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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7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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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雲端 于 2013-7-30 18:30 编辑
(三)思考,是质疑的前奏;质疑,则是改变的序章。
出了盛唐饭店的大门,院子右手种着一大片栀子花林,每到这个季节,微醺的暖风送来阵阵花香,是顾名枫钟爱这家饭店的原因。
顾笑没有同他吵闹,默默地随着云姐离开。顾名枫突然觉得一阵烦躁,在院子里踱了几个来回,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号码,却很快又摁掉了。过一会儿转拨了另外一个,懒洋洋地问道:“在哪鬼混呢?”熟悉的笑声从话筒里传过来,“忙完了?过来吧,老地方,晓峰和齐放他们都在。”电话那一头的背景音乐是一首纯正的钢琴抒情曲《kiss the rain》。
斑斓的霓虹灯下,“莫失莫忘”四个字闪着幽蓝的光。
顾名枫沿着长廊朝大厅里间走过去,和往常一样,一路上总能收到不少注目礼。高档酒吧这种地方,常来的人个个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就算看不到停在地下车库里的捷豹XJ顶配,也该认识腕上的那只百达翡丽,细心的女士说不定还能通过袖口手工锁扣的风格判断手工西服的产地是意大利还是英格兰。
顾名枫没有心思搭理身边莺莺燕燕抛过来的眼波,对相熟的bartender说:“Ken,给我一杯冰酒。” 径直走进6号包厢,懒洋洋地坐了下来。
在坐的几个都是顾名枫的铁哥们。齐家是世交,齐放比他小三岁。聂晓峰是平泰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同时兼任齐氏的法律顾问。乔孟军和顾名枫是高中兼大学同学,顾名枫去美国镀完金回来接手家族事业,乔孟军大学毕业后自己创业,开了一家咨询公司。
“听孟军说你为了今天这顿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怎么这么快就结束战斗了?看样子没什么收获啊。”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齐放笑嘻嘻地打趣道。
在他们几个面前,顾晓峰完全没必要装模作样,或者说,装也没有用,大家对彼此的底细早就一清二楚。
因此顾名枫只是斜了多嘴的乔孟军一眼,一口气干了杯底,怏怏道:“出师不利。”
乔孟军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闲闲地说道:“我说名枫,我有提醒过你吧,别抱太大希望,你非不信邪!”
顾名枫想起今天开局不顺也就算了,最后还晚节不保,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心里头堵得厉害。不想多说这顿饭最终以不堪收场,更不愿意在哥们面前承认,他出了饭店大门就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齐放不明所以,奇道:“这个叶泉到底什么来头?在D市的娱乐圈里混,就算不给名枫面子,也不该得罪顾家这尊大菩萨啊。”
聂晓峰刻意地,慢悠悠地提醒说话不经脑子的齐三少:“你这话里意思是说名枫的魅力敌不过他爹的能耐。”
齐放挥挥手,不以为然地回敬道:“大律师,非工作时间,你那精密的脑子能不能歇一歇?”
“我这不是担心名枫的男性尊严受到更深的伤害嘛。”聂晓峰跟齐放一来一回斗着嘴,故意不去理会脸色愈发难看的顾名枫。
顾名枫知道这两人想看他笑话很久了,齐放是因为上次打赌输给他一套限量版高达模型,聂晓峰则纯粹因为闲得发慌。顾名枫咬着牙根用手指敲敲桌面:“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啊!”
乔孟军扶了扶700多度的近视眼镜凑了过来:“齐放,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这个姑娘为什么不买名枫的账?”他举起左手,手指一根接一根竖起来,“第一,钱,她不缺;第二,后台够硬,据说跟秦桑的总裁关系匪浅;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人家跟圈里的女明星们不一样,不需要谁给捧场,单凭自己的本事照样混得风声水起。靠得什么?才气!知道文艺圈怎么评价叶泉吗?“流行乐坛翻云覆雨手”。这叫什么?牛气!这么多条凑在一起,你告诉我,换作是你,你会不会很拽?”
乔孟军的“允达咨询公司”挂羊头卖狗肉,明里为中小企业提供销售策略和技术咨询,实际上是做的是消息贩子的营生。别以为这门生意只在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现代社会的商场有如战场,明刀暗箭尔虞我诈,手段丰富更甚江湖。他给出的素材,在场的几人不会有人怀疑。
齐放边听边想边点头,忽然捕捉到一条信息,怪叫了一声:“秦桑的总裁?她是秦佑琛那只老狐狸的女朋友?”突然抬高的声音让顾名枫和聂晓峰错愕地停住了动作。
乔孟军抿了口威士忌,摇摇手道:“不是。他们两个纯粹只是合作关系,不过叶泉在秦桑地位超然倒是真的。她是秦桑的摇钱树,秦桑想留她总得给些特权,这几年多少公司想挖走她都没成功。”
齐放摸了摸下巴,长唔了一声,道:“这么说,她确实没有理由对名枫很客气。嘿嘿,女人有本事是件挺可怕的事,噢名枫?要是长得美,那简直完美无缺啊。”
“得了吧,女子无才便是德,”顾名枫对他的说法相当地不以为然,“冷血无情,目中无人,骄矜无礼,不通人情,就那样的性格,让我说,”他想了一想,总结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活在古墓里的怪物!”
