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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25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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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五章 画像
他一走,两人又想起刚才的谈话,房间里立刻陷入了冰冷的沉默,两人面面相觑,都感到一种阴冷的感觉。一想到有个死而复活的恶魔杀手会在某一个漆黑的夜晚踏入这个房间,他们心中的惊惧便如野草般疯狂的滋长,顷刻蔓延了全身。
过了好久,杜若才喃喃地说:“吃饭吧。外面的阳光很好,待会儿咱们出去走走。”随即又恨恨地把筷子扔到了餐桌上,“哎呀,菜都凉了。”
“没关系。”郎周平复了一下心境,笑着说,“我喜欢吃凉菜。唉,前几天我好容易才克制自己没去垃圾箱里扒拉烂菜叶。”
两人拼命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刻意逗对方乐着,笑着,吃完了这顿残羹冷炙。然后杜若兴致勃勃地拉着他去了徐家汇公园,让郎周为她画肖像。
这天是周末,阳光温暖洁净,徐家汇公园天上飘着风筝,地上孩子们在奔跑欢叫,情侣们拥抱着脸凑在一起呢哝私语。郎周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感动,这才是正常人的幸福生活吧?他呆呆望着杜若玉石雕刻般的脸庞,有些发痴。
杜若脸上染出一抹羞涩的红晕,拉着郎周选了一处寂静、光线充足的松树林,让他画肖像。郎周仍然沉浸在那种幸福的突然一击中,帮她摆好姿势,架好画板,很快一幅兼工带写的肖像画一气呵成。
杜若跑过来观看,发觉郎周很好地捕捉到了自己淡雅清丽的气质,但眼睛里却带着一抹很淡很淡的孤独和冷漠。她惊讶地问:“在你眼里,我是这个样子吗?”
郎周仔细观看着自己的作品:“差不多吧。我可能加入了自己的一些感受。”
杜若望着画面上自己悠远的眼神,忽然想起了什么:“郎周,你能不能把你父亲的模样画出来?咱们不是要一起寻找你父亲吗?”
郎周心里一沉,闭着眼睛想了想,淡淡地说:“好啊。我从来没有画过他的画像,时间久了,怕就忘了他的模样了。”他把杜若的画像摘下来递给她,闭着眼睛回忆了好久,才在画纸上慢慢地画了起来。
杜若无来由的感到一阵紧张,默默地望着那个人在画纸上一点一点地呈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一个冷静、执拗、严肃,文气中充满了野性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一点点地凸现。杜若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身体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颤抖,但慢慢地就平静了下来,兴趣重新放在了郎周专注的脸上和不断颤动的手臂上,一种温柔悄然生起。她想:“童年那场阴影对他的影响看来太强烈了,连画他父亲的样子时他的手都在颤抖。”
忽然旁边出来爽朗的笑声:“呵呵,杜若小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你。”
杜若吃了一惊,发觉身后不知不觉过来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他身后还远远地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瘦瘦的,有点斯文,夹着个公文包。大概是秘书。另一个是个魁梧大汉,戴着黑墨镜,看来是保镖。这英俊的男人大约30岁,脸上架着一幅锖色眼睛,眼睛不大,却很柔和,嘴角微微上翘,一副文质彬彬的富家子模样。杜若瞥了一眼郎周,急忙站到他身后挡住那男人的视线。
这时郎周已经画完了最后一笔,将画取下来交给杜若,看见那个富家子,愣了一下,问杜若:“你朋友?”
杜若将两幅画卷了起来,连看也不看那富家子一眼,说:“谁跟他是朋友?”说完拉着郎周就要走,那富家子及时地凑上来向郎周伸出手:“哈哈,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冯,冯之阳。东盛实业集团的总裁,你一定听说过。”
郎周愣了愣,这个名字他还真的听说过,东盛实业集团几乎算是国内最大的房地产商,他们的楼盘遍及全国各地,北京10个最大的楼盘中有三座就是东盛实业盖的。不过真正使冯之阳出名的还是福布斯排行榜。每年大陆福布斯排行榜一出来,他铁定排进前五,然后冯之阳就在媒体上叫屈,说世界上最穷、最难做人的人就是房地产开发商。
郎周刚要伸出手,杜若把他的手拉了回来,让冯之阳的手尴尬地在半空里戳着。杜若瞥了他一眼,说:“他还有个绰号叫‘疯子阳’。”
冯之阳尴尬地把手收回来,宽厚地一笑:“哪里。杜若你不要对我成见这么深嘛。”他瞅了瞅杜若手里的画,指了指,“这位朋友看来是个画家,能不能让我瞻仰一下作品?”
郎周觉得过意不去,说:“可以啊!”
杜若立刻说:“不可以。”
郎周也有些发呆,冲着冯之阳尴尬地笑了笑,他不知道冯之阳和杜若什么关系,也就不再说话。冯之阳倒颇有涵养,认真地望着杜若:“杜若,我上次跟你说过,希望你来我公司工作。销售部经理虚席以待,年薪至少50万。”
“对不起。我没兴趣。”杜若说完拉着郎周匆匆就走,冷若冰霜的样子让郎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冲冯之阳点了点头,去收拾画板。
突然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轰隆隆地卷进了松林,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一辆运动型摩托车呼地从杜若身边掠过。骑摩托那人头戴头盔,身穿摩托装,掠过杜若身边时一伸手,从杜若手里抢过那两张画,撞碎一排木栅栏,便消失在一丛女贞树后。
第三卷 第十六章 画像2
杜若惊叫了一声,脸色煞白。郎周急忙扔下画板跑了过来,不料冯之阳反应更剧烈,他脸色铁青,指着不远处那两个随从,大吼:“他*,愣着干什么?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把画夺回来!”
那个保镖反应快捷,撒腿追了上去,那个秘书抓起领口的通话器开始呼叫:“一组,二组,立即拦截一辆运动型摩托车!现在往东门方向驶去!他抢了老板的两幅画。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铁牙已经追过去了!”
