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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血夜凤凰》--作者: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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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这些年来,莲姐从没明白的说过一句喜欢方榕的话,也一直还和以前一样,对自己还是那么亲近。而方榕也一直把握着和莲姐相处的分寸,但是,坦白讲,他心里就是隐隐的一直在嫉妒和仇视着方榕,因为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莲姐喜欢方榕。这让他年轻的心时常陷入一种愤怒和说不明白的失落。因为他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现自己深深的喜欢着莲姐。

  就是这份隐忍着的喜欢,让他无法选择以他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解决这份感情的事,一直痛苦到至今。

  现在方榕能这么无声无息的自己离开,原本那是再好不过的。可是当在门口听到这消息时,他还是不能自主的想起了莲姐,想到了她可能的不开心。于是他赶紧跑出去找了自己的死党黄毛,要他立即去通知莲姐,而他自己也一路跟着方榕,来到了即将离开聊城的郊区。

  聊城因为自古以来就是建立在顺河形成的一块盆地上,这盆地因为南面临河,北边靠山,所以整个城市只有地势狭长的东西两个方向有离开的路。又因为西面只通向临近的几个小镇,所以确切的讲,只有东面顺河而下的方向有铁路和公路通向离聊城不到两百公里的省城。

  而现在,方榕越来越快的步伐已经快要拐上通往郊区的国道了,可身后的来路上还是不见莲姐他们。这使得他不得不再次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是继续跟上去拦住方榕呢,还是就此拐回聊城,去见莲姐。

  也就犹豫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还是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痛苦中,选择了跟上去拦住方榕,尽管后面那个就此回去的想法的诱惑让他几乎抗拒不了。

  “毕竟,还是我喜欢莲姐要比你喜欢的多!”在加紧步履开始跑动的同时,他在心里半是痛苦,半是欣慰的对着方榕已经开始模糊了的影子道。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方榕停住了自己的脚步。以他的敏锐,怎么会不知道王小明在门口的偷听和跟了自己一路?别说这些,就连王小明心里的犹豫和挣扎,他都能大约的猜到几分。所以在少年终于再次咬牙开追的一瞬,心里一软,不由的停住了脚步。

  “我猜你今夜就要离开,所以我在这里等候多时了。”就在他刚准备回头给身后这痴情的少年交代一番的瞬间,前方漆黑的暗夜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不温不火的声音。随着声音在夜色里的荡漾,四周的空气似乎忽然开始凝固,不,是固化了起来。

  不让心里的震惊泄漏丝毫在脸上,暗夜中,方榕缓缓的,一寸寸的开始扭回半转的身子,随着他身子的转动,一层淡淡的白雾忽然无中生有的出现在他的周围。同时,他似乎平板到空洞的声音也开始在夜色中响起:“定身术?刘英奇?”

  “今天下午我的仙音大法果然是你破掉的。看来我今夜来得正是时候。”在逐渐浓重的白色雾气开始依着某种规律围着方榕飞舞盘旋的同时,那个不愠不火的声音主人出现在方榕平静深邃到犹如深潭似的双眼之前。

  十步外,那棵巨树的暗影里,一身淡青色便装的刘英奇负手而立,在夜色中依旧显得异常帅气的脸上,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日间扎于脑后的马尾长发此刻就那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随着夜风摆动,使得他整个人平添了一种妩媚的秀气,也让他整个人隐隐有了种妖异的魅力。

  “有何指教?”在缭绕的淡雾忽然四散的中心,方榕冷肃的向前连走三步,不动如山的站定,冷冷地问道。

  “原本,我只是想深入了解一下让小枫牵挂了十年之久的人,可是现在,就不光了解这么简单了。”依旧不温不火背着手轻笑着,刘英奇也不紧不慢的向前踏进了三步。只是脑后,原本随风摆动的长发开始诡异的向后摇摆着飞扬了起来。

  “如果你真的喜欢叶枫,你就不该来这里。就当看在叶枫的面子上,放我过去行吗?”随着刘英奇踏进三步后站定,方榕一直静水无波的脸上出现抽搐的表情。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又似恳求,又似害怕的开口道。

  “我当然真心喜欢小枫,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偷偷瞒着她来这里。”说到这里,方榕看到一直面带微笑的刘英奇脸上掠过一抹奇异的神色。尽管那一抹又似羞愧,又似悲哀的怪异神色只是一闪而过,但方榕还是把握住了其中的犹豫。

  “我这一去,咱们将天各一方,此后永无相见之期,何苦一定要做些自己可能会后悔的事情?”

  “本来,我也考虑大方一点,大家和和气气的认识一下,各走各路的。可是现在,已经晚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没办法再停止下去。”又似无奈,又似惋惜的摇着头叹着,刘英奇漆黑的双眼里开始散发出诡异的幽光,修长的身子也若失去重量一般的开始飘摇扭曲着慢慢融进身边的黑暗。

  “趁还有点时间,刘先生,不要逼我,让我过去吧!”忽然沙哑着嗓子,方榕全然不顾宽阔圆润的额头上突然出现的黄豆大的汗珠,好似强忍着什么痛楚一般的再次恳求道。

  “已经来不及了,要是在两个小时之前见到你,我或许还会放你过去,但是现在,不但你不能过去,就连你身后跟来的那小子也不能回去。”说到这里,暗夜里的人微微一顿。刘英奇轻叹了口气后又道:“认命吧方榕!要不就拿出你‘血夜凤凰’的本事来为自己挣命!”说到这里,身形已经全然隐入黑暗中的刘英奇一反前面的温和,犹如金属般冰冷无情的声音宣告着他所作的决定。

  随着他声音的落地,他模糊的身形突地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股旋风里不见。

  与此同时,犹如鬼火的数点绿芒带着刺耳的啸声向犹在原地的方榕电射而来。

  仿佛受到刺激了一般,一向温和的方榕脸上忽然出现狞猛到能让熟悉他的人做恶梦的神情,口中更是发出一声充满兽性的低吼,就在脸上的镜片忽然碎裂飞扬的脆响里,身子一晃,也忽然就消失在平地而起的那团黑雾里。

  那是一团比暗夜还要漆黑的雾气。

  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诡异的景象,王小明惊恐的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张大嘴惊叫着摔倒在地。他被面前怪异的声浪和兽性的嘶吼几乎撕裂神经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想一下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只是本能的在为发自内心最深处那跟种在骨髓里的恐惧而恐惧和害怕着,忍受着利刃剜脑般声浪的刺激和逐渐在虚脱的意识里出现的种种比噩梦还要可怕百倍的幻境,他的神智渐渐陷入昏迷。

  漆黑的暗夜中,在那团比暗夜还要漆黑的黑雾里,翻腾着的声浪和奇怪的光影忽然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齐齐静止。就像从另一个次元平空出现一般,方榕踉跄的身影幻现在离王小明不足三步的地面,向来红润微胖的脸上,此刻再没有半点血色,浑身上下大汗淋漓的他只有失去眼镜遮掩后的双眼还保持着更加深邃到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冷静。

  竭力压制着体内那似乎再也控制不住了的沸腾,方榕在深深长吸了三口气的空里,控制住了身体些微的颤抖。他黯然的对着对面尽管也是大汗淋漓,但神情却显得越发飞扬俊俏的对手道:“原来是龙虎宗的嫡系传人,现在方榕败了,认输行不行?”

  “原来你是巫门的余孽,那就更留你不得!”竭力控制着面上得意神色,刘英奇微眯着双眼,意态略有不屑地道。

  “真的不能放我一马?那么这地上的少年呢?”闻言后,方榕面上的颊肉微微抽了一抽,神色更加惨淡的问道。

  “这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他的家人我会安排人照料的。”不动神色的说完这句后,浑没发现方榕的颊肉又抽了一抽的刘英奇脸上再次浮现淡淡的笑容:“看在小枫的面子上,给你个自我了断的机会。别再让我看不起你,快点。”说着话,他的双手又背到身后,仰头望天。那身形,那神韵在夜色里有种说不出的潇洒和洒脱。

  “只能怪他运气不好?只能怪他运气不好?”低声不停的呢喃着,方榕将要爆裂一般的脑海里再次出现当年自己听到这话时的感受。

  他无言的抬头望天,黑漆漆的夜空中一片虚无。扭头前望,刘英奇面带讥笑的面容在夜色里纤毫毕现。再想想这十年来不足为外人道的酸痛,看看地上面容痛苦扭曲到惨烈的少年,他压制了多年的无边的孽火终于再次开始在胸中勃发。

  “嗷!”一声饱含了无尽悲哀、绝望和愤怒的长嚎突兀的从抬头向天的方榕口中发出,在这声充满着撕天裂地般兽性和暴虐地嚎叫里,他微胖的身上衣服开始像被什么东西撕裂一般地化为碎片向四周炸开。

  随着衣服的粉碎,一尊散发着异样诡异强烈红色光芒的身躯出现在大吃了一惊的刘英奇面前。

  在那尊不断蠕动变化增大着的雄伟躯体上,五条形态各异,宛若活着一般的赤红色凤凰盘踞着扭动着散发出血一样刺眼的红芒,被红色掩映下的肌肉里此刻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的往外膨胀,使得面前这尊在夜色中看上去分外诡异的身躯变的更加狰狞和雄壮。

  漆黑的暗夜中,随着方榕身躯的忽然变异,冰冷刺骨的寒气夹杂着火焰般的狂热忽然笼罩住了周围,在这极端莫名的诡异空间外围,无边无际比黑夜还要漆黑的雾气翻滚着奔涌着开始向这边聚集。

  “五凤伏魔印?”就在黑雾和红光,冰冷和酷热完全君临此地的瞬间,识货的刘英奇面色大变,在大脑还没完全想明白的瞬间,他修长的身子已经幻化为二,像一缕轻风一样立刻远扬。此时,如果有识货的人在场的话,就应该能看出他施展的正是龙虎宗的柳木替生遁,一个在现代这个科技时代里早成为传说的秘密法门。据说施展此术的时候,就连妖魔都不能再把使法者围困。

  可是,就在这一刻,就在身前身后的空间里气温忽然像燃烧着一般开始急剧升高的瞬间,刘英奇却知道自己这次很可能就此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干嘛连一个卑下的书贩子都要嫉妒?”随即,他如电般闪过的念头被身后沉重的一击俐落的打断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方榕!”“榕哥!”隐隐传来的呼叫声让宛若一道红色闪电般越空追来的方榕在双手捏向刘英奇身体前的一霎微微一滞,就在这一滞的空里:“乾坤无极,阴阳神雷。躲!”一声暗哑的沉喝从更远的夜色里摇曳而来,紧接着半空中一声宛若霹雳般的异响炸起,一道赤红色的光芒直奔方榕射来。

  低沉的嘶吼了一声,神智因为铭刻在魂灵深处的呼叫而稍微有些恢复的方榕身形一闪不见。

  就在红色光芒在空地上炸起的尘烟中,一条淡烟似的身影横空掠过,带着不知死活的刘英奇电闪而去。

  “方榕!”“榕哥!”“明哥!”逐渐清晰的呼叫声硬生生拉住了方榕再次幻显在黑雾里的身影。在一声声直轰脑际的呼唤中,方榕脸上犹如魔神般狰狞可怖的神情在慢慢收敛,雄壮如山的身躯也渐渐回缩、萎靡。

  就在满脸痛苦的挣扎中,他满眼血红色的光芒逐渐逐渐被黑白分明的眸色所代替。

  “方榕!”“榕哥!”“明哥”呼唤的声音越发的清晰了,方榕已经基本敛去血色的双眼犹如可以看穿夜幕一般的,看到远处那几个急急奔来的人影中,叶枫苍白的脸色和急促的呼吸,还有小蒋犹有泪痕的面颊。

  仰天长叹,在黯然而出的泪珠落地之前,方榕近乎赤裸的身形出现在倒地不起的少年身边,略显肥厚的右手轻轻抚上王小明的脑顶门,淡淡的红光在手上一闪,就在红光敛去的一暗里,方榕的身子也转眼不见。

  “明哥,明哥!”“小明,小明!你醒醒啊!”

  在小蒋和黄毛还有他几个死党的呼叫声里,王小明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神智一恢复,他一骨碌便爬了起来:“怎么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莲姐,你怎么也来了?”

  “小明,不是你跟着榕哥,让黄毛通知我尽快赶来的吗?怎么现在你自己躺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榕哥呢?”性急的小蒋一看他似乎没事,而问的问题又这么奇怪,所以便连珠炮一样的问了起来。

  “榕哥?榕哥好像没来这边呀,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问候、说明之后,使劲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王小明苦恼不已。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好端端的来到这里躺下睡着了。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是被谁给暗算了呢,可全身上下一点都找不到有伤痛的地方,这让他在头疼不已的同时,还多少有些觉得没有面子。毕竟,莫名其妙的躺在这里的糗样若是传了出去,会让他在街面上很没面子的。

  “明哥,你没事吧?”“明哥,你是不是被那个王八蛋给暗算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此时他死党们七嘴八舌的关心让他更加的懊恼了起来。

  “住嘴,没听莲姐在说话吗?”半羞半恼的,他喝住了自己的那票人。随后在小蒋迷惑不解的注视下,摸着后脑勺,很是尴尬地道:“对不起莲姐,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也不记得你刚才所说的那些事。但是榕哥绝对没到这里来,这点我可以保证。

  “那你又让黄毛来找我?”气愤地瞅了尴尬不已的王小明一眼,小蒋忽然有些意兴阑珊的挥手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你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医院看看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躺倒在这里?”说到这里,她一扭头,对着一直斜靠在小倩肩头,默不作声的叶枫挤出了个笑脸:“枫姐,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如果他真要离开,咱们找也是没用的。说不准他会在路上改变主意又回去了,咱们也回去吧!”

  无声的点了点头,叶枫他们一行人匆匆离开了那里。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那被红色光芒轰击过的地面和更远处的小河沟里,被虚土掩埋掉的那三具干枯萎缩成不像样子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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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往事

  就在墙角的暗影里,默默看着王小明他们簇拥着大失所望的小蒋离开书店,往她家的方向走去,已经换过衣服的方榕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后,又把目光定在了不远处的叶枫身上。
  十字路口的那盏昏黄的路灯下,伊人的背影此刻看上去依旧是那般的熟悉和动人,可是此刻,黯淡的灯光和夜色下,抱臂而行的背影里那种几乎和夜色一般显露出来的寂寥和惨淡,忽然就让方榕的内心抽搐了起来,冰冷漠然的眼神中不能自控的放射出一抹痛楚的灼热。

  “ 方榕!” 全身忽然剧烈的一颤,正和小倩一起默默而行的叶枫忽然停住脚步转身,有若神助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瞪视着远处墙角的那片暗影,瞬间高亢了起来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喝了出来。

  “ 枫姐,那里有那家伙的鬼影?他不是早,方榕?” 明显被叶枫忽然的冷喝吓了一跳的小倩刚说到这里,一扭头,却看到远处那根本不可能藏人的暗影铮正缓缓走出方榕微胖的身影,不由的瞪大了眼睛,惊叫了出来?p>  其实方榕的一切坚持就在那再也熟悉不过的喝声里轰然倒塌。一边回忆着当年在这样微颤的喝声之后,叶枫珠泪盈盈的娇俏神态和模样,一边不停强忍着狂涛似涌起的酸楚和痛苦,他面上带着僵硬的苦笑,缓缓从暗影里显出身形。

  “ 小枫,这又何必?”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沙哑着的声嗓里硬绷绷的冒出的竟是这么生硬的一句话。

  闻声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的叶枫身子又是微微一颤,带着泪光的眼睛定定的瞅了方榕好半晌,这才缓缓的颤声说道:“ 我来,是想你给我个理由,现在看来是多余了。” 说道这里,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楚,在低头的瞬间,任由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能刺穿夜色的双眼清晰的带回伊人脸上的那份黯然,狂雷般的轰击着方榕的心防,终于使他躲避了十年之久的,已经自以为麻木和冰冷的心防崩溃。

  不能自禁的踏前起步,在同样微颤的声音里,他首次举起了白旗:“ 小枫,我是有苦衷的!”

  聊城最好的宾馆套房里,被挪开桌椅和摆设的空地毯上,四十九支粗壮白色的蜡烛,不,正式的名字应该是冥烛,以每行七支的数字按着一定的规则长长的摆开,组合成奇异阵势的四十九点烛火不见丝毫摇拽的把阵势中间的人圈了起来。

  套房内所有的用电设施全部被关闭,所有的窗和窗帘也被拉的严严实实,不见有丝毫的风和光线进来。此时就连声音也似乎全被关在了门窗之外,寂静若死的套房内,只有烛光和地毯上仰天躺着的人散发出的一丝丝热气,给这套房内带来一点点的生气。

  就像来自无所不在的虚空,就那么突然的,低沉缥缈又似乎带着穿透力的喃喃语音缓慢而又绵长的在套间内响起。那是一种似乎带着只有在空旷的原野上的回音才有的悠远、绵长以及空洞的声音,绵绵不绝又似乎飘飘荡荡的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的声音带着种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力量,被此刻同样忽然开始延伸、拉长,并散发出明亮光芒的烛光所吸引,依着玄奥的规则,往躺在阵势中间的人体内渗去。

  低沉缥缈的声音逐渐转响转实,喃喃含混但又速度飞快的奇异语言逐渐逐渐在套间内响成浑然一片,地上的烛火也随着声音的变化而拉的更细,更长、更明亮。尺长的烛火此刻散发着令人不敢凝视的夺目光亮,引临着已经隐约在烛火顶端形成的淡青色光链不停的往阵势中间的那人七窍钻去,不绝如缕。

  套间的门外走廊里,几个衣冠楚楚的干练青年神色有些紧张的守在那里,不敢寸离。

  明亮到夺目的四十九点烛光忽然齐齐在回荡在套间内的喃喃语声一声高亢的“固!” 字轻喝里爆出了刺眼的青绿色灯花,在映照着套间的惨绿色光芒一亮又暗的空里,烛火顶部那似虚还实的淡青色光芒就在半空中忽然随着出现的异声而隐没不见。

  没有了喃喃语声的套间里,此刻完全被隐约响起的一片犹若百鬼夜哭的凄厉悲嚎所占据,阵阵不知来处的阴风和悲嚎中,已经变成惨绿色的尺长烛火摇摇拽拽的逐渐开始回缩。

  明灭不定的烛光照耀下,阵势中间躺着的那个从开始就和死了一样,从没动过的人忽然由缓而激的扭动起身子来,唇齿间,低哑的闷哼声就算在逐渐变大的悲嚎声里也显得隐约可闻。

  “ 奇阵牵魂,百福添寿!” 随着再次在套间里忽然响起的低沉喝声,阵阵阴风和已经响成一片的悲嚎声就在烛光应声一暗的瞬间齐齐消失,随着所有的四十九支烛火就那么怪怪的有若死灰复燃般的重新亮起,整个套间内再次恢复烛光最初刚刚燃起时的那种静谧和明亮,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阵势中间,地毯上那躺着的人身边,多了一个身穿淡青色长袍的人影。

  “ 呼吸平静悠长,肤色隐透血色。应该是没问题了。” 轻轻的低语着,身着法袍的人松开搭在地面上沉沉睡去的人手上的脉门。随后袍袖一甩,卷起不大不下的一股轻风,就在整个套间陷入黑暗的瞬间,跌坐在地上,陷入沉思。

