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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血夜凤凰》--作者: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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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彷徨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是等看到书店前的场面,方榕还是呆住了。

  此时,小小的书店门口,许多人围成了一个大圈,而且这个圈子还在不断因为下班、放学路过的人和学生们的加入而扩展着,慢慢地,都已经堵住了门口马路的交通。

  不少过往的汽车被堵在那里,焦躁的鸣着喇叭,可大部分的喇叭声都被人群中或高或低的嗡嗡议论声给淹没了。圈子依旧越围越大,车流也是越堵越多。

  可是这一切,都没有人群中央,那把被高音喇叭放大了的声音说出的话让方榕觉得震撼:“拍卖的规则大家刚刚都听明白了吧?总之一个原则,这间书店现在是价高者得,拍卖所得到款项将用来支付罚金,以及前几天受伤的检查人员的医疗费,拍卖的得主以后只要守法经营,一样会得到我们这些管理机构的支持。

  现在拍卖开始!”

  他本已有些隐隐发椎牧成此刻再也明显不过的白了,白的有些吓人?

  “小方,这事有蹊跷,没道理才出事两三天就这样处理。再说,他们也好像没权力这么做,等我进去看看。”紧跟在他身边的罗发荣此时也听清了高音喇叭里不断传出的消息,他更注意到了方榕这时的脸色。

  “不用了罗头,我已经看到人群中间的那些人里,有聊城警方和法院的人在。”轻轻低下自己的头,方榕闭上了眼睛,声音里有说不出来的黯然和疲惫。

  “就算有这些执法者在,他们这么做也不见的合法。就算是法院判的死刑,被判的人还有上诉的权力呢,怕什么,等我去看看!”

  这时的罗发荣尽管有点担心方榕,但心里却真的是有些不以为然,他不明白方榕怎么会忽然变的这么消沉和胆小了,这一点都不像他认识的小方。

  其实不止现在,就在下山来的一路上,方榕也是面色阴沉,一副忧心冲冲的样子,连自己多次想和他探讨一下此事,他都不大理会,现在一听到这话,又变成了这种样子,这实在教他有些不能接受,也没办法接受,因为他想不通。

  在他的感觉中,方榕不管是在拳台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都是个刻意隐藏着自己强人,就算此事有些麻烦,不方便使用武力来解决,可也不该这么消沉的,就以他对方榕的了解,眼下的方榕好像要就此放手了,这怎么着都让他想不通,也不能想通,因为他还有事要靠方榕来给摆平呢,方榕这个样子怎么可以?

  费了一身汗,罗发荣在众人的埋怨声中,不停地边道着歉,边挤了进去。果然没让方榕说错,人群的中央,那不到五米方圆的空间,摆着的那张两桌子之后,齐刷刷坐了七八个身穿制服的人,以罗发荣的眼界和阅历,一眼就辨认出那不同的制服竟代表了不同的五六个部门,其中果然有警方和法院的服装。

  只有坐在中间,举着手提喇叭说话的主持人是一位身着便装,但是一眼看上去也能叫人立刻猜出身份的中年人。如果书店冲突的那天罗发荣在场的话,他或许一眼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那天在冲突将要结束时,和赶来的达叔理论的那位年长的执法者,在聊城有不少人都认识他,工商局的一位资深副局长,老刘。

  就见他拿惯了话筒的手略显别扭的拿着手提喇叭,颇有些矜持的示意身边的同事检查着那几个竞拍者送上来的报名材料,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神色一片庄重,彷佛根本就听不见周围人们越来越响的议论声。

  “怎么前天才出事,今天就要拍卖了?以前可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呀。”

  “切,你不知道哇,听说这书店的老板得罪了人,上面有人故意要整他呢,不然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处理事情速度有这么快的?”

  “难怪听说那天检查的时候,不到两个小时就来这店里翻腾了两次,原来有这样的猫腻呀,真是的,可惜了这家书店,我闺女可喜欢到这来买书了呢。”

  “谁说不是呢?我家那两个小子也是,需要买书的时候第一个就往这边跑,都说这边的书最全,而且态度也最好,这边要是没有的书,整个聊城都不会再有了,真是可惜了。”

  “以前我也经常到这边买书,怎么从没发现这里有黄书买的?

  再说方老板那人挺有水平的呀,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我看今天这事出的有点蹊跷,说不准还真的是有人要整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安安静静的卖几本书都不行呀!”

  罗发荣站在那里,悄悄地竖着耳朵听着身后不断传出的议论声,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办才好。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人,要是想当即冲出来和这些官员们争论他们现在这么做是否合法,那绝对是再也愚蠢不过的一件事,现在要做的,首先是不能让书店落入别人的手里,至于其他的,回头慢慢再作计较。

  心念几转后,他主意拿定,于是跨前了两几步来到了场中,高声喊道:“等一下,我也要参加竞拍!”

  这时候,四五个竞拍者的报名材料已经被长桌背后的官员们验证完毕,刘副局长刚要宣布竞拍开始。

  低着头,闭着眼睛,远远的在人群之外默默地呆立了良久,方榕就在罗发荣高声喊起的同时,终于下了决心,在最后深望了自己的书店招牌一眼后,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这十年来,浪荡游离从未安定过的生活中,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已经做过无数次这样的选择,离开。可是却从没有像这次,觉得脚步是这般的沉重。

  他知道罗发荣说得没错,面前的这事处处透着蹊跷和不合理,可以说在听罗发荣说完这件事后不久,冷静下来的他便嗅到了其中包含着的阴谋味道。但有一点和罗发荣得猜想不同的是,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书店的存亡,而是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小蒋和小林。

  在听到小蒋小林为了书店受伤住院,而且还将遭受警方处罚的那一刻,方榕近来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一点信心便又在轰然一声巨响中倒塌了。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总是我身边亲近的人?难道我真的是所谓的天煞孤星,不能和任何人亲近?为什么每每在自己克服了那么多磨难,想好好做点事情,想安静地过几天平静生活的时候,都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最初的激愤和悲哀中,长久以来,一直被他埋藏在内心最深处,刻意被封印着的那抹子迷茫和恐惧,再一次被狠狠的掀了起来。

  那瞬间,疼的他当时就想和当年那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在四顾无人的旷野里像狼一样的悲嚎。

  原以为,原以为这种感觉在自己浪荡这么多年之后,会被淡忘掉的,可直到今天,方榕才发现,经过十年的苦苦挣扎和磨难之后,它不但依然存在,而且还沉淀的越发有后劲了,直到现在,都让他不能摆脱开那种想抛开一切,立刻远扬的疲惫感觉,不能自拔。

  可是尽管这样,尽管心里强烈的挣扎在书店门口又一次被现实打击的几乎溃不成军,可在他心灵深处,前不久刚刚发过的不再逃避的誓言,还有性格中那最不愿再让亲近的人受自己连累的骨气,都让他在有了放弃书店的觉悟之后,选择了去警局向达叔报道。

  因为在他奇异的直觉里,达叔或者可能可以让自己完成心愿。

  ※※※

  “方榕!”

  低头默默走在路上,快到警局门口的时候,方榕听到对面传来了一声惊叫,还没等他把头抬起,胳膊便被一个人死命的抱住了。

  “阿姨?怎么会是你?”任何人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被人死命的揪住,而且连胳膊上的嫩肉都被抓的生疼的话,都不免会立马有所反应。方榕也不例外,猝不及防之下,几乎本能的,他胳膊一使劲,几乎吊在他胳膊身上的那人便被腾空摔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传入脑海中的声音才被醒过神来的他辨认出来,心里一惊,什么都顾不上多想,身躯电闪般一窜,就闪到还在半空中的人影背后将她轻轻的接了下来。

  “啪!”回应他急急问候的是一记跟本不能防范的耳光。并不是不能防范,而是在他心中从没想到这个人会给他来这么一记。

  抚着自己火辣辣的面颊,方榕整个人都傻了。

  就在面前的这个人,这个现在看上去惊魂未定,但脸上惊吓出的红色也掩盖不住神情憔悴的中年妇女怎么会煽自己的耳光?

  这三年多来,每一次见面,她温暖的笑意,殷勤的招呼还有最能体现出她心意的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无不给自己这个在尘世间浪荡的游魂一种母亲般的温馨感觉,她怎么会煽自己的耳光?

  怎么会?

  “方榕,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还我小莲来,我和你拚了。”

  往日充满了盈盈笑意和温情的眼中此刻喷射着无比的憎恨和厌恶的光芒,脸上也是一片见了仇人似的狰狞和凄厉,披散着因为腾空而散乱了的头发,方榕书店的雇员,小蒋的母亲,这个个头不高,微微有些富态的女人疯了一般,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

  当“不要脸的臭流氓”这几个字钻入耳际之时,方榕心中顿时就像被几把尖刀剜掉了心灵一般的呆住了,顿时空白了的脑海中,只是有若霹雳雷鸣一样的不停回响着这句话,“方榕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呆住了的他目光呆滞,雪也似苍白到近乎有些晶莹的脸上除了茫然,再也看不到任何别的表情,就那么傻傻的站在那里,任由小蒋的母亲劈头盖脸的乱煽乱打、乱踢着,噼里啪啦连串响起的踢打和耳光似乎都不能让他回醒。

  “住手!你们在干嘛?”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警局门口处,出现了达叔和几个警察的身影。

  “达叔,你来的正好,我抓住方榕这个臭流氓了,现在可以不用抓我们小蒋顶罪了吧?来,快来抓住他啊,我已经抱住他了,他跑不掉的!快来啊!”

  一看到达叔他们出来了,因为死命的踢打而微微有些喘息的小蒋母亲一下子也从愤怒中清醒了,飞快的停住了踢打,转而一把再次死命的揪住方榕的胳膊,尖声高叫道,眼中的怒火此刻也被一种有些亢奋的狂喜替代了。

  “方榕?你没事吧?”

  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已经有些鼻青脸肿,嘴角出现血渍的方榕,快步抢过来的达叔拉开了有些疯狂的妇人,以他的经验,第一眼就判断出此刻的方榕你就算赶他也不会跑掉的,因为这时他脸上的那种神情,竟给自己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感觉,这种神情,自己似乎只有在一些临刑的死囚脸上看上到过。

  “方榕?你没事吧?”

  连续高喊了三声,木然呆立的方榕这才似乎有些神魂归窍,缓缓转动着已经有血丝爬上的眼眸,定定的落在达叔的脸上好久,方榕才在隐约闪动的泪光中,低声说道:“达叔,我要见小蒋她们。”

  ※※※

  “你也要竞拍?”随着主持人刘副局长的疑问,圈里圈外,数百双眼睛都向罗发荣身上投来。

  “尊敬的先生们,没错,我也要竞拍!”

  灿烂的微笑着,罗发荣身上被闲置了许久的那种良好感觉再次的蔓延过了他全身。他真的,非常非常的喜欢这种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焦点的感觉,每到这种时候,他体内总有一种异样的,难于言说的东西让他微微有点颤栗和兴奋。

  这次或许是近来这种感觉被闲置的狠了,此时的他竟有种想要好好表演一番的冲动,连带着,他说话的方式和态度,都微微的和平时有了点不同。

  “这位先生,你好像不是本地人,请问你是?”因为他穿着打扮以及说话强调、神态举止的不同,微皱了下眉头的刘副局长问话的口吻里客气了不少。

  “尊敬的先生,我是来自南方的投资考察者,姓罗,罗成的罗。请问我可以参加竞拍么?”罗发荣越发的有风度了,在自我感觉良好的微熏中,他在说话的时候,还像绅士一样的微微欠了欠身子。

  “罗先生是来自南方的投资考察者?”果然不出他所料,重复着这句话的刘副局长和坐在长桌后面的那些人一样,眼睛刷的一亮,紧接着他还站了起来。

  “是啊,经过几天在聊城的考察,我对聊城今后的发展抱有很大的信心,初步设想从旅游,文化,以及特色农产品的加工入手,在聊城进行大规模投资,这家书店在聊城的规模和商誉都非常不错,我今天来本是想找店主接触一下的,没想到它居然要被拍卖,所以我也想竞拍,各位先生觉得可以么?”

  继续保持着他优雅的风度,罗发荣好似若无其事的继续抛洒着他的噱头,他不怕在座的人不上钩。

  在刚刚决定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高速运转开了的脑海里已经很周密的运算过出去后该做的所有步骤。作为在那座几乎人人都在经商的南方重镇里,被无数圈内人成为罗剥皮的他,对于商场竞争和很多场面的了解以及把握,绝对有着超乎一般商人的敏锐。几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对于金钱的威力和人性的弱点,他的经验比很多人几辈子加起来还要多。

  因此,在他跨出去的前夕,他已经根据这几天对聊城浮光掠影的了解和从方榕口中断续听到的描述中,已经盘算好了就利用眼下的聊城急于招商,引进资金寻求发展的大形势,作为展开自己活动之旅的切入点。

  以往商界里的传闻和自身的经验告诉他,在北方的内地,特别是在中西部相对比较落后的中小城镇,一个稍微大点的投资商会有什么样的地位。只要做的不是太过份,和当地的官员首脑们称兄道弟,凡事一路绿灯的待遇并不难求。当然,前提是这投资商也要明白国情,自己会做人。

  “欢迎罗先生来咱们聊城投资,欢迎啊。”

  果然,在他这番似有所为的话一出口之后,刚还站在长桌背后的刘副局长已经绕开桌子,快步跨到了他的身边,话还没完,他的双手已经被副局长大人的双手热情的握住了。

  “谢谢!请问您是?”罗发荣故意淡淡的应着,保持着他客气的矜持。

  “我姓刘,聊城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副主任,也是咱们聊城工商局的副局长,我再次代表聊城人民欢迎罗先生来咱们聊城投资,快过来请坐,请坐。”

  刘副局长一过来握住罗发荣的手,脸上的笑容笑的就更亲切了。

  因为刚刚在长桌背后,他已经发觉罗发荣的腔调里带着浓浓的南方味,而且还是以富裕和大商家辈出的那个重镇为主的南方味,同时也从他说话的态度,举止、以及衣着上,感觉出面前这人绝非装腔作势的那类骗子,这点察言观色,看人的本事他自信还是有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看罗发荣身上的衣着,虽然看上去是很随意的休闲夏装,可是从质地观感还有那些并不太引人注意的小小标志上,也算是见过些市面的副局长便对他的身份多了几分把握,因为他知道,就光面前这人身上穿的那件淡米色体恤,在省城最大的商厦里的价格就是他三个月工资的总和。他至今还记得,上次去省城,自己就在同一品牌同样不同色的一件短袖体恤前徘徊了良久,最后还是没能舍得买下,含恨而走的情景。

  再加上他一走进握手,就更加细致的注意到了罗发荣腕上的金表和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钻石戒指,就光这两件东西,以他的眼光来看,价值就不下十万之巨,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再说眼下聊城的上下,全都把引商引资当作第一要务来抓,对自己官衔上的副字惆怅了很久的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样明显的立功机会?就算眼下看上去还有点贸然,但是万一……

  “原来是刘局长,您好!您好!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您也请坐,请坐!”嘴里热络的应酬着,罗发荣含笑在他腾开的椅子上坐下。在和周围的官员们点头示意的空里,他眼光一扫站在桌子不远处的那几个竞拍者,发现他们几个人的脸色已经有点灰了。

  “刘局,咱们的竞拍到底还来不来了?我们还等着回去照顾生意呢。”出乎罗发荣的预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失望了,五个竟拍者中唯一的一个女性,一个约五十多岁上下,略显的老妇人老神在在的开口说话了。

  “这,竞拍继续开始,罗先生能不能填下您的资料?”刘副局长微皱了下眉,沉吟了一下,抬头又笑着对罗发荣示意。

  “没问题!”罗发荣微微一笑,拿过那张简单的表格,前面的姓名身份那些一挥而就,到了最后的资产证明那块,停住了手中的笔,“刘局长,我刚来聊城,没有什么资产证明,不过你看这信用卡行么?”