郎周望望冯之阳,心里猛然一冷,只见冯之阳方才还温文儒雅的面孔突然间变得狰狞可怖,脸上皮肤滚动,仿佛里面蠕动着无数的毒蛇,目光冰冷得仿佛一把冰锥。郎周震得惊无以复加,面前这个人竟然一瞬间变了一幅面孔,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自己随手画的两张画居然会有人劫夺?看冯之阳的安排,似乎这公园里到处布满了他的手下,可看起来他们仅仅是场偶遇。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冯之阳匆匆地和那个秘书向树林外跑去,而杜若望着他们的背影,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似乎带着一丝恐惧,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迷茫。郎周走过去握着他的手:“杜若,到底怎么回事?”
杜若怔怔地摇摇头,望着摩托车消失的方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好久,杜若平静下来,淡淡地说:“没事了。只是刚才被吓着了。咱们走吧。”
郎周莫名其妙,边走边说:“哎,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原来上海也有飞车党!还有啊,他怎么会不顾危险来抢走两幅画呢?好像我的画还没这么珍贵啊?”
杜若笑了笑:“也许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火了,一幅画都值个百八十万。”郎周顿时笑了起来:“这个嘛,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哎,杜若,那个冯之阳跟你什么关系啊?一开始我还以为他追求你呢,可后来画被抢走后,他对那副画比对你还关心。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没什么,认识而已。”杜若轻描淡写地茬了过去。
就是从这一刻起,郎周才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种种异常警觉起来。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明显感觉到生活中充满了异常和诡谲,甚至有些恐怖。他想起失踪不见的兰溪,想起被残忍杀害的房东,想起刚才骑摩托抢劫画纸的车手,还有冯之阳对那两幅画紧张的神情,好像某个看不见的手张在以自己为圆心的空间内在搅拌着其中的一切。
这个念头困扰了郎周好几天,他对杜若日渐迷恋,两人几乎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只差这个“爱”字尚未说得出口。杜若也好几次暗示,郎周琢摸了一下,一来\奇\不敢肯定杜若\书\的意思,二来他牵挂着失踪的兰溪,觉得该跟兰溪明白说一下好了无牵挂,这个字就讷讷的在口腔里盘旋,却说不出来。
兰溪已经签订了工作,是上海一家颇有名气的电视台,过了年就需要去实习。临近毕业,学校有很多手续需要办理,她常常去学校,不过每次都去打个转,就急匆匆回来陪郎周。杜若不在的时候,郎周就一个人在附近游荡,在画家的眼里,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都可以入画。尤其是老上海那逼仄的街道,斑驳的墙壁,幽深的里弄。
这一天,他逛到中山路附近,正在路口等红灯,忽然一辆黑色奔驰S350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郎周以为它要拐上人行道,刚要往后让,车玻璃慢慢落了下来,冯之阳坐在驾驶座上朝他微笑着招了招手。
郎周一愣,警惕地望了望他的面孔,还好,儒雅和蔼。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奔驰车驶上中山路向西开去。
“嗨,郎周,又见面了。”冯之阳愉快地说。
郎周有些奇怪:“好像不是偶遇吧?上海这么大,怎么咱俩见面就这么容易?”
冯之阳呵呵笑着:“这个无所谓,关键是我们又见面了。哎,上次真不好意思,竟然当着我的面让人把你的画抢走。当时我派了十几辆车在各个路口围追堵截,但还是让那家伙溜了。后来我让上海公安方面的朋友帮忙,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在曹家渡附近的淞江里找到了那辆摩托车,后来查证是一家摩托车俱乐部的被盗车辆。这几天我就是在摸这家俱乐部的底。”
郎周听得呆住了:为了自己的两张素描画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值得吗?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冯先生,你看过我这两张画吗?”
“没看清楚。”冯之阳说,“所以我才找。”
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让郎周觉得更不安:“可是……这仅仅是两张素描画而已,你费这么大的精力……值得吗?”
冯之阳张大了嘴,差点连方向盘都丢了,脸上的表情要多惊讶又多惊讶:“你……原来……”他呆呆得想了片刻,“原来如此。”
郎周更加茫然:“原来什么如此?”
冯之阳笑了笑:“郎周,最近你身边是不是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
“是啊!你怎么知道?”郎周一下子来了精神,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对人对事毫无戒心,仿佛找到了知己,滔滔不断地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和兰溪被绑架的事情说了一遍。冯之阳脸上的表情慢慢凝重起来:“郎周,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现在处于极端的危险中。”
第三卷 第十七章 密室惊心1
“是啊,那个警察周敦意也这么说。”郎周叹了口气,“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周敦意?”冯之阳皱眉,“那个人称‘黑米周’的刑警队长?警方让他们帮个忙还行,真正碰上事情是靠不住的。这样吧,郎周,你跟着我走吧,我在佘山有一座别墅,那里比较偏僻,我把这座别墅送给你,你和杜若搬到那里去住。我派人24小时保护你们。”
郎周顿时张大了嘴巴,他这几天在上海,也听说过佘山,那里是上海顶级的富人区,随便一座别墅,起码也得上亿的价格,就这么说给就给了?虽然冯之阳有钱,可对一个刚刚见过两面的人——即使包养明星——也不见让他随手甩出一个亿吧?郎周此刻想起周敦意的话——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隐瞒着我们?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秘密,也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任何东西当作秘密,他从来对人缺乏防范之心,即使一面之交,也会把心事说给别人听。即使像父亲失踪这样影响他一辈子的事情,他也没有藏在心里。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秘密呢?它能使一个死人死而复活,绑架杀人,能使一个富翁说话间送给他一座价值上亿的别墅,甚至……他不敢再想,可思维还是不由自主地延伸了出去——甚至使一个仅仅在网上聊过几次天的美丽女孩子对他倾心相爱!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郎周?郎周?”冯之阳喊了他几声,把他从深思中惊醒。
“哦,没什么。”在这一刻,郎周才真正惊慌起来,因为他知道让一个亿万富翁也感觉到危险的危机对自己而言意味着什么。况且,他急需证实,杜若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所谓的秘密才会爱他。他立刻做出了决定:“不用了,冯先生,是不是有危险我不在乎。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到底是什么恐怖的东西潜伏在我身边。”
冯之阳无奈:“好吧。这样吧,郎周,我负责把你女朋友兰溪给救出来,无论绑架她的人是谁,我相信他还躲不过我的掌控。另外,我给你一个东西……”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交给郎周,“你把这个东西时刻带在身上,如果有人要伤害你,你就把这个给他。”
郎周接过盒子,是个扁扁的木质黑漆小盒。打开,连面是一把大约5厘米长的装饰用的不锈钢尖刺,上面还有一个两厘米长的手柄。看来是缩小版的。郎周有些纳闷:“这个东西能保护我?呵呵,不会是什么开光的法器吧?凶手虽然死而复活,但是不见得是个鬼魂吧?”