  “ 就为这纹身,你逃避了十年?” 气的都快要笑出来的叶枫绷大了眼睛,不能接受的低声叫道。

  和神色忿忿的叶枫不同,小倩好奇的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神情凄苦的方榕裸露的上身上那些如血般鲜红的线条,依着她还称的上锐利的眼光和还算丰富的阅历,她已经大致看出方榕身上那大片大片的斑纹和线条组合成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凝神细细端详着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复杂而又流畅生动的线条,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小倩已经看到盘绕在方榕身上的纹路至少代表了三只翱翔着的凤凰。

  后背上那只瞧上去霸气十足的凤凰倒还漂亮,最让她想笑的,就是几乎盘旋环绕了方榕微胖的身躯左右胸肋和手臂的那两只看上去分外诡异好笑的凤凰,因为最后的两只风头,张开的利嘴竟然就含着方榕胸前的两颗乳头,这让她差点就失态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随着方榕身体微微因为叶枫的喝问声一动,小倩竟惊奇的发现那血红的凤凰居然好像活了一般的动了。她一惊,再次凝神细看的空里,一阵发自脑际深处的眩晕迅速的在头脑里盘旋了开来,就在摇摇晃晃迷糊着将要倒去的瞬间,她眼前浮现出一片血红血红的天地,无数诡异莫名的兽性嘶吼就在她昏沉惊讶的神识里响起,瞬间夺去她的意志,使她仅能在发出一声尖叫后,仰天向后倒去。

  小倩的忽然惊叫和昏厥让站在她身边气的要死的叶枫猛的被吓了一跳,就在她还没醒过神的功夫,一直就像木偶一样,神情凄苦的木然而立的方榕忽的就出现在她身边,等她定住神的时候,才看到方榕的臂弯里软倒着已经昏迷的小倩,和她忽然变得赤红赤红的脸。

  “ 她怎么了?” 反手扶住小倩的叶枫强忍着心头瞬间闪过的不悦问道。很奇怪,就在刚才,她看到赤裸着上身的方榕抢过来揽住软倒的小倩时,她心头猛的就闪过一丝莫名的怒气和嫉妒。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让她差点就表现了出来。

  “ 没什么,她只是受不住五凤印的刺激而晕过去罢了,没什么的,睡一会就好。”方榕木然的回着话,和叶枫一起把小倩放倒在了自己的床上。

  “ 五凤印?就是你身上的这些纹身?” 困惑的睁大双眼,就站在床边,叶枫扭头盯着方榕问道。

  “ 没错,就是我身上的这些纹身,除了上半身的这三支凤凰外,下半身还有两只。它不是普通的纹身,它的正式名称叫五凤伏魔印,是巫门秘传的三大镇魔正法之一。”方榕轻轻的点着头,脸上凄苦的神色瞬间变得惨淡和黯然。此刻,他已经开始着手穿脱在沙发上的上衣。

  “ 巫门?巫门是什么东西?” 尽管此刻心里百味纷呈,但方榕奇怪的回答还是些微的分散开了叶枫的注意力。其实,她女性的直觉告诉她,方榕此刻要说的这些,都是揭开所有往事的关键,但隐隐的,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种不安的东西在弥漫和扩散。

  “ 巫门?巫门简单来说,就是修炼巫术的那些门派的总称。” 神色随着衣着的整齐而平静了不少的方榕闻声轻叹了口气答道。现在,随着最初的震荡过后,心神的逐渐稳定,他开始有些怀疑起自己再次回来的决定了。

  “ 巫术?你是说那些荒诞不稽神神怪怪的东西?你怎么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叶枫一时间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 这世间,有很多咱们不了解的东西,有些并不是荒诞不稽。只是咱们不了解而已。”方榕掏出一颗烟点上,在烟雾缭绕中,微微苦笑了一下后说道。

  “ 好吧,就算事这样,但这和你的突然失踪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忽然失踪?今天刚见面又要溜掉?” 一提起当年,叶枫的声音不由的就高亢了起来。

  “ 小枫,我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其实,其实这些年来我自己心里又何尝好受过?” 方榕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随即又被一片深沉的悲哀和无奈所代替。长吸了一口深气后,方榕勉强笑了笑:“ 算了,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再提也没什么必要。倒是小枫,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 我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一个被恋人莫名其妙抛弃了的人过得如何你会不知道?” 凄然的一笑,叶枫又似幽怨又似愤怒的淡淡说着,眼眶里又有泪光在闪动。她没想到方榕到了这个时候,又再次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企图蒙混过关。说实在的,她心里对面前这个男人实在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这一瞬间,她不明白面前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到底是靠什么让自己牵挂了整整十年? 整整如花似锦的十年啊,一个女人有多少个这样的十年?

  想到这里,就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次缓缓的流了出来,和流淌在面颊上的清泪一样,她的心里也是一片凄凉和冰寒。

  愣愣的盯着手中的烟头慢慢的燃到尽头,方榕一动不动的呆坐在那里,觉得心都要碎了。他这时竟不敢再看身边叶枫的泪眼,他怕他看了后,会整个的崩溃。

  房间里铁一般沉重的死寂终于在半晌之后,被轻轻抹去眼泪的叶枫打破,带着一脸哀莫过于心死的淡漠和飘忽神情,她款款从沙发上站起身,轻轻说道:” 对不起方先生,是我多事,打搅你了,对不起。” 说完,再也不看方榕一眼,转身就走到床边去推犹在沉睡的小倩。

  “ 小枫!” 方榕猛的站起身来,再无半点血色的脸上一片凄然,双眼中更是有隐隐的泪光闪动。

  “ 方先生还有什么指教?” 闻声全身微微一颤,叶枫并没有回过身子,只是淡淡的问道。

  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声粗气,方榕脸上激动痛苦的神色迅速被一种深沉的寂寥和冷漠所代替,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缓缓说道:” 小枫,还记得十年前在咱们青阳城郊区发生过的那次大滑坡吗?”

  “ 你是说城郊古洞峡的那次大滑坡?” 微微一愣之后,叶枫扭转身子,不解的打量着一脸冷漠的方榕反问道。

  “ 对,就是那次滑坡。” 方榕淡漠的笑了笑,伸手虚引,示意叶枫过来坐下。

  “ 当然记得,因为从那天开始,你也就忽然失踪了。” 神情寂寥的回了一声后,叶枫心里忽然一动:“ 难道你的失踪和那次滑坡有关系?”

  “ 其实那不是自然滑坡,而是人为的事故。” 方榕神情呆滞的停了一会后,就在叶枫的凝视中忽然冷冷的说道。

  “ 人为的事故?” 叶枫强忍着心头的迷惑,只想慢慢引导着神情明显有些恍惚的方榕继续往下说。她觉得现在的方榕好像特别的脆弱,生怕自己一着急,就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 嗯,那一次的滑坡,不但不是事后政府的公告里说的只是自然的山体滑坡,而且也不像政府公告中所说,并没有人员伤亡。起码,就我知道,那次事件里有一个人死亡,还有一个人遭殃,让他过了整整长达十年之久生不如死的生活,而且现在这种生活还在继续延续着,看不到希望。”

  方榕缓慢而又沉重的说着,浑没发现自己慢慢被身上散发出一股比寂寞的冬夜还要冰凉的孤寂和冷漠包围。这让身边凝神细听的叶岚不由的就打了个寒颤!

  “ 方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你已经说了,就说明白点好吗?求你了。”这时发觉往事大有蹊跷的叶枫心里一乱,不由的便伸手握住方榕的胳膊,摇晃着催促道。直到方榕的身子在自己手里猛一震,这才发现眼前这举动是那么的熟悉。

  两人双目相交,她心里也是一颤,不由的心神有些迷乱,恍惚间,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依稀,眼前彷佛又出现他自小陪着自己一起上学,一起嬉戏的点滴,闪过他在球场上专注和勇往直前的背影。依稀,又看到当年那繁星璀璨的纯净夜空下,在流动着清香的空气里,那沉静美好凝视和相拥。还有夏日里,温暖芳香的夜幕中,围绕在身边一直飞舞的萤火虫丛中,他为自己扑捉那些闪闪发光的精灵时,眼中那一瞬闪烁着的光芒和温馨。

  想着想着,夺眶而出的泪水瞬间再次模糊了双眼,不能控制地,她开始捂着脸低声地抽泣了起来。

  “ 小枫,只恨天意弄人,是我对不起你。” 半晌之后,她耳边出现方榕暗哑的无奈的声音。

  “ 天意弄人?” 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叶枫抬起了泪眼。

  “ 你也知道,古洞峡就在我奶奶他们村子边,那座古洞的传说想必你也听说过。”无声的长叹了一声,容颜惨淡的方榕取过茶几上的纸巾递给她后说道。

  “ 恩,这些我都知道。难道这些和你的忽然消失有关?对了,我见你最后一面的时候你就说要去给你奶奶报喜讯。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擦干了眼泪,叶枫纷乱的思绪敏捷了起来。

  这十年来,她不止一次的在失眠和痛苦的暗夜里,苦苦思索过这个问题。她始终不明白,一向好端端的方榕为什么会在自己的理想即将实现的前一瞬间,会一声不吭的忽然失踪,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居然对自己这个,他青梅竹马感情好的要死的恋人一句交代都没有的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而且一失踪就是十年。

  想想自己每次去他家追问的时候,他姑姑陪着自己泣不成声的样子和他姑丈仰天长叹的黯然,都让她心头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可是凭着一个女性和恋人之间的直觉,以及方榕他们家人含糊不明的说辞,多少年来她一直都认为方榕并没有死掉。可能还一直缠绵在病榻,也可能在接受着痛苦的治疗。

  可她却从没想过方榕竟然会好端端的活着,所以在书店初次见到方榕的时候,心中那股被深爱着的人欺骗了的受伤感几乎瞬间让她崩溃和爆发。可当最初的激愤过后,无数疑问又迫使着她再次前来,因为以她对当年方榕的了解,她怎么也觉得方榕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古洞峡和他的失踪有关什么?前面他还提到了巫门和什么五凤伏魔印,难道? 难道这世间真的会有那些神神怪怪的东西?她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凝神等方榕的解释。

  “ 你也知道,当年古洞峡的那个古洞,在咱们青阳城附近的种种传说。尽管因为传说的太过神秘和可怖,再加上进去探险的人们遭遇的渲染,那座古洞已经成为众人眼中的禁忌之地,但也不得不承认,咱们这些受过正规教育的人,在懂事以后,也都慢慢的不怎么相信它那里面真的镇压着什么妖魔或者邪神。我记得当年咱们聊天的时候,还曾说过要去那里探险,揭穿那里的迷信,你还记得吗?” 缓缓的说道这里,方榕又点起一颗烟,苦涩的笑了。

  “ 当然记得。难道那里真的和你的失踪有关系?” 听到这里,叶枫已经基本肯定方榕的失踪和那里有关系了。只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出来那里究竟会和方榕扯上什么关系。

  “ 那里真的镇压着一个我到现在都说上来究竟是什么的东西,虽然它已经在我身上折磨了我十年。” 长长的喷出了个烟龙,方榕又似无奈,又似苦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的说道。

  “ 什么?它在你身上折磨了你十年?它究竟是什么?方榕,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说些什么?” 腾的一下,叶枫瞪大眼睛站起身来冲着方榕嚷道。

  “ 我说了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我说的都是事实,从十年前起,它就来到了我体内,要不是有五凤伏魔印压着,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方榕无奈的苦笑着,眼神却毫不躲闪。

  “ 方榕,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已经发现似乎真有其事的叶枫急了,一伸手抓住方榕的肩膀,摇着催促到。

  “ 十年前,在我回去给奶奶说我考上大学的第二天凌晨,我还是依照你的吩咐,按时起来跑步。” 淡淡的苦笑着,方榕缓缓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切的一切,至今还是那般的清晰和可怖。

  “ 那天的早晨,天气很不好,天空被一种很少见的灰黄色阴云笼罩着。天色也比平时暗的多,临出门的时候,我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去跑了。因为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性子,如果做一件像锻炼这样的事情,一旦中途停一下的话,很可能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那天说来也很奇怪,从跑起来开始,我就觉得自己的状态非常的好,空气中充满着清新和农村特有的味道,所以我就决定多跑一会。但是村子太小,我怕老绕着村子跑会被早起的人们笑话,所以就跑出了村子,一直往古洞峡跑去。

  就在我快跑过古洞峡的古洞口的时候,很突然的,天上就直直劈下的一道闪电,轰在古洞口上边的山坡上。我当时就吓得一跤跌倒,被捂住的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到。紧接着就在我还没醒过神的空里,耳朵也被天上响成一片的雷声震的发聋,那瞬间,就算我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都能感觉到流泪不止的眼帘前一道道的闪电连成了片,整个大地都在连续不断的炸雷声里颤抖,一时间,我都以为要地震了。

  忽然,就在这被雷声和闪电控制了的天地中,很突然的响起了一阵凄厉惨烈到能让人身上的血都为之凝住的怪声,紧接着我就听到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当时尽管心里怕的要命,泪流不止的眼睛也疼的厉害,但在那怪声响起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抬头去看了。在闪电夺目的光华闪烁中,我模糊的双眼只看到一道青灰色的光芒一闪而致,随即全身一疼,就失去了知觉。在昏迷过去的瞬间,我模糊的记得古洞那边的山崖全部坍塌了。”

  “ 那后来呢?” 看到方榕只见夹着香烟,呆呆的陷入了沉思,忍耐不住的叶枫伸手轻轻的推了他一把。

  “ 后来等我醒来,已经是半夜了。” 方榕一醒神,赶紧把手里已经熄了的烟头扔掉,又把落了一身的烟灰掸去,这才继续说道:” 我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剧烈的涨痛,头也像被顶满了钉子一般撕心裂肺的疼,身体困乏的要命,当时的感觉就是全身好像忽然被涨大了三倍一样的沉重和呆滞,我想说话,却发现全身根本不受我的控制。睁开眼睛,其实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那会我不知道我自己身在那里,只是靠着屋顶上的茅草,我知道我在一间陌生的茅屋里。昏暗的屋子里很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但是很奇怪,吸入那怪味后,我全身的疼痛好像又减轻的迹象,于是我当时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拼命的吸,根本来不及想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因为那疼痛太难忍了。就这么吸着吸着,我又昏迷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全身被脱光,泡在一口大缸里。只有头露在水面,全身还是一动都不能动,也出不了声,但全身的疼痛却减轻了许多,屋子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缸里的水很热,散发着古怪恶心的味道,我能感觉到,水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停的钻入我的身体里,使我全身的疼痛逐渐逐渐的得到缓解。

  这次很清醒了很久,尽管全身还是一动都动不了,也说不了话,就连转下头都不可以,但我的神智却慢慢回复了清醒。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了什么事,我知道这是有人在帮我。

  我在缸里泡了很久,缸里散发着怪味的水不但没有凉下去,反倒越来越热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那口大缸下面就有火不停的在那里加温。

  难以忍受的沉寂终于在我醒来好久之后,就在水缸里的水快要煮开了的时候被打破了。

  “ 他还是童身吧?” 很突然的,我身后传来了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

  “ 我孙子一向很乖,应该是。” 身后居然传来了奶奶的声音。虽然当时听起来非常的沙哑和疲倦,但我还是听出来就是她的声音。

  我当时一听到她的声音,不知怎的眼泪就钻满了眼眶,当时我就拼命挣扎着想叫想回头,可是全身忽然猛烈了起来的剧痛让我再次昏迷了过去。

  就这样,我醒醒昏昏的折腾了好几次,每次醒来全身还是泡在大缸里,但全身的疼痛就会减轻几分,也不时能听到奶奶和那那把沙哑的声音,可我就是一动都不能动,一句话也都不能说,就连想看看奶奶的样子都做不到。当时我记得我都快要疯掉了。”

  长长的吁了口气,神情变得很是恍惚方榕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一边设身处地的想着方榕当年的苦痛,叶枫一边伸手轻拍着身边方榕的肩膀,就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来是种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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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完全明白方榕当年到底是怎么了,可是方榕已经说出的这些和诉说时脸上的神情,却已经告诉她方榕当年所遇到的突变和打击是如何的沉重。

  没拉上窗帘的窗外,夜色已经很深沉了,就连前面不时能听到的街上的小贩们的叫卖声,此时也沉寂了下来。无端的,叶枫忽然就觉得这夜有些太过寂静了。

  “ 还好,在我第七次醒来睁眼的时候,我看到了憔悴的不成样子的奶奶和姑姑,还有同样削瘦了不少的姑丈。我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同时,我终于发现自己也能说话,能转头了。

  当时我就哭着喊着想挣扎着从水缸里出来,但是我挣扎的身子却被身后的一双铁钳似的手摁住了,紧接着我就很奇怪的发现,尽管奶奶、姑姑还有姑丈他们也都哭的一塌糊涂,但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接近我,帮我。

  摁住头的那只手有太大的力气了,只一下,我全身的力气似乎又被他摁走了,我只能拼命哭着,喊着挣扎,身子却一点都动不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这只手的主人说话了。“你们都出去,等晚上再进来。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就救不回来了。”

  “ 救不回来了?这是在说我么?我到底怎么了?” 看到奶奶他们根本就不和我说话,只是默默的抹着眼泪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紊乱的心里忽然就浮了出了这些念头。

  “ 年轻人,安静下来听我说,别挣扎了。”

  “ 我到底怎么了?我这是在那里?奶奶他们为什么不理我?” 随着他的苍老空洞的声音,我激动的情绪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 你运气不好,碰上倒霉事了。你就在离你出事地方不远的山里。你奶奶他们是因为我不让他们和你说话,才不理你的。其实他们已经在这里守了你七天了。”随着他刻板语气的回答,他摁着我头的手收了回去。紧接着,他转到了我的眼前。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个看上去很古怪的老人,他身上穿的是乡下老年人穿的最常见不过的深灰色土布褂子,可不知怎的,那衣服穿在他削瘦修长的身体上就能显露出一股很飘洒的味道,甚至严格点来说,就是有点那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可实际上那衣服看着并不是很干净,再加上他乱糟糟看起来非常散乱的头发,按理我是不该有这种感觉的。但是那一刻,很奇怪,他给我的印象就是那样的。

  现在想想,可能给我这种感觉的主要就是他的眼睛和他脸上的神情,他的眼睛不是很大,可是那眼睛中的精神和那种光芒是当时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充满了宁静和智慧,似乎还充满了一种无所不包的宽容的洒脱。

  他的脸上也和很多老年人一样有不少皱纹,可是脸色很好,而且那脸上也充满了很飘逸的,有些恍惚的淡泊神情,和他的眼睛一配合 ,就形成了他身上那种很奇特,又很容易让人信任和安静的气质。所以我当时就觉得他很古怪。

  “ 我运气不好遇到了倒霉事?奶奶他们守了我七天?我到底怎么了?你又是谁?”打量着面前这个让我听了许久声音,却一直不见人影的老人,我连珠炮似得问出了心中最迫切的疑问。

  “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眼下唯一能救你的人就是了。你时昏时醒的过了七天,你奶奶他们当然也就守了你七天。” 一边仔细的打量着我的脸,这个奇怪的老人一边不紧不慢的回答道。

  “ 老伯,我到底是怎么了?” 已经逐渐醒过神来的我眼下第一想知道的是我到底怎么了。

  “ 你还是过些日子再问这个吧,我怕拍你现在知道了会受不了。来,先让我给你扎几针,免得你回头乱动。” 老人轻轻摇了头,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打开,抽出一根三寸左右的针对我说道。

  看到这里,我急了。因为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怕打针,更别说扎针了,而且我从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怜悯和惋惜。再想想我自己现在的症状,我真的急了。

  “ 老伯,求求你先告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了吧,不然我会急死的。求你了。”

  “ 唉,你真的现在就要问明白?” 他停住了手,盯着我问。

  “ 真的,求你了。” “ 那好,不过我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然你就会有生命危险。能做到吗?” “ 能做到!” 当时心急火燎的我想都没多想就答应了。

