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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dkny_de

神在看着你 --------------蔡骏 (很长,大家慢慢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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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4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八

15点05分。
  “叶萧--”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叶萧从双膝中把头抬了起来,现在他很累,努力睁大着眼睛看着前方。直到郑重跑到了他的跟前才刚刚看清楚。 
  “你终于来了。”叶萧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马达还活着吗?”郑重大声地说,在四十分钟前,叶萧已经在电话里把马达的情况全都告诉他了。不过,他的这一大声马上吸引来周围病人和护士们的目光。
  叶萧立刻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轻声地说:“记住,这里是医院,不要大声说话。”
  “对不起,我只是很着急。”
  “我们到外边去谈吧。”叶萧拉着郑重来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角落里,他看到大雨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在屋檐下他平静地说:“马达还在抢救中,最后的结果很难说。”
  “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有枪。”
  “你是说谁?”叶萧当然明白郑重所说的那个“他”并非指马达。
  “周子全,或者是--他的孪生兄弟。”
  叶萧点了点头:“你查到当年他们的下落了?”
  “对,昨天晚上张大许的供词都是事实。在三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在安息路99号的案发现场除了张大许和钟卫国、钱雨娟三个人以外,还有一对只有六个月大的双胞胎。”
  “可为什么当年的卷宗里没有反应出这一重大线索呢?”
  “因为这对孪生兄弟刚刚诞生的时候,钟卫国就开始遭到了批判,所以,他们只能把自己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了乡下的亲戚家里抚养。而在案发的那天晚上,钱雨娟正好刚下火车,把这对只有一岁大的孩子接回到自己家里来。所以,邻居们都不知道当时两个孩子就在家里,张大许也没有说出来,人们几乎把那两个孩子给遗忘了,卷宗里当然也就不会有记录了。”
  叶萧点点头,催促着说:“后来呢?”  
  “张大许的供词没错。在案发当晚,他杀死了钟卫国、钱雨娟夫妇,并隐藏了尸体以后,立刻就把房间里的两个男婴抱走了。他连夜就把其中的一个男婴,悄悄地送给了一对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的干部夫妇。今天我专门去户籍部门查过了,这对干部夫妇姓周,就是周子全的养父母。我查过这对周姓夫妇的血型了,他们都是O型血,而周子全则是AB型血,所以周子全绝对不会是他们所生的。而钟卫国、钱雨娟的照片倒是与周子全的相貌非常相象。我可以肯定,周子全亲生父母就是钟卫国、钱雨娟夫妇。”
  “你干得很棒。”叶萧已经很久没有对郑重说过这样的话了,但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个男婴呢?”
  “还是在当天晚上,张大许又把剩下的一个男婴,送给了他的表兄。张大许的表兄已经结婚多年,先后生了四个女儿,非常想要一个儿子,于是,张大许就把男婴送给了表兄。”
  “你查过张大许表兄的资料了?”
  郑重有些得意地说:“我当然查过了,张大许的表兄姓丁,叫丁阿四,他共有五个儿女,前面是四个女儿,最小的是一个儿子,名字叫丁刚。丁阿四家里非常穷困,根本就供不起五个孩子读书,在八十年代,他们全家都迁到了广东打工。”
  “那你凭什么断定丁刚就是周子全的孪生兄弟?”叶萧找到了郑重推理中的漏洞,仅靠刚才所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张大许的供词是真的。
  “两个小时以前,我通过公安部的局域网与广东省警方联系过了,从网上得到了丁刚在三十岁时的照片,结果让我大吃一惊,照片里丁刚的长相与周子全几乎一模一样。”郑重停顿了片刻,但他的话还没完;“然后,广东方面又从网上传来了丁刚的指纹记录。我请鉴定组把丁刚的指纹与周子全的指纹做了比对,结果是完全相同。”
  “同卵双胞胎?”叶萧脱口而出。
  “没错。如果世界上还有两个人指纹完全相同的话,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同卵双胞胎。”
  叶萧点了点头,双胞胎分为两种,第一种为异卵双胞胎,第二种为同卵双胞胎。前者双胞胎有着不同的DNA和指纹等身份标志,外表虽然很象,但仔细看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而后者双胞胎则有着完全相同的DNA和指纹,从外表看几乎毫无分别。
  “查到丁刚的简历了吗?他现在在哪里?”