  故意夸耀着一般,罗发荣从挂在腕上的拎包里摸出了钱包,厚厚的钱包打开,刷的一下,几乎包括了国内常见的各个银行发行的六七张信用卡长长的挂了下来,就在他顺手抽取其中一张的时候,身边长桌后的数人口中和围观的人群中同时出现了低低的惊呼声:“啊!全是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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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心里原本微觉面前这人稍微有点骚包(注:骚包,北方口语,意为土包子一样的爱显,爱夸耀的意思)的副局长在注意到身边几位同伴吃惊脸色地同时,也从他们眼中的瞬间闪过的羡慕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心中一动,赶紧伸手按住罗发荣取卡的手,笑的更加灿烂:“罗先生不用取了,这里这多人看着,还怕你赖了不成?我对你有信心。”

  话音落地,他竖起的耳朵里这才听见人群中有见识的人在那里声音并不是很低的解释:“什么?你连金卡都不知道?金卡的意思,就是每张卡上钱绝对不会少于几十万,一般是我们银行系统内,只会对资产和资信等级都非常高的大客户才会发行的一种信用卡,每张卡的持有人一般资产都在百万以上,明白了吧?”

  “哦,原来是这样,天,那刚才这人他该有多少钱……”

  听到这些,刘副局长的顿时觉得连全身的毛孔都在舒展,他知道,这次他做的实在太漂亮了。

  忍下心头泛起的得意和继续这位罗先生拉近关系的渴望,在对身边的同伴纷纷开始和罗发荣正式认识的低语声中,刘副局长拿起话筒,在说话之前对罗发荣点头一笑,这才清了清嗓门,铿锵有力的宣布道:“竞拍正式开始,底价四万!”

  ※※※

  “榕哥?”等看清楚门响处进来的竟是方榕,小蒋和小林一下都愣住了,一时间她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榕哥,你可来了!”首先跳起来扑过来抱住方榕的是伤势较轻的小林,她除了脸上的青肿还未完全消退干净之外,身上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

  一钻进方榕宽厚的胸怀,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狂流了下来,一时间竟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里,泣不成声。

  怜惜的拍打着她娇小的肩背,方榕的眼中也隐隐有泪光闪动。

  病床上,躺在那里动都不能动一下的小蒋虚弱的睁大已经模糊的泪眼,嘴唇蠕动着,看着正揽着小林,望向自己的方榕,说不出一句话来。

  门口的达叔看到这里,心里也不由有些发酸,轻轻叹了口气后,退出去拉上了房门。

  痛快的哭了良久,等心中的委屈稍歇之后,小林这才想起身后还有比自己更需要安慰的小蒋,一想到这里,她泪流满面的脸上脸色竟微微有些发红,身子也不由自动的退开一步,拉着自进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方榕来到了小蒋床边。

  “小蒋你受苦了。”弯下腰,轻轻的伸手抚着小蒋头上散乱纠结的长发,方榕的声音里散发着太多的伤感和愧疚。

  “榕哥,呜……”

  所有的坚强和坚持都在这声呜咽似的哭鸣声里发泄了出来,神情激动的小蒋拼命伸手握住方榕抚头的大手,拉下来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哭了个哀哀欲绝。

  书店被封的委屈,即将身受警方处罚的恐惧,父母迟迟不来探望的伤心和痛苦,伤口的疼痛,种种一切被这坚强的少女一直压在心底里的感受,全都爆发在她竭力压抑的呜咽之中,随着她奔涌而出的泪水宣泄了出来。

  弯着腰的方榕蹲了下来,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的等待着她的平静,身后,小林再次发出的低低抽泣声也传入他的耳畔,让他心如刀割。

  在来医院的路上,他已经再三恳求过达叔,希望能让自己替代小蒋和小林去接受一切处罚,因为店主是他,不是她们。

  可是,达叔却很为难的告诉他,这件事现在他也帮不上忙。

  尽管他也觉得这事这么处理有点不妥,也曾给自己的上级多次反应过自己的看法,但是没有用,因为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好几个平行部门的颜面,并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达叔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用心望着达叔的眼睛,从达叔眼中流露出来郁闷和无奈他知道达叔并没有骗他,而且从达叔对待他的态度中,他也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达叔并不太相信他的书店里会卖那些东西。

  但是这于事无补,这一点达叔清楚,方榕自己也非常的明白。

  形势比人强,这话往往没错。

  ※※※

  “嗯?榕哥,你的脸怎么了?被谁打的?”

  在最初的激动和宣泄过了之后,擦干眼泪的小蒋这才注意到方榕的脸上那些犹在的痕迹。

  不在意的用手抚着自己依旧还在刺痛的脸颊,方榕笑了笑,摇头不作回答。

  “哎呀,榕哥你的脸怎么会这样?不会是别人打得吧?这世上谁还能打到你?“被小蒋这么一提醒,小林也注意到了方榕脸上的痕迹,尽管现在看上去并不是很重,但也足够让她们看出来是被人打的了。

  “呵呵,没事,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的,不用担心,过会就没事了。”若无其事的笑着,方榕打起了哈哈,不过眼睛却有意无意的躲闪着小蒋关切的目光,神情多多少少有点不怎么自然。

  说实话,尽管被小蒋母亲出乎预料的给打了,但是方榕心里并不觉得奇怪和记恨,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个少女的母亲在自己的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一时激愤的冲动。

  因为在相对保守和落后的西北,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一个好人家的闺女,一旦遭遇了像小蒋这样的委屈和事情后,以后等待她的将是被无数人在明里暗地的议论和蔑视,声誉和生存环境将变得十分惨淡和恶劣,往往还会影响终生的幸福。

  因此,方榕从心底里,在理制上完全能够理解小蒋母亲的冲动,但是在深心里的情感上,他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因为以往,他真的一点都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这世上,大约所有被自己信任和亲近的人误解和伤害的人,感觉大概都和现在的他一样,能理解,但感情上却不见得能完全能接受。

  “是我妈?对不?”

  他细微的变化和不自在怎么可能瞒得过这几年来一直默默在他身边关注着他的小蒋?心里一动,小蒋脸上的神情又变了。

  “那有的事,我这真的是摔得。对了小林,这件事也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方榕神色不变的否认着,转头对坐在床角的小林很是诚恳地道歉。

  “榕哥,我和莲姐真的会被拘留十五天么?”小林显然没注意到此时的小蒋已经脸色白白的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之中,只管问着她这两天来最担心的事情。

  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为了自己行为的后果开始担忧,毕竟,在她所受的教育里,被警方拘留绝对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也直到这时,她才真的有些明白当初父亲对她有些过于严厉的说教真的是有几分道理了。

  “不会,你们绝对不会被拘留的,这点我保证!”一字一吐的说着这个并不真实的保证,方榕向来平和的脸上露出了些微的狰狞,但是眼神中流露的光芒,却明白无误的告诉小林和正在呆望着他的小蒋,他说的绝对是真的。

  ※※※

  “六万,罗先生出价六万,还有那位加价么?”略带兴奋的大声宣布着罗发荣的又一次最新报价,身为主持人的刘副局长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位罗先生果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判断,短短的几次报价中,一举打破其余几位竞拍人每次最多五百的报价界限,一开口就是五千五千的往上加,迅速以五万五的价位击退了其余的四位竞拍者,使他们选择了放弃。

  眼下,只有最先开口催促他开始竞拍的那位老妇人还在铁青着脸坚持:“六万零五百!”

  “六万五!”罗发荣从容的点起了一颗烟,在缭绕的烟雾中,镇静地又举了起了手。

  “六万五千五!”抹了把头上冒出的虚汗,那位老妇人再次用颤抖的嗓音报出了她的竞价。

  轻轻的喷出了条烟龙,在烟雾的遮掩下,罗发荣眯着眼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女人,不禁为她的不自量力感觉到好笑。

  而今不管是财力还是现场这几位官员的反应,都摆明了自己拥有绝对的优势,她究竟在凭什么和自己争个不停?这让他起了很大的好奇。

  仔细的留神之后,他发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他注意到,这次报价完毕之后,那脸色铁青,头上冒汗的老女人除了恨恨的斜着自己外,还老用一种奇怪的,有些愤怒和夹杂着不解的目光瞪向另外一个人,而这个人,却似乎毫无所觉,连一眼都不向她回望过去。这让他心里忽然就觉得有点奇怪。

  “七万!”奇怪归奇怪,在被老女人不时拿眼睛照顾着的当事人再次对自己露出询问的笑脸时,他顺手摁灭手中抽了一半的香烟,报出了又一轮的高价。按照他的估计,眼前这个和自己竞争了半天的老女人再也不可能加价了。

  其实,就因为竞拍的双方都志在必得,这件小书店现在的拍卖价已经超出了它原本的估价两万有余。

  “这位罗先生报价七万,你还要加价吗?”在稍微等待了一小会后,刘副局长这才稍稍的往木里在场中的老女人飞快的扫了一眼,而后大声问道。

  不知怎的,这一瞬,他的这些举动给罗发荣一种在演戏的感觉,好像他在刻意的回避着什么。

  难道一个老女人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一个手握不小权力的人忌讳么?为什么刘副局长要躲闪她的目光?为什么这老女人的眼中除了失望之外,还带着那么浓的愤怒和疑惑?

  又不自觉得点起了一根烟,罗发荣在徐徐从鼻孔冒出的烟雾中脑筋飞快的转着。

  “价钱我加不起了,不过刘局,刚开始宣布竞拍条件的时候,不是明明说只有申请有书店执照的经营者才能参加竞拍么?请问这位罗先生的营业执照在那里?”

  狠狠的一把抹去了头脸之间的细密汗珠,腰身一挺的老女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的质疑起罗发荣的竞拍资格来。此刻,她眼神中全是不顾一切的挑衅模样,直愣愣的盯着面色微变的刘局长不放。

  “刘局长,还有这样的规定?”罗发荣心里微微一跳,扭头望向刘副局长。

  “嗯,前面是有这样的规定,一时疏忽,忘记给罗先生说了。”

  脸色有些尴尬的刘副局长低声给罗发荣解释了两句之后,直起身体拿起话筒,用更大的声音说道:“不错,刚才是有那样的规定,因为当时没有考虑到像罗先生这样的外来投资者也会介入竞拍,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过眼下竞拍的结果已经出来,所谓竞拍,意思也就是价高者得,只要不违背这一准则,我们都会认为这次竞拍有效。”

  说道这里,副局长冒出厉光的眼睛狠狠瞪了还是一脸不服气的老女人,大声说道:“今天的竞拍顺利结束,大家都可以回去了!”

  罗发荣好似没事人一般,一脸平静地吐着烟龙,可他微微眯起的双眼紧紧追着黑着脸不在说话掉头就走的老女人,隐约听到她在转身的时候,嘴里嘟囔的尾音:“什么狗屁局长,说话都不算数,还不如我一个女人……”

  “说话不算数?”这倒真的有点奇怪了。狠狠的吸了口手中香烟,罗发荣若有所思的盯着老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盘算着回头该如何弄清楚这件事里面的玄机。当然,第一步首先要弄明白的是这老女人到底是谁。

  “罗先生,请跟我回去办书店的交接手续,如果有空的话,我还想请罗先生吃顿便饭,顺便跟罗先生介绍下聊城的现状和发展的构想,罗先生能赏脸吗?”

  就在罗发荣寻思的时候,将话筒递给了身边工作人员的刘副局长一脸期待的凑近到了他的耳边,低低的声音里流露出无比的热忱。

  “当然没有问题,我也正想和局长交流一下呢,这样吧,今晚的这顿饭我请,就当给我个面子,在场的诸位都去,大家交个朋友,往后在聊城发展,还要诸位多多指教呢。”

  站起身热情无比的邀请着,罗发荣笑的咪成了一条缝的眼睛里闪耀着得意的光芒,似乎,他又找到了当日被人们称为罗剥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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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显山

  暮色降临,空气中隐约有凉风吹拂,盘旋在屋内的暑气也淡了许多。

  灯并没有被打开,简陋的西厢里,醒过来的赵三躺在土炕上,静静的等待着身边的王小明醒来。

  身上被处理过的伤口此刻在一阵阵抽搐着刺痛,但是感觉中,自己衰弱的身子里,那种非常让人不自在地无力感却消褪了许多,这让他在对那独眼老人心中佩服的同时,对小明的伤愈也多了几分信心。

  被张振送进来的饭菜还摆在桌子上,除了那一大杯清水被他喝光外,饭菜他动都没动。并不是吃不惯山寨里相对简单农家饭,也并不在乎因为自己的伤势而特意放淡了许多的口味,不吃,只是因为他再等。因为他想和自己的兄弟一起吃饭。

  身边,土炕的那头,被淡淡的血腥味和浓浓的药草味道包围着的王小明从中午做完手术后,到现在还没有醒来。只有他或紧或慢,或粗或细,不停交织起伏诺暮粑声,隐约的反应着他身上的变化。但是,他就是一直没有醒来?

  担心的赵三从自己醒来后,进来陪着说了会话的张振那里了解到,那独眼老人临去休息的时候,特意吩咐过,王小明大约要等到傍晚才会醒来,而且,只要他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体温不升高,那么他的伤势十有八九就可以稳定下来,可以治好。

  所以在张振出去之后,他就放下了心里的一切,只是耐心的等待着,每隔一个小时就吃力的伸手过去感觉一下自己兄弟的体温,还好,并没有超出正常的范围。

  小明苍白的脸已经在越来越黑的小屋里变得模糊一片了,但赵三还是紧紧的盯着他在土炕上凸起的身形,竖起耳朵感觉着他呼吸细微的变化,心里开始慢慢的有些焦灼。

  忽然,他听到王小明刚还相对平稳的呼吸猛的急促了起来,紧接着,小明似乎几个世纪都不曾动过的身影也开始了扭动,就在赵三还没能将自己的身躯移动过去的空里,“啊!”在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里,王小明醒了过来。

  “小明,你没事吧?别怕,三哥在这里!”

  眼瞅着王小明模糊的身子猛地一起,随即又在一声疼叫里徒然卧倒,赵三不顾自己伤口的裂痛,猛一下子便挪到了他的身边,坐起身来,双手捧住了小明的脸颊,触手处,小明有些发热的脸上一片湿乎乎的汗水,而且他似乎还在剧烈的颤抖。

  “三哥,这是在那里?好黑,我好怕啊!”

  小明身上的颤抖在他有力的双手安慰下瞬间缓和了下来,可他的声音却还是在微微发颤,仅能活动的右手也死命的抓住赵三的胳膊,抓得好紧,好紧。

  “框!”的一声里,关上的西厢门被人猛地推开,随着涌入的凉风,张振急切的声音传入赵三的耳际。

  “三哥,发生什么事了?”

  “老弟来得正好,小明醒了,赶紧帮我把油灯点上。”赵三一听是他,心里一喜,赶紧说道。此时的他,真的已经无力下去把油灯点上了了,就刚刚那下猛地挪动和照顾小明的双手的抬起,就已经让他身上不少的伤口渗出了液体,撕裂般的疼痛也已经夺去了他全部的体力,实在无力按照小明的要求,去有所行动了。

  油灯在火柴的光亮划破漆黑之后大放光明,习惯了黑暗的赵三觉得眼前一片有些刺眼的明亮,眯起了眼,这才看清楚小明的脸色潮红,汗流满面。圆睁的双眼中,流露着浓浓的恐惧和后怕之色。

  “他在害怕什么?”