  “ 你运气不好,那天碰上天雷收妖了。” 沉吟了一会,他忽然这样对我说道。

  “ 天雷收妖?” 听到这里,叶枫忍不住打断了方榕的回忆,皱着眉头问道。眼神里全是困惑和不解。

  “ 嗯,就是像以前聊斋那类小说里说的,老天用雷来消灭一些成气候了的妖魔鬼怪的那种,一般修行的人称它为雷劫。其实雷劫不一定是专门正对那些精怪的,有时候也针对人。” 方榕看着她眼神里的困惑和不解,不由的多解释了几句。

  说实在的,这一会尽管心情很低落,不过他还是很享受能够再次和叶枫这般说话的场面,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情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这么有研究的?” 在点头表示明白的同时,叶枫忽然又问道。 她记得当年的方榕对这些很是不怎么感冒的。

  “ 都是后来慢慢看书知道的,当时我也不懂。” 方榕的惨淡的脸上再次出现瞧着让她觉得心碎的那种苦笑。

  “ 那后来呢?” 轻轻的低下头,叶枫沉默了一下后,又问道。

  “ 天雷收妖?那是什么东西?” 当时我也听不明白,所以也和你一样,忍不住追着问了。他当时的回答就和我刚才告诉你的一样。

  “ 那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听了他的回答,再想想自己当初感受到的场面,也就大略的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可是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 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一般天雷收妖,就是有人遇上,只要不在雷击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你这次遇上的,是被镇压在古洞里已经成了气候的妖物,再加上适逢其会,有贪心人在那里偷炼成了五鬼,所以妖物并没有被天雷收了,它,唉,它跑进你身体里面了。”

  “ 什么?!” 我一下子惊呆了,同时也快气胡涂了。这是什么和什么啊,都什么年代了,还和我说这么荒诞的故事。我当时就想挣扎着站起来说他。

  “ 你不信?” 他眼睛一瞪,两眼变得很亮,一伸手,又把我的头摁住了。

  “ 当然不信,这世上那有什么妖怪?还居然跑到我身上?这些你讲给那些村民也许他们会信,但别想来蒙我。” 尽管我全身都不能动,但我还是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喊出了我对他的不屑。

  “ 那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显然,我的话让他生气了,他一只手继续摁着我的头,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个小镜子,送到了我面前。

  那是一面很少见的小铜镜,式样看上去还挺古朴,当时心里激动,也没顾上多看它的样子。只是想着看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看看自己到底怎么了。

  “ 那镜子里的你到底怎么了?” 叶枫此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紧追着问道。

  “ 当时我对着镜子一看,整个人就傻了。镜子里的那还是人么?那简直就是一个妖怪啊。” 方榕说道这里,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吁。

  “ 妖怪?” 心咚的剧烈的跳了一下,叶枫睁大了眼睛。

  “ 一张起伏不平,覆满着青灰色细密鳞甲的人脸,一双闪烁着青绿光芒的眼睛,张着一张血红血红双唇的大嘴,满头灰白色乱发。这样的东西不是妖怪是什么?”

  闭上眼睛,叶枫在脑子里设想了一下方榕的描述,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是啊,这样的东西就算不是妖怪,也就是野兽了。可是又有那种野兽的脸是这样的?

  “ 镜子里的东西真的是当时的你么?” 犹豫了一下,叶枫小心翼翼的问道。

  “ 就是我。尽管我当时也不相信,可是在立时抓狂了的我稍微平静点,再三的验证过后,我还是发现那就是我。”

  “ 那后来呢?”

  “ 在我折腾的期间,他都一直静静的站在一边,任由我的疯狂的哭喊着发泄,没有阻拦,也没有劝过我一句。一直等快要疯了的我少许平静之后,那老人才收了镜子。然后问我:“信了?”

  我傻傻的楞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满心想的,就是去死。那样子的我,如何能再面对世人,面对你?” 说道这里,方榕的声音低了下来,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几乎低不可闻。

  强忍着心头的惊骇和酸楚,不由自主的,叶枫伸出手握住方榕宽厚的手掌,再不肯松手。

  “ 后来他也不等我回答,只管摸出针盒,连着给我扎了好几针,没过一会我就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茅屋里的床上了,赤裸的身体上只盖了一块床单,床周围成把成把的点了无数藏香,床头前还摆了张供桌,上面摆满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和一个朱红色的神龛,和一只公鸡。

  整间屋子里除了这些和心如死灰的我之外,只有穿着样式古怪的宽大红袍的老人,他日前零乱的头发此时梳的一丝不乱,整整齐齐的在头顶挽了个像古人一样的发髻,发髻上还插着一只飞鸟形状的朱红色发簪,配着红衣红鞋,总之整个人那会看上去就像一团火焰。

  奶奶他们自白天见了一面后就好像消失了,屋子里看不到他们。这让我更有了去死的心思,加上那会全身动都不能动,又说不了话,所以只能躺在那里不停的流泪,满心都是听天由命的绝望念头。根本没理会那老人神情肃穆的在一边又拜又念的在那里鬼画符。”

  “ 鬼画符?” 叶枫握着方榕的手一紧。

  “ 嗯,他在那边又拜又念忙了半天后,就用朱砂不停的在黄草纸上写符,写了一

  大堆,然后在神龛上的烛火上点燃了那堆符,最后把那些符灰和桌上的一些粉末样的

  东西全部放到了神龛上的一个碗里。

  接着他又杀了那只公鸡,用那碗接了一碗鸡血。随后端着碗过来扶起我的头,不等我明白便给我灌下去了大半碗。

  我的神智在那大半碗鸡血下肚后就变得恍惚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就觉得他不停的用鸡毛沾着鸡血在我身上画来画去。随后又是一段很长时间的念叨和叩拜。

  最后他从佛龛上拿起一个很尖的东西在我身上不停的刺,不停的刺。当时我觉得很疼很疼,随着他不停的刺我,我身体里面已经基本消失了的那种涨痛又开始发作了起来,结果到后来,他越刺我越疼,到最后我终于疼的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刺了我多长时间,反正等我迷迷糊糊的再次醒过来时,我眼前唯一出现的是我的在这世上唯一的三个亲人。奶奶,姑姑和姑丈。

  后来从奶奶他们口里我才知道,从我在古洞峡晕倒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三天,在缸里泡了七天,被那老人纹身纹了六天。直到听到纹身,我才发现自己全身被刺上了五只血红血红的从没见过的大鸟,奶奶说那是凤凰。

  也就在那时,我才忽然发现原本覆盖我全身的那层青灰色细密鳞甲神奇的消失了,镜子里的容貌也基本回复了原样,全身也开始有了点力气,尽管浑身觉得无力,但起码我的身体微微能动了。

  还没等我从狂喜中醒过来呢,那个在另一间茅草屋里休息的老人又出来冷冷的告诉我眼下只是治标,并没有根治。如果想要根治,还必须去自己寻找机缘,随后他又在私下交代了我一些事情后,一个人悄悄走了。

  后来我按照他的吩咐,在山上那两间他临时搭就的茅草屋里住足了整整一百天,在经历完了他说的所有事情后,就告别奶奶姑姑他们,开始了一个人的漂流,一直到了今天。” 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后,方榕匆匆结束了他的诉说:” 看我胡涂的,都到现在了还没给你泡杯茶。” 说着话,他轻轻的把手从叶枫的手中抽开。

  “ 你刚说给你纹身那是治标?那就是说还有后遗症了?后遗症是什么样的? 如果仅仅是你现在说的这样,你根本就不用一声不吭的丢下我跑掉。方榕,你到底还要给我隐瞒到什么时候?你说呀!” 很突然的伸手,使劲把想要站起的方榕拉坐在沙发上,叶枫气呼呼的提高了声音。

  她发现方榕说到后半截关紧的地方,竟还是想很含糊的带过去,这让她心顿时火大了起来,再加上这多年心里的憋屈,更是让她不能轻易罢休,决心就在今天问出个究竟来。

  “ 小枫,求求你就别问了。后遗症是非常可怕的,如果仅仅是容貌变异,就算我不敢再面对你,也不会离乡背井的在外面流浪上十年之久,在奶奶,姑姑,还有姑丈他们去世的时候都不敢回去。” 说道这里,方榕的眼中留下了今夜的第一行眼泪。

  半晌,在伸手轻轻抹去面上的泪痕之后,方榕勉强一笑:” 小枫,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对不起,自奶奶他们不在以后,这世上唯一叫我牵挂和负疚的,也就是你了。

  因为负疚,所以今天见了你我又想逃避,可也是因为牵挂,所以我今天又掉头回来。

  “ 说道这里,方榕暗淡了一晚上的目光变得深邃锐利了起来。就在叶枫一愣的空里他面色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叶枫的眼睛,缓缓问道:” 小枫,刘英奇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

  “ 不光是男朋友,而且是未婚夫。” 叶枫心里一恼,迎着方榕的目光,故意加重了未婚夫三个字。其实这一刻,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忽然这样说起话来。

  “ 他对你好吗?” 方榕心头一痛,眼神深处闪过一抹黯然。

  “ 身为一个大集团公司的继承人,数家大公司的董事和总经理,一个公认的商界奇才,从认识我开始,整整锲而不舍的追了我五年,到今年我才答应他的求婚,你说他对我好不好?” 体会着心内滴血的快意,叶枫似笑非笑的说道。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做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想看到方榕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那么黯然么?

  “ 明白了,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小枫,祝福你们。” 心一横,方榕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在这一刻,他已经下了决心,所有的一切后果都自己背了!就当是回报这些年来对叶枫的亏欠。

  原本,在郊区和刘英奇搏命的最后一瞬,从瞬间扩展开来的神识里,他已经把握住了周围方圆千百米内的一切异像,自然也不会漏过不远处小河沟里被那些虚土掩埋着的那三具干尸所遗留下来的强烈怨念和嫉妒恐惧的气息。以他这多年来的识见与认知,几乎在感应到的瞬间,便分析出了他们死去的原因。与此同时,在与刘英奇最后的接触里,他还感应到了刘英奇身上潜藏着的那种血腥秘术特有的气息。

  正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在决定离去的最后关头,割舍不下对叶枫的牵挂和担心,再次掉头回来,想的不过是提醒叶枫小心一下这个人。以他的阅历,他不认为像刘英奇这样人会是叶枫最好的归宿。

  但是眼下叶枫的话和态度,显然他是多虑了。既然这样,那么就让自己来背负所有的一切吧,为了小枫的幸福。

  在做了这个决定的瞬间,他沉重黯淡了一夜的心田里,这才在隐痛中体会出一丝安慰来。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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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抉择

  “你说他身上有五凤伏魔印?” 惊讶之下,就连一向定水无波的闲云脸上也变了颜色。

  “是的师叔,不然英奇也不会落的这般下场,刚刚多谢师叔了。” 在恢复原状的宾馆套间里,半拥着被子,斜依在床头的刘英奇面色苍白的低声说道。此刻套间里已经看不到刚才做过法事的任何痕迹。

  “你确信你没看错?” 闲云清瘦的脸上已经基本回复了常有的淡漠,可是一双深邃的双眼还是闪烁着凌厉的精光,泄露着他对此事的关注。

  “绝对不会错!我看得清清楚楚,不然我不会在退走的时候,连柳枝郎都给用掉的。可惜还是没能逃出他的魔爪。” 有些失意的,刘英奇叹了一口气。

  “难怪我在接近的时候,会感觉到那么强的妖气。” 低声呢喃着,闲云陷入沉思。

  “师叔,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沉默半晌之后,躺在那里的刘英奇忍耐不住了。

  “今晚你安心在这里修,明后天等身体恢复好点后,咱们就赶紧离开这里。”被打断了思绪的闲云沉吟了一会,在站起身来的时候做出了决定?p>  “ 咱们就这么回去?” 不能接受的,刘英奇提高了嗓门。

  从他被救醒之后,他心里就一直被一种失败感和羞辱感包围着。要不是这次出来,

  跟来的是一向沉默寡言,但又严厉刻板的闲云,他早就找人想办法去收拾方榕了。特别是在听到手下的人说叶枫和小倩又出去了之后。

  和整天躲起来修炼的爷爷不同,自幼深受不能修练的父亲熏陶的他可没那么死脑筋。

  尽管他自己也自小被爷爷当作继承人来培养,而且也学到和见识过不少不为外人所知道的秘术,并且也常常使用秘术来做一些正常情况下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但是,

  本心里,他还是认同着在商界混出极大名声的父亲的观点,这人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是靠权和钱来做到的。

  所以,尽管他也隐约知道在修炼的人眼里,牵扯到五凤伏魔印的人最好不要招惹,但他还是不怎么信这个邪。因为方榕给他从来顺风顺水的人生里增添了一项败绩,而且这还和叶枫有关!

  一想到叶枫,想到几乎一整天叶枫那神不守舍的样子,他的心再次绞痛了起来,怒火更是不能控制的在胸中开始熊熊燃烧。

  “不回去你还想干什么?再说还在这里留下命案。” 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里,闲云看到刘英奇苍白着脸咳嗽了起来,心中不由一软,放缓了声音:” 英奇,我知道这次失败,让你心里很难受,而且他又和叶姑娘有关系。可是你要知道,他身负五凤伏魔

  印,这在咱们这些修行的人里是属于轻易不能招惹的禁忌。其实别说是你,就是师叔我和他对上,都不见得能逃脱。这样的情况下,咱们怎么能暂时不回避一下呢?”

  说道这里,闲云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 其实要不是知道他和叶姑娘有旧,猜想他可能会看在叶姑娘面上不来找麻烦的话,我救了你之后,连夜就回去了。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五凤伏魔印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 师叔,这五凤伏魔印不就是巫门所谓的三大镇魔秘术之一吗?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尽管我当时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够,所以按照爷爷当年的再三叮嘱,立即用遁术逃了,可是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啊,当时我要是不跑,说不定还不会落得这么惨呢。再说了,我都被他击中了,不也还是被师叔你救回来了吗?我看这五凤伏魔印也没爷爷和你说的那么玄。” 不死心的,刘英奇继续努力道。

  “ 既然知道那是巫门三大镇魔秘术之一,你现在还这么轻佻?你以为救你回来容易么?” 闻言脸色一板,闲云瞪着他训到。

  “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难道不是吗? 尽管有些怕闲云的逼视,刘英奇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

  “ 朱雀、青龙,白虎,这三大镇魔秘印分别代表了巫门源远流长的三大流派。 古老相传,朱雀印,也就是五凤伏魔印,便是源自商代的殷巫的镇魔秘术,其后巫门凋零,殷巫法统大多被道教灵霄宝录派继承,自北宋年间灵霄宝录派被我龙虎山一脉合并为正一之后,五凤伏魔印在很多人眼中也成了历史的陈迹,可是真正修行的大家都知道, 看似消亡了的殷巫却在北方齐鲁之地还延续着他们秘密的传承。历经了几千年的传承的宗门怎么可能会说没就没了?就算历史更悠久的夏巫,他们法统传承的痕迹在云贵一带还时有所闻,真正明白的人谁敢说这龙,虎,雀这三大巫门里最古老的宗门绝了门户呢?” 说道这里,闲云教训的口气变成了一声轻叹,竟神游物外的站在那里发起楞来。

  “ 师叔,师叔!” 已经被引起了兴趣,等着听下文的刘英奇等了一会,看闲云还是在那里发楞,不由便叫了两声。

  醒神后的闲云含意不明的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径自说道:” 五凤伏魔印是殷巫用来镇压、封印妖魔的最高秘术,相传是专门用来封印妖魔中最高级的天妖的。以前隐约听过的五凤伏魔印只是大型的符咒,一般只刻在石板或者画在符纸上来用,但

  今天你能在人身上看到,而且能够知机的逃避,再加上你爷爷当年为你的苦心安排,才算能捡回这条命,要不然你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你明白你有多幸运了吧?”

  “师叔,你的意思是,意思是他体内有天妖盘踞,所以才会身负五凤伏魔印?” 刘英奇一下便明白了闲云的意思,有些迟疑,又有些不能相信的说道。说实在的,尽管他也曾见识和经历过无数稀奇古怪的法门和场面,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真正的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还是在本心里存着深深的疑问。

  “ 应该就是了,刚才我过去救你的时候,那里方圆十丈周围确实是妖气冲天,所以我才这会这么担心。而且,他背后可能还有个能把五凤伏魔印应用到他身上的巫门中人,这人我自问现在也惹不起。这样的情况下,咱们不赶紧回去还等什么?” 闲云看到师侄垂下头不吭声了,便打住话题,径自出去了。

  说到底,深知招惹上这类禁忌会有什么后果的他还是不怎么放心这里的安全。

  强忍着心头报复无望的失意和隐痛,刘英奇此刻只盼着叶枫她们早点回来。

  目送叶枫和小倩俩人的背影消失在宾馆的玻璃门内,方榕仰望夜空,长长的出了口气。

  此刻,在解决了最牵心的事情后,他忽然有了一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

  连夜离开聊城,是因为自念无法面对叶枫。半道又折回来,还是因为放心不下叶岚。

  而今叶枫这边尽管心里不无遗憾,但总算有了个明白点的结果。这一下,倒让他在觉得欣慰的同时,发现心里空荡荡的没了主意。

  自奶奶,姑姑、姑丈这三个最亲的人在自己这十年的浪荡中相继去世之后,说实话,在他冰冷寂寞的心田里,一直割舍不下的,也就是叶枫这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了。

  而今伊人已经花落别家,也算是放下了心中最后的牵挂。

  那么现在,自己究竟该去那里?夜风中,方榕呆呆的想着。

  “ 榕哥,你没走? 次日清晨,微肿着双眼的小蒋一冲进书店,便喘息着大叫着冲了过来。

  “ 忽然想起有点事还没办完,等办完了再走。小蒋你不会怪我说话不算数吧?”呵呵的轻笑着,气色颇佳的方榕站起身,伸手半推半迎的冲着小蒋伸了过去。

  “ 榕哥,我不让你再走!” 使劲的抱着方榕伸过来的胳膊,小蒋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出来。昨夜她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要不是想着不该把榕哥的心血就这么荒废掉,她都不想再来开这书店的门了。

  “ 好了,好了。傻丫头,别哭了,看外面都有人在看笑话了。” 体会着心里这一瞬掠过的温暖,方榕拍着小蒋的肩头,柔声劝到。

  紧抱着方榕的胳膊,只管嘤嘤哭泣的小蒋在方榕劝了好几次之后,这才放开胳膊,脸红红的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坐下,可目光始终不曾离开方榕的面颊。

  “ 小蒋,昨天让你担心了。”

  “ 榕哥,你今天怎么不戴眼镜了?” 彷佛根本没听到方榕的歉意,小蒋抹着脸上的眼泪问道。

  “ 昨天在路上不小心给摔坏了,等下去再配一副” 方榕心里一惊,忽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不小纰漏。

  “ 榕哥,其实你不带眼镜人看着更精神,不如这次配个隐形眼镜吧,嘻嘻。”好像忘记了这两天来所有担心和忧虑的小蒋笑嘻嘻的说道。此时,她微肿的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 呵呵,这个提议不错,你看着店,我现在就去配。” 方榕笑了笑,点着头出了店门。

  一出店门拐上什字,估摸着能避开小蒋目送的视线了,他立即加快了脚步,往城外走奔。

  昨夜诸事纷扰之下,他竟然忘了自己在现场留下的眼镜碎片不曾处理。

  假日的清晨,聊城的南郊在淡淡的雾气里,显得分外安宁。临近公路的那片空旷地带里,还未曾砍尽的那几颗老树和满地蓬蓬勃勃的野草,在五月还有些清冷的晨风里摇曳着,生长着,给寂静而又杂乱的旷野带来一片嫩绿色的生机。