  “简历很模糊,他好象读过音乐学院,但后来因为家庭贫困等原因而退学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业,一直在社会上混日子,偶尔做过保安等职业,但时间都不长。三个月前,他来到了本市,接下来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叶萧已经明白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案子有了重大进展,你应该高兴才对,叹什么气啊?”郑重问他。
  “我在想,有时候命运真的是很不公平的。”
  郑重摇摇头,他不喜欢叶萧的这种感慨,他急促地说:“现在我只想知道丁刚的下落。”
  “也许,他正躺在镶着周子全名字的骨灰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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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九

17点50分。
  “马达--”
  她在梦中轻声呼唤自己深爱着的男人。
  终于,容颜从一片恍惚中醒了过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蜷缩在这张小床上。一阵阵风雨声传入她的耳中,窗外的大海依旧在疯狂地冲击着千里海堤。这栋位于大堤上的房子,正在风雨飘摇之中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外面的天色渐渐地暗了,这间小屋子里没有灯,在一片昏暗中,容颜环视着一圈,发现在门口放着一盘快餐。她从床上走下来,推了推房门,门依然紧紧地反锁着。她托起了那盘快餐,还留有余热,那一定是周子全刚刚放进来的。他不想让容颜饿死,容颜也不想让自己饿死。她很快就吃了起来,在吃饱以后,把空盘子放回到了门口。
  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她回到了床上,看着黑蒙蒙的窗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密集的风雨和浪涛声。她轻叹了一口气,又躺了下来,把身体蜷缩了起来,就象母腹中婴儿的姿势。也许,这样就能够更加容易地回忆起那个恶梦--
  在那个夜晚,女侦探小说家容颜想到了一个叫借尸还魂的故事。一个可怕的阴谋渐渐地浮出了水面,但她又有些自责,也许稀里糊涂会更好一些。察觉了阴谋的迹象,却又不敢面对阴谋,往往最让人恐惧。但是,她不想做一个愚蠢的女人,她也不想和一具借尸还魂的幽灵生活在同一栋房子里。终于,她向她的“丈夫”提出了所有的疑问。
  显然,在做为推理高手的女侦探小说家面前,这些疑问是任何高明的骗子都无法自圆其说的。他立刻就被容颜的疑问震慑住了,他呆呆地沉默了许久,最后,他终于说出来了:“我承认,我不是你的丈夫。”
  当自己的疑问得到证实以后,容颜却有些犹豫了:“你不是我的丈夫,那我的丈夫在哪里?”
  “他还活着,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关于他的现况,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你究竟是谁?”
  他吐出了一口长气说:“我的名字叫丁刚。你一定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丈夫长得这么象?因为,我和他是一对孪生兄弟。”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解释,容颜立刻就象起了罗沁雪和她自己,她们可不是孪生姐妹,她冷冷地问:“你能不能说得更详细一些。”
  “在我们还没记事的时候,就被抛弃了,彼此分开再也没有见过面。我不幸落到了一个异常贫困的家庭,十八岁的时候,我的养父带着我离开这座城市,到广东去打工,我在那里度过了十几年的光阴。我曾经读过音乐学院,我一度梦想成为一个钢琴家,但最后却因为贫穷而被迫退学。从此以后,我就无所事事,只能在社会上游荡,偶尔打过几年工,但都不长久。那么多年来,我一直过着贫穷的生活,流浪在社会的最底层。我非常想要出人头地,改变自己的人生,但却碰得头破血流,这一切都因为我成长在一个艰难的家庭之中。”最后他摇了摇头说:“你不会明白的。”
  “不,我明白。我和你一样,出生在一个艰难的家庭中。”容颜平静地回答。
  “几个月前,我来到这座城市,这里是我的故乡,是我的出生地。这里的繁华让我自惭形秽,我找不到工作,也得不到别人的同情,我开始绝望起来。终于有一天,我见到了你的丈夫。”他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他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从一个豪华酒店里出来,他当时惊呆了,世界上居然还有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很快,我就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周子全,是天下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自己是被领养的孩子,但我一直都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我打电话给我在广东的养父,我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养父告诉我,我出生在安息路的一栋房子里,当年是被我养父的表弟送来的,同时我还有过一个孪生兄弟,当年被送给了另一对姓周的夫妇。”
  “他就是我的丈夫?”
  “是的,命运是多么不公平,我们是孪生兄弟,长着一样的脸,一样的头脑,而他却享尽了人生的荣华富贵,而我则尝人生的苦难。只因为我成长于一个贫困的家庭,还有四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而他则是在干部的家庭中作为独子长大的,他一帆风顺地到达了现在的地位,我却还要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容颜冷冷地问:“你嫉妒了?”
  “当然--”他大声地说,“我当然嫉妒,因为命运对我们不公。终于有一天,我悄悄地找到了他,我希望能够从他身上得到一些钱,毕竟我们是亲生的兄弟。可是,他却不承认我们的关系,他极其轻蔑地把我当成了乞丐,并且侮辱了我的人格。我明白了,他是怕承认了有我这样一个卑贱的兄弟以后,会使他在社会上丢了面子。你说,这种连亲兄弟都嫌弃的人是不是衣冠禽兽?”
  “于是,你就决定要报复他,要让他一无所有?”
  他点了点头说:“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是的,我绑架了他,把他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然后,我就取代了他,我成为了周子全,天下证券公司的总经理,还有女作家容颜的丈夫。当然,在此之前我已经秘密监视了他一段时间,基本了解了他的一些有关情况。当我冒充着他去上班以后,就意识到我的声音和他不一样,一说话就会露出破绽,我只能声称自己得了感冒,鼻子一直都塞着。我就用沉闷的鼻音和人说话,掩盖了声音的问题。但更多的时间,我尽量避免与人接触,可你丈夫的那个小秘书却主动地对我投怀送抱,原来你丈夫--”
  “别说了,这与我无关。”容颜以无所谓的口气回答。
  “好的。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你丈夫的秘密,他竟然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司和股民的款项为其私人炒股,侵吞了大量的公司资产,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些钱足够枪毙他好几次了。不瞒你说,我决心拿走这些不义之财远走高飞,最后再让警察来对付你的丈夫。”
  突然,容颜冲向了电话机,刚拿起电话,就被丁刚夺了下来,他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想要报警。不过,我劝你还是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你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他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容颜,忽然摇了摇头说:“还记得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吗?”