  赵三见状,不由心下大奇。也直到这时,赵三也才发觉他的右手还是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曾放松一丝。

  “小明你没事吧?”心有顾忌的赵三赶忙将自己还有自由的另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额头尽管有些发热,但并没超出正常的温度,这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三哥你在真好,刚才我差点又被那王八蛋给追上,那杂种简直不是人,太恐怖了!”依旧紧紧抓着赵三的胳膊,脸色有些放松的小明忽然很奇怪的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小明你做噩梦了吧?”赵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抬头看了一眼过来坐在炕沿的张振后,语气轻松的问道。

  “不是,三哥,因为我刚才在梦中忽然又梦到了一些事。那些曾经被我全部忘记的事,和榕哥有关。”不怎么放心的翻眼斜了作过来的张振一眼,低声说话的王小明眼中闪过一抹奇怪的光芒。

  “哦?”赵三一愣,张振的眼中也是精光一闪。

  “怎么不说了?”稍等了一会,赵三发现小明还在那边发呆,便不由催促到。

  又斜眼翻了正望向自己的张振一眼,小明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小明,我再次提醒你,振老弟不是外人,你当我三哥的话是放屁么?”赵三一下明白了他的心思,脸色也忽然变得有些冷酷了。

  “算了,三哥,我看我还是出去吧,不要因为我,伤害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张振脸上神色微微一黯,随即恢复他原本的冷漠和阴沉,站起身往外走去。

  赵三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只管拿眼斜着小明,眼神中有寒意在变浓。

  “振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

  被赵三眼中的寒意一吓,王小明总算想起了赵三的性子和前几天的叮咛,脸上勉强露出了个笑容,提高了的嗓门总算拉回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张振,赵三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眼神中更是涌上了一抹微带倦意的欣慰。

  治伤时的剧烈疼痛和屡次被术法光顾过的冲击,彷佛真是天意安排一般,在这微妙的时刻,使方榕留在小明体内的记忆封印被不知不觉得解去,让一些事慢慢还原出它的真相。

  “三哥,那天我躺倒在南郊的事我现在又忽然想起来了,那天是……”微微喘息着,小明一口气将那晚自己跟着方榕后发生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凶手果真是他!”赵三眼中厉光一闪而没,随即便和张振对望了一眼后,为逐渐揭开的方榕的神秘,陷入了沉思。

  ※※※

  远在聊城的方榕并没想到王小明在昏迷中醒来后,会忽然想起当初发生的往事事,只是在那一刻,本来刚走出医院的他莫名其妙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随即便感到身上微微有些寒意。

  这时,距离他从医院探望过小蒋她们出来,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出乎他的预料,达叔他们警方并没有要将他扣留的意思,只是在等他出了医院之后,询问了他书店大致的经营情况和签了些必要的文件,最后提醒他这几天不要出门保证随传随到之后,就将他放出了警局。

  而且,他自己也从达叔隐约的指点中,明白了要想让小蒋她们没事,首先就得让那些受伤的检查人员和他们的单位放弃追究。

  所以一出了警局的门,方榕就到即将下班的银行取了一大笔钱,根据从小蒋她们还有达叔这边得到的消息,又返回了医院,去看望躺在医院里的那两位受伤人员。

  可是躺在医院里的那两位伤者的家属,以及被那两家单位安排在医院陪护伤者的人员一听到他是三泰书店的老板方榕,便都变了脸上颜色,连伤者的模样都被看清,就把他轰了出来,根本不给他解释和沟通的机会。

  “唉!”

  站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的街上,方榕仰天长叹了一声,内心中的憋闷让他再次有了仰天长嚎的冲动,他身后,不远处的医院门口,他刚刚提进去的那两大包并不便宜的礼品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箱里。

  他脑海中,至今都回响着伤者家属那愤怒的尖叫:“你这个臭流氓,给我从这里滚出去,你以为人被你们害成这样就能拿几个臭钱解决么?告诉你,别妄想了!赶快给我滚,我们不会和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有任何妥协的,一切等着在法庭上见!还不滚?”

  伤人的语言倒也还没什么,最让他不能接受的,是那些家属和陪护人员眼中那种彷佛从骨子里就带出来的轻蔑和瞧不起,感觉中,这样的目光只有在人们瞧见极度恶心和看不起的东西时才会发出,可是现在,这种目光的焦点竟然会是自己,这让他的心再度的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当年那一度曾经宛若噩梦般纠缠不去的岁月之中,阴郁的不能自拔。

  “榕哥?榕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就在他木立在医院门口的街上,神伤不已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

  方榕神魂归位,转身一看,身后三米外,一个削瘦的少年正头缠绷带,身穿一身蓝白相间的住院服站在那里,依稀好像在那里见过。

  “你是黄毛?”飞快的搜索了一下,方榕很快便想起了他的来历。

  “是啊,榕哥,那天可真要谢谢你,大夫说要不是你们送我来的及时,我可能都要因为流血过多,翘了呢。”眼中闪耀着真诚的光芒,王小明的小弟黄毛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你的伤好点了么?”方榕嘴角一动,想微笑一下却没能笑起来。

  “已经基本没什么事了,像我这样的年轻人,那点小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对了榕哥,你怎么会来医院的?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年轻的黄毛眼中闪动着一股彷佛有些期待,又彷佛有些不敢相信的奇异光芒,稍稍有些局促不安的望着方榕,竖起耳朵等着他的回答。

  和别的人不同,他自己可是见过方榕当初和自己的偶像老大赵三动手切磋的场面,也曾在那天救自己的时候,亲眼目睹过那个就像鬼魅一般强悍和迅捷速度的黑衣人,在三两下收拾掉打自己的那些杂碎后,对方榕说话的那种顺从。

  有这么厉害本事和那么厉害手下的方榕从那时起,在他心目中就已经有了和赵三差不多的地位。如果这样的厉害人物都记得来看自己的话,那自己以后再在街面上混的时候,该有多么大的面子?

  所以尽管深心里也有点不相信方榕会来医院看自己,但是私心里他却真的还是非常期待自己能真切的听到方榕说一句“是!”。

  方榕并不知道面前的这少年心里有那么复杂的想法,已经被今天的事弄得心情极度压抑的他闻声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说实话,今天不是来看你的,我来医院是办点其他事的。”

  “哦,我想也是。”大失所望的黄毛眼中不能掩饰的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随即有些意兴阑珊的顺口问道:“榕哥,你书店的生意还好吧?莲姐也还好么?”

  “小蒋也在这家医院,怎么,你不知道书店被封的事?”

  刚问完这句,方榕就在心里暗骂自己该死,怎么能在小明的弟兄面前提这件事?随即心里便又释然了,反正眼下小明不在聊城,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不过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合适,那是属于很难说清楚的,关乎直觉方面的感觉。

  “莲姐也在住院?书店被封?这几天我在医院里,什么消息都没听到,榕哥,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毛一听这话,心里有些发急,两步抢到方榕身边,伸手想抓住他的胳膊,结果又没敢抓,有些尴尬,又有些着急的扯着自己后脑勺的长发,等着方榕的回答。

  方榕一看他这样,自己倒觉得不说反倒没意思了,于是便大约的将发生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榕哥能给我根烟么?”出乎方榕之前的预料,黄毛听了这消息并没像他想像中的那样跳起来,只是难得的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开口和他要烟。

  取出烟自己叼了一颗,剩下的全都塞到了黄毛手里,方榕在深吸了一口点燃的香烟之后,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和面前这还未成年的小混混扯这些事毫无作用,于是又应付着说了几句闲话后,告辞而去。

  他没注意到,望着他背影的黄毛那张瘦脸,在唇边烟头一明一暗的映照下,变得有些烦躁和狰狞。

  与此同时,同样在夜色笼罩下的省城警局,那间专门划给特派小组的巨大办公室里,好不容易等协查的警员散去后,刚准备开口和颇现神秘的组员杨冰沟通的孟胜蓝话还没出口,就被杨冰腰间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挡住了。

  就看走开了几步的杨冰手握着手机,在哦哦的应了几声后,那张普通的再也普通的脸上神色变了,不知怎得,这种变化让一直注意着他的孟胜蓝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杀气和兴奋。

  “孟组长,我刚得到内线的确实情报,那群持枪闹事的歹徒此刻就躲在本城西郊的一所小区里,咱们要不要马上行动?”不出孟胜蓝所料,收起电话的杨冰开口就带来一个令她也觉得非常振奋的消息。

  “那还等什么?赶紧招集特警队集合,我去申请军方精英的支援,五分钟后在门口集合,快!”

  腾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拿起自己放在桌的帽子,转眼就进入了状态的孟胜蓝显示出了身为警戒之花的素质和身为特派员的权威。

  凡是涉及到他们调查案件的事,她都拥有自己完全独立的行动权,并不需要通知当地警方高层。尽管这个权力因为明白国情,她很少主动使用。但在紧急的情况下,她就会毫不顾忌的使用,因为在这种时候,她首先会想到的是自己的职责,自己身为警察的职责,其余的一切,都暂不考虑。

  接近凌晨的夜晚,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龙稀疏了许多。

  当一路飞驰的四辆警车无声无息的拐上天庆小区的专用通道时,车速都缓缓的慢了下来。在通道两边那些式样新颖的路灯照耀下,无声滑行中的警车就像来自夜的精灵,悄无声息的停在了小区关着的门口。

  门被无声无息的悄然打开,在门口先遣接应人员的手势引领下,从四辆车内鱼贯而出的警界精英们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默默跟在同样全副武装的孟胜蓝和杨冰之后,悄无声息的往各自既定的目标摸去。

  在来的路上,天庆小区这栋小高层的内部结构图和外部环境示意图都已经被这些精英们默默的刻在了脑子里,整个抓捕的行动计划也一丝不差的被传达到了每个参与人员的脑海里,剩下的就是等候发起冲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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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分钟后,被分成四个小组的警界精英们都分秒不差的各就各位,准备完毕。不远处,周围的那几栋楼上设置的军方阻击手们也都潜伏完毕,听着耳机中传来的短促报告声,孟胜蓝抬眼最后仔细的打量了下面前这栋只有九层高的楼,楼上依旧一片安静,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窗口还亮着灯,这其中包括他们这次的目标,位于五楼左侧的那间房子,尽管灯光不是很亮,但隐约还是能看到一闪闪的光影。

  “他们好像在看电视,这可能么?”在心头的疑问一闪而过的同时,孟胜蓝亮起精光的双眼和杨冰的视线一碰,随即就在杨冰窜出去的同时,她通过耳机,发出了斩钉截铁似的命令:“行动!”

  “哒哒哒,哒哒哒!”

  等命令出口,还没等她矫健的身影窜上五楼,一阵突如其来,急如雨点的枪声转眼就打破了小区里的平静。

  与此同时,已经悄悄驶进小区院子中的四辆警车之上,便携式的探照灯也如四道光明的利剑,划破了夜色的暗影,明亮亮的照在五楼的那扇窗户之上,被开到足够大的高音喇叭里也传出了一把厚重的声音:“各位居民不要惊慌,请安静地待在家里不要外出,现在是警方正在抓捕罪犯,请不要慌张,关紧门窗,关上灯光,安静地待在家里,事情很快就能过去,谢谢合作。”

  声音传出,小区内几乎全部亮起的灯光纷纷熄灭,只有一阵紧过一阵的枪声不停地敲打着夜晚的安宁,预示着战斗的激烈。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孟胜蓝矫健的身影冲进硝烟弥漫的房间,滚到在地的同时,房间内震耳欲聋的枪声已经稀疏了许多。

  以她身经百战的阅历,她分辨出传出枪声的里间内,似乎只有两支枪还在轰鸣。

  她心里一惊,在这种警方从房门,从窗户,凡是可以进入的地方突然蜂拥而入的情况下,里面的人还能反抗到现在,这里面的这一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孟组长,怎么你也来了?你不是该在下面指挥的么?”就在她刚想游目四顾的时候,弥漫的硝烟中,耳畔传来了杨冰微带喘息的声音。

  “我不放心,所以上来看看,情况怎么样?”

  “当场打死了四个,里间可能还有一到两个人还在顽抗,这间房四面无窗,门也被里面的人拿枪封住,暂时冲不进去。”

  “咱们的人有没伤亡?”趴在地上,谨慎地搜索着巨大的客厅里四散而卧的队员,就以孟胜蓝的镇静,也微微有些吃惊刚刚进行的这场战斗的惨烈。

  这本是一间四室两厅格局的房子,客厅相比一般的房屋显得非常的大,巨大的客厅里除了有一圈沙发和一台电视之外,并没有什么家具,房子也没有装修,因此看上去显得空间更大。

  现在,就在这近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客厅里,被枪弹打的暴成粉碎的电视机碎片抛洒的满地都是,冒着轻烟的沙发之上,弹孔满布,翻到的那张三人沙发之前,几枝少见的微型冲锋枪散落在地,之后,血淋淋的躺着三具尸体,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之上,一具几乎被枪眼打烂了的身躯塞在那里,惨不忍睹,与那三个人不同的是,他几乎被打成了筛子的手里,还紧紧握着枪。

  “我们的人有几个中了枪,不过还好都不在致命处,致命的部位大都被防弹衣给护住了,不然真的是死伤严重。”

  就在孟胜蓝暗自惊心的这一刻,耳畔传来了杨冰微带笑意的声音。

  “笑意?在这种时候还能有这种反应?”闻声心头一恼的孟胜蓝刚要说话,就听里间本来怒射的枪声忽然在喀的一声中哑住,她的心猛地就是一跳:“没子弹了!”

  “停止射击!”就在她的命令刚到嘴边之时,身边的杨冰已经在一声怒喝之后,像一只大鸟一般的扑向了已经布满洞眼,但依旧紧闭着的里间门。

  “蓬!”的一声巨响和零星的枪声中,本就堪堪欲倒的木门直接变成了四散抛洒的粉碎,就在这怒射的粉碎之中,杨冰的身影已经冲进了里间。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杨冰你这个混蛋!”嘴里狂吼着,命令一时间还没能停住的队员们完全停止射击,尖声怒骂着,孟胜蓝也随之窜起的身子往里间的门扑去。

  里间不像外边,还有从窗外射进来的探照灯灯光可供观察,里间要暗的多,尽管从碎掉的门里也有些光亮进来,不至于漆黑一片,但是猛冲而进的孟胜蓝眼前还是一黑。

  就在这一黑的瞬间,她听到最里面传出杨冰的怒喝和噼里啪啦的搏斗声,紧接着,一道冷风迅速的向自己的咽喉处扑来,转眼见,咽喉处的肌肤就感觉了那刀锋似的冰冷。

  一声轻叱,就在冷风袭来的瞬间,孟胜蓝一个轻灵的错步,让过来物抬手就向发出来物的暗处连开了三枪。

  “嗯!”随着一声闷哼,模糊中,一道刚刚站起的身影轰然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孟胜蓝这才发觉本来传来搏斗声的杨冰那边,也已经没有了声息。心里一急,刚要冲过去,就听身后脚步声乱响,随即里间的黑暗便被一道刺眼的光明趋散,在合眼避光的瞬间,心头一松的孟胜蓝隐约注意到杨冰正蹲在一个躺倒的黑衣人面前,把颜色有点诡异的手从那人额头上拿开。

  等她再睁眼,却发觉已经被冲进来的队员们站满的里间里,杨冰正呆立在那边皱着眉头发楞,他那双似乎刚才闪烁着银色光芒的手此时没有任何异样的垂在他的身边,他脚下,躺倒的那人胸口插着一把式样绝非常见的匕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应该不会!其中一定有古怪!”

  忍着心头的惊疑,孟胜蓝若有所思的游目四顾,她可不是那么容易相信自己会眼花的人,经历过的那些艰苦锻炼也不会让她轻易相信自己的眼在这种时候会花。

  里间的另一边,头上中了她三枪的那具尸体要怎么恶心就怎么恶心的摔在一边,被打爆的头部红白一片,已经失去了任何辨认的价值。

  转头,自己身后的门框上,一把和前面的那把匕首式样一致的匕首深深的插在门框的木边上,插进去整整足有三寸之深。

  有些厌恶的看着血淋淋的房间内的一切,孟胜蓝心中没有丝毫达到了目的的欣慰和喜悦,她修长的眉毛反倒在接过队员送过来的冲锋枪的时候皱了起来。

  握在手中,还微微有些发烫的这枝做工精细,一眼望上去就能带给人沉甸甸杀气的冲锋枪,孟胜蓝知道近来已经数次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的这种枪,并不是国内制造的武器。而是以色列一家公司数年前推向市场的新式微冲。

  这种枪推出市场不久,就以它优越的性能赢得了不少国家特种部队的青睐,成为了枪界的新宠。

  在国内,这种枪或许在军队和一些特殊的部门会有,但一般人绝对不会有可能接触到这种武器,别的不说,就是孟胜蓝自己,以往没来这座城市之前,都没见过这种枪的实物。

  可它怎么会接二连三的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群如果不出意外,铁定是黑道人物的黑衣人手中的呢?这种武器流落在社会上的还有多少?一个普通的黑道帮派为何要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器,他们究竟想干什么?而又是怎样一种强大的力量把他们那么残忍的屠杀干净的呢?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担心和忧虑在她脑海中纷至沓来,也让她一定要揭开这些谜底的心更加的坚定了起来。

  ※※※

  等回到办公室,时间的指针已经指向半夜了,忍着连续工作和熬夜带来的疲惫,孟胜蓝安排好了第二天工作,让所有的协作人员都回去休息后,这才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微带血丝的锐目毫不遮掩的射向了也正要离开的杨冰。

  她没有说话,而背向她而行的杨冰却似背后长了眼睛,脚步就在她目光射到同时停住了,随即在一声轻叹中转过身来,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你一定要知道?” ”除非有明确的命令,不然我一定要知道!”孟胜蓝躺在皮椅中的身子直了起来,脸上也是一片罕见的认真和肃穆。

  洒然一笑,杨冰转身过去锁上门,然后搬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孟胜蓝的对面,毫不迟疑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本递了过去。

  “哦?你竟然是,”低低的惊呼了一声,翻看证件般小本的孟胜蓝猛地又把它合上,望向杨冰的目光中一片惊讶和好奇。

  “那么要是我没理解错的话,上面派你下来,也就是意味着咱们这件案子涉及到了那些神秘的古怪?”看到杨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孟胜蓝在心头忽然的一跳里,谨慎的斟酌着词句问道。

  其实因为杨冰身份的表明,忽然让她的脑海深处闪过一个已经许久不见了的身影,顿时让她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恐怕,他如果曝光的话,也会是杨冰这些人的目标吧?一向自称闲人的他,此时也不知道到了那里,大概,大概只有表姐还能知道点他的消息吧?”瞬间的恍惚之后,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这份思绪迅速甩去。

  “我受命追查一个在黑道上传说中被称为血夜凤凰的凶手已有数年。他第一次出现,是在四年之前,一夜之间屠尽了当时猖獗当地的一个黑帮,现场血流成河,惨不忍睹,伏尸接近三百具。

  其中有七个是当时经过那里的路人,里面有三个妇女,其中一个还怀有三个月的身孕。”眼中散发着惊人的寒光,接过了证件的杨冰并没有注意到孟胜蓝瞬间的走神,只管压低了嗓门说到,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恨意。

  “这怎么可能?以一个人的力量一夜之间屠杀这么多人?哦?