  拐往公路的便道上,在方榕和刘英奇曾经一战的那颗老树前,寻觅了一路的赵三看着手里的眼睛碎片和断裂成几节的金属镜架,浓眉不由的就皱了起来。

  昨晚听到回来的王小明奇怪的昏睡遭遇后,已经察觉到聊城近来暗潮涌动的赵三便留上了心。深知江湖险恶,人心难测的他,在经历了昨天一天那么多事后,若是还没有一点警惕之心的话,那他就不是名震聊城的赵三了。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特意背着王小明,只带着他的小弟黄毛来亲自堪察。

  他不相信一个健壮的年轻人会无缘无故的睡到在路边,而且居然连先前自己做过什么事都会忘的一干二尽。更何况,不知怎的,昨夜自方榕走了之后,就像当年在监狱里那段最黑暗的时候一样,他心头一直隐隐的有种非常奇怪的压抑感和郁闷感,感觉非常的不妥。

  “ 三哥!三哥?” 一直因为赵三的钦点跟随而有些受宠若惊的黄毛,发现自己心中致高的偶像忽然对着随手捡起的一副碎眼镜开始发楞的时候,忍不住试探着叫了两声。

  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想明白赵三这一路上在寻找什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 再往前走走咱们就回。” 缓缓把手里的镜架和碎片包在随身的手帕里放进西服口袋,此时面色有些阴沉的赵三也不看有些紧张的黄毛,径自往前走去。

  此时,显得有些紧张和不安的黄毛只好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学着赵三,盯着路面左顾右盼的装样子。

  这会他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三哥忽然的脸色阴沉是否事因为自己的冒失开口。对他来说,赵三的一举一动都有着非常的意义。

  其实他那里知道,赵三脸色的阴沉,就是因为认出了那副眼镜的来历。

  “ 天啊,是死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几个看上去像是游客一般的人们拼命的惊叫着跑动了起来。

  赵三心里忽的一沉,瞬间身子就跑成了一条直线,飞快的往那边赶去。

  “ 跑什么?跑什么?还不赶快用手机打110 报警?” 在快速的接近中,方榕敏锐的耳力听到前面跑来的人们惊慌的对话。心里也是一沉,“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尽管心里嘀咕,但他脸上还是不显不露水的一片平静,只在暗里更是加紧了脚步。

  “不要过去,千万不要过去!前面有好几个死人,样子实在太恐怖,太恶心了”一名年轻人大喊着唤住了急行的方榕,满脸苍白的他一手抱着一个已经瘫软的少女,另一手胡乱的拨打着手机的号码。更前面一点,一名中年人趴在地上,大声呕吐着,泪水挂满了他的脸庞。

  “ 死人?怎么样的死人?这里怎么会有死人?” 尽管心里气的要命,可是面对一个热心的,苍白着脸的年轻人,此刻的方榕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置之不理或者别的什么举动。

  “ 这里是那里?” 举着手机,随后快速跑过来的一名看上去非常壮实的年轻人白着脸,很突兀的冲着方榕问道,话机力隐约能听到接到报案的警察喂喂的呼叫声。

  “ 这里是南郊。” 苦笑着,方榕在心里暗叫倒霉。这一瞬间,他再次觉得这老天真的是和自己有仇,非要玩死自己才算开心。他知道,自己这一回答,警察不过几分钟就会赶到,在作为征人需要留在当地的几个年轻人的眼前头,自己要想去取回那副可能会惹祸的碎镜片,几乎是毫无可能,除非自己原意使用别的手段。

  可是面对这群善良的亲年,他实在兴不起这样的念头。

  “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苦笑着,他默默的在心里准备着迎接霜风苦雨的再次来临。

  望着河沟里翻出来的三具干枯萎缩的尸体,赵三的脸色瞬间变的要多坏就有多坏。

  “ 咦~ ,恶心死了,三哥,咱们还是快走吧,再不走我就要吐了。” 身后跟来的黄毛探头看了一眼后,立刻干呕着说着。心情激荡之下,他浑没注意到双手沾满浮土的赵三此刻的脸色。

  也难怪连他都干呕的,虽然在街上晃荡的这几年里,他自己曾经砍过人,也曾经被人砍过,也算是见识过不少血淋淋的恐怖和恶心兼而有之的场面,可他还从没见过眼前这般如此恶心干瘪的尸体。

  在强忍着要吐的强烈渴望同时,他不安的心里也在奇怪为何衣冠楚楚的三哥会自己下去拨拉浮土,翻看尸体。

  在听到凄厉的警笛声远远响起的一瞬,满脸杀气,铁青着脸的赵三快速拨乱了河沟边的泥土,带着迷惑不解的黄毛迅速离去。

  “ 你是说你们揍了那司机,却让榕哥给你们掏钱,顶罪?” 半眯起眼的小蒋有些异样平静的看着面前有些得意的王小明。

  “ 莲姐你千万别生气,榕哥掏的那两千块钱当天夜里三哥已经还给他了。而且逼着榕哥交钱的那狗屁经理也已经被三哥叫福清他们给收拾过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和榕哥了。你就别生气嘛,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太过熟悉她脾气的小明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发火在即,立刻放快了说话速度,把她的怒气消灭在了萌芽状态。他可不想在好不容易让莲姐开心点后,再次让她生气。

  “ 嗯,这还差不多。对了小明,你们是怎么收拾那家伙的经理姐夫的?” 小蒋果然面色转晴。

  “ 嘿嘿,收拾他们那样的家伙还不简单?一般人怕他们是官,只能躲着他们,忍着他们的欺负,我们怕什么啊?福清他们也没做什么,只是在半路上拦住那家伙,把几张照片往他面前一摆,他立马就成孙子了,乖乖的掏了五千不说,还一个劲的和福清他们称兄道弟的拉关系请客,别提有多孙子了。哈哈!” 得意洋洋样样的王小明大笑了起来。

  “ 瞧你那小样,一点事就得意成这样子,你瞧瞧人家榕哥,什么时候像你这般的轻狂过?” 看不惯往日小弟一般老实的小明得意的样子,小蒋忍不住翻了他一眼。不过话一出口,心里却隐隐有些后悔。

  果然,大笑着的王小明一下子便沉默了下来,低着头,向来年轻飞扬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不甚符合他年龄的黯然和苍凉,瞧的小蒋心中大是不安。

  小小的书店内,向来姐弟般亲切熟络的两人之间忽然弥漫着一股从未曾有过的尴尬和安静。

  “ 对了小明,你真的不记得昨夜为什么会躺在那里了?” 沉默了半晌之后,勉强找了个话题的小蒋竭力笑着问道。

  “ 真不记得了莲姐,正事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王小明也努力装出了个笑脸,却不知道自己意兴阑珊的语气已经把黯淡的心境表露无疑。

  “ 你真的长大了。” 又沉默了半晌之后,一直坐在那里的小蒋低着头忽然幽幽的冒出这么一句。

  “ 莲姐!” 本来半靠着柜台,懒散的站在那里的王小明闻声全身一震,猛的站直身子,在满脸挣红的凝视着小蒋喊出俩字后,忽然在小蒋微微有些迷茫乱的眼光注视下,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变得松垮垮了。

  “ 今天可是你自己说我长大了的哦,那以后就再不能说我是小孩子了。对吧,莲姐?” 他微眯着眼,半真半假的盯着小蒋,声音,语气都微微有些的颤抖。

  “ 不说就不说呗,你以为长大了好么?很烦的。” 感觉有些不对,振作起了精神的小蒋学着平时的口气说道最后,不禁也露出了点茫然。这一刻,她心里已经再也明白不过的知道,有一段曾经很纯,很真挚的感情开始变化了。她不知道这种变化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把握不了。

  “ 很烦?烦就烦吧,反正成长的脚步我们都阻挡不了。” 不知怎的,王小明心里忽然闪过一句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话,文绉绉的冒了出来。

  “ 哈,小明,忽然发现水平见长啊,也开始读书了么?” 太过剧烈的反差瞬间让小蒋回到了从前,想都不想的讥讽张口就冒了出来。这多年来,她最气王小明的,就是不肯多读点书,不管她用什么方法。

  “ 嘿,莲姐,你又来了,我算是怕你了,我有事先走了,下午再来看你。” 脸色再次泛红的王小明招架不住两人之间气氛这么剧烈的变化,抬脚飞快的溜了。

  望着王小明矫健的背影,小蒋久久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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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乱云

  “怎么样?现在死心了吧?”从书店出来,原本有些不快的刘英奇撇了撇嘴轻笑着问道。

  “是啊,枫姐,这个方榕不但做事不负责任,就连说话也尽是谎言。你看昨天不是还一脸忠厚的说要请咱们吃饭,尽尽地主之谊,现在都快一点了,还是不见踪影。我看你还是死心吧,我担保他今天不会来了。”一边的小倩也气鼓鼓的在叶枫耳边煽着风。

  “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店里的那小姑娘说他去配眼镜了,咱们还是再等等吧,等到两点,如果他还不来的话,咱们就走。英奇,你说好不好?”叶枫忍着心头的不悦,和颜悦色的对着又微皱起了眉头的刘英奇道。

  她真的打心眼里就不希望方榕今天还会爽约,特别是在昨夜明显表现出受了伤害模样的刘英奇面前。

  昨晚,她和小倩一回到宾馆,就听刘英奇下面的人说他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早早就躺下了。

  等进了刘英奇的房里,看到他脸上罕见的那一抹苍白和注视着自己的双眼中那关切的目光,心里歉疚的感觉就更深了。

  更难得的是刘英奇什么都没多问,只是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腰,像个孩子一样把头依偎在自己的怀里时的那种依恋和软弱。

  那一瞬间,她心扉里全是深深的爱怜和感动,头一次,刘英奇那有些柔弱的样子填满了她心中所有的角落,完完全全的替代了方榕那始终隐约出现的影子。

  抱着就此了断和方榕这段情缘的决心,尽管知道可能还是会再次引起刘英奇的不满,她还是在那一刻告诉了他,方榕明天请吃饭的邀请。原本,记忆中肚量颇大的方榕邀请的时候并没有提刘英奇,她自己答应的时候也没想着要带着刘英奇,但在那一瞬间,她下了决心,带着刘英奇一起去和方榕吃饭。

  用意,无非是明白的告诉刘英奇,她和方榕并没有什么需要隐瞒他的秘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硬拽着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刘英奇来了之后,方榕竟然又失去了踪影。最可气的还是,自己几个人都在这店内外等了近两个小时,还是不见他的踪影。

  “方榕,你不会真的变成一个这样不守承诺,不负责任的男人吧?”心里默默地想着,竭力保持着镇静的叶枫就在刘英奇有些不耐的左顾右盼中,拼命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

  头顶的太阳已经开始微微的西移了,方榕,你这个不守信用的男人这会究竟在那里?

  ※※※

  方榕这会又在警察局里。

  或许是他这几天真的命犯刑名,就在他黯然下了山顶,迷迷糊糊的走在回来的路上,却被从后面追来的警车带到了警察局。

  原本以为不过最多是了解今天命案被发现时的情况,随便费点口舌就能解决的问题。

  ニ知道进了警局才知道原来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四五个警察围着他,轮番不停的反覆问他今天为什么要去南郊那里,最奇怪的是还不停的追问最近这段期间他所有的具体行踪。

  在耐心的回答了不知多少次后,随着对面墙上的那时针转过两点的刻度,就连他这么多年来练就的耐性也觉得邪火开始上涌。

  “各位警官,不知道你们五次三番、三番五次的追问我的行踪,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一个老老实实的卖书人经过这么多年也该算是半个聊城人了吧?尽管不敢说在聊城的这三年多里一点错都没犯过,可自问还算是个清白人,怎么今天就拿我当杀人犯审了?就算要审,你们从早上开始问到现在,我最近所有的行踪也该清楚了吧?我好像连在哪里上厕所的事情都交代很多次了,请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如果没有了,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们这么审我究竟是凭什么?有证据就拿出来。要是没有,请问可不可以让我先吃点饭,给我店里打个电话?我究竟做什么了我?”和上次的冷静不同,眼下的方榕满脸委屈的叫嚷了起来。

  “你给我老实点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们了?”桌子背后,那个最年轻的警员瞪着眼睛训斥了起来。

  还没等方榕接话,警员里那个前天审过方榕的中年警员拉住了站起的年轻人,随后又和同桌的几个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这才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坐直身子,一本正经的对方榕道:“你究竟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今天就先问到这里,这几天你不能离开聊城,要保证随传随到。现在你可以走了。”方榕一听可以走了,站起身嘴里小声嘟囔着离开了警局。

  一出警局的大门,他一边琢磨着今天这突然临头的奇怪事件背后的真正含意,一边放开脚步,一溜烟直奔书店而来。

  “榕哥,你究竟去哪里了?人家都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了。呶,这是那位叶大姐留给你的东西,我看她放下的时候,脸都白了,你究竟干嘛去了?真是的。”等他一进门,站起身来的小蒋,就连珠炮似的埋怨了起来。

  擦拭的干干净净的玻璃柜台上,一个一寸大小,木头雕刻出来的小猪憨态可鞠的趴在那里,系在脖子的红丝绳此刻断成两截,就那么散乱的堆在小猪前面。

  方榕就在身子剧烈的颤动中,痴痴的盯着小猪,心灵最深处的一根弦也如那细细的红丝绳一般,断为两截!

  ※※※

  车窗外的树木和电线杆后移的越来越快了,在车轮前进的节奏声越来越快的响成一片的时候,聊城的轮廓渐渐在山背后一点一点的消失。就在火车汽笛长鸣着钻入漆黑的山洞的同一时刻,叶枫忍了一路的两滴泪珠终于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了下来。黑暗中,她清晰的感觉到了那两滴泪珠摔落在手背上的冰凉和粉碎,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就在忍不住想哭出声来的时候,仿佛有预感一般,一只尽管不若方榕的强健,但依然有力的男性胳膊把她圈进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臂弯里。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的宝贝!”与此同时,温和磁性的声音也在耳边悄悄响起,声音里包含着那么多的爱怜和宽容。

  终于,无声的,她就在这个似乎可以依靠到永远的臂弯里啜泣了起来。

  ※※※

  “方先生你好,我又来送信了。”就在小蒋觉得面色凄苦惨淡的老板会一直僵立到时间尽头的要命时刻,一个带着点欣喜,又带着着点拘谨的男人声音打破了这个她不敢打破的僵局。

  “榕哥,榕哥,韩大叔又来找你了。”根本就不想掩饰心中欢喜的小蒋在热情的迎上前去的空里,大声的呼叫着方榕。不知怎得,尽管榕哥今天的脸色显露着那般罕见的凄苦和神伤,可是她自己心里,却隐隐对那个叶大姐的黯然离去有些轻轻地开心。

  “韩大叔你好。”等她把有些受宠若惊的韩二迎进门的时候,不出预料的,她看到方榕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人已经恢复了平静。此时微笑着的脸上,看不出多少刚才那般让她心惊的痕迹。

  她眼光再一飘,柜台上的小猪此刻也不出预料的没了踪影。她笑得更灿烂了。

  “哦?你是说韩老太爷这么急着要见我,是因为他已经病得很重了?”方榕看罢字迹依旧丝毫不见散乱和无力的八行恭笔小楷的信纸,听到韩二低声的请求,不禁一愣。

  “是啊,本来老太爷不让我给方老板说这事的,他说一切随缘,可是我瞧着他老人家这几天连炕都起不来了,怕方先生要是一忙,往后再推些日子,就……”说到这里,这位朴实的中年汉子眼圈红了。

  方榕一听,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赶紧道:“明白了,明白了,都是方榕失礼。韩大叔,那咱们现在就走吧。”随便吩咐了小蒋几句,方榕在跟着不停称谢的韩二走出店门的瞬间,这才想起刚刚半个多小时前警局里的警告,不过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脚步迈出迈出店门。

  在经历了这两天这么多事后,特别是捏着衣服口袋里冰凉的小猪,他发觉,他心底深处那种曾经见佛杀佛,见神杀神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当年,还有那么个人在心里牵挂着放不下,那今后,还有什么东西放不下,什么东西能阻拦?

  在跨下书店门口台阶的瞬间,随着他眼中厉光的闪过,小猪和丝绳就在他口袋里粉碎成比细土还要细的粉末,缓缓的随着他抬起的手,随着五月的轻风飘飘悠悠的不知落向何处!

  ※※※

  “三哥,已经查到他们的来历了。”兴冲冲的,福清拿着一叠纸走了进来。

  “哦,原来是大地方来的,那他们现在在哪里?”赵三接过来看了看,顺手放在一边,继续问道。

  “他们已经坐下午的火车走了,不过……”说到这里,福清犹豫着停住了。

  “嗯?”赵三眉头微微一皱,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快。前面和方榕之间的郁闷使他到现在心情都处在一种低谷。

  “不过他们在十一点多离开宾馆之后,直接去了三泰书屋,在那里徘徊了两个多小时,好像是在等人。”福清在心里一惊的同时,赶紧加快了说话的速度。

  他知道,三哥平时不轻易变脸色,如果变了,那就说明他那时心情极度恶劣。

  “哦?”赵三一愣,脸上神色不变,心里却翻江倒海的闹腾了起来。

  自从和方榕谈僵回来后,尽管心情极坏,但他的脑子里却一刻都没闲着,再说也闲不下来。

  他心里一直在琢磨聊城的地面上,谁会和苍狼他们过不去,而且还有一举无声无息的将苍狼他们三个高手一下子弄死的能力。这也是他在看到苍狼他们三人尸体的时候,瞬间在脑海里转过的念头。

  以他对聊城人物的了解,眼下除了至今深浅难明的方榕之外,他还找不到任何一个人有这个能力。再加上在附近发现了方榕碎掉的眼镜,所以当初他才会那么肯定的断定就是方榕干的。

  苍狼的实力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是自己单独对上,要取胜还有希望,要想这么俐落的解决,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何况当时现场还有阿龙阿海那两个硬手。

  要想无声无息的一举解决掉这样的三个人,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根据他对现场和尸体的观察,竟然找不到拼斗的痕迹和明显的致命伤。

  尽管当时尸体表面已经有了明显腐烂的痕迹,而且整个尸体也好像被抽干了血液一般的萎缩着,变成了一具具似乎只是披着人皮的骷髅,可是凭着他多少年来对苍狼的熟悉,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尸体就是他们,当时只觉得怒火狂涌上了脑顶,只想着赶紧找到凶手方榕给他们报仇,没想到别的。

  当最后知道不是方榕干的以后,这问题便成了他回来需要想明白的首要问题。随即,冷静下来的他便发现这件事整个透着一股子诡秘的蹊跷味。

  人一般死去几天后,才会开始腐烂?尽管对于这点赵三也说不上具体的了解,可是根据经验,他知道一般至少要好多天。而且三个那样实力强横的高手怎么会连搏斗都不曾搏斗过,就那么被人给灭了?再想想那尸体的模样,就连以他自己的见识和胆量,现在想起来都觉不免有些胆寒,人怎么可能经过一夜就变成那般的模样?