  “你说什么?”容颜的心里象是被什么东西猛的揪了一下,但还竭力保持镇定。
  “让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五年前的那个夏天,在广东的那个度假村里,有一栋象宫殿般豪华的别墅,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一个非常富有的房地产商人。在他的别墅里,经常会出现许多二十出头的少女,她们进入这栋房子以后,就再也出不来了。直到有一个薄舞弥漫的清晨,一个美丽的女孩从那栋别墅里冲了出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她显得惊慌失措,象一个逃犯一样逃出了度假村。”
  容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她心底最隐秘的那一幕,连她的丈夫都不知道,居然会被眼前的这个人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张大着嘴巴,许久才说出两个字:“你是--”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那个保安。”他露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同样也在那个度假村,只不过我做的是保安,而你做的却是--”
  容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害怕他会说出什么肮脏的话来:“别说了。”
  “对不起,我并不是故意要提起那段往事的。那个清晨,你从我的面前一掠而过,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而我却对你记忆深刻。你的这张脸,永远地埋在了我的心底。尽管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但你从别墅里冲出来,见到我以后又惊慌失措地转身逃跑的那一幕,却仍然象是昨天一样清晰,刻骨铭心无法忘怀。两个月前当我发现周子全的妻子,著名的女侦探小说家容颜居然就是你时,我知道我又掌握了一块王牌。”
  “你想让我干什么?”她的口气软了下来。
  “什么都不用干。”丁刚轻声地说,“你只需过你正常的生活就可以了,保守我的秘密,不要把有关这个秘密的任何一个字说出去,这就足够了。如果,你不能保守我的秘密,那么恐怕我也不能保守你的秘密了。你想一想吧,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年,但那个房地产商人毕竟是死在你的手里。如果警方知道你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你至少会在监狱里呆上几十个年头,甚至一辈子。更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会知道你的秘密,一个女侦探小说家居然做过这种肮脏的事情,那真是--”
  “闭嘴!”她已经崩溃了,缴械投降是她唯一的选择。
  “好了,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自己权衡利弊吧。请相信,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我有这个意思的话,在五年前的那个清晨,我就不会让你轻松地从度假村逃跑了。”
  说完以后,丁刚紧紧地盯着容颜,直到她的眼泪缓缓地滑落下来。她无路可退了,只能接受了丁刚的条件,她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毁在某些人的阴谋手中。
  于是,就有了后面的一切。
  这就是容颜全部的秘密。
  她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现在,她成为了她丈夫的囚徒,蜷缩在这间海边的小屋里。风雨声依然敲打着窗户,她真希望一个巨浪打来把整栋房子都淹没掉。
  这是秘密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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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6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

凌晨4点50分。
  容颜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了,还没有从睡梦中解脱过来的她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房间依旧沉浸在黑暗中,她只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站在门口。
  耳朵里已经听不到雨声了,只有海浪的潮汐在均匀地拍打着堤岸。她回头望了望窗外,除了漆黑的天空什么都看不到。周子全走到了她的面前,抓紧了她的手臂说:“起来吧。”
  “你要带我去哪儿?”
  “天涯海角。”
  她被带到了外面,门厅里亮着一盏灯,周子全穿着一身长途旅行的装束,手里拎着一个大旅行箱,她明白那笔巨款就藏在里面。然后,周子全给她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衣说:“海上风大,别着凉了。”
  周子全拉着容颜走出了这栋房子。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中还是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永不停歇的海浪声。他们沿着海堤向前走去,四周围荒凉而寂静,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就算容颜声嘶力竭地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一个人听到的。
  “亲爱的,只要我们再走十分钟,就会看到一艘可靠的快船在岸边等着我们。”周子全一手拉着容颜,一手拎着箱子,边走边说:“现在风浪刚刚过去,不会有巡逻艇出海的,而我们正好出发。再过十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到韩国济州岛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两张韩国护照,一张你的,一张我的,你就放心吧。”
  容颜并不回答,她冷冷地看着黑暗中周子全的脸,似乎在她身边的只是一个幽灵而已。
  他们继续向前走去,忽然,周子全似乎发现什么,立刻停了下来。
  大堤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容颜睁大了眼睛向前看去,却始终看不清楚,只能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黑影却在缓缓地向他们靠近,她能感到周子全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你是谁?”
  周子全大声地叫了起来。 
  在几秒钟以后,容颜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回答--“幽灵。”
  几乎与此同时,她看到从黑影的右手上亮起了一丝火星,一记沉闷的枪声在空旷的海堤上响起。
  一颗子弹,呼啸着钻进了周子全的眉心。
  子弹穿过他的大脑,又从后脑勺飞了出来。最后,弹片落到了大堤的水泥上,弹了几下之后,滑下大堤边的陡坡,吞没在了海浪中。
  周子全死了。
  他的身体重重倒在了地上。容颜也被他一同拖倒了。她压在了周子全的身上,在惊慌失措中一手摸到了他的脸,瞬间,她的手上全都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黑暗中的幽灵向她缓缓走来。
  容颜还倒在周子全身上,他的尸体还是热的,只是血喷了一脸,他的手至死仍牢牢地抓着容颜的手臂。容颜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扳开死去的丈夫的手指,但周子全的手象是痉挛了一样坚硬如铁,甚至指甲还嵌入了她的手臂里。
  幽灵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幽灵伸出了手,从死者的手里,夺走了那个大旅行箱。
  容颜还在使劲地掰开周子全的手指,她用尽了全力,几乎把周子全右手的五根手指都扳断了。
  幽灵抬起了手,把枪口对准了她。
  生存或者死亡?
