购卖,并付了一小笔钱,很小的一笔,”文山用两个手指作了一个很小的手势,显得滑稽。

  庄秦象在听一个天方夜谈的故事,不过很吸引,他听得入神。

  “之后呢,艾真当然是手段高明,或者是那个情人手段高明,令到一段时间后,徐一国答应在没有付清款的情况下把名字改了。这可能是艾真给了什么承诺,比如结婚之类的,嗯,这个可能性比较大。”文山又开始看着庄秦在笑。

  庄秦注意到文山带着狡诈的笑容,这让他不自然起来。

  “不过,当徐一国这个笨蛋改完名后,便要求艾真要兑现承诺,这迫使这对小情人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杜绝后患了,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下了手杀了倒霉的徐一国,唉,人财两空还搭上性命,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文山一付悲天悯人,他今天表情难得的丰富多彩。

  “完了?”庄秦问。

  “完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杀的徐一国呢?”

  “这要问你啊”

  “问——问我?你是说——”庄秦突然明白过来,一下子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没错,那个小情人不就是你吗?”文山很轻松地一笑,站了起来,靠近了庄秦,好象做好准备怕他逃走。

  “放屁,我——我——”庄秦气得浑身直哆嗦。

  “不承认?”文山问,“难道你敢说你不是在庄汉死之前就和你的准嫂子发生过超友谊关系吗?”

  面对文山的步步紧逼,庄秦退却了,他靠到墙壁边上,眼睛惊恐地望着文山,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山掏出庄汉的日记本,摔到庄秦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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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日记本啪一声从庄秦身上反弹到地上,庄秦赶紧捡起来翻看。

  艾真的家里此时飘荡着浓浓的红酒甜味。于琦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看着这鲜红的液体有节奏地摇摆着,末了,和艾真轻轻碰了一下杯,相对微笑着啜上一口,旁边桌子的瓶子已经快见底了。

  “我再去开一瓶吧。”艾真站起来说。

  “我还想来点音乐。”于琦松了松系着领带的领口,抬眼看着艾真说。

  “爵士?华尔兹?”

  “中国二胡曲有吗?”

  “当然,二泉映月?”

  “不,江河水。”

  庄秦仔细翻看日记本的时候,文山一刻都没放松警惕地看着他的脸部变化,直到看到庄秦双手发抖,泪流满面,他找了一下,好不容易找到半包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庄秦,庄秦没有接,双手颤抖着手里的日记本,巨大的悲痛让他不能自已,喉咙里不时发出抑郁的咕咕声。

  文山突然有点后悔,他是否不应该再用这本日记去翻起庄秦的悲痛。只是那个推理,非常合情合理啊,就象真的一样。

  不过眼前庄秦的悲痛就绝对是真的。

  “哥——”庄秦突然把头一仰,声嘶力竭地发出一声悲鸣。再也压制不止的痛哭声刹那间爆发出来,这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渲泄,只有长期超乎寻常的压抑才能爆发的能量。房子里的空气一下子浓郁起来,每个分子都带着庄秦的悲痛,都沾上他的泪水。

  文山一根接一根抽着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自知根本无法去制止庄秦的失控,只好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秦逐渐安静了下来,文山也坐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烟,两人吞云吐雾了一阵。庄秦先开口了:“文警官,你的推理是错的,没错,我和艾真发生过的事情是真的,我不知道原来我哥全都知道,并为此而付出了生命。”

  文山没说话,默默听着,等待着庄秦继续说下去。

  第二瓶红酒也在杯子的碰撞间消耗尽了,二胡的缓慢忧怨仿佛要把这夜拉得无穷无尽。

  “艾真,”于琦轻轻唤了一声,半躺在对面沙发的艾真从音乐里挣脱出来,看着于琦。

  “我相信你了,”于琦笑着说。

  “你相信我什么?”

  于琦放下杯子,站起来去关了音乐,客厅里一下安静了下来,象被突然抽走了什么似的空荡。

  于琦一本正经地坐在艾真面前,看着她说:“你和庄汉之间是非常纯洁的,连手也没有牵过,这个,我相信你。”

  “呵呵,为什么?”

  “很简单,如果你们是另一种关系,比如有更亲密的,激情的关系,就是说有过性欲的交流,那么,你们之间不可能会有纯洁的想象,或是幻想,要知道,唯一能让人无法摆脱的就是欲望。就是说,你们只可能从纯洁过渡到欲望,而不可能从欲望回到纯洁。”

  艾真一言不发,静静听着于琦的分析。

  “所以我认为,纯洁对于你们是可信的。然后你在催眠时表现的欲望也是可信的。为什么呢,其实你在催眠时表现出来的并不是真实的,或是曾经发生过的,而是什么呢?”