冯之阳笑了笑:“如果你不小心的话,你即将面临的比鬼魂还要可怕。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的,我会把兰溪救出来给你看。”
前一句话让郎周脊骨发凉,但对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感到些许欣慰,就点了点头。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了,郎周把漆盒放在口袋里,带着一脑袋的莫名其妙回到了家。
天已经晚了,杜若已经从学校回来,正在屋里焦灼不安地等着他,一见他回来,才吁了口气,跺着脚埋怨:“你……你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吓死我了。”
一看见杜若,刚才在冯之阳车上的那个念头顿时疯狂地涌进了大脑:杜若是不是因为什么秘密而跟我相爱?他默默地望着杜若,眼神中有一种深沉的悲哀。杜若明显觉察到了,轻轻地叫了一声:“郎周?”
“我今天见到了冯之阳。”郎周说。
杜若惊讶地望着他,似乎有些紧张:“你怎么会见到他?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郎周把冯之阳和他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杜若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郎周吃了一惊,急忙搂住她:“你怎么了?”
杜若摇摇头,正色说:“郎周,以后你不要再跟这个人在一起。你知道我一见到有什么感觉吗?像见到一条潜伏在草丛里的蛇……一只把毒尾露出地面的蝎子……”
“可是我感觉他挺好的啊!”郎周分辩说,“他看来很儒雅,很和气。对我也很关心,虽然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
“你——”杜若恨恨地甩开了郎周,坐到沙发里,“你怎么不明白呢?好吧,我跟你说一下我认识他的经过。”杜若眼神里露出一种恐惧,“那是几个月前,我们开始找工作,打算实习。当时我并不认识这个东盛实业的老总,就向东盛实业投了一份简历,像他那么大的公司,我本来并没有把握,可是没想到冯之阳竟然让秘书打电话通知我去面试。我很意外,因为像他们这种大公司,新员工老板根本就不会亲自见的,人力资源部的经理就把一切都解决了。我很奇怪,就去了东盛实业大厦,见到了这位全国的超级富豪。冯之阳对我很热情,详细地问了我的家庭和身世,我原原本本地说了。后来过了几天,他又让我去见他,但是态度明显就有了变化,根本不是那种对员工的态度,而是一种追求女孩子的态度。后来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我是否能做他女朋友。我当时简直惊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于是,我说,我听说您已经结过婚了。他哈哈大笑,说是的,不过他可以给我一个惊喜,让我午夜12点到周家桥北岸,东盛实业旗下的一座大厦去。我怕会有什么陷阱,后来他信誓旦旦,说让我看一出戏。我后来按捺不住好奇心,就过去了……在那里,我看到的事让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连续几个月都在恐怖的梦中被惊醒。”
第三卷 第十八章 密室惊心2
杜若双手抱着肩,身子突突颤抖,郎周默默走到她身边,抱住她。杜若把头偎进他胸口,继续说:“那天夜晚,我到了那座大厦,他的秘书把我带到顶层一座大套间。当时冯之阳站在阳台上,宽大的阳台正好面对着淞江。整个屋子没有别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在阳台上支了两架高倍望远镜。”
郎周认真地听着,但听得越来越糊涂,阳台上支着望远镜,干什么用?
“他站在阳台上,眺望着淞江沉默不语,也不跟我说话。过了几分钟,他妻子打来了电话,说她已经跟客户谈完,已经回来了,到了周家桥。冯之阳说:‘那几个日本人居然能乖乖地签了合同!老婆,我实在太崇拜你了,太出乎我意料了!’他说话的声音温柔体贴,逗得他老婆在电话里咯咯地笑。挂了电话,他让我把眼睛凑到望远镜上望着周家桥方向,然后他给我指,说:‘看见了吗?那辆红色的法拉利就是我老婆的车。她真是个优秀的女人,如果我真的能有这样一个妻子该多好!’
“当时我听得很惊讶,说她不就是你的妻子吗?他只是摇摇头,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很难捉摸。让我仔细跟着那辆红色法拉利看。这时候路上的车辆很少,我好奇地望着那辆法拉利,望远镜被倍数很大,我可以清晰地看见车子里那个女人漂亮的脸庞和上身完美的曲线。她脸上挂着笑容,仿佛在渴望尽快回到家。突然事情发生了变化,就在她快要上桥时,从右侧的长宁路上突然转过来一辆车,以飞快的速度向桥上拐去,一下子撞在了法拉利上。危急中冯太太一打方向盘,法拉利的制动性非常好,被撞之下顺势转了个圈,一头撞在了护栏上。可那辆肇事车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车速很快,重重地撞在桥的钢筋水泥柱上,车头当场就陷了进去,当场侧翻。当时我一声惊叫,说:‘你太太出车祸了!’冯之阳微笑地抬起头嘘了一下,示意我继续看。
“我仔细看时,发现法拉利的安全气囊弹出来,将冯太太包了起来。才不禁松了口气。冯太太惊恐未定,放掉安全气囊,想推开车门爬出来,不料那辆肇事车司机浑身是血,从倒翻的车里爬出来扑向法拉利,鲜血淋漓地手掌按在了挡风玻璃上。冯太太惊叫着,发送汽车冲了出去,将那人撞得飞了起来。我听不到声音,眼前的场景仿佛在上演一幕可怕的无声剧,可是那种可怕的感觉让我毛骨悚然。冯太太将那人撞飞后急忙停下车,这时候桥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她远远地站着却不敢过去,便掏出手机打电话。过了片刻,我听见冯之阳身上的手机响了,原来是打给她丈夫。”
郎周听明白了:“原来是冯之阳设计好的!”