齐放抚掌笑道:“是现代版小龙女吧?我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哈哈。名枫,我从来没听你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攻击一个女人,你要是真那么恨她,我倒有个主意。想办法把她追到手,然后狠狠地甩了她,这样的报复对女人来说绝对刻骨铭心。”
顾名枫嗤一声打断他:“我从来不会追求连容貌都不过关的女人,美丽不是奢侈品,是必需品。”还想继续发表宏论,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陶露”,顾名枫找了个僻静的处所,摁下了接听键,用跟方才完全不同的温柔语调“喂”了一声。
“名枫,不好意思没接到你的电话,我们今天加了场,这会刚收工。”陶露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顾名枫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多小时前被他掐掉的电话原来已经接通,他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约。”
“我还好,不算太累,你来不来我家?我做宵夜给你吃。”陶露是江南人,声音甜而不腻,糯而不嗲,听起来十分舒服。
“今天恐怕不行了,公司临时有点事,可能会到很晚。”顾名枫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带着十二分的真挚歉意。
陶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很快便用轻快的语气说道:“那好,你去忙吧,亲爱的,我等你电话哦!”完全听不出有半分的埋怨。
顾名枫挂了电话,握着手机摇头轻笑了一声,或许是时候准备一份像样的分手礼物了。
陶露是他很喜欢的女伴,作为模特儿不用说人漂亮身材又好,难得的是性格开朗大方,又不缺乏小女人的娇羞。顾名枫常常带她出席各种公开场合,算是默认她女友的身份。
方才电话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一些,顾名枫认得那是他们经纪公司老板的弟弟,听说不久前开始热烈地追求陶露。
很显然,她不是他的唯一,他也未必是她的全部。
难过吗?不不,至多有些遗憾。他甚至没有资格责怪她。没有爱情只需要单方面的付出,自己都给不完整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双手奉上?
顾名枫从不多愁善感,和异性的交往完全以彼此开心为最高准则。他英俊,多金,性格温和,出手大方,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伴侣。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东西得到的太容易,他只需要根据需要调整目标,或者根据目标调整对象,无须勉强,潇洒自在。
用乔孟军的话说,投胎这门技术,顾名枫已经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他只问过他一次可曾厌倦过穿行花丛的生活,毕竟漂亮女人看得多了也就那么回事。顾名枫严肃而真诚地回答他:即便都是36,24,36的身材,依偎在他怀里的姿势不同,嘴唇送过来的温度不同,他获得的体验也都完全不同。
自那以后,乔孟军再也不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夏虫不可语冰。
四个男人的话题渐渐转到D市最近的几个大的并购案,聂晓峰是这方面的专家,消息也比较灵通,他想到一件事:“最近几家非传统型企业争相上市,看来是打算趁着创业板的热火劲在金融市场里头分一杯羹。秦桑星娱也在其中。我看了他们最近三年的财报,账面盈利和资产结构都相当好看,证监会那边应该很快会批下来。秦桑的总裁创立公司只有短短六年时间,也算是个奇迹了。”
齐放撇了撇嘴,晃着杯子不紧不慢地说道:“秦佑琛这个人,呵,不简单啊不简单。”这么样评价一个人,要么是因为打心眼佩服,要么是心怀芥蒂,显然齐放属于后者。
顾名枫听他的语气觉得很奇怪,问道:“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么?”
齐放说:“秦佑琛跟我大姐谈过恋爱,不过大姐一直瞒着家里人没公开。我大姐那个人你是知道的,谁要她不好过,她一定要人没法过。唯独秦佑琛跟她分手这件事,她半个字都没多说,却跟我哭过两次。我替她骂那个负心汉,她竟然还替他说好话!”
“你不懂,那是因为你大姐真心喜欢他。”乔孟军长长地叹了一声,沧桑的声调和他喜感的面容十分地不相称。顾名枫了然地笑了笑,心道这不是心有戚戚还能是什么。
“少来。”齐放对他的结论嗤之以鼻,“这种人最可恶,骗财骗色都坏不过骗人真心。名枫虽然花名在外,至少不玩感情游戏,消受不起的自然绕道而行。这种行为虽然可恶,却算不上该死。”
顾名枫一口酒呛在喉咙里,满脸黑线:“我该说谢谢吗?”