  “是什么?”

  “那是你的需求,你有欲望的需求,或者说你有需求的欲望,你是成年人,你需要爱的升华,也就是性。这是人性的本能。然而庄汉不能给你,他对你的爱情过于神圣化,他认为那是对你、对爱情的玷污。”“于是,你在梦里,在潜意识里,你会幻想庄汉变得激情万丈,这就是你的症结所在。”

  “哈哈哈……心理医生果真容易做啊。”艾真突然大笑说。

  “你说什么?”

  “你知道吗?同样的话,在几个月前,为我死去的徐一国说过和你一样的话,他似乎很懂心理学啊。”

  于琦笑笑:“当然你并不以为然是吗?那是因为这个是你的潜意识,你在清醒的时候并不会想到它。”

  艾真正色起来说:“我当时相信了徐一国的话,决定接受他的提议。”

  “什么提议?”

  艾真看着于琦,没有说话。

  “他提议你必须面对现实,去放开自己,尝试真正的性爱,是吗?得到欲望的释放,找回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对不对?”于琦侃侃谈来。

  艾真盯着于琦的脸,点点头。

  “嗯,这个徐一国果然有点见地,他说的是对的,那么,你们有尝试吗?”于琦问。

  艾真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于琦的脸看。

  “你们没有,是吗?”于琦很自信地说,当然,他只是凭职业感觉得出的结论。

  艾真点点头,她看于琦的眼神变得有点茫然。

  “你们当然没有,因为你的症状依旧。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自杀,只是象你说的,为了证明他爱你?”于琦在厅里踱着步子,一边努力活跃着他的思维。

  “难道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吗?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解脱吗?”艾真幽幽地说。

  “是的,”于琦猛然转过头来,眼睛盯着艾真。

  两人直直对视着。

  于琦慢慢走近艾真,伸出一只手,要去揽过艾真的身体来。艾真象入了定似的,身体毫无反应,就在于琦的手触碰到她的身体的一瞬间,艾真突然象触电似地跳了开去,拼命摇晃着头说:“不不不,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

  于琦挠了一下头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去尝试,你害怕什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艾真喊道。

  “那是什么?”

  艾真蹲了下来,把头埋在手心里,抽泣着说:“也许你们说得都是对的,但是我不能,我做不到。别人只要一碰我的身体,我就受不了,我全身都发抖,我接受不了,你要给我时间,给我时间,知道吗?”

  “OK,OK,我明白,”于琦点着头说:“我明白,这的确需要时间。”

  “你不明白,也许你们是对的,我需要,也渴望有个人安抚我的身体,可是,如果我不爱他,他不爱我,我是接受不了的。”

  “你要怎么才知道他爱你呢?”

  “我必须要证明,我要确信他是爱我的。”

  “要用死来证明吗?”于琦问。

  “不是的,不是的,”艾真抬起头看着于琦,脸上布满泪水,这让于琦心里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刺了一下的感觉。

  “那是什么?”

  艾真无力地站了起来,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抽了张纸抹了抹脸上的泪,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说:“庄汉的死对我的打击非常大,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阴影。你知道吗?那幅画,”艾真望了一眼墙角画架上的画像。

  于琦也随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画架。

  “那是庄汉死前为我画的,他从来没有看过我的身体,而是凭着他的想象,所以他把我画得如此完美,要知道,他之前从来没有学过一天画画。我相信,画上的我就是他心目中的我,只有真正的爱,才会在心里形成如此完美的我。”

  于琦听了艾真的话,对这幅画有了更深的体会,便开始仔细端详起画来,的确,这是接近专业水准的一幅画,也许它的笔法并不成熟,技巧也不专业,但画里流露出来的一种摄人的美,却能让人心砰然为之一动。

  “所以,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只要能为我画出象这幅画一样的人,他才是真正的爱我。庄汉在画完这幅画之后自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也许他太投入了,他在画完这幅画之后,他爱上了画中的我,因为画中的我比现实的我更加完美,这使他绝望了,对我失望了,也许是这样吧,也许……”艾真越来越小声。

  于琦慢慢走到画前,深深看着画中的艾真,里面的每一寸肌肤仿佛有了肉感,却又让人不敢伸手触碰,似乎那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威,任何人在她面前都是渺小而卑微的,她是皇,别人只是她的臣子。