“还不仅仅如此。”杜若彻底沉入那场可怕的回忆,“我听着冯之阳用温柔的声音跟他妻子说话。冯太太在电话里哭叫着,把经过说了一遍,问冯之阳怎么办。冯之阳说:‘立刻开车离开,现在估计不会有目击者,即使有我会给你摆平的。那个人估计已经死了,你绝不能牵扯进人命官司里。’冯太太听了他的话,钻进汽车飞快地逃离了现场。然后冯之阳又拿起一部手机,拨了110,把一台采访机对准话筒,采访机里播出几句话:‘我刚刚看见周家桥上发生一起车祸,一辆红色法拉利撞死一个开车的司机后逃逸。车牌号是……’对不起,我记不住了。”杜若喃喃地说,眼神有些涣散。
“不要说了,我知道了。”郎周安慰她。
“不,你不明白的。这仅仅是开始。”杜若摇着头,继续说,“他望着法拉利消失,慢慢地抬起头来。我当时恐惧极了,一直往后退,当时怕他过来侵犯我,就想心一横,从这三十多层的大楼上跳下去。可是他没有过来,却对我叹了口气,说:‘她的命可真大,连这样都死不了,反而搭上我一个手下。不过也很好啦,这回她至少要在牢里呆个十年八年。我查过交通法,简单的交通肇事罪最高刑期是3年,再加上因逃逸而致使他人死亡,判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这是交通法第一百三十三条明文写着的。到时候她肯定还要委托我帮她找律师,嗯,我找个得力的律师,起码能多加两三年刑期。十年,真的很好……可是,唉。10年后我该怎么办?’我被他这种无耻的态度给激怒了,忘了危险,说:‘像你这种人渣,你以为你能活到10年后吗?’冯之阳被激怒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及其可怕(郎周想起公园里冯之阳脸上表情的突然变换,浑身哆嗦了一下),说:‘难道我有错吗?冯氏家族所有的产业都是我的!我一个子儿也不允许别人和我分享!凭什么那个死鬼给我安排一个女人来分享我的财产?我不管,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她死!’
“我几乎吓呆了,直到自己的处境极端危险,他随时都有可能杀人灭口。不料说着说着冯之阳居然平静了下来,他微笑地望着我说:‘说得好!杜若,咱们是坦诚相对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事,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恶行,也从不掩饰心中的欲望。如果不是因为法律会惩罚我,我简直想把我做过的所有罪行都让大家知道……哦,那种赤裸裸展示在光天化日下的感觉……多爽!’我听得目瞪口呆,知道这个人的心理到了变态的地步,就夺路逃跑,冯之阳也不拦我,说:‘杜若,我现在用事实回答了你今天上午的问题,如果你要主持你心中的正义,就去报警,我会去主持我心中的邪恶。如果你不是我的恋人,那就是我的敌人。’我没敢答话,匆匆跑了出来,冯之阳居然没有拦我。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放任我离开。”
第三卷 第十九章 密室惊心3
“后来呢?”郎周问。
“后来,冯太太被审判,果然在冯之阳的操纵下被判了十年。”杜若哀伤地望着他,“我没有去报警,因为……我害怕,我只要一报警,唯一的结果就是死路一条。况且,我根本没有证据。”
郎周感到心脏怦怦乱跳,轻轻拍着她的背:“你没有做错……像这种恶人,自然会有正义来惩罚他,咱们……代表不了正义。”他取出冯之阳送给他的小漆盒,取出里面的那枚尖锥,就想扔掉,“像他这样的人,我用他的东西就感到耻辱。”
杜若把那枚小尖锥拿了过来,仔细观看:“我有种感觉,这个小尖锥似乎是缩小的,你看它还有手柄。那么……那么……”她忽然想起周敦意的话,“周敦意说那个幽灵杀手叫什么?对,刘汉阴。他死前曾经被一种锥子样的东西刺穿了手掌。会不会就是这把尖锥……的原件?”
郎周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极有可能。但是如果这样,刘汉阴来的话,看见这枚尖锥,肯定以为我跟杀他的凶手有什么关联。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种可能,异口同声说:“他想借刀杀人?”
郎周打了个寒颤,对冯之阳的话更加一个字都不信了。但是他想起冯之阳下午跟自己说的话,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横亘在胸,问,“杜若,我只问你一句,杜若,你……你不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秘密才跟我在一起的吧?”
杜若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凄然地表情:“郎周,我们因为什么才会在一起?”
郎周想了想:“寻找我们的父亲。我们都是孤儿,相互作过承诺,你陪着我,我陪着你,去寻找彼此的父亲。”
“还有别的吗?”杜若问。
“别的?”郎周思考了一下,摇摇头。
杜若慢慢推开了他,眼中流着泪水,脸上却在笑着:“是啊,对你而言应该是没有了,可是对我来说还有。看到你以前,我也是这样简单的想,寻找父亲,就是这么简单,可是看到你以后,我发现我找到一种感情,一种爱,我想陪着你,无论寻找父亲还是寻找任何一种东西……”
“杜若。”郎周的心被重重一锤,各种各样的念头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他慢慢地走上去拥抱着她,一切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甚至觉得他什么都不想再寻找,只想这样抱着,抱着她到岁月的尽头。
杜若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不再说话,就这样抱着,直到夜色已经很晚,杜若昏昏欲睡。郎周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然后蹲在床边看着她。杜若拉着他的手,互相说起童年的往事,两个人同病相怜的一切……
不知不觉中,杜若沉沉地睡了过去,眼角仍挂着一丝泪痕。郎周帮她掖掖被子,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回到自己房里睡觉。
他们住在三楼,阳台外面是一棵巨大的黄褐色香樟树,清晨起了风,树叶被风筛动,哗啦啦的声音伴着鸟鸣声将郎周吵醒。他睁开眼睛拿过闹钟,居然9点半了,急忙穿衣服起来,到杜若房间外敲门。
杜若也刚刚睡醒,眼睛还有昨夜的红肿。郎周胸口涌出了一股温情,说:“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
“你会做饭?”杜若睁大了眼睛。
“当然。我流浪了那么多年,不会做饭还不饿死?”郎周笑了笑,到厨房里拉开冰箱,一看,顿时有些发呆,急忙叫,“杜若,杜若。”
杜若走过来:“怎么了?”