  正当容颜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幽灵的声音:“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杀死你。但是,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非常抱歉。”
  幽灵的手指缓缓地扣下手枪扳机。
  突然,容颜掰开了周子全抓住她的最后一根手指。她甚至来不及站起来,向旁边一翻身,就势滚下了大堤。
  几乎在同一个瞬间,枪响了。
  幸运的是,容颜已经滚下了大堤。而这一颗子弹,则射进了周子全的尸体里。
  她只感到天旋地转,什么都看不到,身体摩擦着大堤的陡坡向下滚去,身上火辣辣的疼。紧接着,她又听到了第二声枪响,就射在她身边的一块石头上,子弹撞出了火星,跳起的弹片几乎是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幽灵站在大堤上,紧张地向容颜的方向瞄准。但是,天还没有放亮,而容颜又在急速地向下滚去,他向容颜一连打了四枪,直到容颜被海浪吞没。
  冰凉的海水涌进了她的鼻孔,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滚到了大堤的底部,也就是海滩上了。汹涌的潮水立刻就吞没了容颜,她艰难地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让充满咸味的空气灌满她的肺。
  又一颗子弹打到了她身边的海水里,似乎有什么在庇佑着她,所有的子弹都仅仅擦着她的身体飞过。但是,她还来不及庆幸,一个巨大的浪头就打在了她的身上。
  只一瞬,她就被疯狂的浪头卷进大海的深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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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一

清晨5点30分。
  她还活着。
  仰天躺在一片泥泞的滩涂上,看起来就象一具尸体。
  海浪把她卷到了大海的深处,在海底的十几米深的地方,她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意识,只是某种天生的本能,使她闭住了呼吸,用肺里残留的空气维持着生命。几秒钟以后,她终于浮出了海面,恍惚中回头望去,大堤已经在数百米外了。她在汹涌的大海上漂浮了半个小时,当她几乎要被冻死的时候,却被一阵骇人的巨浪,送回到了几千米外的大滩涂上。
  几只海鸥飞过她的头顶,降落在滩涂上觅食,同时发出尖细的叫声。终于,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海水,然后她睁开眼睛,大口地咳嗽并喘息着。
  东方已经渐渐地明亮了,现在她明白,幽灵已经远去了。
  她用最后的一点体力,挣扎着站了起来,遥遥向岸上望去,一道大堤就横在几十米外。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走完最后一点路了,只能绝望地坐在泥水中,望着长长的海岸线。
  忽然,大堤上出现了一队人影,排着整齐的行列走过,远远地看去仿佛是些女孩子,但她们的背后却背着枪。容颜忽然明白了,她们是在海边巡逻的女民兵,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向女民兵们挥起了手。
  命运又一次拯救了她。
  大堤上的女民兵发现了她,很快就把她从滩涂里救了起来。她的神智有些恍惚,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好象被她们带到了附近的哨所里,让她擦干净了身体,还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而她却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守口如瓶。
  女民兵们还要她继续休息一会儿,但她却忽然清醒了回来。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马达的影子,她立刻摇了摇头,随便编了一个谎话,说是还要赶飞机。然后,她就独自一人离开了这里。因为,她担心随后女民兵们会在大堤上发现她丈夫的尸体,到时候她就再也走不掉了。
  容颜走到了公路边,穿着女民兵们送给她的衣服。虽然身体都已经擦干净了,可毕竟在凌晨的海水里泡了半个小时,她还是感到冰凉刺骨,只能不断地小跑着以恢复体温。
  6点10分,一辆出租车开过了公路,她坐了上去,目的地是俄侨墓地。
  从海边开到市区的西北角,平时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但司机开上了新建的市郊环线,再加上清晨行驶在郊区的车辆不多,出租车风驰电掣般地绕过了大半个市区,只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抵达了俄侨墓地。
  等到下车的时候,容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着的是女民兵们送给她的衣服,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她略微想了想,现在她身上除了手指上的戒指以外,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这枚戒指是在她婚礼上的时候,周子全亲手为她戴上的。这是一枚结婚戒指,可是,为她戴上这枚戒指的人已经死了。更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真正爱过那个人。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忘掉那个人吧,永远地忘掉。
  几秒钟后,她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这枚戒指。
  出租车司机是个认货的人,他收下了戒指。并答应了容颜包车的要求,容颜下车以后,车子就停在这里等着她。
  容颜向墓地里跑去,脚下一片泥泞,立刻把女民兵送给她的新裤子弄脏了。她跑到了那座东正教堂前,停顿了片刻,她非常害怕会看到马达的尸体躺在教堂里的地上。但她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冲动,终于钻到了教堂的里面。
  马达不在教堂里。  
  在昏暗的光线下,容颜呆呆地看着那块马达曾经躺过的地方,还有那块打开了的石制约柜。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了墙上的那尊耶酥雕像。
  “神在看着你。”
  她轻声地念出了这句话。可是,神并不会告诉她马达在哪里。容颜抓紧了拳头,她一定要找到马达,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绝不放弃。她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当容颜回到了墓地大门口,看到出租车果然还在等着她。她坐进了车子,要求司机开往离这里最近的一家医院。 
  车子开过一片工厂区,然后进入一条宽阔的马路,一座崭新的医院就坐落在路边。车子刚在医院里停好,容颜就看到了停在旁边的公安局牌照的车子。她立刻预感到了什么,跳下车子以后,就直冲到医院门口的服务台前,向一个护士问道:“请问急诊室里有没有一个叫马达的重伤病人?”