  难怪当初会出动你们去查。”说到这里,已经回过神来的孟胜蓝惊讶的绷大了自己美丽的杏眼,猛然发觉这次长风的血案和杨冰说的竟有惊人的相似。

  “难道你们怀疑这次血案也是他做的?”

  “那次血案之后不久,黑道上忽然开始传出当晚的凶手叫“血夜凤凰”这个名字,曾经闹腾了很久,我被派去寻找线索,可是这家伙出现了那么一次之后,却又忽然销声匿迹不知所踪,不管我怎么追查,都得不到一点确实有用的线索,让我抱憾至今。

  这次雪城血案一发生,上面和我都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两案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所以我再次被派来了。

  说实话,当时我一进血案的现场,就百分之百的确定这次的血案又是他干得。原本以为这次我又来晚了,可是随后得到的消息和各种线索却又让我认为这次恐怕来得不算晚,如果运气不是十分坏的,我觉得这次我们一定可以将他逮捕归案。”

  说到最后,杨冰的语气中信心十足,瞬间流露出强大到有些迫人的气势,这让原本平淡无奇他,忽然有了种英气逼人的感觉。

  “你认为他在杀了这么多人以后,还会留在这里?”心里暗暗惊讶杨冰忽然的转变,孟胜蓝放松了自己身子,似笑非笑的望向杨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不一定留在雪城,但不会离开的太远,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他就应该留在离这里不远的小城聊城!孟组长你来看。”

  说着话,杨冰有些急切的将一直夹在胳膊之下的公文袋打开,拿出了一沓子资料,摆到了孟胜蓝面前。

  那是一张张被红笔编号,而且标注满了杨冰疑问的案卷资料,顺序分别是聊城三具无名尸体案,聊城连续纵火案,聊城南郊大片血地案,聊城怪吼案,聊城长风开发园区屠杀案,省城长风集团屠杀案,四海集团门前枪击案,一直到今天发生的荒原枪击案和枪手抓捕案。

  在这些卷宗的空白处,杨冰不断标出的疑问和推理,和最后的文件空白处,一个猩红的粗红笔大大写成的聊城和紧随其后的六个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大问号,迅速将孟胜蓝的思索引向了并不起眼的聊城。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聊城那里是破案的关键?”孟胜蓝若有所思的合上卷宗,抬起头问道。

  “没错,我发现在省城血案发生的前后,周围区域唯有聊城不断发生流血事件和剧烈冲突,所以我认为那里才是我们应该追查的重点,而不是这里。”用自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桌面,杨冰眼中的神色看上去非常肯定。

  “所以你昨天就偷偷绕开我,派人去了聊城调查,所以你今天早上自己收藏起在现场捡到的那三见微有些怪异的物品没有交出来,所以你在这里派有内线提供消息的事也对我一再保密是不是?”

  双手十根细长有力的指头顶在一起支在下巴之下,深坐在皮椅之内孟胜蓝脸上带着微有些飘忽地微笑,可她口中轻轻吐出的言语却并不带丝毫笑意,不但不带笑意,而且给面对她的杨冰一种冷飕飕的感觉,让他忽然之间,对这次的合作者是个女性头疼了起来。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之前有些东西没有想通,所以暂时没有和组长你及时沟通,这时我的失误,请你原谅。”迅速敛去其余的声色,杨冰直起腰很诚恳地道了个歉,随即话风一变:“但是孟组长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无声的笑了笑,孟胜蓝忽的站起身子,伸出自己的右手:“那从今天起就让我们放弃猜忌,加强沟通,把以血夜凤凰为首的这群混蛋一网打尽,还这里的人们一个安定,祥和的生存环境,你以为如何?”

  “把以血夜凤凰为首的这群混蛋一网打尽?这群混蛋?”杨冰有些惊讶的抬眼向孟胜蓝望去,却看到笑意盈盈的孟胜蓝眼中跳耀着一抹略有些得意和慧黠的光芒,心中忽然一动,也飞快的站起了身子。

  “好!一言为定!”两支充满了力量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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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

  “怎么不开灯?哇,你要熏死人啊!咳咳!”使劲挥手煽着扑面而来的浓浓烟雾,刚顺手开了灯的罗发荣又开门退了出去。

  门一开,被关了一屋子的烟雾就像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大片大片的往门外扑去,灯光下看上去真的有些壮观和惊心。

  “咦?你听得这是什么鬼音乐,怎么听上去让人觉得心里凉嗖嗖的?”等烟雾排的差不多了,罗发荣这才重新踏进房门。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关系,他说话的时候没去细看蜷缩在沙发上方榕阴沉的脸色,只管注意到了鬼哭一般传入自己耳朵的音乐声。

  如果他有点音乐常识的话,他会一下就能听出来那是用埙吹奏的“楚歌”,也会立刻明白会在黑暗中静静听这首有若百鬼夜哭,凄凉悱恻的悲凉之曲的人,心境绝对好不到那里去。

  可是他没注意,他只管感受了自己听着不舒服,感受了房间内那浓浓的烟臭。所以等待他的,只有屋子内铁一般的沉默和阴沉着脸蜷缩在沙发里的方榕还在不断喷出的烟雾。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身体不舒服?”打开窗户后发觉气氛有些尴尬的罗发荣有些讪讪的笑了笑,一屁股也坐到了沙发上。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郁闷。”稍稍坐起身,顺手递给罗发荣一根烟,方榕又径自缩了回去。

  悲凉的埙声在房间内飘飘忽忽的回响,这种气氛下,就连有一肚子话要说的罗发荣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于是他也只好点上烟,缩进了沙发的另一角,不在吭声。

  他不太明白今天的方榕是怎么了,从知道书店被封开始一直到现在,始终都处在这种阴郁的状态之中不能自拔,这对他熟悉的小方来说,绝对是罕见的一种状态。

  难道是为书店么?书店自己也给他买回了,如果要是为小蒋她们的事,那也该问问出去为他周旋了大半天的自己呀,这事虽然有点难办,但也不是解不开的死结,小方怎么会变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呢?奇怪了!

  “罗头你今天收获如何?”

  还好方榕并没有让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太多,就在方榕手中那支烟燃到尽头的时刻,重新续了一根的方榕开口了。罗发荣注意到,他身边的茶几上,那大大烟灰缸里,被摁灭的烟头竖立如林。

  “一晚上竟抽了这么多烟,看来等下自己说话可真的小心点。”

  在心里给自己提着醒,罗发荣特意用非常轻松的口吻回答道:“运气不错,书店顺利买到了手里,给,这是全部的手续,明天书店可以继续开张了。”说着话,他顺手取过刚放在茶几上的牛皮纸袋,给方榕递了过去。

  方榕黯淡的眼神闻声一亮,忽的坐起身子,却不去接那纸袋,只是急急的问道:“那小蒋她们的事情如何?”

  因为提前离去,他并不知道罗发荣已经将书店买到了手里,尽管一直以来,他对罗发荣对金钱交易方面的精明有非常深刻的认识,但也确实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能将书店原弄了回来,本能的,他的心跳就变的快了起来。

  “小蒋她们的事有点棘手,眼下看不到回旋的余地,我准备明后天等时机成熟了再提,我想他们不会不给我这个大投资者不给面子的。”

  可是罗发荣的回答让他满怀的希望再次消沉了下去,不过他的话却又带给了方榕新的惊奇。

  “大投资者?”

  彷佛没注意到方榕眼中的失望之色,罗发荣只管有些得意的笑着点头,随即在方榕的凝视变得有些阴冷的前夕,才把自己今天的所遭遇的一切都详细的告诉了方榕。

  最后,他又在方榕又是惊讶,又是好笑的目光注视下,继续洋洋得意的说道:“今晚吃饭的时候,不但那个刘副局长和今天在拍卖现场的那些人来了,而且聊城招商办公室的负责人和本地几家银行的正副行长也都来了,热情的不得了。

  不过我也知道他们的意思,找了个机会专门让他们验证了一下我带的这几张信用卡,而且还将我在银行的支票帐户也告诉了那几位行长。结果在他们纷纷找借口出去过之后,那场面气氛热烈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惊心。”

  说到这里,罗发荣脸上做出个有些孩子气的夸张鬼脸,随意又在方榕微微有些苦涩笑意的眼神中,继续说道:“总之这么一来,他们全都相信我真的来考察的大投资者了,全都拼命的给我灌酒,向我推荐各种各样能在聊城发财的机会和项目,最后在被我含糊应付过去之后,全都要在明后天请我吃饭。

  最后还是招商办公室的那位主任厉害,直接约我明天在他们招商办公室的人员陪同下,实地仔细的考察聊城,晚上再和你们聊城的最高层官员见面吃饭。奶奶的,这下我可算是又找回当年风光时的感觉了。

  我说小方啊,怎么聊城这地方的人这么好玩?随便说说的话他们都这么当真,实在大出我的预料,要是在我们那里,你要没有具体的项目规划和可行性报告,没有正式的银行资信证明,早就让你到一边凉快去了,那会有这么样热情的态度给你?”

  在摁灭烟头的暇意中,罗发荣轻轻吐着最后一个烟圈,打住了自己略带得意的陈述。

  “罗头你是不知道北方,特别是西北这种相对落后的小城镇的现状,所以才会觉得好玩。要是你知道他们的难处和想法,你就不会觉得他们好玩了。就像我,现在听着一点都不觉得好玩,心里在觉得有些悲哀之余,还有些替聊城的人们感到欣慰,因为他们到底还有不少这么为他们着想的官员。”

  “什么?这样的官员也值得你欣慰?”罗发荣听到这里,眼睛绷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经过这半天多的接触,在他的感觉中,他接触的这些人全都是脑子僵化到了不可理喻,满脑子私心杂念的老古董,就这样的人,怎么还可能让小方这样的人感到欣慰?除非是小方在和自己说笑话,可眼下的情势又不大像,所以他越发的惊奇了起来。

  “嗯,没错,就是听你提起他们的那些让你觉得好玩的举动,让我对他们有了些佩服。罗头啊,你是很少在北方这种相对落后的内陆小城镇待过,所以你根本无法明白这种地方的难处,没办法理解在这种地方当官,背负的压力和沉重。

  你只要想想如果你在一个根本没有什么工业收入,基本上农业也是靠天吃饭的城市里,要解决几十万和你所在的城市一样的人们的上班、看病、衣食住行等等一切相关的生计,该是如何的不容易?再加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政策扶植,这一切全要靠这种城市自己来解决,可自己拿什么来解决呢?难道搓搓指头就能变出来啊?

  何况这几年来,国家又大力推行什么减员增效,增效了没有我不知道,但是到处都是大把大把的人员失业这点我倒是在聊城天天看到的,这种境况下,像聊城这样的地方只能拼命的寻找发展的机会,寻找经济能够发展的奇迹。

  聊城还算是好的,这两年总算大致上找对了路子,懂得了要借着聊城水库那一大片在这西北并不多见的辽阔水域,以及下游河道附近的那些天然湿地进行旅游、养殖业开发的项目优势。

  可是现在聊城真正的现实是,项目有了,规划也有了,可是却没钱去实施。你想在这种情况下,凡是有点责任心和真正想为聊城做点实事的官员们,在遇到像你这样的所谓考察者,极有可能投资的大投资商,会对你殷勤的程度到什么样的状态?”

  说道这里,脸上有些沉痛之色的方榕发现罗发荣尽管口中哦哦的应着,但是眼神中却依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就打住了自己的话题,淡淡一笑:“罗头,坐在这里给你说这些你也听不进去,明天去实地考察的时候自己体会吧。说实话,我倒真是觉得你如果有意,真可以试试在这里投点资,你会发现这地方落后,纯朴到令你不能置信。依你的水准,想必不用让我再来提醒你落后和纯朴在当今社会意味着多大商机利益吧?”

  “那小方你呢?这里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你自己不来投资?

  别告诉我你没钱,你是为什么?一句话,如果你肯在这边投资,我就投!”

  罗发荣面色一正,忽的坐起身来,很认真的反问到,与此同时,他的一颗心也砰砰的激烈跳动了起来。

  “要忍住,一定要忍住才行!机会多的是,不一定今晚就交底的。”心里默默地狂喊着,罗发荣竭力保持着脸上的正色,不敢稍有松懈。

  “我有不得已的原因,不然我早就投了。”喃喃自语般的方榕阴郁的脸上闪过一抹深沉到不能形容的痛楚,疲惫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和我也不能说吗?”罗发荣心内又是一惊,今天一天他看到太多方榕与往日不同的神情了。

  “罗头,你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有些东西就像瘟疫,还是不要相互传染的好,你就别问了,反正我刚才的建议绝对是好意,这点我相信回头你也可以自己看到的。我有些累了,罗头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

  方榕脸上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有些吃力的说道。

  “可是小方,我,我,”被方榕一句话堵住不好再问的罗发荣此时却真的有点急了。

  千里迢迢的跟着他跑到这要什么没什么的鬼地方来,就是希望能够避开祸事,可是眼下人家都追到这里来了,而且第一次双方接触的结果也摆明跟着他就能逃过大难,可现在听他这话的意思,竟是有些不想管自己的事了,不然怎么会说出“瘟疫不要相互传染”这样绝情的话来?

  再想起自己从中降醒来,方榕就再从没问过自己为何会被人下降头,难道他真的不想管自己了么?可是自己要不靠他,现在又去靠考谁呢?这次幸运,人家看方榕的面子出手帮自己,如果现在他不管了,难道让自己去求那个神秘兮兮韩老太爷?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真的急了,一时间急得连话都说不大顺畅了。这时候,什么风光,什么得意全都被抛在了脑后,唯一想到的,就是为何小方不愿意管自己了。

  “难道是连那个韩老太爷,也因为受不了破降的吃力,而告诉小方不让他再帮自己了?”

  人往往就是这样,关心则乱。其实他自破降醒来以后,方榕就被书店被封,小蒋她们受伤的事占去了全部的心神,只是没顾上问他而已。

  可他自己,却因为事关自己的生命安危,心态一直处在惴惴不安的状态中不能自拔,白天在为方榕的事奔忙的时候,心态还能基本控制住,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帮方榕做事,要是有什么不妥,方榕一定不会袖手。

  可是现在就在他做出了点成绩,刚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和方榕说这事,寻求他的承诺关键时刻,方榕一句另有所指的话立刻就让他心神大乱了起来,猜疑和误解也随之而来。

  情急之下,他的脸色整个的变了。

  “罗头?”方榕尽管心情实在糟糕,可还是注意到了他表现出来的明显异样。

  “小方你真的不帮我了?”带着浓浓的失望和微微的哭音,罗发荣发现自己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什么?现在是罗头你在尽力帮我啊。嗯?莫非罗头有事需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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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方榕听了这话,可是一脸的惊讶。随即也有些醒悟可能是他又什么事需要自己帮忙,可要自己帮忙也不用做出这副模样啊,毕竟这么远跟着自己来到聊城,也算是客人,就算自己以前对他不怎么客气,都到这来了,又怎么可能不帮他的忙呢?再说他现在也在尽力帮自己忙。

  这就奇怪了!