  人一旦有了疑问了,很多被忽略了的事便都会慢慢浮出记忆的水面。赵三猛的又想起了王小明昨夜在那里离奇的昏睡和失忆,随后又猛然想起了方榕的去而复返。

  所以他才会赶紧安排人去查那个刘英奇的来路和背景。因为他像野兽一般灵敏的嗅觉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方榕昨夜的离去和他们有莫大的关系。

  一个能让血夜凤凰都要连夜逃避的人绝对有实力做出无声无息的干掉苍狼他们几个高手的事,更何况赵三在有了这个猜疑的同时,还同时想起了当时在书店里发生的那一幕。加上刚刚又听到他们昨天来,今天就走,而且走前又去书店那里等了半天,这种感觉便浓了。

  现在是“五一”假期,从那般繁华的都市千里迢迢的跑到这里,只住了一夜就又急急忙忙的走了,这事还真的很难叫人不起怀疑。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想到这里,赵三猛地坐起身子:“福清,去,赶紧叫人查他们那些人在本城逗留期间的详细行踪,特别是那个叫刘英奇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给我查明白。另外,去找小明回来见我。”

  “三哥,你找我?”王小明有些大咧咧的推门进来了。可是一抬眼,看到三哥正绷着脸盯着自己,便马上小心了起来。

  “去,抓紧时间找你莲姐打听一下昨天那个叫刘英奇的人为什么要找方榕,记住要问的技巧一些。还有,记得回来之前去给你那醉鬼老爸说一声,你要出几天远门。”

  “我要出远门?去哪里啊三哥?”尽管有些不解,可是一听到能出去转转,王小明的兴趣就来了。自从跟个赵三,他还没被赵三派出去过呢。

  “回来你就知道了。赶紧去。”赵三当然明白少年人的心性,不由的露出了点笑容。

  ※※※

  “原来那个女人是方榕以前的恋人!”等听完王小明打听来的消息,赵三的脸色就变了。

  现在他几乎已经可以很肯定的确定苍狼的死和刘英奇他们有莫大的关系了,尽管一时间他还不明白他们和苍狼到底有什么仇。

  “方榕,原来你这个在苍兄口中像魔神一般恐怖的血夜凤凰,用自己的胸膛来掩护的竟然只是自己以前恋人今后的幸福,你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男人,你究竟是聪明还是个傻糊涂呢?”尽管心里这么百感交集的慨叹着,但要做的事,要报的仇,赵三还是丝毫不曾马虎。

  “小明,这里有五万元,你现在就动身去省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这几个人给我找出来。特别是这个叫刘英奇的,一定要找到他,而且要一直跟着他到他的家里。必要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寻求道上朋友的帮助。”眼睛里闪着仿佛要嗜血的寒光,赵三冷冷地吩咐道。

  “三哥你放心吧,一定不会叫你失望。”似乎受了赵三语气和神情的影响,王小明竟有些兴奋了起来。

  “那就去吧,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要一探到他家的所在,就马上掉头回来,千万别多事。”赵三点点头,又吩咐道。

  “知道了三哥,那我走了。”王小明使劲点着头答应着,站起身往外走,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转身有些扭捏地问道:“三哥,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快滚吧,你那点小肚鸡肠三哥还不明白?我保证你莲姐不会有事,也不会被别人拐跑的。赶紧去吧!”似笑非笑的盯着脸瞬间红透了的王小明,赵三说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等王小明出门,赵三的笑声就忽然停住了:“福清,你进来。”

  “有事吗三哥?”

  “福清,你马上收拾一下去省城,把这封信送到四海总部去。记住,不管他们的老大看完信后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要他无论如何等我七天之后去向他亲自解释。明白了?”赵三在说话的同时,推了一封信过来。

  “三哥,你是怕?”倒抽了一口凉气,福清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阴沉了起来。

  “嗯!希望他们那边还没收到苍兄他们出事的消息,不然你这一去,就很危险了。福清你怕吗?”抬起头,赵三瞬间变得像刀子一般锋利双眼盯着福清。

  “怕!但我还是要去的。”福清的双眼也闪烁着精光,无畏的迎接着赵三的目光。

  “好兄弟!去吧。”嘴角闪现出一抹笑容的赵三伸手重重的拍了拍福清的肩膀,目送着福清出了门。

  随即,他神情百变的站在那里出了一会神后,仿佛做了什么决定般的大踏步也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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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这天夜里开始,聊城的街头便少了许多混混的身影,就连城西被人们戏称为红灯区的西河巷,灯红酒绿的夜幕里,都少见了他们的踪迹,似乎一夜之间,他们全都消失了。

  这种现象当然不会引起大多数普通聊城人的注意,但有些有心人,却在当天夜里,便注意到了这点不寻常的痕迹。于是,他们便以各自不同的方式也忙活了起来。其实不止他们,就连相隔几百里的另一个城市中,也有一些人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里的变化,也用他们特有的方式活动了起来。

  省城里赫赫有名的长风集团总裁贺明,此时便正在听手下的保安部长汇报聊城的这一消息,同时在心里暗暗琢磨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含意。

  “你说早上的时候在聊城南郊发现了三具干瘪萎缩的腐尸?”猛的睁开半眯着的眼睛,清瘦的贺明用与他身体不相称的大嗓门发出了急促的声音。

  “没错,刚开始我还以为就是四海派去的那三个人,可报来的消息上写明是腐尸,反正这世上什么样的怪事都有,我看八成就是四海的那三人。可是这也不对,按照我知道的苍狼和随他一起去的那两人的实力,聊城的赵三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收拾的了他们。再说,听说苍狼和那赵三又有过命的交情,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在断然打断了手下的话之后,贺明说着说着却又自己陷入了迷惑。

  “老大的意思是?”摸着自己并没有多少胡子的下巴,保卫部长在困惑中忘记了他们长风成立之时的戒律,忘形的叫出了已经在他心里扎根了的称呼,老大。

  “聊城那边最近肯定有大动静,叫咱们在那边的兄弟眼光放亮点,给我仔细盯紧了,一有变化立即报上来。我总觉的这次是我们压倒四海的机会来了。”贺明的眼中放射着一股类似猛兽发现猎物时特有的光芒。

  “那我还是干脆再多派几个机灵点的人过去吧,这样稳妥点。”保卫部长的眼里也发出了类似的光芒。

  ※※※

  “方先生,身体还吃的消吧?”韩家寨的中年山民韩二一边在崎岖蜿蜒而又似乎看不到尽头的狭窄的山道上卖力的往前走着,一边关切的回头问着跟在身后已经被汗湿透了肩胛的方榕。

  “还行,还行,大叔你不用管我,只管往前走,落不下我的。”方榕一边抹着微胖的头脸上大量渗出的汗水,一边微微有些喘息的继续卖力走着,回答着。

  “方先生,要不咱们还是歇歇吧,咱们已经走了两个多钟头了,后面还有二十多里更难走的山道要走,不能着急的。”善意的规劝着,韩二首先在山道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大叔还是你厉害,一天之内居然能走这么一个来回。现在连汗都没见怎么出,你瞧我这汗出的。”方榕也在相邻的一块圆石头上坐下,顺手脱下了已经被汗浸湿的外衣。

  “都走了一辈子习惯了。呀,方先生,可千万别脱外衣,山风厉害,小心感冒了。原本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韩二一看方榕脱下了外套,急了。

  “大叔没关系,没看我这一身的肥肉吗?不碍事的。”方榕隔着湿乎乎的黑色长袖T恤,轻轻拍打着微凸的肚皮,笑了。

  在这只有山风轻盈阳光灿烂的群山之间,汗水淋漓的他竟有种分外轻松的感觉。就连一直压着心头的沉重,似乎也淡漠了不少。因此,感觉不错的他和韩二开起了玩笑。

  “真是辛苦方先生了,让您跟着我走这么难走的山路去见我们老太爷,汗都流成这样了,您还能笑出来,以前那些人,大多走到半路就开始叫苦和埋怨了。难怪我们老太爷这么急着要见你。”听了方榕的回答,韩二忽然感叹了起来。

  这一说,方榕倒好奇了起来:“以前那些人?难道大叔是专门带人进山的吗?”

  “不是,我主要是带一些老太爷要见的人进山,除了那些人,要进山的城里人一年里也没几个,根本不需要专门的带路人。”回答的同时,韩二黝黑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抹茫然。

  “哦?老太爷经常见外人?”方榕自然注意到了韩二脸上的细微变化,不过没往心里去,倒是韩二的话引起了他很大的好奇。

  在当年注意到聊城范围内有名这个韩家寨的老太爷时,坊间关于他特立独行的各种五花八门的传说就给方榕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仔细过滤之后,当时的方榕发现最后呈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个连他的阅历和经验都无法理解的怪人。

  有谁自小就几乎不出自己家的院门?有谁自小到大能每天把二十一二个小时消磨在自己的炕上?而且就这样一过就是近八十年?要是残疾人,自然可以理解,可这是个绝对健康的人啊。

  要是光这样,还可以认为这是这世上不多见的可以被称为废人的超级懒人。可就是这个人,在二十岁的时候便以他的诗文压垮了当时聊城最有名的一群文人;三十岁的时候,竟躺在家里,约见并收服了当时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聊城周围三百里内最大的土匪头子黑鹰,不但使黑鹰解散了号称有三千之众的匪帮,还让洗心革面的黑鹰拜倒在他炕前成了伺候他近三十年的侍者。

  最具有神奇色彩的就是在他四十岁前后,一场罕见的瘟疫席卷了整个聊城周围的山里,那瘟疫来势之凶猛,死人的速度之快,引起了整个聊城周围方圆好几百里的人的高度恐慌。

  刚开始还有聊城和聊城附近的医生进山想控制疫情,可在他们自己都相继毙命于瘟疫之后,疫情被渲染到了让人不能置信的境地。

  聊城相邻的村镇开始武力驱赶凡是聊城方向过来的路人,拒绝他们入境。聊城城内,陷入恐慌的人们为了自保,都自发的联合了起来约定,杜绝一切的山里人,动物和东西进入城内,疫情最严重的时节,甚至都有聊城人自发组成的护城队二十四小时把守着一切从山里通往聊城城内的路,拒绝一切外人入境。

  就在这个危机的关头,就是他派已经跟了他十年的黑鹰往疫情最严重的各处送出了一张奇怪的药方,就靠着他这张又是药草又是符咒的药方,来若洪水的瘟疫悄悄的褪却了。

  当幸存的那些感恩戴德的山民们一波一波的涌向韩家寨表达他们的谢意的时候,他的门却紧紧的闭着,门口只有面目狰狞犹如山神的黑鹰按照他的吩咐,不停的阻拦着越来越多的山民。

  成千上万的山民整整围了他的院子七天,而他的院门也硬是七天没有打开。

  最后,在黑鹰的劝说下,实在没有办法的山民们只好装着一肚子从韩家寨人的嘴里挖掘来的,关于他的种种或真或假的传闻离开了。

  因为就算在韩家寨,也没有几个人见过他这个人。所以他们得到的,也只能是传闻。

  自此,他成了韩家寨,乃至整个聊城方圆数百里山里人心里口中公认的,也是唯一的老太爷。

  在聊城地界,以前只有传说里那种据说具有无上神通,能够救苦救难的密宗俗家修行的高人才能被称为当地的人们称为老太爷。

  后来也曾有不少聊城听闻了他传说的达官贵人们不辞劳苦的远上韩家寨去见他,可统统都都吃了闭门羹。在韩家寨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只好瘪着一肚子的闷气打道回府。

  就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神秘叵测的老人,怎能不引起初到聊城的方榕的注意?

  当时因为他自己有太多的顾忌,所以才强行压下了潜入韩家寨一会的念头。后来随着平静生活的慢慢延续,当初的那些想法也便慢慢淡了。

  所以他今天一听到韩二说这位神秘的老人还在悄悄约见外人,所以便忍不住有些惊奇了。

  “不是,老太爷也就是这两年,约见了四个人。其实也没见面,他们一到老太爷的门外,老太爷就打发他们走了。”韩二挠着头,有些困惑的答道。

  “哦?”方榕尽管表现的只是简单的惊讶了一下但心里却暗暗点头:“看来自己感应的不错,这位老太爷果然很不简单。”

  “我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每回一出老太爷的院门,我都被那些约见的人骂的半死,唉!”有些郁闷的,韩二叹了口气。

  “大叔你放心了,这次就算我也是那样被打发走,却绝对不会怪你半句的。其实在城市里呆太久了,就当活动一下筋骨,饱览一下山色也好啊。”方榕呵呵的轻笑着给韩二吃定心丸。

  “我想这次不会的,虽然我说不上来原因,但我觉得方先生一定能见到老太爷的。”感受到了方榕心中善意的韩二连忙睁大眼睛,很认真的急急道。

  “呵呵,但愿如大叔所言了。对了大叔,有个事我一直挺好奇的,我记得我好像并不认识韩家寨的人呀,再说老太爷也不出门,他是怎么知道有我这个人的?”笑着笑着方榕忽然心里一动,问道。

  “老太爷是听我说的。”答话的韩二有些扭捏的半红了脸。

  “哦?”方榕这下倒是真的愣了。

  “方先生事忙,可能没注意过,这些年来经常有个半大的山里娃去你那里买些别的书店不会卖的书,那是我大儿子。我是经常听他说起你,所以才在和老太爷说话的时候提起了你。老太爷把我买的那些书全都要了去翻过之后,又听我说起那些书都是你半价给推荐的,所以才说要见你。”

  “哦?我想起来了。”方榕凝神一想,这才恍然。

  这些年是有一个半大的山里小孩隔上好久,就来买一两本被小蒋戏称为迷信专柜那里的书。方榕还记得他第一次掏出的钱全都是一些铜板,当时心一软,便只收了他半价,还吩咐小蒋以后凡是那孩子来买书,一律半价。没想到那日的一丝怜悯,竟换来了今日和这老太爷相遇。

  “方先生歇的差不多了吧?咱们还的赶几步,不然到了上面天就黑了。”看到方榕还记得自己的儿子,韩二便开心的笑着站了起来。

  “嗯,现在又是满身力气了,韩大叔,咱们走,不然到时候这天就真的要黑了。”站起身,方榕也笑呵呵地道。

  过了一山又一山,崎岖的山道延伸着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此时,带路的韩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沉默好久了。蜿蜒的山道上,方榕望着他默默前行的背影,忽然在心中闪过一抹微带苍凉的心酸。而方榕自己最初的那点兴致,也慢慢的被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旷和沉寂所代替。

  那是一种只有在连绵不绝的大山里,特别是在北方裸露荒凉的大山里才有的感觉。和南方放眼望去满目青翠,层峦叠嶂的大山不同,北方的山完全是另一种味道。

  在这些即便是五月里,被一蓬蓬散乱而又不高的野草丛的绿色点缀的山上,放眼看去,占了主色调的还是那种代表了原始和粗犷的青灰色。那似乎就是北方这些大山亘古以来就有的颜色。

  在这样一座座原始而又单调的山里,人穿行其中,时间久了,大多都会和方榕一样,被一种难以言说的空旷和沉寂所控制,那是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下,人就会感受到这些恒久存在着的大山,散发出的那种无名的雄浑压力和一丝丝潜在的兽性。

  “大叔,快到了吧?”忽然觉得应该说些什么的方榕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山里的寂静。

  不知怎的,他本能的不太喜欢这种在群山之间穿行的沉默。

  “再翻过两座山就到了,方先生累了吧?再忍忍就到了。”闻声回头的韩二给了方榕一个朴实的笑脸。

  “大叔,经常在山里这么一个人来回,会不会觉得寂寞?”方榕不想再陷入那种空旷和沉寂的感觉里,那感觉于他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寂寞?不会啊,走惯了反倒觉得安静,什么烦心的事都不用想。”韩二回顾的脸上有种认真的平静。

  方榕一时语塞。山道上再次陷入沉寂。

  当太阳西移到前面那座山的山头的时候,鼎鼎有名的韩家寨终于出现在吃惊的方榕眼前。

  “好地方!”几乎在反应过来的同时,方榕的赞叹脱口而出。

  在浪荡天涯的这十年时间里,他自问去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地方,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山寨和村子,但像韩家寨这样能给他震撼的,还真是头一次。

  在走过了几乎看不到任何一块超过三尺平地的高山之后,无论谁眼前忽然出现一块夹在山谷之间,像韩家寨这样的巨大平地可能都会感觉到惊叹。更何况,特别是这巨大的平地之上布满了一块块整齐的,在苍茫裸露的群山之间罕有的那种夺目的青翠!

  “老太爷就住在那里。”闻声只是憨厚的笑了笑,韩二指着山下绿茵茵的麦田之间的一个小院子道。

  “怎么那院子比周围的房子都低半头?”方榕顺着韩二的指点望去,却发现那座小小的院落不管是里面的房子还是外面的院墙,都要比周围的那些建筑低上半头,所以不免就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根据韩老太爷在寨子里独一无二的地位和他那所院子所在的位置来看,怎么着也应该是那院子里的建筑和院墙比周围那些隐隐成拱卫样子的房子高出一头才是,怎么反倒低了?

  “这我也说不上,好像自我记事开始就是这样了。”韩二一边也觉奇怪的摇着头,一边加紧了下山的步伐。

  方榕一看,也知道再问也是闲的。所以也不再吭声,只管也加快了步伐跟在韩二身后,急急的往快要被暮色笼罩住的寨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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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故人

  等顺着蜿蜒盘旋的山道降到谷底的时候,韩家寨终于再无遮掩的出现在方榕面前。
  有些黯淡的暮色里,山顶上所见到的大片大片的青翠变成了一块块绿油油的农田,和山外城市边缘的农田里的那些已经长到一尺多高的农作物不同,这些田里的青苗最多只有五寸多高,不过幸好看上去发育良好。

  “方先生能认出这些地里长的是什么吗?”可能是因为脚已经踏上自己家园的泥土了,一路上话并不是很多的韩二此时忽然有了和方榕说笑一下的兴趣。

  “呵呵,我看就是麦苗吧?我小时候也在农村住过,不会把它们错认成韭菜的。”方榕一愣之后,马上明白了过来,笑呵呵的答道。

  “原来方先生以前也种过地?”韩二笑了笑后问道。

  “没有,不过小时候跟着大人们去过田里。”方榕微叹了口气后,答道。

  “哦。方先生这边请。”韩二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便不再继续飧龌疤猓只管回过头在前面带路?p>  在快速穿过大片大片的麦田之间的那些小路的时候,方榕却奇怪的发现路上遇到的那些和韩二打招呼的山民,不管男女,各个肩头上都用扁担挑着两大桶看上去有些浑浊的水,而且个个都在五月还有点寒意的山风里汗流满面,所以不免就留上了心。他看到那些山民挑着水,一个个走进了田里,倒水。

  “大叔?难道这些田都是靠人工挑水来浇地的?”不能置信地,方榕忽然停住了脚步。

  “嗯,寨子里原有的泉眼二十年前就枯了,这些年来我们都是靠人工去十五里外赵家台挑水浇地和过日子的。”不知道方榕的话让韩二想起来了什么,他一直平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沉痛。

  “这里所有的地都是?那干嘛不打井,或者找新的水源?”韩二微黑的脸上爬上了一抹苦笑,只是摇着头道:“到了,方先生请!”方榕一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一个紧闭着院门的小院子前。刚想说话,紧闭着的院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门内并没有人。

  紧接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苍老声音在里面缓缓响起:“贵客光临,快快请进,老朽身体不便,就在屋里恭候了。”方榕闻声,在心神狂乱的同时,有些茫然的扭头转向韩二,却看到此刻神情恭敬无比的韩二只是站在那里轻轻点头。

  竭力忍着心头的狂跳,方榕长吸了口清冷纯净的空气,一咬牙,伸腿迈进了半敞着门的院落。

  刚进了院落,他就听到身后并没跟进来的韩二从外面关上了院门。

  “贵客请进屋来。”这听上去越发熟悉了的声音再次让他稍微平静了点的心狂跳了起来。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方榕就站在这个再也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里,在落日最后的一抹余辉里,缓缓的,一字一顿的用忽然有些沙哑的嗓子问道:“老太爷莫非就是古洞峡的故人?”