  “马达?”护士查了查记录,然后点了点头说:“是有一个叫马达的,胸部枪伤,是被警察送来的。”
  容颜的眼眶立刻热了:“他怎么样了?”
  “昨天一送进来就开始抢救了,现在被送进了危重病房,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谢谢。”
  容颜离开服务台,照着医院的指示牌,向危重病房跑去。在转过一条楼道以后,她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守在门口。
  再往前走一步,就等于自投罗网。
  但现在,她宁愿付出任何代价。容颜快步向病房的门口跑去,门口的警察立刻伸出了手拦住了她。
  “对不起,非医护人员不能进去。”
  容颜面对警察抬起了头,先是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然后冷静地说:“我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所要寻找的人。”
  警察奇怪地注视着她的脸,立刻想起了通缉令上容颜的照片。面对着自动送到他们面前的通缉犯,两个年轻的警察显然缺乏经验,他们有些紧张地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从病房里传来了一个声音:“门口是谁在说话?”
  “是我,容颜。”
  几秒钟以后,叶萧急冲冲地从病房里冲了出来。他看到容颜就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尴尬的场面,三个警察,面对着一个被通缉的女犯,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叶萧不想掏出手铐当中把她抓起来,何况这里是医院,病房里还有一个危重的病人。
  容颜却说话了,她哽咽地说:“马达还活着吗?”
  叶萧点了点头。
  “我能看看他吗?”她轻声地问。
  叶萧想了想,然后闪到了一边,给容颜让出了一条进入病房的路。她走进了病房,终于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马达。
  她无法控制的自己的眼泪。
  容颜小心地坐在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最后滑进了她的嘴里,她忽然觉得,这泪水要比几小时前的海水更加咸涩。
  马达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表情很安详。他戴着一张氧气面罩,胸口缠满了吓人的绷带,一排测量心跳和血压的设备就放在床头。
  叶萧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对深爱着的男女。现在,这两个通缉犯都已经落到了他的手心里,但他却一点都高兴不出来,只是感到了一股更深的压抑。他轻声地对容颜说:“马达已经脱离了危险。子弹镶嵌在他的心室与肺叶之间的空隙里,昨天晚上已经被医生取出来了。这颗子弹只要再偏三毫米,他就肯定没命了。”
  “神确实在看着他。”容颜自言自语地说。
  “不是神,而是一本书救了他。我们在他上衣左侧的内袋里,发现了一本绿皮的小书,子弹正好打穿了这本书。书本的阻力,使弹道略微偏离了一点点,否则子弹肯定会穿透他的心脏的。”
  容颜点点头说:“那是一本电码本。”
  病房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叶萧还没有带走容颜,他看了看表,决定再给容颜几分钟的时间。
  忽然,马达紧闭着的眼睛开始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嘴唇也嚅动了起来。
  容颜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激动,她把头伏到了马达的耳边,轻声地说:“马达,我来了。”
  马达的嘴角又有了些变化,微微地向上翘了起来。叶萧有了些紧张,但他没有动,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几秒钟后,容颜轻轻地吻了马达的嘴唇一下。
  马达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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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8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二

9点40分。
  他不是幽灵。
  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指示灯一层一层往上跳。他的手里拎着一个重重的旅行箱,箱子里装着阴谋与财富。几个小时以前的海堤上,他亲手杀死了周子全,同时,他也断定容颜淹死在了大海中。然后,他把周子全的尸体埋在了海边的乱草地里。现在,他的眼前仍旧不断地浮现出那狂暴的大海。
  他对大海并不陌生。
  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海员。那时候他既年轻又英俊,在一艘两万吨级的远洋轮上,他几乎走遍了世界上所有的港口。他喜欢海员的生涯,喜欢大海的气味,喜欢站在船头遥望东方的日出。他最后一次的远洋航行是从鹿特丹到开普敦,再从马尼拉到横滨,最后一站是旧金山。作为海员,他对这座拥有众多华人的城市并不陌生。在海上漂泊了许多个日子的海员们是寂寞的,当轮船在港口里停泊下来,他就立刻下船来到了旧金山的市区里。在路过一条阴暗的街道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白人正在殴打一个华人妇女,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打架的人,但良知告诉他必须要阻止眼前的暴行。于是,他和那流氓打了起来,双方最后都动起了家伙,那个白人很不走运,脑袋撞到了一根铁棍上,立刻就死了。他这才感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匆忙地逃回到了船上,并把实情都告诉了他的船长。所有的人都很清楚,海员触犯了美国的法律,尽管他的行为完全符合道德,但按照国际通行的法律,船长应该把他交给当地警方处理。然而,船长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你干的没错。”然后就下令开船出港。就这样,船长救了他的命,他跪在船长面前发誓要永远报答船长。
  回国以后,他没有脸再做海员了,他辞职做起了小生意。不久,他听说船长的女儿得了白血病,而船长则终年出海在外头。于是,他就义不容辞地兑现了他的誓言。他每天都到医院里探望船长的女儿,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有着长长的头发,从她的头发里还散发着一股天生的香味。很快,他和那女孩就非常熟悉了,他乐于助人,并且对别人体贴入微,更重要的是,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男子气。终于,他爱上了她,不论她生了什么病。但不久以后,因为化疗,女孩的头发全都脱落了,可是他依然深爱着女孩,没日没夜地为她陪夜,直到她离开这个世界。