郎周指着冰箱:“咱们昨天中午明明在超市里买了那么多东西呢!黄瓜,西红柿,金华火腿,一只叫化鸡,还有两盒牛奶……怎么……统统不见了?”
杜若目瞪口呆地望着冰箱,昨天还塞的满满的冰箱里,只剩下了两节藕,几罐青岛啤酒。她风一般飞跑到屋门口拉了拉防盗门,锁得紧紧的。然后两人提心吊胆地在屋里各个角落巡查了一下,没有人潜藏。这座房子是幢老式的单元式家属院,每个窗子外面都有防盗网。防盗网也没有切割的痕迹,到底贼是从哪里进来的?
“听说,好多贼都有一种万能钥匙,什么锁都能打开。”郎周分析说,“可是如果有贼进来为什么只偷了些食物呢?奇怪。杜若,你有什么东西被盗没有?”
杜若扫视了一下客厅,大到家电,小到一些装饰品都在,她又到房间里看了看,没有被翻过的痕迹,也没丢什么东西,甚至手机钱包都在。郎周根本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两人面面相觑,身子同时颤抖了一下。是谁,会潜入房间只为了偷一些食物?是不是那个死而复活的恶魔杀手?
第三卷 第二十章 密室惊心4
两人在惊悚不安中度过了一整天,郎周甚至出去买了两把防身的匕首,交给杜若一把,另一把自己贴身藏好。晚上,他留在杜若的房间里。两人四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睡觉,后来再也熬不住了,杜若将匕首放在枕头下,睡在床的里侧,郎周睡在外侧,手里紧紧握着匕首。
朦胧中,郎周似乎听见一丝响动,仿佛有野兽在房间里爬行,呼吸声在静夜里嗬嗬地响,还有一种啮齿类动物咀嚼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却在梦中挣扎不出来。直到啾啾的鸟鸣带给他方向,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才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天亮了。
匕首已经掉在了床下。他想起昨天发生的恐怖,四处打量一眼,卧室里没有一点变化,杜若正缩在床上静静的熟睡,一条纤细白晰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腿上。望着杜若熟睡的模样,他心里涌出一种温柔的情愫,轻轻在她唇上一吻。杜若嗯了一声,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抹羞红,搂住他的腰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这时候郎周忽然涌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鼻子里弥漫着一股气息,他脸色一变,赤着脚跑到冰箱边拉开冰箱,顿时一股寒意浸透了肌肤——昨天又买的满冰箱的食物全部不翼而飞!
杜若也光着脚跑过来,怔怔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惊叫出来。然后她发疯一样从卧室的枕头下抽出匕首,在屋子里来回逡巡,将柜子、床底、沙发后、阳台上,全部都找了一遍。没有人,甚至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郎周犹豫了一下,也开始配合她四处搜寻可疑痕迹,他几乎爬在地上像猎狗一样,结果还真让他找到了——地上断断续续有几团碎面包屑。他精神一振,喊来杜若,两人顺着面包屑的路径寻过去,却发觉它延伸出了门外。他们打开门,看见整洁的楼梯口拐弯处,三楼的垃圾通道旁边,掉着一片火腿肠的肠衣。肠衣旁边是零零散散的面包屑。
两人愣住了:难道那个潜入者竟然就地将食物吃完扔进了垃圾通道?那么多食物,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吃得完的。他们到楼下的垃圾池里一翻,鸡碎骨,几张火腿肠肠衣,面包袋……丢失的东西全被吃完,残骸聚集在这里。
看食物包装被撕裂的样子,不可能是老鼠之类所谓,甚至一盒牛奶还被插上了吸管。两人顿时头皮发麻,屋子里真的有一个隐身的幽灵!
两人心惊胆战地度过了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心思去做,夜晚来临的时候,郎周终于遏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目光闪烁不定,尤其是衣柜镜子上的反光和人影,让他心里直跳:“杜若,不如咱们离开这里吧?你想想,当我们睡着时,四周一片寂静,床边会站着一个隐形的人,在悄悄观察着我们,这种日子……我真是受不了。甚至当你夜晚到卫生间,到没有一个人的客厅,他都会在你身边跟着你。我们看不见他,摸不着他,甚至连他走路时带起的风声都感觉不到,这……这太可怕了!”
杜若沉默着,问:“咱们去哪里?我难道能去学校寝室里住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即使咱们离开,谁知道他会不会仍旧在身边悄无声息地跟着咱们?”
郎周哑然,半晌才说:“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实在没办法。不如咱们去寻找父亲。你不是说过吗?要陪我去找他!”
杜若眼中忽然泛起一丝泪光,轻轻伸手摸着他的脸:“我答应过的,我一定做到。但是我一定要找到这个隐形的家伙,否则咱们到哪里都无法安心。他会永远跟着咱们的。”
郎周只好点头同意。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守夜,一定要捉住那个隐身的恶魔,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然而到了深夜,郎周又有些坐卧不宁了,主张报警,杜若说:“你跟警察说咱们屋里的东西被人偷吃了?”
郎周苦笑一下,只得作罢。闹钟里的时针一点点地往上扬,四周逐渐死亡般寂静,他们的心慢慢提了起来。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杜若缩了缩身子,说:“听说12点是昼夜交替的时刻,这个时间阴气最重,它会不会出来?”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密室惊心5
郎周并不知道她将人称换成了“它”,勉强笑了笑。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虚弱。郎周16岁就敢于全国各地流浪,但他也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胆大。童年时,镇里的孩子总是嘲笑他被父亲抛弃,这带给他一种寻找父亲探求真相的动力,加上那时候寄人篱下的日子使他性格有些倔强,偏执,这才敢不顾一切离开小镇。但这并不意味他坚强,他知道自己其实很虚弱,很胆怯,缺乏自信,缺乏勇气,可偏偏他生命中所遇到的两个女人,兰溪和杜若,都是很独立,很坚强,这带给他一种莫大的压力。然而,这种恐怖的时刻,他必须要拿出勇气,来保护她。
郎周吸了口气,说:“杜若,别胡思乱想了,要不你先睡觉吧。昨晚你熬到了将近两点,有一整天精神紧张,不要累坏了身子。”他把杜若拉进卧室,“我在这里陪着你。”
杜若也是在熬不住了,眼睛都有些红肿,便点了点头,叮嘱他:“有事喊我啊!”