  “古洞峡?你也姓方,莫非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伙子?”屋内的苍老声音也在瞬间激动了起来。

  “正是小子方榕。”苍白着脸应着,方榕站立的身子扑通跪在地上,冲着发出声音的屋子恭恭敬敬的连磕了三个响头,等再次站起身来时,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经过十年之久的苦苦挣扎之后,会在这么一个偶然里,遇到当年救了自己的那位老人。

  尽管这十年里,在被那无边无尽的黑暗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惨痛时刻,他也曾经无数次的怨恨、责怪过这个不知姓名的老人当年对自己的救助。可在大多的清醒时节,特别是在这几年的平静生活之中,随着他对自己离奇遭遇方面知识的不断积累,他也深深明白老人当年对自己的救助,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和包含着一种怎么样的慈悲。

  所以今天一发现这韩家寨的老人就是当年的那位老人时,一时之间心内波澜起伏,再也不能自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磕下去的那三个头里,包含了他自己多少的感激和多少的委屈,自然,最多的是那种深入到骨髓的伤痛和寂寥。

  因为他知道,当今世上,自己也只有在这位老人面前,才可以痛痛快快的,不必有丝毫隐瞒和遮掩的,把自己一切的一切完完全全的袒露出来。

  这些年来,他背负的也太累了。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随着略显激动的话语,垂着的深蓝色门帘一掀,韩家寨的韩老太爷韩远山颤巍巍的走出门来。

  模糊着泪眼,方榕的心在瞧见老人的瞬间,不由的便抽搐了起来。

  眼前的韩远山再也不复当年的神采了,曾经挺拔修长的身子因为脊梁的弯曲而显得格外的佝偻,微驼的削瘦身体就像一个骨架被裹在棉布长袍一般,显得分外衰弱,加上皱纹累累的清瘦脸,斑白的头发,眉毛还有胡须,组合在方榕眼前的就是一个风烛残年老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的那种风采?

  要说有,也只有那双斑白的长眉下,那双此刻看起来显得格外清亮的双眼,还保持着一丝丝依稀的神韵。此时,那双眼正用充满了谅解、宽容和怜惜的神情望着自己,隐隐的,还似乎带着一点点的泪光。

  “老人家,你怎么出来了?”方榕在倍感心痛的同时,不假思索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扶住老人的胳膊,歉疚地道。此时,他已经抹干了自己的泪水。

  “刚开始我还惊讶你是怎么度过这十年的,现在我有些明白了。”赞许的轻轻点了点头,苍老的韩远山反手轻拍着方榕扶着自己胳膊的手道。

  “老人家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进了陈设简单的屋内,方榕在扶着老人在炕沿坐下的同时,便急不可待的问道。刚刚在扶老人进屋的这一瞬间,他已经发现了老人衰败的原因。

  “现在的你看来真的已经很强了,我最厉害的时候也抵不过你眼下的三成。”轻轻推开方榕扶着胳膊的手,在伸手虚引他坐下的同时,韩远山淡淡地笑着道。

  “强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样的摆脱不了它的侵袭?”已经从最初的震荡清醒了过来的方榕恢复了他一贯的从容,也同样淡淡地答道,只是语气中还是不免带着一抹轻微的神伤。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朱雀印。”有些突兀的,已经脱鞋上炕的韩远山盘起膝,一脸正色的吩咐道。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变得很黯淡了。

  ******

  与此同时,聊城赵三的房间内,皱着眉头的赵三阴沉着脸,在房间内像个困兽一样不停的来回走动着思索到底怎么摆平眼下面临的困境。聪明如他,当然知道苍狼一事,会带给他和聊城怎么样的剧烈冲击。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福清带给四海老大的信,能给自己缓冲出一点时间找出真正的凶手,免去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

  “福清,你此刻办的如何了呢?”喃喃的,他不知不觉的低语吐露出了他的心声。

  ******

  此际,在省城四海大厦宽阔的地下室,四海真正的总部大堂里,一脸苍白的福清还是抬着头,顽强的迎视四海集团总裁的逼视,睫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将决定着聊城内三哥他们将要面临的命运。倒不是怕了,只是因为他知道,三哥并不想糊里糊涂的和势力庞大,在道上号称实力本省第一的四海硬拼。

  在福清心思电转的同时,大堂深处,站在龙头大椅前,一脸杀气的四海老大夏永忠心里也不停的转着两个念头:“战!还是暂时不战?”其实在他见到福清,收到赵三语气诚恳的来信三个小时前,他已经接到了四海潜伏在聊城的人员急报。

  就在火大的他招集四海的重要职员开会,会议还没被从聊城急急赶来的福清打断之前几分钟,他又收到了聊城那边关于赵三手下忽然齐齐敛形的急报。这也是愤怒的他肯召见福清的直接原因。原本,在会议上,他已经下了要与赵三火拼的决心。

  现在看了赵三语气分外诚恳的信,又看到在自己特意摆出的,充满着杀机和凶险的阵势之下,面前这个来自聊城的土混混还能这么有胆气的和自己对视,心里也不由的对赵三信里的解释有了几分相信。

  “或许,真是另外有人杀了苍狼他们。难道是长风的人干的?贺疯子手下不应该有这样的能人,那会是谁呢?赵三要自己给他七天时间,这究竟是为了缓冲的托词,还是真的到时间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想着想着,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得皱了起来,最后,看了看堂下的福清,在自己众多手下充满了杀气的目光攒射下,身体还是挺直的迎视着自己的福清,他一咬牙,下了再赌一把的决心。

  ******

  “五只朱雀的颜色都黯淡了三分,方榕!这些年你究竟是在哪里过的?怎么会让它发作十五次之多?你是不是忘了,再让它发作五次,你这辈子就一点机会都没了!怎么会这样?”

  瞪视着几乎全裸的方榕,韩远山的脸上露出明显不悦和不解的神情。身为五凤伏魔印的制造者,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此刻依旧在方榕躯体上盘旋着,闪耀着鲜红色光芒的五只朱雀与当年的不同。在他而言,这就预示着方榕距离最后的崩溃更近了一步,甚至可以说是只有一步之遥。

  “世事艰难,不说也罢。不过到了今天,我倒是已经想通了,一切随命吧,如果我真的命该如此,再怎么努力也不起作用,如果命里有转机,我想这五次间隔的时间也就够了。”方榕淡漠的苦笑着,动手穿起了自己的衣物。

  “你不是当年不相信这些的吗?”微带嘲讽的,一时之间发觉很难驳倒他的韩远山开口了。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人不是始终在变吗?好了,不说我了,倒是你老人家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的?依照你的修为,根本不该变得如此啊。”说到这里,方榕心头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莫非你老最近招人来见,就是为了完成你殷巫一脉的传承?”

  “你现在果然变强了,我记得我当年并没有给你说过我的来历。你是根据朱雀印推断出来的吧?”微笑着,韩家寨的老太爷看来并不想回答方榕的问题。

  点点头,方榕没有出声。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苦笑:“不强行吗?”显然,面前的老人也发觉了自己刚才说的是多余的废话,在些微的歉意刺激下,他也点着头,缓缓地道:“没错,就是想找个人把我殷巫一脉传承下去的。眼下的我,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

  听到这里,方榕抬起头盯着老人,很认真的问道:“老人家,这些年你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依你原本的修为,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能说说吗?”

  “天谴,是天谴!方榕你明白天谴吗?”淡淡地苦笑着,韩远山不答反问。

  “天谴?”闻声方榕的眉头皱了起来。大脑里迅速转过种种可能,却都无法判定面前的老人指的究竟是什么。

  “有些人和书上也把天谴叫应劫。”

  “应劫?”方榕有些明白了。

  “嗯!因为五年前我妄图拼着自己的一点修为,做些自己能力之外的事,结果就遭了天谴,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缓缓的,韩远山依旧淡淡地道。

  “拼着自己的一点修为,做些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方榕不解的睁大了眼睛。

  “这些都是命,不说这个了。还是说说你现在的状况吧。”苦笑着摇摇头,韩远山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

  “这些年我照着你当年的嘱咐,在人世间寻找奇迹,除了对自己遭受的这些慢慢有了点认识之外,一无所获。到后来我也懒得再挣扎了,就来到聊城住了下来。这一住就住了三年多。最近原本想要离开的,可是因为一些琐事没能走成。”轻描淡写的说到这里,方榕忽然觉得应该振作一些,因此又笑着道:“我倒是没想到老人家你就是这里传说中的老太爷,不然早就来拜见了。”

  “我也没想到当年遭殃的一个小孩子会变成现在这么个经常被坊间称道的书商。要不是听韩二经常说起,又从你推荐给他的那些书的内容上发现你在这方面的水准不低,我们也就可能失之交臂了。可是这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在要我因见故人而喜的同时,却又要我再受一次失望的打击。呵呵,当真是天心难测啊。”轻笑着,韩远山也看似轻松地道。

  可在他苍老的眉眼之间,敏感的方榕总能扑捉到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忧虑。

  “老人家的失望可是指眼下的方榕不能作为你香火传承之人的事?”心里念头一转之后,方榕决定开门见山的敞开来问个究竟。因为他知道,身为像韩远山这种巫门隐秘宗派的长者,如果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节,绝对不会选择闻名相邀这样的方式来决定传承的。

  苦笑着点点头,韩远山削瘦苍老的脸上第一次明显的流露出了一抹悲哀:“想我殷巫一宗,自殷商之初便开宗立派,绵延至今长达三千余年,盛时曾开枝散叶于大地的各个角落,至今就连海外还有我宗的支派。即便是在最为衰败的宋元两代,龙虎山一统天下的非常时期,我犹能保持着自己的特色和独立的传承香火香火相传。

  “可是到了现在,身为殷巫宗的第一百零九代的宗主,我竟沦落到只能依靠坊间的传闻来寻找传承香火的人,而且还屡次三番的失败,莫非天意真的要绝我这一脉吗?”

  “老人家,难道韩家寨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足以传承香火的?”方榕心里隐隐也闪过一抹无言的悲哀。

  “要是有,哪还用得着我这么费尽心思的寻找?韩二尽管努力,可是他的根骨实在不足以传承香火。我见过的年轻人里,就以你的身上的原力和根骨最为合适,可惜你遭遇奇特,背负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越我这宗所能承载的范围,只能说是天意弄人了。”说到这里,黯然莫名的韩远山猛的咳嗽了起来。

  轻轻拍着老人瘦骨嶙峋的后背,方榕泛起雾气的双眼之前恍惚浮现当年和老人最后话别的场景来。

  “小伙子,天意弄人,你身上的问题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这朱雀印大约只能压制住你体内的异变十二年左右的时间,十二年后,如果你还不能找到人来解决掉它的话,你就会陷入一种比死还要痛苦的境地。当然,这十二年的时间指的是你身上的它全面发作不超过二十次的情况之下。

  “本来,要是换了别的人,我也就不费这个事了。因为当今世上,能一举解决你体内问题的人并不多,你能碰到他们,而且能让他们伸手救援的机会更是小到几乎没有。

  “可是我还是费尽心思的救了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十年前的那间小屋里,在墙壁上松明晃动的明亮里,打扮奇异的无名老人正对着屋内的躺着的方榕说着上面的这些话。

  “为什么?”躺在床上的方榕双眼里第一次闪过了奇怪的光芒。这还是他自从知道遭遇了什么后,第一次感觉到了奇怪。

  “因为我总觉得老天生个人到这个世上,总是有这个人存在的道理的。即便是这个人遭遇到了无妄之灾,他存在的价值在很多人心中还是不变的。你知道吗?为了求我救你,你奶奶在我这里跪了多长时间?你姑姑、姑丈又在这里守候了昏过去的你多长时间?

  “再者,还因为你自身的根骨和另外一些奇怪的原因,所以我还是决定帮你。”说到这里,老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说吧,你体内的异变经过我这些天的观察,远不止我前面告诉你的天妖入体那么简单,还有一些其他的变数,要是我没推断错的话,天雷发威的那一瞬间,那术士仅存的神意和那五只刚刚被炼成的五鬼也随着天妖一起遁入了你的体内,所以我本来估计可以完全封印住天妖的朱雀印现在只能封印住它十二年,往后你身上会有什么变化我现在也无法预料。

  “尽管这样的变数使你自身的凶险大大增加,但有一点,这奇怪的罕见现象也可能就是引起那些方家高人伸手帮你的诱因。

  “就为这些原因,我下了决心帮你,年轻人,就算不为了自己,就是为了这些爱你的亲人,你也应该鼓起勇气去面对自己的遭遇,这人世间,尽管可能没有几个人的遭遇能比你离奇,但还有很多平凡人,每天经历的活生生的痛楚和艰辛,却丝毫不逊于你。

  “但他们都不曾绝望,还是在那种几乎无望的日子里挣扎着,生活着。因为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些人在关心着他们,也在等待着他们的关心。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其余的全看你自己。要嘛就听我的,在这天地人世间为了亲人和自己去寻找一线生机,要嘛你就这样躲在这里发呆或者事后去自尽。

  “如果你能下了决心去面对的话,我这里有个无意间得来的心法,尽管看似简单,但对你却也不无补益。记住,老天只会救助那些首先肯自救的人,一切,都要你自己来决定。年轻人,你好自为之。”说完,老人留下一张纸之后,飘然而去,只留下神情百变的自己在那里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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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到这里,方榕轻拍在老人背上的手掌内不知不觉起了变化,纯厚绵和的清凉能量迅速的涌进老人的体内。

  劲气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便在老人的体内转了九转,随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老人的体内不见。

  “九守玄功?”劲气一进入体内便止住了咳嗽的韩远山一待劲气消融在体内,便立刻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也难怪识货的他惊疑,也不过转眼的工夫,他苍老衰老的脸上已经闪耀起了淡淡的红润光芒,生机濒临枯竭的体内更是隐隐洋溢着一片淡淡的春意。

  “不是,难道老人家忘记最后离开的时候留给方榕的那篇名叫随息的心法了吗?就是它,不是九守玄功。”方榕轻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哦?竟是那篇随息法?”韩远山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方榕,不由的在心里微微觉得有些惭愧。

  当年他在用尽自己的所知所能,暂时帮方榕封住体内的异变后,因为自度就算自己倾尽全力,破例传受方榕自己的一身所学,也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方榕最终问题,可又不忍眼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就此绝望下去,所以便在最后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这篇他曾在医书、道典、佛经这些书中都曾看到过的再也普通不过的随息法。最初的本意只不过是想借用随息法任其自然,清净无为的特性来平静下方榕以后随时会出现的狂暴和适当的调理一下他的身体,可没想到十年不见,方榕竟已经将一个随处可见的小道隐隐炼到了大成之境。

  “是啊,这些年来多亏了这门心法的神奇,不但致使方榕避过了多次的灭顶之灾,还让方榕能够在这十年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找到一丝丝坚持下来的光明,没有迷了本性。可以说,方榕能坚持到现在,一切都是老人家所赐。”说到这里,方榕有些激动的站起身来,想再次拜谢老人。

  “坐下,坐下!方榕如果你还懂得尊重我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多礼。不然我要生气了。”韩远山也微微的有些动容了。

  看到方榕依着自己的意思坐下,韩远山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说来惭愧,当年我只是觉得这门心法简单易学,而且隐合自然而然的天道规律,所以就留下了给你。当时并没有想到你能练到如此的境地。方榕,能说说现在大约到第几层了吗?”

  “应该是到了气神相抱,三元相合的初步境地了,不过老人家你也知道,我情况有些特殊,很多地方并不和书上说得一样的。”方榕笑了笑答道。

  “嘿嘿,果然是法本无定,至诚则灵。”有些突兀的,似乎受到了启发的韩远山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和恍惚交加的神色。

  看到这些,方榕自见面来一直存在心里的疑惑再也忍耐不住了,他面色一正,用自己所能表现出的最诚恳的样子和语气抱拳道:“老人家,请别怪方榕直言,今天能见到你,是我近来最开心的事。可是今天我却一直隐隐觉的老人家你似乎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不知能不能对我说说?如果只是关于传承的事,尽管我自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也愿意在今后帮着注意注意。如果除此之外,还另外有事的话,还请给我一个机会,现在的我已经无牵无挂,正是让我为你出点力的最佳时机。”

  韩远山闻声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后,这才又抬起头,很认真地道:“方榕,你的心意我领了,可是眼下我烦恼的这些事光靠术法和神通,实在是无能为力的。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了吗?这就是我妄图结合术法和自己的一身修为硬来的结果。我不想你也成我这样子,你还是抓紧这剩下的两年工夫,去专心寻找挽救你自己的机会吧。这样才不枉费我当年救你的苦心。”

  “那这样好不好?你也知道,方榕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自己办不了的事情绝不硬扛。老人家你还是先说说你的烦心事,让方榕自己看着能不能帮上忙,这样行不?不管怎样,多个人出出主意也是好的呀。”方榕并不气绥的继续努力着。

  “唉!说起来一言难尽。方榕,你觉得我们这韩家寨如何?”半晌之后,低头寻思了一会的韩远山叹了口气,忽然反问起方榕来。

  “尽管只是进来的路上走马观花的看了看寨子,可是我觉得在这莽莽大山里这韩家寨真的称的上一块福地。不光寨子里那一幢幢用青石条盖成的房屋建造的别具一格,就连寨子周围那大片大片平整的麦田就能让人在走过群山之后不由的眼前大亮。依照我的估计,这寨子周围的田地至少能养活三千人,非常的不错。”有些兴奋的道这里,方榕却发现韩远山凝重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于是心里忽然一动:“老人家烦心的应该是水源和道路了吧?”在话音落地的同时,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这里面的问题。俗话说,要想富,先修路。可这韩家寨在这能莽莽群山之间,地方再好,也不过只能求个简单的温饱,再加上吃水浇地都要依靠那么远的水源……

  想到这里,方榕忽然注意到了一路上被他忽略掉了的一个细节,一路走来,整个韩家寨里,竟没有看到一只应该在农村最长见到的那些牛和骡马这些大牲口的影子。现在仔细想想,就连猪、狗这些家畜见到的都不是很多,随即他便在恍然中觉得心里沉重了起来。

  “当年我先祖因为世道混乱,所以带着自己的家族避入深山,经过一段颇为漫长的岁月后,才在这大山之中找到了这块花木茂盛,水源充沛的福地。

  “自此,前后经过了近三百年的时光,韩家寨有了现在的模样,期间因为韩家寨的富饶和隐秘,还曾多次被周围的山贼和强盗攻击,但是韩家寨在以我们韩家人为主的人们保卫下都坚持了下来,一直自给自足的延续到了今天。多少年来,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可是到了我这一辈,随着外面世界的进步和变化,向来以自给自足自满的韩家寨人却发现,往日的自满现在却变成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锁。外面的社会越进步,被群山阻挡住的韩家寨就显得更落后。

  “如果光是这样,那倒也没什么,其实在我看来,这种自给自足的简单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可是更可怕的事紧接着又来临了,我们寨子本来就日渐枯竭的水源在二十年前完全的枯涸了。

  “没有了水,寨子周围原本茂盛的树木便逐渐的枯死了,寨子里本来就不很多的大牲口也因为喝水太多而被人们杀光了。现在种田吃水,全都要靠二十里外赵家台的那眼泉。

  “就是那眼泉,近来我听韩二说出水也小了许多,估计用不了几年也要枯竭了。其实不用等那眼泉枯竭,我想再过些日子,赵家台那边的人也要过来说话了。

  “这些年,要不是他们看在我这个老太爷的薄面上,早就不会让寨子里的人去打水了。方榕你想想看,这样一个面临绝境的寨子,如何让我不烦心?