  女孩死了以后,他非常痛苦,不想留在这个城市了,也许海员的经历注定了他要四处漂泊,他悄悄地去了香港。在那个动感之都,为了生存,他几乎什么都干过,他生命中另一面的野性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很快,在香港警方的黑名单上出现了他的名字,而在香港的黑社会则多了一个辣手人物。在一个月前,他忽然意外地接到了当年老船长的电话,老船长请他回来帮忙做一件事。他当然记得自己的誓言,他立刻回到了这座城市,接受了这件极其特殊的任务。
  他开始监视容颜的住处,每夜都躲在黑暗的树丛中,必要时还要跟踪她,掌握她全部的行踪。他很快就发现了马达与容颜不同寻常的关系,于是他有时也会跟踪马达。有一次,马达被困在了安息路的那个地下室里,他就跟踪在后面,在深夜里给马达放下了一根绳子,因为他明白如果马达死了,也许那个秘密就永远都没有人知道了。后来,他发现容颜逃跑了,他就一直跟踪着容颜,直到她和马达发现那笔巨款,然后又被周子全绑架。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发现了周子全,但他依然忍住了,没有立刻动手。直到今天凌晨,在最后的时候他才杀死了周子全,得到了那些最重要的东西。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现在,他只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了。
  电梯的指示灯跳到了大楼的最高一层。他缓缓地走出了电梯门,走廊里面就是天下证券公司了,但他并没有去那里,而是走上另一道楼梯。
  在楼梯的尽头,就是这栋写字楼的天台了。
  他拎着这箱沉重的东西,来到了他的目的地。天台上的雾很浓,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前面。但他知道只有在这里才不会被别人知道。
  在天台的中央,一个老人正坐在轮椅上等待着他。
  “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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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三

9点50分。
  今天小绿特地打扮了一番,她居然还梳了两条特别精神的小辫子,穿着一套新买的牛仔服,背着一个大旅行包,来到了这栋写字楼的底下。
  小绿感到自己有些累了,但她的心里却异常兴奋。她抬起脖子,仰望这栋三十二层高的写字楼。雨后的天空云雾缭绕,高高的楼顶耸入了一团雾气中,让小绿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自从上次与他见面以来,整整几十个小时,小绿一直都心神不定,坐卧难安,晚上还整夜的失眠。她梦见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中弹牺牲了,在梦中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只见到一片模糊的鲜血。当小绿在恶梦中痛哭的时候,电话铃却突然把她惊醒了。在恍惚中接起电话,她终于听到了让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声音--是他。
  那是在两个小时以前,他在电话里告诉小绿,他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他的秘密任务,并且得到了一次休假的机会。他要小绿到这栋写字楼的底下等着他,时间定在上午十点钟,等到他们碰头以后,就一起去外地旅行,同时他还会完成的他的诺言,娶小绿为妻。
  接完这个电话,小绿只感到自己从恶梦的地狱里回到了幸福的天堂。她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高兴过,她毫无疑问地确信,自己已经得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半。
  提前十分钟,她来到了约定中与他相会的地方。她甚至已经通过电话预定,定好了两张去海南岛的飞机票。一想到马上就要与他在一起了,小绿胸中的小鹿就跳得更加欢快。
  此刻,她依然仰望着大厦的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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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四

9点55分。
  黄冈回过头来。
  “谢谢你,我的孩子。”老船长转动轮椅,面对着他的水手说。
  “船长,你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全部完成了。”
  老人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从头到脚包裹地严严实实,只有微秃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他轻声地说:“她也死了吗?”
  “船长,你是说容颜?”他走到了老人面前,轻声地说:“是的,她死了,大海埋葬了她。我做错了吗?”
  “不,你做的很好。”老人有些伤感地说:“我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很象一个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
  “好了,让我们忘记她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把装满了美元和罪证的旅行箱放到了老人的脚下,说:“船长,你需要再看看吗?”
  “不用了,我完全信任你。”老人悠悠地说,“孩子,你再也不欠我的了。今后,你打算怎么生活?”
  “金盆洗手,做一个普通人。”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激动地说:“其实,我早就对这种生活厌倦了。今天凌晨,当我向在海水中挣扎的容颜开枪的时候,忽然在我的心底深处,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罪恶感,我感到了难以想象的羞耻。”
  “你长大了。”
  他摇了摇头:“船长,不瞒你说,这些天我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已经答应她,这次的事情结束以后,我就与她结婚,带着她远走高飞,在地球上某个偏僻的角落平凡地度过一生。”墸
  “恭喜你,我的孩子。”老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说:“能推我到前面去看一看吗?”