郎周答应。杜若躺倒床上睡觉去了,连鞋都没脱,匕首也抱在怀里。郎周怕匕首刺伤她,想从她怀里拿过去,但想了想,还是让她壮着胆子吧。他坐在床前,为了吸引隐形人出现,他们关了灯,屋里一片漆黑。他看不见杜若的脸庞,但从那沉重的呼吸听来,她已经睡着了。郎周一会儿盯着寂静黑暗的客厅,一会儿瞪大眼睛观察着自己身边,感觉那股寂静像是一把冰冷的尖刀在缓慢地向自己刺来。可他看不见那把尖刀……
他站起来活动一下,确定卧室没有人潜入,悄悄走出卧室,拉上门,缩在沙发角埋伏起来。触目是团团黑暗,夜空中无星,无月,仿佛有树叶沙沙地响,也仿佛是远处夜行人走过的脚步声。郎周缩在黑暗中不停地拿匕首划着周边,因为他看不见,即使有人悄悄接近也很难发觉。
不知道夜有多深,也不知道那股寂静还能维持多久。郎周渐渐觉得睡意袭来,连连打呵欠,眼睛也泪汪汪的。他强使自己不要睡觉,可是不知不觉中那种疲劳困倦的感觉松弛了他的神经,大脑处于一种麻木状态……
突然,头重重地一沉,他猛然惊醒,才发觉自己竟然打了个盹。他吁了口气,忽然,一种若有若无的声响传来,在房间里!
郎周汗毛直竖,紧紧握住匕首,神经紧张得似乎要绷断,一股阴冷的气息随之而来,弥漫了他的全身。他瞪大眼睛,仔细分辨着声音的方向,可是黑暗太浓重了,什么也看不见。沙沙沙……嗤嗤嗤……微弱然而实在。仿佛是某些物体在地上拖着身躯爬行,仿佛是某种动物充满警戒的呼吸。郎周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忽然,吱……呀呀呀,一种磨牙的声响传来,似乎是门被慢慢地推开了。
郎周顿时焦急起来,哪一间卧室?难道那隐形人是从窗口防盗网处潜入的?千万不要进入杜若那一间。郎周祈祷着,可是不远处即是黑暗翻卷,他却看不见。一股冷气袭来,卧室门的确开了。他甚至听见真切的呼吸声,它在朝自己接近!
屋外响起汽车驶过的声音,划过一束微弱的光柱。就在那一闪,郎周看见一个人影在黑暗的客厅中悄无声息地行走,尤如鬼魅一般。那人影经过沙发,在郎周头顶带过一缕气流,让他感觉冷飕飕的。然后脚步声朝厨房方向走去。
厨房里的冰箱里有一支酱板鸭,两盒牛奶,十几个鸡蛋,一根蒜茸火腿肠和五六个苹果,橱柜里里还有上午买的一个大西瓜。郎周仗着胆子慢慢跟了过去,厨房里稍微亮一些,他清楚地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手中寒光一闪,咔嚓一声,吓了郎周一大跳。
然后那人影飞快地伸出手抓起一个东西往嘴里塞,一些液体嘀嗒嘀嗒地坠到了地上。原来是砍开了那颗西瓜。过了片刻,那人影拉开了冰箱,冰箱里的灯光慢慢地泄露了出来,照在那人影的脸上。这一刻,郎周看见了那人的模样,顿时浑身颤抖!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她是谁
这个每天晚上偷吃东西的隐形人,居然是杜若!
剧烈的恐惧在郎周的喉咙里澎湃着,他使劲捂住嘴巴,身体缓缓地坐在了地上。曾使他们惊恐交加,疑神疑鬼的隐形人居然是杜若!原来那无限的温柔里,才潜伏着真正的恐怖。
郎周眼睛也不敢眨,生怕被杜若发觉,她手里寒光闪闪的匕首让他肌肉收缩。
杜若可怖地睁着眼睛,眼神中充满冰冷,虚无,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雪。她拉开冰箱,取出那只酱板鸭,拉着两只鸭腿双手一撕,鸭子裂成了两半,她抓住一半鸭子拼命地撕吃起来,那种贪婪、饥饿的样子让郎周感觉到自己的肌肉被撕裂一般痛苦。
片刻工夫,整只酱板鸭只剩下一副骨架。她扔在地上,拿出一支牛奶,插上吸管,喉咙咕咕咕地响,不到一分钟,一斤装的牛奶被她喝得干干净净。郎周看得目瞪口呆。她随手扔掉空牛奶盒,又拿出另一支牛奶喝了个干干净净。随后拽出火腿肠,用匕首在肠衣上一剖,撕开肠衣大口大口地吞吃。半斤多的蒜茸火腿顷刻间吃个干干净净。郎周这是才想起今天早晨吻杜若时闻到的那股怪味,居然是她口腔里吃蒜茸火腿残留的味道!
吃完火腿肠,杜若又喝了两个生鸡蛋,然后提起匕首把冰箱里剩下的鸡蛋尽数捣个稀烂,这才罢休。这一顿吃的东西,足足够两人人吃一天。她那么纤弱的人到底怎么吃得了呢?令郎周奇怪的是她清早起来照样胃口很好,丝毫没有饱胀的感觉。
这到底怎么回事?
郎周知道杜若要离开了,悄悄地后退,隐藏在餐厅的椅靠后。可是厨房里悉悉窣窣一直响,就是不见杜若出来。郎周觉得奇怪,起身探头到厨房里观看,猛地眼前出现了杜若的面孔,直勾勾盯着他!