  忽然,于琦把头一甩,转身疾步离去,一会传来汽车启动声,于琦驾车离开了这座房子。艾真一动不动坐着,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于琦离去的方向,时间空间在这一刻完全失去的意义。她不用去想,也不须去想,她知道,于琦的这个离去,意味着将会发生什么。这一幕和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多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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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1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海风正努力不懈地一遍遍试图驱散亚热带燥热的空气,这种空气笼罩下的世界里,人们总有一种不安份的烦闷,说不出缘由,总是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让身心涤爽一下。

  于是,海里冲浪的人也特别的多,街上逛来逛去,打芒果,摘椰子的人也是成群结队的,每个人都不愿意呆在屋子里。当然,庄秦也不愿意。

  至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那个地方,海滩僻静的一角。沙滩到这里便断了,没有沙子,只有一块块被海水冲击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这段时间他总是不自觉地就会逛到这里来,完全是无意识的。

  其实也不完全是无意识。他在这里遇到过好几次他哥庄汉和艾真。他们只是找一块比较平整的石头坐着聊天看海,看海聊天。海浪声卷走了他们的声音,庄秦有几次靠得很近,走到了石头下面,也听不见他们聊些什么,后来他就放弃了,只在远远找块石头坐着。

  如果正前方有大月亮的时候,他就会一次次发现,艾真的背影非常非常好看。

  今天他走得有点远了,走过了他经常坐的石头,来到了他哥经常坐的石头前。他并没有发觉,石头都长得差不多,并且他一直在低头想一些莫明其妙的事情,没有留意石头。当他留意到的时候,他已经有点累了,不想走,反正也没有人,于是,他脱掉了因为汗水而贴着皮肤的衬衣。

  庄秦把双手张开,全身贴在了大石头上,石头的凉意让他全身冰爽愉快起来,于是他一动不动,并闭上了眼睛。就算没有闭上眼睛,他也不可能看到远处有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正借着夜色看着他黝黑结实的背肌。

  慢慢石头吸收了他的温度,也变得温暖起来,庄秦耳边只有不断重复的海浪声,单调而重复的声音容易让一个人慢慢灵魂出窍,他感觉自己象睡着了,正进入一个梦境,身体也正剥离灵魂而去,耳边有一些热气呵护着他的血脉,舒畅无比。热气渐渐往下移到肩膀上时,迅速在全身漫延开来,整个身体被一股温暖柔软包围……

  乌云罩住了月色,石头巨大的黑影遮盖住了生物的欲望。庄秦的身体在不断不断地收紧着,恨不能聚结成一个点,然后喷射出去……

  当月亮冲开乌云时,光亮刹那间刺破了这个原始的秘密,艾真的脸突然真切地映出在他眼前,她那无力的娇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粘滑的汗水刹那间变得冰凉激棱,两双迷醉的眼睛突然惶惶对视……

  庄秦此后在每一次梦里都在跑,穿梭在夜晚海滩的石头间,拼命逃离,只是,这个石头群是无尽头的,他似乎永远都跑不出这个石头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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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4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之后你们还有过这个——接触吗?”文山的问题问得很给面子,没有说得很直观。

  庄秦摇摇头,“没有,我们还相互尽可能躲避。”

  “可是,你哥死后,你为什么一直认定她是凶手呢?”

  “也是因为那件事,我便认定她不是一个安份的女人,我哥那么安份老实,他会上这个女人的当的。”庄秦好不容易从回忆里出来,开始调整着自己的角色,这句话他有点咬着牙在说。

  “那么,你认为她为什么要杀你哥呢?”

  “不知道,我一直想找出原因。”庄秦茫然说。

  “好吧,我告诉你,你哥真的是自杀的,这一点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肯定,百分之一百没有疑问。”文山拍拍他的肩说。

  “你是说,那个女人是清白的?”庄秦瞪大了眼睛问。

  文山沉吟了一下,“嗯,至少在你哥这个案子里她是清白的。”

  “那么后来那个呢?和我哥死得一模一样的人,他也是自杀的吗?”庄秦有点不甘心。

  “目前看来恐怕只能这样认为,”文山摊摊手说。

  “那天我进了她的家,”庄秦说。

  “你非法闯入民居?”文山感到惊讶。

  “是的,”庄秦老实承认,“我想找找线索。”

  “那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妈的,还摔了我一屁股的狗屎。”庄秦非常懊恼地说。

  “呵呵,”文山笑了笑,突然想起什么,收起笑容问:“她家养了狗吗?”

  “这个,没有。”庄秦肯定地说。

  “那你怎么会踩狗屎了?”

  “走了狗屎运呗。”

  文山点点头,用一种类似于语重心长、意味深远的神态看着庄秦说:“你小子可能真的走狗屎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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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4 14: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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