  “身为韩家寨声名显赫的老太爷,享受了他们一辈子供养和尊敬的我,如何能眼睁睁的瞧着自己的子孙们的在这绝地上受苦?”再也忍耐不住心中苦痛的韩远山说着说着,两行老泪便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望着面前这个已经不复当年的老人,方榕的心里也充斥着一股英雄末路的凄凉。因为现在的他知道,作为一个古老巫门宗派的传承者,一个曾经修行到极高层面的修行人,韩远山眼下对情绪的失控预示着什么。

  “那为什么不寻找新的水源?或者多打几眼井应应急呢?”看到韩远山慢慢能控制情绪了,方榕这才开口问道。其实隐约的可能他已经想到了,现在就等着听韩远山说出来,因为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帮这个忙。

  “这么多年来,寨子附近有可能有水源的地方都被仔细堪察过了,找不到新的水源。至于打井,我们也想啊,可寨子里外泥土下面不到十米的地方都是整块整块的青石岩,哪里能打的出水来?

  “前些年寨子里也曾集中了全寨的人力物力,跟着请来的打井匠人在可能最有希望打出水来的寨子南头挖山打深井。“全寨的青壮年人跟着匠人,整整拼死拼活的和井下的石头叫了大半年的劲,硬是在青山岩上挖出了深达四十多米的深井,挖到最后,请来的匠人师父和寨子里不少挖井人累得都在吐血,可是那里还是一滴水都没有。自从那次以后,寨子里的人便都死了打井的心。”抹着眼泪的韩远山说到最后,重重的叹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老人家你自己又是怎么受到你说的天谴的呢?”方榕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主意,边问道。

  “方榕你也知道,朱雀在五行属火,而我殷巫这宗以朱雀为自己的印记。虽然明知自古水火难容,但为着我寨子里这些勤劳刻苦的子孙,在五年前的那次大旱之年,我强行修练了在一次偶然里得来的行云布雨之法,妄图拼着自己的这点修为和练出的术法,解除寨子和周围的这些山里的燃眉之急。

  “结果在我开坛作法的途中,天际忽然雷声大作,紧接着一道霹雳电光直直的轰在我的法坛上,在将我的法坛轰成粉碎的同时,也将我震飞。等我从至深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体内阴阳逆转,神意散乱。我辛辛苦苦修行了一辈子的那点修为已经基本被废。

  “要是我的被废能换来一场雨也就罢了,可等我游目四顾的时候,这才看到法坛那里焦黑难看的地上,竟连一点下过雨的痕迹都没有。在那一瞬间,我便知道,这是天意,老天在惩罚我了。”

  “天意?”凝神听到这里,方榕的嘴角慢慢爬上了一抹有些恍惚的讥笑。

  “嗯!当然天意,难道方榕你认为不是?”听到方榕的疑问,看到方榕脸上的讥笑,原本很是沉痛的韩远山在反问的同时,已经把不悦带到了脸上。自行法出岔以后,他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恢复成了一个近似普通的老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能抛开七情,心神犹如定水的老太爷了。尽管事实上,他在很多方面,还是比大多的普通人要强上好几十倍。

  “老人家,我知道你身为巫门中人,信了一辈子的老天和鬼神,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这些话。可是现在,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你信的这个老天真的有它的意志吗?如果有,它真的公平吗?如果它真的公平,为什么还要给你,给我,还有你们韩家寨和周围的山民们带来这么多的苦难?难道我们这些人真的是因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而要受这么多的罪吗?

  “不!我认为绝对不是!这只是咱们自己骗自己的说法和理由。这十年来,我浪荡天涯,看过无数坏到不能再坏的人在得意,而不少良善,纯朴的人们却在遭殃的事例。“从那时起,就我知道这老天是绝对没眼的,如果它真的有眼的话,那么它的眼便早已经瞎了。”突兀的,原本还很平静的方榕忽然站起身来,非常激动的对着有些吃惊的韩远山嘶吼般的说出了这番话。这让韩远山一时间只能目瞪口呆的愣愣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榕,这十年来你究竟干过些什么?怎么在听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会感觉到这么浓的血腥味和怨恨?你怎么可以在我面前说出这么些混帐话?”半晌之后,醒过神来的韩远山就那么鞋也不穿的从炕上站到了地上,抬着被气的在微微发颤的右手,指着方榕,哆嗦着苍白的嘴唇喝道。

  他越说越气了。因为方榕刚刚毫不客气的指责了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而且就当着他的面。这在他,绝对不是能够在一时之间就能够容忍下来的事情。

  长长的吸了口长气,方榕刚刚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发红的脸色便恢复了常色。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孟浪和直率,特别是在看到韩远山被自己气成这个样子以后。

  “老人家,刚刚是方榕一时激愤,说错话了,还请你多多包涵。你先请上炕好吗?地上太凉。”一瞬不瞬的盯着方榕的脸看了半晌,韩远山眼中的怒意在一声黯然长叹中徐徐敛去。

  “方榕,你真的得抓紧这剩下的两年时间了,不然你到时候一定会被它完全控制的。刚才的你,已经隐隐的散发着它的气息了,这样下去很危险,你知道吗?”在上炕重新盘起双膝的同时,他语重心长的缓缓道。

  “挣扎了十年,都没什么希望,现在我也基本看开了,随它去吧。”方榕有些淡漠的说着,也重新坐在了炕沿上,顺手摸出了根烟就着炕桌上的烛火点上后,轻轻地喷出了一条凝而不散的烟龙。

  皱了皱眉头,有些没可奈何的韩远山忍住了自己想说的话。在他看来,作为一个修行的人,是不应该抽烟的。可是又一想方榕的境况,便忍住了。

  “老人家,寨子里的吃水问题就交给我来试着解决吧!我这一生,想想从没做过什么太有意义的事情,要是这次能够帮上忙,将是以后很能令我安慰的事情。”在猛抽了几口烟后,好似在碾碎烟头的决绝中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一般,方榕抬起头,有些怅然的笑着道。

  “吃水的问题你来解决?你的意思是你想学……”韩远山闻声一愣,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

  “不是。我不是想学什么行云布雨之术,何况这韩家寨周围的地理环境也不太适合咱们这种新手祈雨,雨小了不够用,雨大了会形成山洪。再说我也不见得能学会这门奇术,老人家不会忘记我身上还有朱雀印的吧?呵呵。”轻笑着,打断了老人话语的方榕神态有些轻松的解释着。

  在心里做出了要帮韩家寨的这个决定后,方榕真的感觉心头向来犹如阴云压顶般的沉重似乎被驱散了不少。

  “那你是想?”韩远山不解的望着方榕,就觉得自己一颗已经苍老掉了的心再次隐隐的活跃了起来。

  “有些时候,术法神通还不若一些金钱来的管用。老人家可曾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专门用来打井的机械和一些专门干这行的人?我想请他们来韩家寨勘探水源和打井,我就不相信这韩家寨这周围会再没有水源。我记得我下山进来的时候,曾经看到韩家寨南边那里还有一些挂着绿色的松树,那些树应该不是靠人工浇水活下来的吧?”缓缓的说着,方榕的眼睛里闪动着一股充满了活力的光芒。

  “你是说那种和钻石油一样的机械和队伍?当年寨子里准备打深井的时候,那些在外面读过书的后生们也曾提过,可是他们去联系过之后说价钱高的吓人,而且那些机械根本无法运到山里面来。”不忍直接指出方榕想法的不可行,因为失望而微微闭上了眼睛的韩远山只是淡淡地说出了当年的事情。

  “钱的问题由我来想办法,至于道路,地上进不来,难道天上也进不来吗?”此时的方榕双眼中闪动着奇亮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多了几分神采。

  “天上?”韩远山睁大了刚才还闭着的双眼。

  “对,就是天上!”带着一股子罕见的顽童般的笑容,方榕肯定的答道。

  此刻,在瞬间陷入沉寂的屋子里,能清晰的听到院门轻微的开启声和脚步声。不用出门去看,眼下各怀心思的方榕和韩远山就凭着比常人敏锐了百倍的六识,知道是韩二来送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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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暗流

  与此同时,在省城最豪华的黑马夜总会门口对面的霓虹灯下,在北方犹有寒意的五月夜风里,竖着衣领不停来回踱步的王小明刚刚抽完了第十七根烟。
  “他妈的,不就一个破歌厅吗?居然不让我进去,迟早有一天老子要大摇大摆的进去闹闹,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嘴里不明不白的忿忿的骂着,瞧上去有些贼头贼脑的他一瞅四下无人注意,便狠狠的把手里的烟头弹飞了出去。

  看着烟头在夜色和灯影里滑过一条短暂而又明亮的轨迹落到街面上,转瞬便被过往飞驰的车轮碾碎带着不见踪影的样子,他今晚憋了一肚子的小火这才觉得有了些平息的痕迹。

  自按着三哥的吩咐,追着下午的火车在傍晚时节来到省城后,凭借着他自己和火车上那群混饭的小贼们的交情,他并没多费劲的便找到了他要追踪的目标,刘英奇他们那伙人的落脚地。

  在三言两语唬走那些也在打刘英奇他们那群酥饕獾募父鲂≡艉螅他自己也破天荒的头一次跟着刘英奇他们住进了省城唯一的那家四星级宾馆。在逐渐适应了宾馆里各种服务带给他的一个又一个惊叹和些微的慌乱之后,他又跟着出来吃饭的刘英奇他们来到了这条让他倍感心疼的饮食娱乐街?p>  到现在他都没想明白这世界为何是这般的不公平。平日在聊城跟着三哥混的时候,他一个月的开销最多也不过八千左右,可今天,就一个住店和吃了顿并不怎么样的饭,就让他身上的五万变成了四万。

  最叫他生气的是当他吃完饭后,想跟着刘英奇和那两个女人一起进入眼前的这间气派不凡的歌舞厅时,居然被那个只会鞠躬开门的门童给拦住的事了。因为拦住的理由竟然是他身上这套酷酷的流行装不符合他们会所的要求。

  “奶奶的,这世道还有天理吗?”当时要不是因为害怕耽搁了三哥吩咐下来的事情,他真的就想不顾一切的痛打那个傲慢的瞟着自己的门童。哪怕门口的两边还木头一般的矗立着四个衣冠整齐的保安。

  要是光这样受点闲气也就罢了,他没想到就连自己不过是站在街这边抽了根烟,顺手扔了个烟头,都能被身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那个带红袖标的老太太揪住,硬是罚了一百才肯松手。当时他心里憋的那个火啊,要不是看着面前揪住自己不放的是个老太太,而不是个年轻男人的话,他百分百的就敢肯定自己当时就会抽出腰间的匕首一刀给他捅翻了。

  可是当时揪住他衣服不松手的却只是一个老太太,所以他只好拼命忍住自己心头的恶气,自认倒霉的交钱了事。

  所以,憋了一肚子火的他只能靠不停的咒骂和偷偷的弹飞手中的烟头来消除自己心头的火气。其实就这一个多小时的等候里,他已经深深的厌恶上了自己眼下身处的这个城市和这里的人,因为就连他在刚刚火大的冲动里,故意撞向那些过往的年轻、健壮的男人好多次,居然都没人和他发火争执,到了后来,甚至很多人看到他一脸不善的样子,就远远的绕道而行。

  这一切都让他非常,非常的不爽。自然,这也更让他在越发的厌恶起这个城市的同时,想念起才离开不过半天多时间的聊城来。

  其实他自己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早已落在了一直远远的跟着刘英奇,默默行使着守护之责的闲云眼里。

  ******

  同一时刻,在省城的另一个繁华地段里,浑身已经被冷汗隐隐湿透的福清不停的努力用深长的呼吸松弛着自己过度绷紧了的神经,加紧了自己的脚步,一心只想连夜赶回聊城,当面像三哥汇报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四海的老大终于在发作了一番后,答应等三哥七天后来给他解释了!

  步履轻快的他拦住一辆开过来的计程车,只对着司机说了声自己的目的地聊城之后,便像全身的骨头散了架一般,把自己完全的撂在了车后座上。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心脏刚刚跳的有多么狂烈。

  但是直到他的过度绷紧了的神经在飞驰的计程车上完全松弛了下来,并且和司机信口开河的乱调侃了好久,他都没发现司机脸上不时掠过的诡异笑容和身后一直紧紧跟着的另一辆黑色轿车。

  当然他就更不会发现后面那辆黑色轿车上,满脸凶悍的那几个大汉正用充满了残忍和快意的目光盯着自己这辆车时的神情。

  ******

  而在同一时刻的聊城,一脸凝重的赵三正在自己房间内仔细翻看着上个月的账本,眉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皱到了一起。

  现今社会,就算是在道上混,最后的输赢的关键还是避不开金钱。这一点,赵三在决定一统聊城街面的时候,便已经在心里再清楚不过的知道了。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无奈的发现,要养活手下这一大群人,真的是件非常头疼的事。

  特别是在他下了决心不让自己的帮众碰那些来钱比较快的偏门之后,帮里的经济状况便成了不小的问题。

  这在平时还不觉得什么,大家节省一些也就过了。可是现在,到了眼下这种非常时期的时候,这个问题便不可避免的突显了出来。

  从发现苍狼他们几个人的尸体开始,赵三便知道聊城街面上自己一直竭力维持着的微妙平衡算是彻底完了。尽管以他不到黄河不死心的个性和对心中承诺的坚持,他还是抱着万一的期望分别派出了王小明和福清,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和四海那边惨烈的冲突和火拼恐怕就要不可避免的开始了。

  何况,还有另一个也同样不好对付的长风在一边不怀好意的暗暗窥探着。一旦自己和四海开始冲突,长风那边也绝对不会闲着,如此一来,冲突中的消耗,火拼之后的善后,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钞票来应付,自己去哪里找这一大笔钱?

  苦恼的合上账本,被自己心头无可奈何的盘算弄的烦躁起来的赵三把账本丢到了一边,摸出一根烟点上,在缭绕的烟雾发起呆来。

  现下的他,只能在尽量控制自己手下那些并不起什么大用的小混混不再添乱的同时,把大部份的希望寄托在了福清和王小明的身上。

  如果福清这次去四海那边能争取到七天的缓冲时间,如果王小明能在近一两天内便探明白刘英奇那伙人的行踪,那么他就有六成的把握避免和四海出现大的争端,让聊城继续平静下去。

  想到这里,他嘴角禁不住爬上一缕微带伤感的微笑。因为他此时忽然在想,聊城这些畏自己如猛兽的父老,究竟有几个人能明白和谅解到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和打算?

  能理解自己的,恐怕就是此刻不能瞑目于九泉之下的苍狼了吧?

  在忽然涌出的泪水悄悄滑下面颊的瞬间:“或许,能了解自己的,还应该有个方榕吧!”赵三伤感的心里忽然同时闪过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知怎地,尽管白天和方榕处的并不是很融洽,可是在他感觉里,对方榕并没有多少敌意和怨恨,自认识方榕以来,他一直有个奇怪的感觉,总是无端的感觉到方榕和自己应该是同类人,尽管从他自己最尊敬的苍狼口中得知了方榕就是道上传说中的血夜凤凰,一个双手沾满了血腥,恐怖到不能让人相信的魔神一般的人物,但他还是顽固的相信自己的直觉,方榕和也同样背负着种种恶名的自己一样,是属于同一类人。

  在烟灰缸里摁灭烟头的同时,赵三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他知道,眼下绝对不是伤感的好时候,外面还有太多的事和人需要自己去解决和面对。

  ******

  “终于舍得出来了?他妈的小白脸!”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着,王小明使劲弹飞手里最后一个烟头,把已经有些冰凉的双手插进自己的裤兜里,慢慢的往刚出门口的刘英奇他们那边凑了过去。

  “小倩,要不要去吃点夜宵?”在问话的同时,刘英奇已经摆手示意门童不要叫车。

  “就知道你关心枫姐晚上吃的太少,但也不用老拿我做跳板啊。”半真半假的给微微笑着的刘英奇翻了白眼,同样有些担心的小倩转头对身边的叶枫道:“枫姐,咱们去吃点夜宵好不好?我也有点饿了。”“那就走吧。”从身边两人关切的目光中体会到了温馨的叶枫尽管此时心境还是不大好,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抹笑容出现在她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竟有种分外柔弱和温婉的美丽。这让一边瞧着的刘英奇心中涌起狂潮般的柔情和怜惜。在这一刻,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里,自己绝对不再让她脸上出现这般叫人心痛的神情。

  “听说前面有家小店的汤圆做的相当不错,咱们就去那里吃点东西。”一伸手揽住叶枫的身躯,他带头顺着街边往前面走去。

  就在这时,他六识中最隐秘的深处感应到师叔闲云瞬间强烈到极至的气机和杀意。浑身的毛孔本能的一缩,在飞速转身的瞬间,他便把揽在怀中的叶枫和身边的小倩使劲送了出去。

  同一瞬间,他才听到电闪而来的师叔口中急怒的喝声:“英奇小心!”随即他的身躯就在机车发动的轰鸣声中被撞向了灯影迷离的夜空。在陷入黑暗的瞬间,他隐隐忽忽的听到叶枫和小倩发出的哭叫声和几声凄厉惨烈的吼叫声,接着所有的意识便被黑暗所君临。

  在看到街那边顺着自行车道呼啸而来的那辆机车的瞬间,王小明的身子便像怒箭一样射了出去。

  他没想到,火车上的几个小贼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居然不顾自己的警告,在这个时候就敢向刘英奇他们展开劫掠。

  就在因为本能的愤怒冲上了脑顶,想都没想到其他一切的王小明怒喝着冲到街这边的瞬间,一股沉闷到极点的压力便紧紧箍住了他的拔起的身躯,让顿时慢了下来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电闪而过的机车就在他面前,狠狠撞向因为仓卒间送出怀里人而落到台阶之下的刘英奇。

  就在机车翻滚着倒地滑行,刘英奇高高抛起的身躯还没落地的瞬间,一条淡烟似的暗影电闪到了他面前,随着这抹速度快的不像人的暗影扑来,紧紧箍着他的压力竟犹如实质般的压得他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拼尽全身吃奶的力气,借着瞬间高亢到不似人声音的凄厉嘶吼出口,王小明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用自己也想不到的速度拔刀前捅,同时身躯往侧面避让、扑倒。

  纯钢的刀子就在插中暗影的同时不可思议的崩断碎裂,就在他脑际还没来得及诧异的同时,侧扑避让的身子背后,左肩头上就被一个好似有万斤重量的巨锤狠狠砸实,就在肩骨碎裂和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声中,他失去意识的身躯就像一个破麻袋一般远远的往街边的树上飞撞而去。

  犹如淡烟一般的暗影在和王小明一触后,就在这才惊叫起来的叶枫和小倩眼中像失去重量的狂风一般掠向从半空中落下的刘英奇,随即便和刘英奇一起平空消失在灯火迷离的街头。

  在叶枫和小倩震惊到犹如空白的大脑中,这才回响起阵阵听起来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枫小姐,小倩小姐,英奇我先带回去治伤了,请你们赶快报警。”直到此时,王小明软软的躯体这才在撞上树干后,滑落在地。

  ******

  几乎与此同时,在从省城返回聊城的公路上,和寡言的司机随便乱侃了一会后,因为觉得无趣而躺倒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的福清忽然觉得心头一窒,一种奇怪而莫名的压力让他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起来。

  就在他全身的寒毛刚刚竖起的瞬间,原本平稳前行的车忽然就在一个转弯的暗影里猛的刹住了。

  还没等他从惯性的前仰后合中稳定下来,两边的车门却被猛地打开,两把冰凉冰凉的长刀架到了脖子上。直到这时,他耳边才响起一路上寡言的司机瞬间变得阴冷无比的笑声:“兄弟,你到地方了!”随即,被两边的凶汉挟持弄的根本动弹不得的他额头上又被顶上了一个冰冷的物件。

  抬眼,就在黑糊糊的枪口和一声沉闷的回响里,在眼前飞溅起来的鲜艳血花中,他带着不甘和惊疑,永远的陷入了至深的黑暗。

  ******

  “方榕,你真的有办法弄到那么一大笔钱?”放下碗,一瞬不瞬的凝视着面前方榕那一张微胖的脸,韩远山有些不安的再次问道。

  这句话,在吃饭的这会时间里,他已经问了不下五遍。不是不相信方榕的能力,他放不下心和觉得不好出口的,是方榕用怎么样的手段在很短的时间里去弄到这笔钱。那可不是笔小数目,他自己左思右想,自己和方榕这类人快速弄钱的途径好像只有唯一的一条,而那一条,是他自己宁愿眼睁睁的看着韩家寨整个的败亡,也不会使用的。要不然,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拿来解决韩家寨的问题了。因为这在他,是事关做人、修行和信仰原则的底线,绝对不可以冒犯的。

  但是,身为一个又非常期待受到帮助的老人,这一刻,他实在没办法很坦白的把自己的坚持向方榕提出来。因为这样一来,不但可能会突显出他对方榕人格的怀疑,也关系着韩家寨三千多人今后的生死存亡。

  有些事,自己可以坚持着不去做,但自己是否又有权要求别人也不去做?特别是在这个人主动提出帮助的时候。

  他明白自己的这种犹豫还是有些自私,但人非草木,谁会没有感情和私心,特别是在关系到自己族人的存亡关头?