郎周顿时惊呆了,甚至忘了逃跑。但是等了几秒,预想中匕首插入胸膛的情形并没有发生,杜若睁着眼睛,竟像是没有看见他一样,手里提个垃圾袋,袋里装着刚才吃的残留物,一步步向他走来。郎周忽然明白了:她这是在梦游!
他怔怔地看着杜若提着垃圾袋悄悄打开门,将垃圾袋扔进楼道拐角的垃圾口,又转身上楼,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若在梦游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正常的人又怎么能吃下那么多东西仍然不觉得饱胀?这根本不是人类的生理现象能解释得通!看杜若白天的反应,她对自己夜晚梦游似乎毫不知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在控制着她?是否一种东西潜藏在她身体里,控制着她的行动?难道夜晚梦游来吃那么多食物,是因为“它”感到饥饿?
郎周怔怔地想着,忽然杜若仿佛警觉到了什么,头一扭,空蒙的眼睛里散发出一种骇人的光芒,杀机迸现。郎周还没反应过来,杜若手里的匕首恶狠狠地挥了下来。郎周惊骇地偏头,眼前寒光掠过,额头上一阵剧痛,已经被匕首劈中。
“杜若!是我!”郎周不顾一切地喊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到门口墙壁上打开了灯,耀眼的灯光哗地铺满了屋子,杜若伸手遮蔽了一下灯光,手重新放下的时候,眼睛里的杀机已经消失,重新恢复了空蒙迷茫的神情。
她呆滞机械地握着匕首,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郎周愣愣地跟上去,发觉眼角一阵模糊,血腥味扑鼻,手一擦,才知道满脸鲜血。他顾不得包扎,只是呆呆地望着杜若。她机械地回到卧室,躺到床上,重新抱着匕首缩在床上沉沉睡去。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郎周松了口气。到卫生间里洗净了伤口,从杜若的卧室里找出创可贴粘上。照镜子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满眼血丝,脸色白得吓人。
这一夜,他再也不敢睡觉。紧紧握着匕首守在杜若床前寸步不离。
黑暗一点点地淡薄,天亮了。
杜若醒过来,一睁眼,发现郎周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一眼不眨地望着自己。她揉揉眼睛,嫣然一笑,关切地问:“你一夜没睡?”
郎周傻傻地点头,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昨晚发生的事。杜若忽然想了起来,瞪大眼睛问:“那……那恶魔……来了吗?”她盯着郎周额头上的伤口,脸上骇然失色,“你受伤了?是……是它伤了你?”
郎周看见她花容失色的惊恐模样,心里叹息,说:“没有外人进来。这伤……这伤是我晚上抱着匕首睡觉,不小心划伤的。”
杜若这才发觉自己手里仍旧握着匕首,急忙把匕首丢开,跳下床去抚摸郎周额头的伤口:“痛吗?”
郎周浑身一颤,忙不迭地避开。杜若一愣,郎周干笑一下,说:“你差点碰上我的匕首。”说完把匕首藏在了身后。杜若叹了口气:“我决定的,听你的。今天咱们就走,不再找什么隐形人,什么恶魔了。这样子下去,咱们神经都太紧张了。像昨晚这样,万一刺中的地方稍微一偏,那可……那可怎么办?”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她是谁2
如果在平时,杜若的关心总会使郎周心里热流翻滚,可是现在他却感动不起来。想着昨晚匕首刺来的一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杜若说:“你状态很不好,别是熬夜熬坏了身体。你睡一觉吧。我去做饭。今天咱们就走,”她眼睛里带着强烈的渴望,“去寻找咱们的父亲。”
郎周傻傻地的点头。
杜若还以为他太困,没有在意,先去洗漱了一下,然后去做饭。
郎周想:“你还能吃得下吗?”
过了片刻,就听见“啊”的一声尖叫从厨房里传来,杜若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惊恐地伸着收指着门外:“那……那恶魔……恶魔又来了!郎周!冰箱里的东西又没啦!”
郎周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杜若怀疑地看着他,“昨晚你什么动静也没发现吗?”
郎周摇摇头。杜若的身体像根抖动的绳子一样突突颤抖,语无伦次地说:“那……那就谁说……我们真的是看不见它的?不,”她环顾着左右,“这里不能呆了。咱们走,立刻走。”
郎周摇摇头:“不用走了。”
“不用走了?”杜若有些吃惊,“郎周,你怎么了?你仿佛很呆滞的样子,我好担心你啊。为什么不用走了?”
“因为……”郎周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知道自己心里藏不住事,不说出来他办不到,“因为,没有恶魔,也没有隐形人。”
“那冰箱里的食物……”
“是你在梦游。”
杜若仿佛被子弹击中,身体有一种抛飞感觉,但她终于站稳了,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郎周说:“是的。是你在梦游。你从睡梦中爬起来,提着匕首,眼睛冰冷。你走出房门,黑暗对你毫无影响,你走进厨房,劈开那只西瓜,将瓜瓤抓出来吃,像抓出了活人的心肝。”郎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刻薄,仿佛是一种欺骗的感觉令他两眼通红,心中刺痛,冷冷地盯着杜若颤抖得越来越剧烈的身体,无情地说了下去,“我听见鲜红的液体滴在地板砖上。你打开冰箱,将那只鸭子撕裂,大口大口吞吃,那种饥饿的样子使我看见了一头饥饿的野狼。你将冰箱里所有的东西吃个精光,将吃不了的鸡蛋砸得稀烂。然后你把它们撞到垃圾袋里扔进垃圾通道。我站在你面前,你挥手就给了我一刀,你看看你的匕首,那上面沾着我的鲜血!”
杜若的眼睛无神地大睁着,身体软绵绵地叹倒在地上。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抽出那把匕首。上面沾着血迹。
“是郎周的。”她想。她软倒在地上。
郎周孤独地站在客厅里,无声地站立了很久,慢慢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到了清晨的阳光下。
恶魔最终还是没有的。可他却又一次开始了流浪的生涯。正像他来时那样,他什么也没能带走。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梦游心理
走在上海的街头,郎周发觉自己对这个城市又重新陌生。一种疑惑一直在他脑子里旋转:“吃那么多东西,杜若为什么不觉得饥饿?”