  “当然。”
  他推着老人的轮椅,到了天台的边缘上,在低低的栏杆前,他停止了脚步,望着这座巨大森严的城市,心里忽然一颤。
  此刻,太阳终于高高地升起,驱散了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气,阳光照射在了他的脸上,在他冷峻的眼睛里发出某种奇特的反光。一种特殊的冲动使他向前跨出了一步,一只脚站在了栏杆上,眼前的一切景象,在瞬间都清晰了起来。他想,也许今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座城市了。
  他只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他的老船长并不这么认为。黄冈在他的身后,伸出了一只手,在他的后腰轻轻推了一下。
  他毫无防备,立刻就失去了重心,身体飞出了栏杆之外,从三十二层大厦的天台向下摔去。
  黄冈淡淡地说:“永别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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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五

9点59分半。
  小绿看了看表,还差几十秒,约定碰头的时间就要到了。阳光照射到了她的脸上,但她却有些焦虑不安,她盯着写字楼的门口,期待着能看到他从门里出现。
  忽然,小绿感到头顶有一阵暗风袭来,那种感觉是如此奇怪,甚至悄悄地渗入她的衣领里面,抚遍她全身的每一根毛细孔,直至她的心底。
  小绿抬起了头。
  她看见了他的脸。
  没错,他确实如约而至了--从她头顶一百米高的地方向下坠落。
他也看到了她的脸。
  他来了。
  轻吻大地。
  鲜血高高地溅起,就在她的身前。
  小绿的脸上被溅到了几滴血,她默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他--已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了。
  她还来不及尖叫。  
  十点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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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51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六

10点05分。
  天台上空空荡荡,只有老人和他的轮椅,还有那只旅行箱。
  黄冈皱了皱眉头,也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告诉自己必须要这么做,他不能让一个知道他秘密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吃力地提起了旅行箱,放到了轮椅后的储物栏里。然后,他推着轮椅回到了天台的中央,这里有一个无障碍通道口,可以使轮椅顺利地推下楼,回到下一层他的办公室里。
  “站住。”
  一个声音从黄冈的身后响起。他缓缓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张美丽而憔悴的脸--容颜。
  “孩子,看到你还活着,我真的非常高兴。”老人柔声道。
  “是吗?”
  黄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说:“刚才你都看到了?”
  “果然是你。”容颜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火红色的丝巾,特别地显眼,她摇着头说,“知道吗?我是多么尊敬你。我从心底里希望我弄错了。可是,你却让感到失望。”
  “我低估你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已经看过那些帐单了,我在这些资金记录里面发现了你的名字。但我不敢肯定会是你,我以为那些证据都是周子全捏造的,但现在我明白了,那些都是事实。或许,从一开始你就是犯罪的主谋,是吗?”
  黄冈停顿了片刻,他指了指轮椅后面的旅行箱说:“没错。你知道,在这个箱子里有三百万美元。但你并不知道,我在国外银行的几个帐户里,还有着比这更多的钱。”
  “只要周子全一死,所有的罪行和赖帐就都可以推在他的头上。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就算他侵吞了几个亿都没人会怀疑的。而谁也不会想到:更大的魔鬼竟然是你。”
  “是的,我不能容忍周子全分享应该属于我的那一份。所以,我就计划除掉他,同时还要把他占有的那一份夺回来。”
  “于是,你就想到了丁刚?”她点了点头说:“我早就该想到了,如果没有别人的协助,仅凭丁刚自己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搜集这些罪证,也不可能得到这笔赃款的。”
  “你真聪明。是我发现的丁刚,那天他戴着帽子和墨镜,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他悄悄地来找周子全,但是却被周子全从办公室里赶了出来。在他失望地走出周子全的办公室,脱下墨镜的时候,他的脸正好被我看到了。我立刻想到了他和周子全一定有某种极其特殊的关系,于是,我就和他秘密地长谈了一次。我和他达成了一个秘密协议,由他来负责绑架周子全,并且冒名顶替以获得周子全的全部赃款和罪证。”  
  “可你没有想到发生了意外,周子全逃脱了出来,并杀死了丁刚。”
  “是的,不过丁刚迟早是要死的。我早就准备好了,一旦丁刚完成了他的使命,幽灵就会杀死他,并夺得那笔钱和罪证。”
  “幽灵?就是那个杀手的代号吧?”
  “你刚才已经看到了,幽灵也有死的一天。”他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你能从幽灵的枪口下死里逃生,只能说是命运拯救了你。”
  容颜点点头,她想起了在保险箱里发现的那封信,她这才明白,那其实是丁刚写给黄冈的信,丁刚也料到了黄冈会杀人灭口,所以他处心积虑地把罪证和钱分别藏在两个秘密的地方,随时准备私吞那笔钱潜逃,而且还设置了天书一般难解的密码。
  她终于明白了,黄冈的慈祥和父爱都只是伪装,居然还让她信以为真。在这个轮椅上的老人心里,埋藏着最最邪恶的贪婪和欲望,还有最精致的阴谋和诡计。现在,她终于戳穿了黄冈的假面具。
  忽然,黄冈咳嗽了起来,嘴里嗕动着一口浓痰,看起来他真的是老了,容颜真不明白他这种半截黄土的人为什么还如此贪婪?黄冈的手伸进了怀里,象是要掏出手帕来擦擦嘴巴,他摸了好一会儿,终于把怀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手枪。
  黄冈从怀里摸出的不是一块手帕,而是一支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容颜。
  “孩子,请原谅我吧。记着我的话:我是我命运的主人,我是我灵魂的船长。”  
  容颜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说:“谢谢,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的。”
  枪声响了。
  天台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回响,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容颜依旧站着。
  黄冈的手枪掉到了地上,他握枪的右手手掌被一颗子弹打穿了,鲜血滴满了他的衣服。
  “一切都结束了。”
  叶萧举着枪,从地上站了起来,枪口还在冒着烟。他快步走到黄冈的身前,检查了一下黄冈手上的伤势。黄冈一句话都不说,呆呆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整个人看起来都萎了。叶萧给局里打了一个手机,请求派医护人员支援。
  “你的枪法很准。”容颜走到叶萧的身后说。
  叶萧回过头来,淡淡地说:“说实话,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打过实弹了。”
  容颜没有回答,她缓缓地抬起头。阳光洒在高高的天台上,也洒在她的眼睛里。
  叶萧从轮椅的后面拎起那只沉甸甸的旅行箱说:“为了这里面的东西,已经葬送了许多条生命了。现在,它们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容颜解开了围在脖子上的丝巾,抛向了空中。天台上一阵风吹过,立刻就把丝巾卷了起来,火红色的丝巾在空中飞舞着,象一团火焰,飞到很高很高的地方去了。
  叶萧站在天台上,目送着丝巾消失在云端。忽然,他轻轻地念出了两句词。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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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5-8 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半年以后。
  在女子监狱长长的甬道里,清晨的阳光正透过铁网格子洒在容颜的脸上,轻轻触摸她的瞳孔。十分钟以前她照了照镜子,镜子里是一个面色红润素面朝天的短发女子--真让人意外,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苍白。她忽然转过脸,一个女狱警默默地看着她通过。她不断地听到有铿镪的脚步与钢铁撞击声,从头顶的铁网上传来,使这里给人一种重金属摇滚般的感觉,必须承认,这里是一个使人进入冥想的好地方。
  对此,她已习惯。
  一扇铁门拉了开来,她缓步地走进去,阳光洒在她的身后,头发被光线染成了金色,她想这很好。门关上以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然后把目光向前投去。
  是马达。
  她轻轻地走到他的面前,她想也许自己可以抱住他,就象他们曾经做过的那样。然而,一道冰凉的钢化玻璃,正隔在她和他之间。
  马达看着她的眼睛,他原谅她了吗?