  “降头,昨晚那降头师是来找我的。”迟疑着,心下稍安的罗发荣就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变化中艰难的说出了自己的心病。

  “哈!就算真是找你的,可降头已经解掉了,你现在不是没事了么,还怕什么啊?呵呵,倒是提起这事我就觉得有些奇怪,罗头你又怎么得罪到远在南洋的降头师了?该不会是跑去那边寻花问柳,惹出来的麻烦吧?”

  本来一听他一起降头,方榕还没放在心上,不过一听到他后面的话,心里猛地就是一沉,不过眼看他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此刻脸上都带出要哭的样子了,心下也很是不忍,所以尽量振奋起自己的精神,故作轻松的合他开起了玩笑。

  尽管他心里当然明白,昨天被韩老太爷破降的降头师找上罗发荣,就绝对不会是因为那些常在电影中出现的什么这边男人跑去那边花过之后不负责,被追来下降头的事情。

  这种能和韩远山这类巫门宗主级的高手僵持一阵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降头师,一旦出马,而且远离本土,一口气深入到几乎万里之外的聊城这种小地方,那就绝对是不死不休要命的事。

  昨天韩二也说过,那降头师可能就是冲罗发荣来的,当时自己尽管心里有些惊讶,但想想罗发荣不太可能和这类人结缘,再加上事忙,就没多想,没想到竟真是来找他的。

  不过方榕之所以还能轻松的开解罗发荣,也是因为对他来说,那个叫什么卡迪沙的降头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破他一次,就能破他第二次,实在是没必要这么紧张的。

  只不过自家事只有自己知,方榕从罗发荣嘴里知道降头师就是来找他的那一瞬,就明白以自己的性格和两人的关系,自己一定不可能选择袖手,可是自己现在又是这副际遇样子,除了在心里暗暗问天,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看来又是一桩大麻烦,老天,你究竟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在等待罗发荣平静些了说话的空里,方榕有些无奈的望向窗外,心中暗暗问天。

  反正,头破也不在一半斧头上,既然这贼老天已经给他安排了这么多事,再多一半件又有何不同?竭力卯上,让它心满意足了就是。

  “小方还记得在你参加完这次拳赛的预赛后,等待再次开赛的那三天里,其中有一天我从早上出门一直到晚上才会的事不?”

  在方榕故示轻松的安慰下,罗发荣脸上的神情平静了不少,在摇头否认着方榕玩笑的同时,他又点燃了一根烟,在循环往复,一直有若鬼哭一般回响在房间内的埙声里,忽然开口问道。

  “记得,那是初赛后的第二天,你大清早接了个电话后就匆忙出了门,一直到半夜时分才回来,我问你干吗去了,你说出去打听复赛的事了。怎么,那天就惹上降头师了?”被他这么一提,方榕一下子想了起来。

  “那天说去打听复赛的事也不算是骗你,因为那天我被一个人请去了。”说到这里,罗发荣身子忽然打了激灵,脸色白白的愣在那里不说话了。

  “靠,罗头,不是我骂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动不动就这样啊,不就是一个人么?瞧你那熊样。”

  看到他的样子,方榕忽然觉得心里一股火腾的冒了起来,忍不住又和当年一样,毫不顾忌的骂起他来。其实在内心里,瞧着他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今天一天的憋屈,说实话,方榕都不知道自己是在骂他,还是骂自己。

  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在一遍遍地告诉告诉自己要忍,要尽量和外界减少联系,本来自己也觉得做的很成功,起码在楼下那件小书店里,他投入和消磨了太多太多的精力和感情,原本以为能这么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两年,可是天下事往往不从人愿,平地里就能起波澜,好端端的书店转眼就成了使人蒙羞的焦点。

  要是光牵扯到自己也就罢了,自己这么多年什么惨痛和不痛快的事没遇到过?最多认了就是,再不济也就是什么都不要了走人,惹不起逃了总行吧?可现在还偏偏牵扯到小蒋和小林,你叫他自己能认,如何能走?要是就这么能认能走,他也就不是那个能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坚持了十年的方榕了。

  可是不认不走又能如何?对这类北方的小城镇太过了解的他明明知道有些并不算什么的事一旦牵扯和损伤到权力部门的颜面,那这件不算什么的小事弄不好就能变成让你哭笑不得的大事,就算是变成生死两难的绝事也不是没有可能,起码,方榕自己在这十年的浪荡游离中就曾听过和亲眼目睹过。

  现在两个主管部门的检查人员被小蒋和小林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成了重伤,特别是被小蒋放倒的那个,整个耳轮有一大半被咬了下来,这样的伤势,要不是小蒋她父亲在聊城还算有些人面,别说拘留,被判刑都有可能。就算是被小林踢翻的那个伤势较轻,可睾丸轻微破裂的伤情也足于将她一个外地人送进大狱。

  要不是她俩自己也都受了不轻的伤,这件事恐怕还要严重的多,起码就眼下看,严重的程度在聊城当地的权力部门眼中已经远远超过了书店有黄色刊物的事。

  事情的可恶之处也就在这里,要是只关书店的事,怎么样严厉的处罚自己这个店主都可以出面接着,但惟独这众目睽睽之下的伤人事件,自己就算是想顶都没人理会。

  要不是自己对这件事会让小蒋她们今后生活发生的影响有充分的认识,要不是自己近来在韩远山的帮助之下心境平稳了很许多,要不是对罗发荣的四处活动还抱有一丝希望,方榕真的就想使用已经在血夜中躁动不安了很久的暴力,连夜冲进医院将被警方二十四小时监护着的小蒋和小林给救出来。

  尽管这个念头被深深的压在了心底,可方榕自己知道,如果事情真的要是到了怎么样都不能挽回的时候,他依旧会选择暴力,选择那可能连自己都会毁灭掉的暴力。就那么遇神弑神,遇魔屠魔,不顾一切的来达到自己的目地,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

  所以眼下他空有满身的可怕力量,却只能窝在这里苦苦的等待着奇迹的来临。所以才会在看到罗发荣一反常态的神色之后,不能控制的暴躁起来。因为在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的内心深处,他早已经将雄风不在的罗发荣看成了是自己末路的开始和来临。

  毕竟,当年他曾和罗方榕一起,毫无顾忌的痛快过,发泄过,也曾在各自不同的舞台上,尽情的表演过,辉煌过。

  “小方,别骂我,毕竟我已经不在年轻了,怕一些东西也情有可原,不是么?”

  在他的骂声落地后,瞬间好像老了十几岁的罗发荣白着脸,强忍着要流泪的冲动,硬是在脸上挤出了一抹要多让人心酸就有多心酸的涩涩笑容,话还没说完,眼眶中流转的浊泪就不听控制的滚滚而下。

  于是,深深的,他把脸埋进了自己膝上的双手,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罗头,是我说错话了。你振作起来,把前后的缘由都详细的告诉我,让我小方看看那个什么鸟降头师到底有什么本事。只要这事错不在你,我保证,下次如果他还敢来,我当着你的面把他撕成一地人渣,裂了他的元神,让他的三魂六魄永远的消失在这人世之间,永远再没有机会翻身。

  一字一吐,缓慢而又清晰的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崩着充满了暴虐气息的狠话,方榕脸上此时的神情让抬起头来的罗发荣白着脸,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来。

  当时,脸上泪痕未干的罗发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宁愿面对着一千只被饿疯了的野狼,都不愿意面对此刻的方榕。

  此时的方榕,神情并不太狰狞的面容之上,此刻却闪动着连饿疯了的野狼都不能相比的一抹疯狂和残忍。

  不能自己的,罗发荣又一次在六月的夏夜里,并没有多少风的情况下,浑身打了个冷颤!

  ※※※

  就在罗发荣打冷颤的同时,韩家寨勘探打井的工地上,作为指挥部的那间帐篷里,满脸憔悴,一身是土的工程师吴俊林闭着已经因为连续几天的熬夜变得通红干涩的眼睛,全身哆嗦着也连打了两个冷颤,不过心情却好的出奇。

  经过他和同事们几天来没日没夜的苦干,本该一个星期才能完成的勘测任务只用了短短的两天三夜就已经基本完工,现在只需要等计算机最后分析出确切的数据,自己这些人便可以一身轻松的放下压在肩头的重担,给韩家寨这些殷切期待着消息的数千名村民们一个交代。

  计算机屏幕上的数据在不断地跳动,每过一分钟,吴俊林心中的激动就加深一重,尽管最后的确切结果还要依靠计算机算出的数据为依据,可是这次的堪察结果,,从热像仪最初的那些探测原始数据中,他已经凭着自己多年来的实际经验断定,那个叫方榕的人钱没白花,就在这座山寨地下四百米左右的深处,有一大片储量相当丰富的水域。

  至于具体有多少水,他还不能完全断定,因为水域在地下的深度过大,加之这山寨之下的地质情况太过复杂,所以就算热像仪的显示也非常的模糊,但是有一点他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这片地下水的储量绝对完全可以为这贫瘠的山寨再带来几十年不缺水的好光景,那是毫无疑问的。

  现在只要再等半个小时,已经忙碌了好几个小时的计算机将计算出最后的实质数据,自己也将可以立刻拿着这些数据,去给所有的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想到这里,他困倦欲死的身体里再度充满了一种久违的激情,振奋中,他似乎已经看到数不清的山民们围在哗哗流淌着清水的机井边,欢呼雀跃的神情。在这一刻,就连身上已经颇重的感冒带来的不适,似乎都已经离他远去。

  帐篷外,已经连续轰鸣了数天的菜油发电机依旧不停地轰鸣着,彷佛真的在那里为韩家寨即将到来的惊人变化,演奏着越来越激烈的进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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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峰回

  黄毛一进屋子,就被扑面而来的烟雾呛得又退了出去。

  “哇,榕哥,你放火呢?这么大的烟。”

  挥手使劲煽着呛人的烟雾,黄毛低着头又进了屋。头顶上,大片大片的烟雾就像被风卷动的黑云一般涌出了房门,好半晌房间内的视野才变得清晰起来。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 坐,抽烟。”

  顺手甩给黄毛一颗烟,方榕又窝回到了沙发上。沙发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竖满了烟头,烟灰洒的满茶几都是。

  “咦?榕哥,身体不舒服么 ?怎么才三天没见就瘦了这么多?”嘻笑着坐到沙发上准备点烟的黄毛忽然被自己面前的方榕吓了一大跳。

  才不过三天没见,方榕整个人却好像整个瘦了一圈,原本稍嫌丰满的面颊明显得瘦了下去,两个眼圈也深深的陷在了黑圈之中,映衬着颌下新长出来的那圈泛青的胡茬,看上去要多憔悴就有多憔悴。

  “没事,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闹得。对了黄毛,你怎么来了?伤好了么?”闻言用手摸了下脸颊,憔悴的方榕并没怎么在意的问道。

  “基本没事了,现在也就是头上的伤口还需要换药,这几天躺在医院里都快憋死了,所以就出来了。”摸着还用纱布包着的脑袋,黄毛嘿嘿笑了。

  “伤口没长好久出来乱晃,小心受风了感染。”继续喷着烟雾的方榕斜了他一眼,皱着眉说道。

  说实在的,以往他根本就不会多理面前的这个小混混,只是此刻他来的凑巧,再者大家好歹认识,他又是赵三小明他们手下的小弟,所以才会让他进来坐下,要是换了平时,他肯定不会让黄毛进门,特别是遇到类似眼下的这种事情的时候。

  因为今天,已经是下山回到聊城都第四天了,到现在,他都没办法顺利的采用平和的方式,来解决小蒋她们的事情。

  这几天,不管他再怎么坚持,再怎么低声下气的去求达叔和躺在医院的那两个人,都无法改变小蒋和小林她们将要被拘留刑罚的事实。达叔还好,尽管坦言帮不什么忙,和自己也不是太熟,但依旧还能对自己好言相对,可医院里的那些人却一如既往的见了他就骂,每次都不等他开口说话,就把他给轰了出来,到昨晚,甚至连病房都不让他进了。

  这些他都能受得了,在外面浪荡游离了这么多年,这点羞辱他还是能承受的,只要能让小蒋她们免去刑事处罚,再过分一点的屈辱他都能接受。可是人家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百般努力之后的结局,依旧是那句话,让小蒋她们等着进监狱!

  而原本带给他不少希望的罗发荣那边,此时却也意外的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僵局。原来想着凭他大投资商的来头,利用聊城官方急于招商引资的心情,等稍微混熟点了就开口和那些单位的官员们求情来解决小蒋她们事情的计划,也被在竞拍书店的第二天中午,忽然冒出来的一个名叫龙翔集团商业考察团的大队人马来临所耽搁,那些原本围绕在罗发荣周围的各部门官员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家声势浩大的商业考察团给吸引了过去,致使原本香饽饽一般的罗发荣忽然变成了可有可无的点缀,别说和那些官员混熟了,这两天就连他们的面都见不到了。

  这样的情势下,你叫罗发荣如何去开口为小蒋她们求情 ?

  尽管罗发荣还不肯不死心,今天一大早就又出去活动了,可方榕却几乎已经绝望了。

  千思百回,无计可施之下,他最后再次想到了暴力。尽管他非常的不愿意,特别是不愿意在帮韩家寨打井找水的这个节骨眼上。

  可是他没办法,因为他心里明白,一旦小蒋她们最后真的被警方关进去,小林可能还好点,但是小蒋,跟了自己三年多的小蒋,就绝对不会再会活着让自己见到。

  在聊城这个地方待了三年多,和小蒋也相处了三年多,方榕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小蒋最后的选择。

  因为这几天来,除了第一天看到自己时哭过以后,这几天来,不管自己怎么哄,怎么劝,小林怎么安慰,都没能让面如死灰的小蒋再说一句话,整天到晚,只是睁着空荡荡的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她脸上眼中的那种神情,都让方榕心头就像压了一大块铁一般的难受和压抑,到了昨晚,甚至都让方榕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在聊城这种落后保守的地方,一个花季年华的刚烈少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殴打,随即又被无端的蒙上销售黄色书刊的污名,又自始至终都得不到父母的信任何谅解,转眼还要进入监狱,在这样这一连串残酷的打击面前,方榕深刻的知道,绝大多数在聊城这种环境里长大的良家少女,绝对都会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刻,选择用放弃生命的方式来表达她们的清白和无声的抗议,小蒋能坚持到现在,殊为不易。

  除了对自己的信任,方榕找不到任何她还能坚持下去的理由,一旦对自己的这种信任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崩溃,那么方榕绝对相信,自己再也不会见到活着的小蒋。

  信任,有时候也是一种非常非常沉重的负担,但方榕却放不下这个负担!所以他只有选择挑起。

  因此,实际上在黄毛来之前,经过一整晚苦苦的思索,他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后的决定,如果所有一切得平和手段都不能顺利解决的话,那么他就会不计代价的再次使用暴力将她们从医院救出,然后就像对小明一样的封掉她们脑海中对这起时间的记忆,让她们换个地方,换个身份了之后,用自己留给她们的钱展开新的生活。

  而自己,也会在将这一切办妥之后,把剩下的钱都留给韩老,然后一个人悄悄的回到十年都未曾回去过的家乡,为自己的亲人们守墓,静静的过完自己剩下的这点岁月。

  正是有了这样的决定,所以他才会接待黄毛,因为在整夜的苦思和检讨之中,他发现自己这十年以来,有很多地方错了。

  浪荡游离的这十多年来,或许是生活方式和习惯的关系,也或许是他本心里因为自己的数次杀戮而做出的本能选择,他一向对于和官方打交道抱有相当地戒心,特别是对整个警方几乎毫不选择的采取了规避,这十年来,基本上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他都会尽可能避免和任何的警方,或者官方机构打交道,其实实际上,他几乎是尽一切的可能避免和所有人有过深的接触。

  这尽管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他自己低调、隐匿的目地,但也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这次面对书店被封,小蒋她们出事后,他除了最后的暴力,再无良策,要靠罗发荣和黄毛他们这样的人来帮忙的原因。

  不然,再换个任何一个在这种小城市里待了这么久,生意做的也算颇为成功的人,遇到这类事后,都决不会象他这样束手束脚的找不到一点门路,以至于出事才不过短短的三天时间,他整个人就瘦了一大圈。

  所以在此时此地,他才会勉强的让黄毛进来坐下,这或许在潜意识的层面,本能的一种对自己以往生活方式的后悔。

  “多谢榕哥,我会自己注意的。对了榕哥,莲姐她还好么?我在医院里几次都想去看她,可都被门口的警察给拦下了,后来我还听说等她好了还要被拘留,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

  黄毛点上眼,在喷出的烟雾里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他的来意。他相信能和三哥交往放对的男人,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亲近的人遭罪,起码,他知道三哥遇到这种事的时候,绝对不会。

  “是真的,这几天我就在烦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心头有了最坏的打算,也或许是因为面前的黄毛是自己回到聊城后,第一个对小蒋她们的遭遇表示出了关心的外人,鬼使神差的,方榕缓缓给说了这几天以来的努力和遭遇,最后在一声黯然的长叹里结束了自己的话语。

  听完方榕说话,黄毛不能相信的瞪大自己的小眼,连自己手中的烟头都快烫到手指了都没发觉。

  他不太明白敢和三哥单挑的方榕是怎么了,也不明白就这么点破事,榕哥和那个罗头为什要费这么多功夫去想那些没用的办法,更不明白榕哥为何要拿那多的钱去向那些毫不领情的杂碎求情,不就是莲姐还手打了他们么 ?奶奶的,莲姐打了又怎么样?谁叫他们先动手打莲姐的?为什么现在反过来要给他们赔钱 ?