  但是,到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开口又问起了,因为他这一生对信仰和原则的坚持,使他心里一直不能平静。

  他,怎么也做不到神情自若的装作无知。因为他是韩远山,韩家寨的老太爷,一个源远流长的古老巫门宗派的宗主,一个真正的修行人。

  “老人家,请放心。方榕一定会在一两个月里筹到这笔钱的。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用你心中所想的那种方法去弄这笔钱。不然,方榕就不是方榕,你韩老太爷也就不是韩老太爷了,放心吧!”方榕抬起头,很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老人,一丝不苟的答道。

  他知道,老人是在担心他会和那些为人齿冷的修行人中的败类一样,利用不为大多人所知的法术和神通,去做那些下流、欺诈和勒索他人钱财的事情。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方榕,我……”闻声心头一宽的韩远山神情动容的使劲点着头,还想继续说话,却被站起身来的方榕打断了:“老人家,当年你救我的时候,我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现在多余的话咱们也都不用说了。我看我还是早点动身筹钱吧,你老就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了。”

  “也不用这么急啊方榕,你还是多住两天再走吧。”闻声赶紧要下地的韩远山急急道。

  “老人家,不用下来,不用下来,你还是多注意身体吧。要办这件事我还得回去准备一下,就不多住了。以后等事情办成了,咱们相聚的时日还少得了吗?我走了。”方榕说着话,不等韩远山下地出门相送,便笑嘻嘻地自己开了院门走了。

  “可是方榕,我怎么还是从你的背影里面能感觉到那么浓重得血腥和寂寥呢?你究竟要怎么去筹到这么多钱?”就站在自己的小院内,韩远山透过眼中的朦胧雾气,盯着方榕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里远去,喃喃的自语道。

  一出韩家寨,方榕慢慢的回头望向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灯火的寨子。此时的韩家寨在山风夜色中显得分外静谧和安详。

  轻呼了一口长气,方榕就在自己眸子中闪过的那一抹决然里,开动脚步飞快的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和夜色之间。

  黎明时分,打扮和在聊城迥然不同的方榕出现在省城的机场,行色匆匆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些不时的拿着早报瞪大了眼睛猛瞧的过客。那上面正在连篇报道着昨夜发生在省城的那场车祸,报道着警方连夜对省城治安的清理。

  此刻,充斥在他心头的,是他自己又厌恶又倍感刺激的那种血腥和渴望。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聊城这三年多的平静生活,并没遏制住体内的它对自己的侵袭,反而,可能变得更强烈了。

  ******

  “啪!”随着心爱的小紫砂壶在雪白的墙壁上变成粉碎落地,充盈在罗发荣心头的勃然怒气也像什么被东西抽空了一般的离他而去。

  颓然的就那么一屁股坐在零乱的地板上,郁闷不过的他竟就那么毫不顾忌的号啕大哭了起来。

  完了!什么都完了,钱没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今也卷走最后的一点财产跑了。就连这间曾经给自己带来无限荣耀的大屋,再过两天也就要变成银行的了。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再也不用顾忌什么的他就那么瘫坐在地板上,大声的哭着,想着,想要去死的诱惑变得越来越强了。

  这在他,还是这四十多年的人生里是第一次。以前尽管也曾破产过,也曾落魄和被周围的亲朋好友背弃过,可他都咬着牙重新站直了。

  可是这一次,不管他有多么强韧的神经和毅力,他都知道自己完蛋了。尽管因为一贯的谨慎,他相信自己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可是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一个过惯了奢华的生活,习惯了被人们前呼后拥的出入各种大小场合的人,一旦完全失去了自己可以凭藉的势力和财富,变成一个圈内所有人口中的笑谈,变成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难不成还要他像十几年前一样,去街头和那些混混们一样讨生活,受别人的白眼吗?

  何况就算他还有这个念头,他眼下的这把年纪也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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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越哭,他就觉得自己活着越没意思,越想,他就越后悔自己这次妄然一搏的冲动,到了后来,在已经没有了声音的哭泣里,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一把枪,对上了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扣扳机,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和事便都和自己没了任何关系,包括近来如同噩梦般缠绕着自己的压力和屈辱。

  “罗头,这是在干什么?”就在他闭上眼睛,一咬牙猛扣扳机的前一瞬间,一股让他根本来不及,也根本不可能反抗的大力从他手中夺过了他的枪,随即这才听到让他的心瞬间便狂跳了起来的声音。

  面前,一个身着黑色西服套装的微胖汉子嘴角斜叼着一根烟,手里随意翻转着夺来的手枪,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哭成一塌糊涂的自己。

  “小方,是你?”他近乎哭泣般的声音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意外和惊喜,这一瞬间,沸腾在他心头的,已经不再是无奈的死意,而是生死边缘上忽然来了救星的狂喜和莫名的感激。

  “罗头,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玩起自杀来了?很罕见啊。”伸手扶起稍有些尴尬的罗发荣坐到沙发上,方榕手里还是不停的把玩着夺来的那把手枪,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

  “小方,你这次来是?”根本顾不上回话,胡乱抹着自己脸上的眼泪,有些秃顶的罗发荣兴奋不已的盯着方榕问道。

  “我需要钱,需要在短时间内弄到一大笔钱,所以我又回来了。不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帮不上什么忙了。”方榕边说边顺手把手里的枪扔到了他怀里。

  “帮的上忙,帮的上忙!只要你回来,我罗发荣就算真变成小瘪三也能再掀起滔天巨浪,更何况现在还没到那地步。来抽烟,抽烟。”因为秃顶而显得额头格外宽阔的罗发荣下凹的两只小眼睛里闪着灼热的光芒,精神大振的忙着用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的双手给方榕递烟、点火。

  “不至于?我怎么听说你已经变成穷光蛋了?要不是真的走到山穷水尽时,你剥皮荣会躲在屋子里玩自杀?”喷着长长的烟龙,好似因为环境和着装的不同而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方榕,脸上带着嘲弄的笑,很是冷酷地道。

  以罗发荣的厚脸皮,听到方榕说起自己刚才自杀的举动,老脸也不由的微微有些泛红,借着给自己点烟干咳了两声后,平复下来的他涩涩的苦笑着道:“知道我的近况也瞒不过你,没错,这次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钱被人坑光了,老婆也偷偷跑了,在这行我现在已经信誉扫地,要是你再晚来几分钟,就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

  “打了一辈子的雁,这次反倒被雁啄瞎了眼睛,也许是报应吧,谁叫我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明呢?唉!不过幸好天不绝我,你又回来了!”说到最后,他的双眼中又泛起了灼热到令方榕都觉得别扭的光芒。

  “你也会看错人上别人的当?”正要准备抽烟的方榕有点不信的把烟挪到了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脸上闪过一抹赭色的罗发荣。别人方榕或许不知道,但面前这个看上去个子不高,人长的也很一般的中年人到底有多少份量他可是再也清楚不过了。他剥皮荣也会被人坑到倾家荡产的这一步,还真是听起来叫方榕觉得难以相信。

  在这座沿海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在圈子中,谁不知道他罗发荣是精明到连过路的蚊子腿上都能削下三分肉来下酒的主,他也能被人骗了?不过自己刚刚都亲眼看到了他躲在屋里痛哭和要自杀的一切举动,看来他说的也是不假,究竟是谁这么有本事连他都能坑了?在这一点上,方榕也有份浓浓的好奇。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不会被人骗?说起来还和你有关,都怪我财迷了心窍,还以为能在街上再找到一个‘暗修罗’,没想到却找来了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累的我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不说,就连相交多年的不少老朋友都被我害的几乎要去跳楼。

  “幸好你来了,小方,我知道你这次来,不光是为了钱,要是只为了钱,你也不会来找着我这个已经一文不值的穷光蛋了,凭你当年的无敌名声,不管去找哪家,都会被奉若上宾。小方,你是念在旧情,特意来帮我的是吧?”越说越激动的罗发荣有些忘形的扑过来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方榕的双膝,微红着眼摇晃着问道,神情专注无比。

  有些苦笑不得的方榕凝视着罗发荣已经挣的有些通红的脸庞,脑海中闪过当年和此人共度过的那一幕幕血腥而又暴力的岁月,心头一软,缓慢而又认真的点了点自己的头。

  “好!小方,你有情我罗发荣也有义,从今天开始直到你筹够钱离开,你的佣金我一分都不收,我只要你在比赛中遇到那忘恩负义的混帐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给我干掉他!绝对不要留手!”猛地站起身来,已经兴奋到快要爆炸了的罗发荣咬牙切齿的跺脚恶狠狠地道。

  “罗头,你说的这人到底是谁?你究竟是怎么被人坑的?这些我都还没弄明白,你仔细说说好吗?”方榕在伸手又续了一根烟后,吞吐着烟雾不置可否的问道。

  “那混帐东西叫张振,和你一样,是我一年之前从街头找到的。当时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一群收债的人追杀,我看他在二十几个人的围攻下,尽管负了点伤,但还是有攻有守,凶猛非常,所以便动了爱才之心,在最后被打不过他的那些人用枪指住他脑门的时候,出面帮他还了债,摆平了这件事。

  “事后才知道他是为了给他老娘治病才借的高利贷,谁知道他老娘病没治好,人刚死,他自己就因为没钱还债而被高利贷追杀。所以我一顺帮他葬了病死的老娘,带他回到了这里,给他吃,给他住,还给他女人和各种各样最先进的训练。

  “他也确实争气,不到半年就成了我旗下最厉害的高手,他的攻击速度和攻击时的气势,隐然有你当年的风姿,当时我还以为老天真的在照顾我,在失去你这个宝之后,又给我派来一个。没想到最后却落到这般下场。”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到这,罗发荣狠狠把手里已经燃到尽头的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一摁,喘起粗气来。

  “我是宝?我看是摇钱树吧?呵呵,开个玩笑。你继续。”方榕半躺在那里,悠闲的吐着烟圈,感受着面对这个人和来到这里后,血液里那种隐隐躁动着的沸腾。竟奇怪的发现此刻的自己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了。

  仿佛根本就没听到方榕有些尖钻的打趣,罗发荣只是笑笑,准备继续往下说。

  他从当年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遇到的这么多人里,也只有面前这个人,会毫不顾忌的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这么说话,而自己也不会在意。其实他深心里更加明白,自己的在意和不在意,对面前这个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因为他明白,就是十个财势全盛时期的自己加起来,也不会去真正的和这个人生气,更不会去惹面前这个人生气。因为他至今都记得当年初次遇见面前这个人时,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浓浓的血腥和能叫人心寒的杀意,以及当时地面上那散落了一地的人体。

  在那一瞬间,他就在心里毫不犹豫的确定了一个认知,和谁翻脸作对都可以,但千万不能和面前这个人作对,绝对的不可以。想到这里,他在心里再次重复着这个认知,深深吸了口烟,在弥漫着的烟雾里又继续道:“三个月前,他作为我的秘密武器正式出场,迎战那时在拳市上风头正健的鲨鱼,那个绰号鲨鱼的家伙当时的记录是出赛四十四场全胜,二十三次在台上击毙对手,活着的对手也成了严重的伤残人士。

  “当时张振和他对战,拳市上开出的盘口是一比二十,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好鲨鱼。那一次我压了近一半的家产在张振身上,结果他也没叫我失望,上场不到两分钟,便以一个漂亮的侧踹踢断了鲨鱼的全部胸骨,使他当场毙命。那一战不但使我大赚了一笔,也使他在拳市里一战成名,获得了‘搅拌机’的美誉。”

  “搅拌机?”听到这里,方榕有些不解的打断了罗发荣的回忆。

  “就是形容他的腿法凌厉无比,像搅拌机一样无休无止。”罗发荣耐心的解释道,他明白像方榕这样的高手,发问就是要从绰号里了解对手的特性。

  “哦,他出腿的最快记录是多少?”方榕又摸出一根烟续上,半躺在那里若无其事的问道。

  “出腿最快的记录是每分钟两百七十四次,卧推三百公斤,深蹲五百公斤,一脚能踢断直径四十公分的柏木桩,不过拳市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最厉害的杀手锏不是脚,而是拳,这一点就连我这边的很多人都不知道。连我都是在一次偶然里看到他曾经一拳打塌过训练馆外的一堵墙以后,才发现的。”

  “拳?”方榕本能的皱了皱眉头。因为在他的经验和看到过的资料里,作为人身上最灵活的部份,上肢的拳和肘,在水准到了一定程度的拳市里适用率和有效率几乎为零,既不能给对手足够力量的重击,也不能形成有效的防御。如果对一个低水平的拳手来说,拳作为攻击的杀手锏和利器还情有可原,但对一个黑市拳赛的高级拳手来说,那简直是在自己找死。除非,这个人在拳上,真的有那种比用脚远距离扫劈更有杀伤力的造诣。要知道黑市的拳台上,那些高手的一脚往往能在击中的瞬间便让对手毙命,哪怕对手是皮糙肉厚的野牛或是别的猛兽。

  身为黑市拳赛中资深的经纪人,罗发荣应该早就明白这点的,为什么他还会特意提起这个叫张振的家伙的拳?所以他只是皱了皱眉头,等着罗发荣的进一步说明。果然,罗发荣在看到他皱眉以后,又继续开口了。

  “我也知道,对你们这些高手来说,踢腿出拳打穿或者打倒一堵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但我却无意间发现他打塌的那堵墙在以他出拳位置的一米范围内的墙砖都是整个碎裂的,我见过那么多出拳凶猛有力的拳手,但出拳后有这样状况的,还是第一次碰上。”说到这里,罗发荣轻摇着头,大大的喘了口气。

  “哦?难道是内功拳?有意思。那后来呢?”方榕难得的眼中精光一闪,扬了扬眉。

  “尽管那次以后,他在所有人面前并没有再露过自己的这个秘密,但我却一直暗暗欢喜不已,以为他是在特意和我分享这个秘密。因此,我对他就更有信心了,从他初战成名到坑害我破产的这段期间,我一直就像财神菩萨一样的供着他,给他提供我所能提供的最好的一切。就因为对他太过的偏心,弄得其余的拳手各个心里不痛快,可当时谁都也没胆和他争这些。

  “在这期间,他也确实没让我失望,总共出赛二十二场,全都以当场击毙对手而获得胜利。”不自觉的眯着眼,陷入回忆中的罗发荣似乎又回到了那让他日夜狂喜着的日子。

  “怎么会这么狠?连一个活口都没有?”听到这里,方榕一直相对平静的脸上再次皱起了眉头。

  “他就是这么狠,别说在台上,就是在平时,他盯人的目光里带着一种非常不正常的阴冷和残忍,所以我这边的所有拳手都很怕他,就连我,在被他盯着的时候,有时候心里都会暗暗发毛。”方榕发现罗发荣脸上的神情有些勉强,显然又想起了这个张振的目光。

  “连你都会胆寒?这个人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罗头,你继续说。”方榕显然对这个人有了兴趣。

  “一切的问题就出在上个月的那场比赛上,那场拳赛他对上的是周光头手下一个不知名的拳手,当初拳市开出的盘口是三十比一,几乎所有的人都买他赢。“我自然也不例外,都怪我被钱和对他的信任迷了心窍,那次盘口开出的时候明明有点邪门的,可我当时硬是没看出来,在一发现周光头几乎压了全部的身家在他那个拳手的身上的时候,我就脑子发热也用我全部的家产压了上去,为了彻底弄跨周光头,我甚至连这一幢房子都压了上去。谁知道他在台上从头到尾都被人家压着打,直到最后被人踢下台去,都没发出他最厉害的那一拳。

  “那一战,他只被踢断了几根肋骨,却让我彻底破了产。要是真正因为实力不足,败也就败了,我在拳市这个圈子里混了这么久,这么一点准备还是有的。

  “可谁知道他一出医院,就变成了周光头旗下的拳手,就在前几天,当初那个和他打的拳手又和他遇上,结果被他不到一分钟就击毙在台上。直到那时,我才真正完全明白我被他和周光头给坑了。”攥着指关节都有些发白的拳头,罗发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半晌之后,才松开拳头,苦笑着道:“后面的你可能也都知道了,破产之后,老婆带着我最后的一点财产悄悄跑了,抵押给银行的房子就这几天要被收,这几天我四处求告,可是借贷无门。心灰意懒之下,我只好……”说到这里,他随手指了指零乱的房间和地板,打住不说了。

  “现在拳赛打的这么血腥,难道还在老地方举行吗?”欠身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罗发荣,方榕微皱着眉头问道。

  “早就不是了,现在一般都在公海的一艘超级邮轮上举行,拳市的规模也已经大大超过当年,不光局限在国内和周边的地区了,现在动不动都有世界各地的巨头带人来参加,所以你要筹钱的话,不用再和以前一样打的那么辛苦,打几场硬的就足够了。”

  “那你现在还能筹到咱们出场和下注的费用吗?”

  “没问题,就凭你当年的名号和实力,大耳窿那边我都能借到足够多的钱。倒是小方你,突然出赛的话,训练用的场地、设备和服务人员我怕是有些问题。你也知道,树倒猢狲散,眼下的我这些都不能提供了。”

  “这个不是问题。我看你这间大屋就足够用了,不过我觉得倒是应该雇几个人来收拾收拾这里,顺便给咱们做做饭,这些年我吃外面街上的东西吃的实在是够腻了。”淡淡地笑了笑,方榕指着零乱非常的大厅道。

  “这个绝对不是问题,小方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给咱们准备。”腾的站起身,已经开始再次兴奋起来的罗发荣三步并作两步的往门口跑去。

  “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一切从头再来!”就在门重新关上的瞬间,方榕听到他公鸭般难听的吼歌声隐隐传来。

  无声的笑了笑,又燃起了一根烟的方榕眼中燃烧起了一种罕见的狂热光芒,这使他微胖的脸上,闪现出一股狞猛的兽性和狂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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