  他已经记不清半年以前的那个早晨,自己是怎样醒过来的了,他只记得眼前出现了容颜的脸。她吻了他,刚做完手术的他没办法说话,他们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直到她被叶萧带走。接下来,马达就一直躺在病床上养伤。叶萧来探望过他好几次,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马达,希望他能够原谅容颜。叶萧同时也告诉他,他的表妹小绿,受到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已经回到她父母身边了。
  整整一个多月,马达再也没见到过容颜,直到他们都被送上了法庭。在法院开庭的前一夜,黄冈在看守所里突发心脏病,他被送到医院里抢救了十七个小时,但最后还是死了。在此之前,黄冈已经把自己的犯罪过程全都交代了出来,而他在国外银行里的秘密存款,也都被国家追缴了回来。
  在法庭上,他和容颜相互之间只看了一眼,彼此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容颜请了最好的律师来为马达辩护,而她自己却几乎没有任何辩解,她承认了自己为了保守当年的秘密,而隐瞒了丁刚的阴谋。
  但是,叶萧专门调查了在五年前的广东,关于那个富有的房地产商人的命案。他查到的结果是--广东警方早就结案了,当年的尸检结果证明,那个商人其实是死于心脏病突发,而并非死于容颜之手。她的行为纯属正当防卫。
  容颜请来的律师认为,虽然马达有知情不报的客观行为,但并没有参与犯罪。如果不是因为马达破译了密码,那笔巨款永远都无法回到国家手中,这应该算是立功表现。最后,法官判决马达免于刑事处罚。而容颜则以包庇罪被判了三年徒刑。
  现在,他已经伤势痊愈出院了。
  更重要的是,此刻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忽然,眼眶里有一些液体在蠢蠢欲动,她知道它们会跑出来的,尽管她并不希望这样,他也不希望。
  她不说话。
  可她无法禁止她的眼泪说话。
  这是一个问题,一个让她难堪的问题。她把脸贴在了玻璃上,几根湿润的发丝沾在上面,嵌入她的视线。贴着玻璃的皮肤感觉冰凉冰凉,再加上从她眼眶里溢出的咸涩液体,就象那个夜晚刺骨的海水,沉闷的枪声划破夜空,整个大海如同一块破碎的玻璃。不,她不愿再想起那一切了。  
  他也伏在了玻璃上,他的嘴角忽然变得那样温柔。他和他的脸只隔一个厘米,但是,他们触不到。
  她终于说话了,嘴唇紧贴着扩音器--
  “我的书,已经写好了。”
  “书名叫什么?”
  她的嘴里轻轻地吐出了五个字:“《神在看着你》。”  
  “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也是。”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马达忽然表情严肃了起来,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先告诉我是什么要求?”
  “嫁给我。”
  他怔怔地说,眼神象一个孩子。   
  她停顿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什么时候?”
  “现在。”
  马达忘情地说。
  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旁边。这个时候,她看到在马达的身边又出现了一个人--警官叶萧。是叶萧答应了马达的要求,等他一出医院,就带着他来女子监狱探望容颜。
  叶萧对玻璃后面的容颜点了点头,然后他小声地对一个女狱警说了几句话。女狱警点了点头,打开了隔离玻璃左侧的一扇小窗口。这扇小窗口只有十厘米高,十五厘米宽,只够塞进去一只手。
  征得狱警同意之后,马达把手伸进了小窗口。
  她立刻握住了他的手。她这才发现,他的手上拿着一枚戒指。她仔细地看了看,却发现这枚戒指竟然是纸做的。
  一枚纸戒指。
  这是马达在医院里养伤的时候,用一张信纸做成的戒指。
  容颜抬起头,看着马达充满期待的眼睛,泪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淌了下来。
  纸戒指,正在马达的手中静静等待它的主人。
  一秒钟以后。
  她伸出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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