  可方榕此刻的神情和话语中不经意间流露的出来的痛苦,也让他再也明白不过的知道方榕绝对不是在骗他,何况这种事情方榕也没必要骗他,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于是,在随后被烟头烫醒过来的他装着满脑子的不明白鹤疑问,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方榕出来,在咬牙切齿的极度不满中来到了聊城中学的门口。

  此时才不过早上九点半,空空荡荡的学校门口除了三五个摆摊的小贩外,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不过这些并不能让黄毛停住脚步,在非常嚣张的给学校守门的老头劈头盖脸的冲过去一连串粗口后,他顺利的来到自己的目的地,学校的操场。

  “靠,不好好去上课,跑到这来偷着抽烟,你们这些混蛋不想毕业了?”

  猛不丁的喝骂声显然让那几个躲在操场边上厕所里的学生大吃了一惊,映入正点上烟的黄毛眼里的,是一群手脚利索到让人不能相信的半大男生们藏烟头的慌乱。

  “哈哈哈!”

  不能忍耐的,他大笑了起来。

  “靠,是毛哥啊,吓死我了。”七个慌张的男生里,首先反应过来的,正是他要来找的小四,不愧是学校里学生的混混头,反应就是快。

  “妈的,就知道你这混球躲在这里逃课,过来,毛哥有事给你说。”

  不理那几个这时才反应过来的少年们恭敬的问候,一副老大派头的黄毛学着明哥招呼自己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摆出了一副酷样。

  “毛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谢谢毛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熟练无比的接过黄毛抛来的一根烟点上后,小四的脸上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笑容。

  “今天找你,是要你帮我收拾个杂碎,刘发展认识吧?”黄毛这时脸上没有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阴狠。

  “刘发展?不就是高三三班的那个书虫么?怎么了?他有胆子去惹毛哥你?”小四一愣,随即脸上摆出一副怎么也不能相信的神情。

  “靠,他要是惹我早砍翻他了,妈的。不是他惹我,是他老爸叫人打了莲姐,还要借条子的手整她。妈的,我惹不起他老子,收拾收拾他总可以吧 ?”黄毛弹飞手中的半截烟头,恶狠狠的说到。

  “莲姐 ? 嘻嘻 ,毛哥,是你新把的马子啊?”小四并不知道黄毛所说的莲姐是谁,嬉皮笑脸的凑过来笑道。

  “妈的笨蛋,胡说八道,我踢死你!”脸色一变,黄毛突如其来的一脚就踢在小四大腿上了。

  “毛哥……”一个踉跄,差点被踢倒地的小四脸都白了,他不知道自己那里又得罪这个自己惹不起的老大了。他身后,刚刚开始起哄的那些不良少年也全都变了脸色。

  “操你妈,怎么 ? 还觉得委屈 ?莲姐是明哥的,知道吗? 明哥的莲姐。要是明哥在,听到你这话,你小子早就成一堆烂肉了。”黄毛呲着牙,瞪着眼骂到。

  他也知道眼前的这些学生不敢跟自己变脸,在半真半假的喝骂的同时,也就是借机过过当老大的瘾。

  “明哥的?”摸了摸鼻子,小四不敢吭声了,对他来说,在街头有着响亮名号的明哥绝对是不能得罪的大哥,尽管最近隐约的听到他受伤消失了。

  “嗯,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其实就是明哥来找你,事情你自己看着办,给我好好收拾那杂种,还有另外这几个。”

  招手叫过小四,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另几个倒霉蛋的身份,尽管他一时间也确定不了他们是谁,但他知道作为学校霸王的小四他们一定会一个不差的找到他们,按照自己的吩咐,给他们一顿好生活受。

  交代完小四他们之后,心中早就盘算好了的黄毛又叼着烟,来到聊城最大的农贸市场的小吃摊上,美美吃了碗羊杂碎,这才剔着牙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工商局。

  “刘局是吧 ?你好,我是明哥的小弟黄毛。”嘴里斜叼着烟卷,圆睁着微红的双眼,赖拉吧唧的黄毛就在办公室里三四个人诧异的注视下,大咧咧地来到办公桌前,拉过一张椅子,骑在了上面。

  “明哥 ? 黄毛 ? 你究竟是谁 ?”

  略显空旷的办公室里,硕大的办公桌后面,刘副局长一眼就认定面前这个瘦小青年是个街上混的痞子,眉头就不由的皱了起来。

  “我是黄毛,明哥的小弟黄毛。你叫人打了明哥的莲姐,还要抓她,是吧?”说着话,咬着烟头的黄毛忽的就一巴掌拍了办公桌上。

  “你究竟是谁? 你想干什么 ? ”出乎黄毛的预料,面前胖呼呼的刘副局长并没有被他从电影中学来的噱头吓倒,反倒面色一正,站起身来大声的喝问了起来。与此同时,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三个男人的脸也都变了,年轻的那两个眼瞅着都有了要揍人的架势。

  事到如今,黄毛心里也没了底,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耍酷,对方没吓住,他自己倒是有点紧张了。

  “你嚷嚷什么 ? 妈的,你叫人打了莲姐,现在还要抓了她坐牢,我告诉你,你这么做绝对没好果子吃,我劝你乘现在三哥和明哥他们不在,赶紧放了莲姐,不然我保证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串话刚开始还有点结巴,可到了后面,就变得很流利了。到了这时,黄毛尽管额头上开始冒汗,可他也想通了,奶奶的,最多就是挨揍,或者被抓去关几天,怕个鸟啊!再说他们也未必敢揍自己。

  “哈,你跑到这里来威胁我 ?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小痞子。”

  看到黄毛表现出来的样子,心下大定的刘副局长冲着身边正要冲上去的那两个年轻人摆了摆手,拦住了他们的冲动,随即咧了咧嘴,脸上浮现出相当不屑的笑容,手就往放在桌上的电话抓去。

  “叮铃铃…”

  就在黄毛心下微微有些发慌,正在为继续恐吓还是拔脚就溜之间犹豫不定的时候,刚被刘副局长摸上的电话却忽然急促的响了起来。

  “什么 ? 发展被人打了?伤的重不重 ?哦,已经送医院了?好,我马上过去。”接完电话,刘副局长脸上的镇静消失了。

  “哈哈哈,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老家伙我告诉你,只要你一天不放莲姐,你儿子和你们那几个家伙的儿女就别想安宁,妈的,老子惹不起你们,难道连他们都惹不起么?”也听到了电话的黄毛这下可把提悬了的心放下了,得意之下,连紧张都忘记了。

  “是你们 ? ”本来懒得理他,正要冲出门的刘副局长听到这话,猛地扭回了头,脸色已经完全的变了。

  “靠,什么是我们 ? 老子我现在不是坐在你这里吗? 你可别乱赖人,小心我告你诽谤!” 黄毛得意洋洋的从嘴里取下叼着的烟,狠狠的朝着办公室的地板上吐了口黄痰,随即又在四双强压着怒火的眼光攒射下,嚣张的径自拉过办公桌上的烟灰缸弹着烟灰,他这下可是摆足了出来混的架势。

  “你,你说的三哥是不是赵三?”脸上已经时红时白的刘副局长犹豫着,最终还是坐了回来。

  “靠,除了我们老大,谁还敢叫三哥 ?”越发得意了的黄毛嘴里说着话,伸手就将放在桌子那边的那包中华拿了过来。

  “就这样,那家伙赶走他那些讨厌的手下,独自坐下来和我说了半天,开始还想用报警抓我吓唬我,奶奶的,我黄毛是吓大的么? 最后他打过几个电话后,就和我谈成了现在的条件,榕哥再交八万的罚款,他们就不在追究莲姐她们的责任。不过因为榕哥要交的钱太多,我也没敢答应死,所以就赶紧跑回来给榕哥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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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说道这里,摁灭烟头的黄毛看方榕到现在还一言不发,便小心翼翼的又说道:“要是榕哥觉得不合适,我再去和那家伙压价,反正他也知道,不放人,他儿子他们也没好日子过。”

  “小方 ?”到了现在,罗发荣也有些纳闷方榕的沉默了,不由的开口催到。

  “靠!”借着仰天长叹的空隙,方榕怎么也忍不住的骂出了粗口。世事无常,这句他现在可算是明白的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和罗发荣如瘦狗一般,东跑西颠的努力了几天都没结果的事,居然被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小痞子黄毛三两下就办成了。

  “八万我还能拿的起,多谢你了黄毛,回头见了三哥和小明我会告诉他们这次是你帮了大忙的。”直到这时,深吸了口长气,总算也在心里松了口气的方榕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可是轻松的眼神深处,微微泛起的那种涩涩的感觉却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难道自己以往真的错了?

  “啊 ? 榕哥,你知道三哥和明哥他们现在在那?他们没事吧? ”黄毛可没注意别的,一听方榕这话,顿时就喜翻了心,就连那双小眼睛也绷的溜圆,眼神中全是惊喜的光芒。

  “哦,他们现在在养伤,没什么大碍,其余的你暂时不用知道,记着现在这话谁都不要告诉,明白么?”

  方榕在心里的暗暗后悔中,也没别的好办法,只好这么含糊的告诉他。

  “一定一定,这点榕哥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哈哈哈。”忍耐不住心头的狂喜,黄毛大笑了起来。

  “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就麻烦罗头你陪他去吃饭。来黄毛,这五千你先拿着去用,不够了再过来取,这次真的谢谢你了。”

  “怎么 ? 榕哥你这么看不起我 ?这钱我不要!”面对着面前的钞票,黄毛大笑着的脸沉了下来,紧盯着方榕的双眼中更充满了受伤的神情。

  “傻瓜,这钱是给你养伤和贴补家用的,三哥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不缺钱用啊?收起吧,就当这钱是我带三哥和小明给的。拿上!”

  被方榕忽然的沉喝给吓了一跳的黄毛心里一慌,那沓钞票就塞到了他手里。

  “去吃饭吧,今天真的要多谢你了。”方榕看自己的突然袭击起作用了,脸色一缓,笑了起来。

  说实话,他现在的心里真是轻松了很多,毕竟,小蒋她们算是没事了。

  “来来来,黄毛小弟再喝一杯,这次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别客气,吃啊。”在聊城有名的小四川川菜馆里,和黄毛一样掳起袖子喝红了脸的罗发荣左手夹着烟,右手端着酒杯满脸含笑的使劲吆喝着已经微醉的黄毛碰杯。

  “来罗头,干!”被今天的成功和已经喝下肚里的半斤多五粮液催着,涨红着脸的黄毛干脆利落的一口喝干了青瓷杯里的液体,喝完后,还得意的笑着亮杯:“酒海不干,底子朝天!”

  “黄毛小弟不愧是北方汉子,就是爽快!来咱们再碰三杯!”嘴里不停地恭维着,眯着眼心里偷笑的罗发荣眼疾手快的不停给已经有些晕呼的黄毛斟着酒。

  转眼就是三大杯足足有一两多的烈酒下肚,黄毛圆睁着的小眼睛有些发直了。

  “来,点颗烟!黄毛老弟,麻烦你再详细说说你是怎么办成这事的 ?老哥我还想再听听这格好消息,你不知道,这几天就为这事,可把我和你榕哥给愁坏了,没想到老弟你一出马,这么利索的就摆平了这件事,实在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罗发荣一看黄毛喝得差不多了,便不再灌酒,微笑着开始控制节奏了。

  尽管这个忽然冒出的黄毛这么轻松的解决了困扰自己和方榕的这件事,让他自己也觉得十分意外,并且在心里还觉得还略略有点尴尬,但坐在一边帮黄毛点上烟的罗发荣脸上,还是流露着欣喜的笑容。

  因为对他来说,过程怎样,是谁办到的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一个能让方榕放弃暴力,能让自己还有机会继续跟着方榕的结果,其他并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以内。

  现在他,其实最关心的,便是黄毛口中前面提到过的三哥和明哥,在方榕前面隐约的话中,他已经猜到他们十有八九就是此刻躺在韩家寨西厢中的那两个神秘伤者,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打听到方榕这么在意的隐秘事情,你想他怎能轻易放过?特别是在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跟着方榕一直到自己面临的危机消失的关键时刻。

  那天在方榕发作之后的追问他,下了决心的他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一直埋藏在心里的恐惧全都倾诉给了方榕。

  随即他惊喜的发现,在方榕知道自己跟他前来的聊城的真是原因后,并没有因为自己一直以来的隐瞒而有所生气,也并没有对自己得罪的就是东南亚最凶悍,实力也最强大的黑道枭雄而动容,更没有因为对方能随时请动号称大马第一降头师XX以及他座下的八大弟子出手的事实有所顾忌,只是在仔细的问过自己事情的详细经过过,淡淡的笑了笑,答应了自己一旦小蒋她们没事后,继续让自己跟着他避难的要求。

  既然有求于人,自然要全力以赴,特别是在关系到自己的生命时候。对于这点,在浪尖锋口混了这么多年的罗发荣心里再也清楚不过,更何况随着这几天对聊城现状的逐步了解,他竟惊讶的发现好像真的有个巨大的机会再次摆到了自己面前,使他那颗对金钱有着狂热爱好的心又强劲的跳动了起来。

  再者,西厢里的那两个神秘伤者也确实引起过他太多的好奇和注意,如果一切正如自己所猜得那样,那么这样的好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嘿嘿嘿。。。。

  从工商局出来,手里捏着用了足足八万现金才换回来的那张和解书,方榕就站在工商局门口前的马路上,一时间竟陷入了要先去那边的犹豫中。

  按照本心,他当然想把这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小蒋她们,这几天尽管小蒋和小林她们日渐憔悴的模样和眼中日益浓郁的黯淡,让方榕觉得心里压抑的喘不过气来,而今阴云散去,当然想第一时间去告诉她们。

  可是另一面,方榕清醒无比的理智却告诉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把手头的这张和解书交给警方,尽管催促警方消案才是,只有这样,身后楼上的那位刘副局长才会彻底死心。因为就他刚才在和解书上签字时,阴沉的脸上眼中的神情给方榕的感觉,随时都有反悔报复的可能。

  点了颗烟,就在第一口浓烟被喷出的时候,方榕尽管心里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先决定把和解书送到警局去。

  刚拐进警局所在的柳树巷,方榕就看到自己要找的达叔正陪着一群人迎面走来,就在看到达叔的同时,他全身的寒毛忽然就唰地全都竖了起来。

  随即,他就感觉到两道目光就像激光般的扫到了自己身上,带着一股奇异莫名的压力!

  近乎本能的,就在神意感应到那道异样目光的同时,他的心跳忽然缓和了下来,全身竖起的毛孔也在目光压力来临前的一瞬,就像从来未曾竖起过一般的迅速的平复了下去,就连血脉中气血的脉动,也忽然变得平稳了许多。

  就连他略显憔悴的脸上,也微微泛起了笑容。可是,心里却还是在暗暗叫苦。

  因为挂在胸前贴身的朱雀镜却在这要命的时候,温度有了变化。

  “咦?”