齐放恨恨地拍上桌,“但是秦佑琛不一样,他一开始跟我大姐说欣赏她喜欢她,等我大姐迷恋上他以后,又说不愿日后伤害她要求分开。到这地步才说怕伤害别人,一早干嘛去了?我大姐居然还说其实一直有感觉他心里有人,但是愿意等他。真是气死我了!”
三人交换了眼色,这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嘛。看着一脸愤懑随时可能迁怒于人的齐放,一致决定不要点破他,遂把话题转开。
聂晓峰伸了个懒腰:“去打一局?”楼上的VIP房间有标准的斯诺克球台,分组比赛是几人常设的节目。齐放笑盈盈地站起来活动身体,摩拳擦掌打算横扫千军。乔孟军看了看时间,迅速放下酒杯,起身拿过外套,“你们去玩吧,我得撤了。”
齐放不满地抱怨道:“孟子你最近越来越过分了啊,十次有八次扫大家的兴致,我跟晓蜂也就算了,孤家寡人有的是时间,人家名枫都没你这么忙。”
顾名枫走过去,伸手重重搭在乔孟军肩上,对两人笑道:“我替他招了吧。这小子谈了个女朋友,最近总是神出鬼没,今天八成约了夜场电影。”
齐放瞪大眼:“是不是真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啊。”
“可不是吗?要不是上礼拜我恰好在他们公司楼下碰上这两人拉拉扯扯,还不定要瞒到什么时候。孟子,那姑娘是谁?你藏得跟宝贝似的,带出来给兄弟们看看呀!”
乔孟军扭扭捏捏地解释道:“那个,是她追我的,我不得已才答应。我最近一直在想办法甩掉她,哪还敢带给你们看!”想到那张令人发毛的笑脸,心里一个激突,连忙抓过提包夹在胳膊底下,“我真得走了,要是迟到她指不定会想出什么鬼点子整我。”
顾名枫看着乔孟军急匆匆的背影,心里蓦然一动。他看不出乔孟军到底有没有动感情,其实上次无意中撞上那两人有些暧昧地互相推搡顾名枫也没太往心里去,毕竟季晓芙移民加拿大不过八个月的时间,他断定乔孟军不会那么快再爱上别人,所以在事后听到他亲口承认两人的关系时,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顾名枫当然不会没脑子地追问一句“你真的已经忘记季晓芙了吗?”况且以他对乔孟军的了解,这个疑问句可以直接变成否定句。乔孟军是那种外表看起来呆头愣脑丝毫不解风情,骨子里却对感情执着得近乎执拗的人。当初身边所有的人都不看好他跟季晓芙这一对,他硬是坚持了六年,直到季晓芙彻底离开。这世界上有许多不可貌相之人,他们并非有意把自己包装成另外一种样子,只是不喜欢把内心世界展现给不相干的人看。但你若肯走进去,近一些再近一些,便会发现,那是一片柔软而纯美的天地。乔孟军就是这样一个人。
顾名枫突然有些羡慕他。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乔孟军那样将所有的情感凝聚成一股力量,把自己的心经过劈割、抛光,最终打磨成一颗完整的钻石交付出去。他喜欢过很多人,被更多的人喜欢或者爱过,这些人最终都湮没在时光的尘土里,只偶尔透过回忆的罅隙在他的脑海里闪过。陶露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乔孟军,活到二十八岁,通共也只有一个季晓芙。
顾名枫为自己产生这样的情绪有些惊讶。的确,这就像一个拥有无数美丽珠宝的贵妇人会羡慕只有一件像样首饰的穷姑娘一样令人费解,但如果穷姑娘的首饰是爱人亲手编织的花环,当她坐在他为她搭建的秋千上笑魇如花,其余的也不需要多作解释了。
顾名枫脑子里突然显现另一个人的影像。叶泉冷漠如冰的面具背后,是不是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也可以为某个人热情如火甚至奋不顾身吗?顾名枫忽然觉得,那样的叶泉才算有人气儿,才是个活生生有温度的生命体。
犹自出神的顾名枫被齐放拉着上楼擂鼓开战。这一晚,顾名枫在桌台上被杀个七零八落,与其说齐聂二人神勇无比,不如归咎于顾名枫的神不守舍。即将因陶露的变心再一次“失恋”的顾大少,变成了临时的思想家和哲学家,翻来覆去一直到清晨六点半仍无睡意,只得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刻爬起床,沿着环山公路迎着雾霭开始晨跑,半个小时后修长的身体以一个漂亮的鱼跃扎进山林环抱的湖泊里。青绿的湖水荡漾开去,哗哗的水声划破了山间的宁静。
初升的阳光朝气蓬勃,顽皮的精灵一般拨开雾气跳跃到水面上。青山隐隐,微云舒卷,秀色无边。生活的美好之处在于,尽管烦恼重重,只要你愿意,把眼睛挪向别处,随时可以享受自然赐予的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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