  果然不出所料,方榕暗暗竖起的耳朵清晰的听到了达叔身边那个看上去再也平凡不过的男人,那双带给自己奇异压力目光的主人低低的咦了一声,紧接着,那两道目光中夹带着的压力忽然就变大了一倍。

  恍若不觉的依旧含笑迈步,随着双方距离的逐渐接近,方榕清晰的感觉到那两道目光中,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逐渐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无形力场,不停地在自己前后左右回旋波动,诡异的撼动着他神识。

  那是一种只有曾经修炼过的人或者一些天赋异禀的人才能感应到的神秘压力,就像在草原上,当猛兽开始出击的时刻,会有一些动物能提前感应到危险一样,那是一种普通人类几乎已经完全感应不到的压力,但是方榕能感应到,而且能迅速的放松下来。

  因为他并不是普通人!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愈来愈强烈的奇异力场窥探下,依旧恍若不觉,依然面带微笑,一副完全放松模样的方榕都已经看到五米外看到自己的达叔放缓脚步正要开口,忽然就心头一动,“哎呀!”一声的惊叫里,他跳了起来!

  根本不顾眼前有一大群人被自己的惊叫和举动给吓了一跳,跳起来的方榕只管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往外扯着一件物事。

  “方榕你怎么了 ? ”和周围迅速站住,做出警戒样子的众人不同,就在方榕跳起来的时候,达叔一个箭步就抢了过来。

  “烫死我了,烫死我了!”心急火燎般的从怀里把朱雀镜掏到外面,微弯着腰,好似深怕再被烫着的方榕这才苦着脸对达叔说道:“不知怎么的,刚才忽然一下我胸前的这面护身镜就开始发烫了,对不起达叔,刚我吓到你们了吧?”

  说着话,带着歉意的笑容,方榕诚恳无比的望着达叔和他身后的这群人点头示意。借着这一望的功夫,他发现除了那个让自己深感不安的目光主人外,在这群因自己的忽然举动而猛然戒备的人群里,还有另外一个非常靓丽的年轻女性也并没有任何异样的举动,只是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她那双锐利的有些过分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厉害!”心里在暗赞的同时,就真正的松了口气。因为他同时也感觉到了带给自己压力的那双眼睛在看到自己朱雀镜的同时,眼神一亮,随即压力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镜子发烫?呀!”说话的同时,达叔也伸手过去摸,结果也被吓了一跳。

  悬空在方榕胸前的那面样式古旧的那面小镜子竟真的有些烫手。

  “你怎么会戴着它? 是护身用的么?”好奇的打量了两眼,身负重任的达叔在收回目光的同时,随口问道。

  “是啊,就是护身用的,小时候身体不好,一位长辈送的。”看到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方榕便含糊的应着,顺手把镜子塞了回去。

  “还是为那事 ?”看到他目光向自己望来,达叔便知道他来的目的,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那件事自己说过很多次了,爱莫能助,怎么他还来?偏偏还挑这个时候来,真是的。”

  “嗯,达叔你看这个!”方榕微笑着点点头,递上了和解书。

  “哦?”达叔展开扫了一眼,眼睛一亮,随即便有些惊讶的看了正含笑望着自己的方榕一眼,点了点头:“我回头叫人去办,现在我还有点事。”

  方榕也微笑着点点头,聪明的避到了一边。

  “是我们这边一个书店的小老板,挺纯朴的一个人。孟组长,小杨,这边请!”在达叔他们即将拐弯的时候,方榕敏锐的耳朵里听到了他想听到的东西。

  紧接着,他看到领头的那一男一女竟同时回头向自己望了过来。一种危险的感觉忽然就在他们身影消失不见的同时,爬上了方榕的心头。

  汗毛再次竖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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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暗夜(1)

  方榕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这才注意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唉,难道自己真的太过懦弱了么?”呆呆站在门口昏暗的灯影里,望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就在热浪依旧袭人的夜幕里,方榕仰天长叹,黯然的不能自己。

  他没想到身后躺在医院里的小蒋和小林在得知不会再被拘留后,竟会有那么出奇的反应。

  先是这几天来一直不肯说话,面色苍白若死,阴郁到令人心惊的小蒋在半晌之后忽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原本空荡荡的双眼中喷涌而出的泪水浸湿了整条毛巾,还没等手忙脚乱头大如斗的他哄住小蒋的哭声,身边似乎被这好消息惊呆了的小林也在木立了半天之后,忽然的昏了过去。

  等感觉不对的他返身抱住小林摇摇欲坠的身躯时,这才发现小林满脸的潮红,在这忙乱的关头她竟发起了高烧。

  紧接着就是一通好忙。

  “小蒋?”

  惊讶的转身往小蒋望去,方榕看到的是一张雪白到叫他痛心的脸和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含意莫名的眼。不知怎得,他当时就觉得这双眼睛看上去好陌生,好惊心,当时心里就没来由的一沉。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小蒋很冰冷,也很陌生,陌生到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冰冷到自己好像从来和她不曾有过任何关系。

  “小蒋?小蒋!”站道她床边,叫到第二声的时候方榕不由提高了声音。

  “榕哥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提高的声音敲碎了那陌生的沉默和冰冷,也好像拉回了熟悉的小蒋,缓缓的合上眼帘,声音中透着百般倦意和虚弱的小蒋总算开口了。

  “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办?”方榕刚刚松了口气的心里又是一愣。

  “我是问榕哥你以后准备怎么办?”依旧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小蒋再一次缓缓的低声问道。

  “以后准备怎么办?”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方榕竟一下子呆住了。

  是啊,自己以后准备怎么办?

  难道就这么告诉她,自己已经决定在韩家寨的水井打好之后就再次悄然远走天涯?就这么告诉她自己除了原把重新买回来的书店送给她之外,临走之前还想给她留笔钱?

  一时间,望着面前蜷缩在被褥里的小蒋那张惨白的脸,那张并没有睁开眼睛的脸,方榕忽然发现自己心里的这些打算一句都说不出口。

  原本,因为根本没预料到小蒋她们的这件事能被黄毛这么轻松解决,加之前几天关于此事的前景相当的绝望,所以方榕和罗发荣他们根本就没仔细想如果事情能够和平解决以后,具体要怎么办。

  随后便有了黄毛这个意外之喜,方榕也在松了口气之后,急着把这件事完完全全的搞定,所以就根本没多想。本来在把和解书交到达叔手里后,来医院的路上还有功夫仔细琢磨往后的事,可没想到跟达叔在一起的那两个人却一下子让他的感觉到了一种莫名,但非常强烈的危险的感觉。

  所以在来的路上,他除了暗自琢磨那两人中,那个明显用异能带给自己压力的男人和那只看了自己一眼,也奇怪的带给自己非常危险感觉的女人究竟是何来路,为什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强烈的危险感外,内心也在本能和习惯的驱使下,做出了个非常仓促的决定,一等韩家寨那边打井的事有了圆满的结果,立刻再次悄悄地选择离开。

  当然选择惯有的方式离开,并不是说方榕就根本丢开了小蒋,赵三,还有小林,罗发荣等他们这些人的事情不管,在极端的不安和危险感的压迫下,方榕还是大致尽自己的能力想了些必要的办法,可是当真的一到小蒋问起,方榕才知道在路上自己想的那些办法是多么的自私和自以为是。

  起码,眼下面对着闭着眼的小蒋,方榕就发现自己原有的那些想法一句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这次这两个男女会带给自己这么强烈的危险感 ?难道自己是在害怕? 这几天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是那天清晨自己还告诉过自己,以后再面对什么都不再躲避么?为何自己眼下又会选择了这么自私的逃避 ?”

  忽然之间,方榕的心一下子陷入混乱之中,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榕哥很快会离开聊城,是吧?”

  等了半天不见方榕回答,小蒋轻轻睁开自己闭上的眼帘,望着面前头上冷汗直冒,双眼中再没了聚焦的方榕,心里忽然一软,就在眼眶里忽然再次滚出的泪水中低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我”方榕闻声浑身一震,刚说了个我字,就又被泪流满面的小蒋低声打断了:“不用解释了榕哥,这几天我躺在这里仔细想过,离开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这三年多来,我心底里一直有声音在告诉我,总会有这么一天,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在这个时候来临。”

  说到这里,泪流满面的小蒋停住轻喘了几口气,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憔悴到令人不忍的微笑,拦住了正要开口说话的方榕:“榕哥,你知道么?就在刚才,就在小林昏倒的那会,我心里突然十分恨你,恨你的逃避,恨你的懦弱,都恨到有些厌恶了。可是现在,看着我面前的榕哥,我忽然又知道,我错了。

  虽然我的榕哥在这几年里,给很多人的印象是善良到有些懦弱,和善的有些怕事,可我知道,在我心里,我的榕哥一直是个真正有情有义的男人,他要离开,是因为有不得已的过去,有不得不离开的苦衷,决不是懦弱的逃避。

  知道么榕哥?从榕哥你这次出门回来,在韩家寨的山顶告诉我那些事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知道榕哥你要走了,所以现在榕哥要走,是早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根本不是因为眼下这点事而走的,我为什么要恨榕哥呢?

  现在的我,除了不舍之外,应该高兴才对,因为榕哥没把我当外人,不但告诉了我他的往事,就连现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想骗我,我为什么会有那么愚蠢的想法,为什么要恨榕哥呢 ?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一口气就在越发汹涌奔流的泪水里,小蒋就在始终挂在脸上的那抹苍白憔悴到令人心碎的笑容中,说完她这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方榕倾诉的番话,这才重新闭上眼,急促的喘息起来。

  面对着说出了这番话的小蒋,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深陷的脸颊和明显发枯的零乱长发,方榕还能说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他除了心头百味纷呈,双眼发涩鼻子发酸全身颤抖之外,还能做什么?

  “榕哥,我想睡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房间内铁一般的沉默最后还是被依然闭着眼的小蒋倍感虚弱的声音打破。

  无声的抹着面上缓缓滑下的那些早已经冰凉了的泪水,方榕悄悄的退出了再无任何声息的病房。

  特护病房之外,得到达叔通知的值班的警员已经撤走,长长的走廊里,只有昏黄的廊灯静静挥洒着光辉。

  方榕自己也不知道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发木发涨的脑海除了烟瘾之外再也容不下任何需求之后,他才慢慢地挪出了医院的大门。

  “难道自己真的太过懦弱了么?”

  站在医院门口,直到点燃身上的最后一颗烟,方榕已经麻木掉了的脑海里还在不停问着自己这个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千百次的问题。

  就在他长久的仰天暗问到连脖子都开始酸痛不已的时候,他脸上的肤色又开始在朦胧的夜幕下缓缓浮现出了桃花一样艳丽的颜色,只是这次,已经被小蒋那番话震撼不已的方榕自己并没有发觉。

  与此同时,在群山之中的韩家寨里,狂抽着烟的罗发荣也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后,焦躁的再次整理着已经在他脑海中同样盘旋了无数次的说辞,咬牙切齿的等待着对面西厢门口像个泥塑的门神一般站着的张振离去。

  自中午技巧的从半醉的黄毛口中探听出关于赵三的往事后,大喜若狂的他用了近四个小时的时间立马奔回韩家寨后,又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天都完全黑了,可是他还是没能如愿以偿的见到住在西厢里的赵三,因为张振那个混蛋就守在西厢的门口,一直都不肯走开。

  躲在自己的门后,这两个多小时里,罗发荣已经百十次的在心里暗骂过自己在半路上的歇息。要是能早来一个小时,那个混蛋肯定正在吃饭,绝对不会碍到自己的好事。可自己却偏偏硬是在来的半路上歪在山路边多休息了几次,来晚了一个多小时,不但没能吃上饭,就连平时招呼自己,相对好说话点的韩二都没能见到,连院门都是张振那混蛋给开的。

  结果自然是那家伙一看到自己回来了,屁都没给自己放一个,楞是像早知道自己目的一样,黑着脸过去就像根木头一般的守在了那边,倒好像以往是自己欠了他的什么似得。

  正屋的韩老太爷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没有露面。

  说实在的,罗发荣打心眼里也没指望那神秘的老头会出来招呼自己,可他也实在放不下自己的脸去求张振放自己进去,再换任何人守在那里,罗发荣都会想办法去沟通或者说服,但是对张振,他绝对不会。尽管在方榕的面前,两个人还能勉强保持住相处时的大致和平,但深心里,两人都明白绝对无法在私底下善意的相处。起码,在罗发荣的心里是这样想的。

  所以这两个多小时,他只有躲在自己的房门后,借着门缝悄悄地观察着对面的动静,等待着张振会去解手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离开一下的机会,他相信,这样的机会绝对会有的,难不成那混蛋会整夜都守在那里?

  所以他也铁了心,咬紧牙关准备等下去。因为这机会已经严重的牵扯到了他后半身的钱途!

  而此刻方榕的头在胸口传来灼疼感的时候也毫无预兆的痛了起来。

  就像脑袋深处里有一把搅刀忽然转起来了一样的疼,才不过短短几秒,方榕全身的衣服就被冒出的冷汗湿透了。

  拼命的抱着头,咬紧牙关开始在夜色里狂奔,就算是漆黑的夜里,他也不想有人看到他现在的凄惨样子。

  这在他是一种坚持,一种在十年的艰难痛苦的暗域里让他支撑下去的坚持。头疼的像要炸了,紧闭着的眼帘前有无数的金星在飞舞,脑海深处,那撕心裂肺的阵痛伴随着一股股盘旋而来的眩晕,一点一点的把他的意识往深不可测的漆黑深渊里拖去。

  全身在剧烈的颤抖,眉心深处一直被封印着的那抹阴冷又开始在那里翻腾,身上五凤印已经在明显的灼热里开始有规律的涨缩,而胸前的那块朱雀镜此时已经变得就像是块烙铁,深深的嵌入胸口,与五凤印一起越来越快的涨缩着,不停的散发出一股股滚烫的热流从胸前往眉心电射,每一次热流和眉心处阴冷的交击,都伴随着脑海深处那把巨大搅刀更疯狂的旋转,疼!

  狂奔起来的身影在夜色中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就像一抹散发着微微红芒的光影一样,激电一般的在无数人面前一闪而过,随之又消失在夜色暗影之中,转眼不见。

  “哐!”

  一声沉闷的巨响之中,跑回自己老巢的方榕连门都来不及开,直接撞门而入,随即反手胳膊向后一扬,就用已经带着明显红芒的右手将此时才反弹而回的房门拍上,奇怪的,撞坏了门锁的房门紧紧的合上了。

  粗重的喘息着,灯也不开,就在满屋子朦朦胧胧的诡异红光里,满脸桃红色的方榕睁开已经变成血红的双眸,就在眼眸中的血色稍稍一凝的瞬间,忽然变得似乎柔若无骨的双手幻化成无数奇异古怪的姿势,迅捷无比的按照某一种顺序,重重拍点在了他自己全身的穴位,沉闷急促的拍点声伴随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在满室愈见明显的红芒中,散发出一种诡异而又邪恶的味道。

  恍若幻影般挥舞闪现的指掌在朦胧的红芒明灭的暗影中留下了一道道赤红的光影,就像无数支烟头在暗夜中快速的滑动一般。随着光影明灭速度的加快,乍现乍隐的赤红色指掌就像灵动无比的飞蛇,转眼就以违背常理的速度和姿势点完了全身的穴道,就在最后重重一声重新合掌的掌缘反砍在天灵盖的沉闷响声中,穿在方榕身体上的衣服忽然化成片片布条向四周爆裂而去。

  血一般赤红的光芒也随着衣服爆裂的同时让房间内猛然一亮,光芒闪动,光源之中赤裸裸的方榕双眼血光闪烁,满身五凤缠体,红光流转,就像一座来自九幽的魔神一般,就在房间的虚空之中,缓慢无比的闭眼,合掌,盘膝,在茶几的上空变成了一座雕像。

  宛若野兽一般粗重的喘息声逐渐被深长绵无的呼吸代替,满室大放的赤红色光芒也随着呼吸的逐渐绵长虚无而趋于黯淡,静静漂浮在三尺左右虚空中的身躯也在愈见黯淡的光影中缓缓下落。不多时,敛去光影的房间内逐渐逐渐恢复原有的漆黑和寂静,直至再没有任何的声息。

  房间内安静了,可是拉着窗帘的窗户外,却一直没有平静。就在房间内方榕衣服爆裂,身上赤红色的光芒大涨之时,飞舞在聊城夏日夜空的所有飞蛾,蚊子,苍蝇以及蝙蝠,就像接到了冥冥中绝对不能违抗的命令一般,成群成片的往方榕房间的窗户飞来,前仆后继的撞死在窗户的玻璃之上,而此刻,原本易碎的窗户却好像变成了铜墙铁壁,怎么撞都没有碎去。

  那一刻,所有身在聊城的修行者和一些天生的敏感者,都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和颤栗,就连聊城内所有的狗,都从那一刻停住了吠声和行动,静悄悄的跑回到自己的狗窝蜷缩了起来。

  重新打开的一包烟也已经抽掉了一半,罗发荣又耐着快要抓狂了的性子等了近一个小时,机会终于来了。

  他看到泥塑一般的一直站在那里的张振忽然有动静了,他先是犹豫着左右盼顾了一会,随后又慢慢地左右踱了几步,终于转身往东南角的厕所去了。

  强忍着剧烈的心跳,罗发荣动也不动的眼瞅着厕所简陋的木门终于在吱呀一声里关上,于是他顺手甩掉烟头,拉开门,箭一般的动了。

  “哐!”又是一声大响中,西厢的门被猛地撞开,灯影下就见刀光一闪,翻身坐起的赵三已经将刀挥到了来人的脖根之上。

  “三哥不要!”罗发荣及时的惊叫救了他一命,赵三手中恍若电闪一般的利刃悬悬的停在了他喉结的凸起之上。

  “你是谁?”

  还没等罗发荣从喉头前冰凉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他耳边就传来赵三暗哑的询问声。

  “三哥你好,我是罗发荣,小方的朋友!”罗发荣高声回答出口,神智这才从刚才刀光下的恐惧中回醒了过来。

  “罗发荣?小方的朋友?”罗发荣发现驾在喉头的利刃并没有消失,面前这个按自己推测,就是黄毛口中大名鼎鼎的血狼赵三的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将眼光投向了自己身后。

  他心里一动,可又不敢转身,果然,没出他所料,身后传来了张振低沉的语声:“方榕的拳赛经济人,一个十足的杂碎!”

  罗发荣一听这话,心里那个气啊,立马就想扭头骂回去,可是喉头的冰凉并未消失,他只好把满肚子的怒气压在心里,勉强在自己已经发黑的脸上挤出了个笑容:“三哥,可以拿开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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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4-18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赵三看着面前这两个好似仇人一般的方榕朋友,嘴角微微一笑,在轻轻摇头的空里将手中的利刃变魔术一般的藏起,这才抹去头上的虚汗苦笑着说道:“小方的朋友都怎么这么喜欢撞门而入?罗先生你好,我是聊城赵三。”

  “三哥你好,我叫罗发荣,方榕的朋友,也是他以前的经纪人。久仰三哥的大名,幸会!幸会!”看到长刀在赵三手中一现即没,已经神魂归窍的罗发荣眼眸深处一亮,“果然又是高手!”

  心里尽管这么想着,可脸上的笑容和身体的动作,却忠实的执行着他早已经在心里默练了千百次的动作,含笑、抱拳,鞠身见礼,一丝不错的表现出了他的诚意和风度。

  “你鬼鬼祟祟的偷跑进来想要干吗?出去!”还没等重新抱拳的赵三说话呢,罗发荣就觉得自己肩膀一痛,被一只像铁钳一般的大手捏住了肩头往后拖去。

  “张振你这个死反骨给我放手,他妈的你给我放手!”被张振的粗鲁彻底激怒了的罗发荣一下子火上脑顶,疯了一般的涨红着脸挣扎着叫骂了起来。

  “这算干什么?放手!”

  就在赵三还没来得及出声缓颊,张振也正准备发力将罗发荣摔出房间的关头,一把略带不悦的苍老声音在门口响起,随即张振就发现自己擒住罗发荣肩头的胳膊上,忽然多了一只手,紧接着胳膊一麻,罗发荣便挣脱了出去。

  “韩老 ?吴老也过来了?”没等心里一惊挥拳反击的张振扭头,坐在土炕上的赵三面上一红,抱拳抢先发话了。

  “韩老?”等张振想明白这个韩老是谁的时候,他挂着风声击出的拳头已经碰到了一个绵软的物体。

  “这下遭了!”

  就在张振和醒悟的众人心里一慌,赵三脸色一变的瞬间,“啪!”轻轻一声皮肉交击的轻响从张振的拳头和韩远山伸出的手掌之间传来,紧接着西厢里又响起来韩远山苍老的声音:“为何这般冲动?”

  不能相信的瞪大了眼睛,瞅着眼前这个若无其事的单掌接了自己一拳的清瘦老人,张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那可是自己全力击出的一拳啊,他是怎么接下来的? 他呆住了。

  屋内其余的人可没他这个惊讶,赵三和王小明就不用说了,能轻易的接下张振的一拳对别人来说可能会让人觉得惊奇,但对他们两个自小就听多了面前这老人神秘莫测的无数传说的人来说,并不足为怪,刚才吃惊,只是因为事发突然,没想起这些而已。

  而对于罗发荣,自从在接吴冷泉回来的路上,亲眼见到和降头师斗法的韩二以后,早就在心里肯定了这位老太爷绝非一般人,不然在谁面前都不曾低过头的方榕就不会对他那么尊敬和有礼,那个在自己心里被暗许为怪人的独眼客吴冷泉也不会悄然跟在他身后来了。

  说来好玩,这次跟着方榕在聊城内奔波了这几天,尽管想办的事情罗发荣没能办成,可是这几天和聊城官员们的接触,却让他对聊城的民风民俗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

  除了官面上那些到了那里都大致相同的繁文缛节以外,他发现几乎被围在群山中的聊城,竟真的近乎完整的保留了眼下被大多地方都抛弃了的那些古老传统和礼节,特别是在接人待物的方面,遵守的更是严谨。

  就连中午刚刚一起喝过酒的黄毛,这种在街头浪荡,本该对世间的礼法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痞子,竟然也能在半醉的情况下,对他撞上的陌生老人嘟囔着说对不起。

  记得当时罗发荣对黄毛的举动很是吃惊,询问之后,才知道这全是风俗和赵三的要求所致,他们这些出来的混的,要是和青壮年人滋事了,就算没什么道理,自己也觉得是小事一件,赵三他们也不会多管,可是如果欺负老弱妇孺了,不但会在自己的混混群里没面子,而且如果让赵三他们知道了的话,铁定会被揍的像个猪头。

  总之,聊城这地方的大多人对传统的礼仪实在是很讲究,该站在前面的人绝对不会跟在别人后面,而今罗发荣就亲眼看到吴冷泉是跟在韩老后面的。

  这些东西在他脑海里电闪而过,不过眨眼的功夫,罗发荣就想好了自己的说辞:“韩老好,吴老好!我们刚才是略为有些误会,还请多多原谅。”

  这时,坐在土炕上略有点尴尬的赵三也抱拳说话了:“韩老,不好意思,惊动你老人家了。”

  韩远山微微冲赵三点了点头,这才把目光投向了罗发荣:“罗先生你不是陪着方榕下去办事了么 ? 怎么回来了?”

  “韩老,书店已经被我们给买回来了,小蒋和小林她们也没事了,现在小方正在医院陪她们养伤,所以我赶紧回来给韩老和三哥你们说一声,让你们不要太担心了。”罗发荣心里斟酌着,掐头去尾的将自己偷偷跑回来的真实目的掩盖了起来。

  “书店?”

  “莲姐?莲姐她怎么了?”

  “杨冰,你又要一个人去那里?”

  聊城警局内顶层的走廊中,蹑手蹑脚刚准备开溜的杨冰被他的组长孟胜蓝用声音和视线给逮住了。

  “怎么?孟组长也要上厕所?”杨冰心里一烦,这大名鼎鼎的警界之花还真是有够难缠的。这几天不但把他秘密调查出的一切成果全都微笑着掠夺了过去,而且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她这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办自己的啊 ?

  “厕所好像在那边,以你的精明,不该犯这么幼稚的错误的哦!”占了上风的女组长并不在意他的嘲讽,只管用她那双锐利的有些过分的双眼紧盯着他,不肯稍离。

  “难道她也感应到什么了?”杨冰刚要在说出自己已经盘算好了的话,忽然心里就是一动。

  自从那晚上,两人难得的进行沟通之后,双方的注意力都不能避免的被吸引到了聊城,和杨冰惯于隐于黑暗中的秘密调查不同,孟胜蓝的调查则完全是传统意义上惯用的那种发动一起广大群众的手法,还别说,这手法也有它独特的效果,因为天底下,人世间,大部分的事只要是人干的,就可能会有人听到看到,各种各样看似毫不关联的各路消息一点一滴的会聚到一起之后,再被足够高明的有心人抽丝剥茧的花功夫去滤清的话,往往就会逐渐形成一张脉络隐现的大网。

  在两人相互沟通过彼此得来的消息后,又经过专案组抽调上来的十几位专业协查人员的分工侦察和推理,近来连串怪事血案矛头全都指向了聊城,消失了近一个月的血狼赵三就成了这些案件最大的嫌犯,要不是杨冰和孟胜蓝仔细的研究过赵三的生平档案,对他就是血夜凤凰的推测抱有严重怀疑的话,通缉赵三的通缉令估计就早已经在全国范围内发出了。

  身为高级警务人员,凭着身后政府的庞大能力,尽管还有不少细节还不能确定,但连串血案的起因也很快就被孟胜蓝和杨冰大致上推测和查证了出来, 因为长久以来,尽管很多人对四海、长风这个两个有名的企业集团的内幕并不了解,但他们作为国内势力较大的帮会社团,其发展和崛起的大概情况并没有逃逸在相关部门的监控之外。

  就像有光明就会有黑暗一样,在这世上大多的国家之内,总会有那么些见不得光的势力存在,就像阳光底下一样会有阴影一样,这些见不得光的势力要想完全封杀是绝对不可能的,所以在很多时候,只要它大致不会完全超越出自己的控制范围阳光也会默许一些阴影的存在。

  四海、长风乃至聊城赵三崛起和存在,大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世上的事,谁都知道不可能保证万无一失,意外总是在始料不及的时候发生,这也是无数人或者势力倒下或者崛起的原因。

  现在雪城境内的情势就是出现了这种意外,所以注定就要有些人和有些势力倒下,但是要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连根拔起这样已经坐大了的势力,没有相当的把握和证据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他们俩尽管已经大致推测和查证出了事件的起因,可是他们明白,光凭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在他们用推理和查证编起来的大网之中,还有不少必不可少的关键点还需要铁一般的证据,更何况让杨冰数年来念念不忘的血夜凤凰的真实身份还完全不能确定。

  所以在他们在省城做了细致的部署之后,来到了他们推断出的破案关键地,聊城。

  原本,杨冰还对来到聊城后到底是不是真能破案还存有疑虑,认为要想完全侦察明白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可是没想到一进聊城,还没真正开始调查案件呢,就在街上遇到了那个引起自己身上异能波动的小书店老板方榕,随即又亲眼看到了他从怀中掏出的朱雀镜。

  这意外的收获让杨冰大喜若狂,可是没想到在晚上仔细的调查过方榕在聊城的所作所为后,他竟发现自己盯上的只不过是一个善良憨厚到有些懦弱的小老板,尽管他的书店刚刚在前几天忽然爆出了不大不小的丑闻,可不管是精明干练的达叔,还是自己走上街头随意在书店周围问到人,各个嘴里的方榕大致上都是个素来温和内向的好人。

  这一番发现让他心里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总不能光凭人家带了一块朱雀镜就怀疑人家吧 ?更何况根据他相对特别的身份,来到这个省份之前,他也曾隐约的打听到就在这聊城的附近,住着一位巫门源远流长的宗派的长者,根据方榕身边出现过的人物资料来看,那位在这聊城周围有过无数传说的韩老太爷很可能就是那位长者,如果那样的话,方榕身上带有那些东西也并不足为奇。

  就因为有了这个想法,他对方榕已经基本上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倒想拜访一下那位传说中的老太爷,当然真的也只是一般意义上的拜访,并没有任何别的打算,因为就算是以他的特殊身份,对真正的宗教信仰者和修行者,也要保持必要的尊重。

  因为只有内行人,才知道尊重同样的内行人。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在以为一切又要重新开始的当晚,正在和孟胜蓝以及聊城警方的高级官员们开会的时候,他向来修行到坚若磐石的神意和心灵深处竟同时感觉到了一股莫可名状的恐惧和颤栗,差一点就让他的神意失去正常的控制。

  面对这样暴烈而又源源不断地冲击,他除了满头大汗的坚守心灵的清明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就连站起身的余力都没有。还好当时孟胜蓝正在会上讲话,他又因为一贯的脾气缩到了会议室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所以才能安然无事的撑过最难受的那半个小时左右的时光。

  也许是凑巧,那种让人恐惧、颤栗的力量褪去的时候,会议也正好结束,什么都顾不上的他借口需要休息一会,独自留在会议室打坐调养好自己后,正想悄悄出门去追查那似乎隐隐约约还存在的力量来源之时,却被一直在留意他的孟胜蓝说需要和他以及同来的协查人员再开个小会借口给堵住。

  眼瞅着自己对那股力量的感应都快消了,可这莫名其妙的小会还是不能结束,无奈之下他决定径自溜走,没想到又被尾随出来的孟胜蓝给逮住了。

  “刚刚你也感觉到了?”他耐住性子,走近了两步,低声问道、

  要不是刚刚在心里忽然一动,他都准备直接用命令的形式阻止孟胜蓝的继续过问了。合适的时候,他有这个权力的,而且在必要的时候,他还有更大更特别的权力。

  “感觉到了什么?”孟胜蓝一愣,反问道。

  “靠,明知道她不可能感应的到,自己还罗嗦什么?”杨冰闻声心里又是一烦,刚想再也不留情面的直接命令她不得过问,没想到孟胜蓝秀眉一皱,又说出了一句让他大感迷惑的话:“哦,难道你说的是刚开会的时候忽然发生的异样 ? ”

  “对!就是它,你怎么也会感应到 ?难道你也是异能者 ? ” 杨冰眼前一亮,惊喜的问道。

  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恐惧和颤栗让一向心高气傲的杨冰首次有了自己不能匹敌的挫败感,兴起了回头马上就向他的上级申请支援的念头,但是如果孟胜蓝也是异能者的话,自己则无需再去请求上面支援,因为那毕竟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至于为何孟胜蓝高明到连他都一直没有发觉,对于这一点,他暂时没顾得上细想。

  “我不是异能者,如果是,我也早就加入你们的部门了。”孟胜蓝小小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好奇的望着有些激动的他说道。

  “不是?那你怎么可能会感应到刚才的不妥?”杨冰脸上明显的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看来孟胜蓝最多也就是天生比较敏感了。

  “因为苍蝇!”孟胜蓝的回答却让他又吃了一惊。

  “苍蝇?”

  “是啊,苍蝇。因为前面我在会上发言的时候,正好看到坐在你前面不远处的那位王队长头发上有只苍蝇,停了好一会他都没有发觉,可是忽然一下,那苍蝇往窗户那边飞过去了,我因为留意了好久,所以目光追着它到了窗口,这时我才发现似乎有好几只苍蝇都同时飞出了窗口,就好像会议室里所有的苍蝇都飞出去了一样。”

  “这有什么?几只苍蝇就算一起飞出去也没什么奇怪的,真是!”口里悻悻地说着,杨冰转身就准备走人。

  他还有一句话压在喉咙里没有说出来,女人真他妈的奇怪!

  “可是几乎所有的苍蝇都是直线方式飞的这点就有些奇怪了吧? 更何况我还同时看到一大群苍蝇从窗前飞过,而且随即我又不小心发现你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头上使劲冒着虚汗,闭着眼睛全身足足抖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窗外的蝉不鸣狗不叫,你说这些算是奇怪还是不奇怪呢? ”孟胜蓝脸上神色一正,又踏前了一步,低声问道。

  刚才不说还没什么,这么一说,再这么一想,连她自己都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了,不然杨冰不会这么紧张,那些苍蝇啊什么的也不会飞的那么奇怪了。

  “哦,我明白了。”杨冰一听就明白为何孟胜蓝能猜中了,有了那么多症候,再加上自己这么认真的一问,她要是还反应不过来也就妄称警界之花了。

  想到这里,原本想要阻拦她跟随的杨冰心念一转,转头淡淡的笑着说道:“要是想来就来吧,不过什么都不许问,不明白的地方自己去想,我叫你逃跑的时候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逃跑,明白了没, 我的孟大组长?”

  孟胜蓝闻声也是淡淡一笑,心里暗想,“有点异能就了不起了么?可知道世上还有超越你千百倍的人存在,也没见他像你这么牛气!”心里想归想,可她嘴上还是什么话都没说,跟着他就出了警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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