他想了想,却想不明白。这种生理和心理的问题他感觉自己太陌生了。脑子里一闪,他突然想起了北京的钟博士,那个海龟应该对这个有专业的见解。他性匆匆地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邮政报亭,那里提供长途电话。他没有手机,原来的丢在了上苑村的家里,到上海后杜若打算给他买一个,他不太习惯花女人的钱,拒绝了。
拿起电话他才想起来,钟博士的电话他不知道。但是隐约记得钟博士办公室走廊的牌子上写着:钟氏心理咨询。他试着给114查询台拨打电话,居然真的登记有,服务台小姐把钟博士办公室的电话给他。郎周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通了,居然是钟博士亲自接的,一听是郎周,钟博士兴奋起来:“啊哈,郎先生,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难道不跟兰溪小姐在一起吗?怎么她在江西,你在上海?”
“什么?”郎周顿时呆了,“兰溪在江西?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奇怪。上次你来的时候我们本来约好到你老家百吉镇去一趟的,但是随后我就联系不上兰溪了。昨天有个人给我打来电话,我听着像是兰溪的声音,TXT[-]乐[-]网但她只叫了一声‘钟博士,我是兰溪’就断了。然后再也没有打过来。我查询了一下电话号码,是江西的,我还以为你们去了江西。”
“你……钟博士,你能把那个号码给我吗?”郎周顿时焦急了起来。昨天,也就是说兰溪现在还活着!在江西!
钟博士把电话号码说了一遍:“没用。我又打过好几次,但是根本打不通,占线,估计电话没挂好。我查过那个区号,是江西九江的。具体大概在九江南面的一个区,好像是庐山区吧。这个很简单,一查就能查到。”
九江,郎周并不陌生,他流浪时代曾经在庐山呆过一段时间,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庐山终年阴雨。他又问钟博士关于梦游的问题。钟博士沉吟了一下,说:“梦游,简单地说就是患者正睡眠的时候突然下地行走,做出各种各样的举动,过后再回到床上睡觉。但是你要明确一点,虽然被称作梦游,其实跟作梦丁点儿关系也没有。因为梦游的时刻,患者处于深层次睡眠状态,这个时候人是不会做梦的。梦游在儿童里不算稀罕,几乎十个孩子有两个半都有梦游的经历。但是成年人梦游就非同寻常了。嗯,你说的那个人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
“是个女孩子,20岁了,算成年人了吧?”郎周低声说,报亭在路边,有些吵,他怕钟博士听不清,又重复了一下,“成年人。”
“嗐,20岁肯定是成年人了。刚刚到法定结婚年龄,哈哈。”钟博士笑着说,“弗洛伊德认为——当然,现代人还这么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又是弗洛伊德!郎周恶狠狠地想。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这个名字总有些恐慌的感觉)嗯,你不懂心理学名词吧?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说一种痛苦的经历她平时不愿回想,结果久而久之就被意识给压抑下去了,变成了潜意识。这时候在她几乎忘了以前曾经发生过的痛苦经历,能够开开心心地生活,不再受这些痛苦记忆的影响。可是,这种痛苦的记忆并没有被消灭啊,它只是被你无意识中给压抑了嘛,因此在某些时候,一旦外界有所刺激,你那被压抑的潜意识就像被手压在水面下的空瓶子一样,手一挪开,或者手上用的力气一小,它就浮上来了。浮上来怎么办呢?就在你大脑皮层休息的时候控制了你的大脑,驱使你的身体去做一些你非常想做的事情。”
钟博士像在普及心理学知识一样,浅显易懂地讲解,郎周几乎能感觉到从电话筒里溅过来的唾沫星子,不过他还真的听懂了,但没有注意到钟博士不知不觉中将人称代词换成了“你”。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追踪恶魔1
钟博士沉吟了一下,问:“她梦游时有什么举动?”
郎周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将杜若梦游中可怕的场景说了一遍。钟博士奇怪地砸了咂嘴:“奇了。梦游中极少出现伤人的举动,怎么会把你脑门给弄伤了……哎,你刚才说……说什么?她吃了一只酱板鸭,两支一斤装的牛奶,一只大西瓜,还有一根半斤重的火腿?这……她……”
“她第二天清早还是正常吃饭,仿佛昨晚吃进了别人的肚子。”郎周静静地说。
“天哪!”钟博士吼了起来,震得郎周耳膜生疼,“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心理现象!这个女孩儿在做她以前最想做的事情!可是……可是这超越了人的生理极限哪!T。X。T。乐。.在她儿童时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博士大吼大叫,把那种儒雅的海龟派头抛之脑后,急切地说:“郎周,你知道吗?这是心理学上从未有过的大发现……不不,还不止是心理学的!这是个新大陆,是全世界心理学家从来没有发觉过的美洲大陆!我就是……哦,你就是……咱们都是即将发现美洲的哥伦布!以前心理学界有个狂人,号称‘黄伦布’,经常发表各种奇谈怪论,可他的命运也像哥伦布一样,最终也没能从地球的另一端到达印度。哈哈,郎周,咱们就要去啦!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去见你!”
郎周对他的狂热丝毫无法理解,心想:这个家伙看来应该先给自己做一下心理咨询。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只是回答:“我在上海。”
“我知道你在上海。”钟博士急不可待,“在上海哪里?我马上乘飞机过去。”
“我……”郎周犹豫了一下,“我马上就要离开上海,去九江找兰溪。”
“哦……”钟博士有些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这样吧,我也去九江,在那里和你会合,一块儿去找兰溪。找到她之后你帮我引见引见那个女孩子。”
郎周唔唔两声,不置可否。钟博士问:“你的手机号多少?”
“我没有手机。”郎周说。
“啊?这样啊?”钟博士考虑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到九江后就去庐福大酒店,我定好房间。你从上海到九江坐火车有17个小时,坐大巴有12个小时。我去乘最近的航班,肯定比你先到。”
郎周还没说同意不同意,钟博士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好,咱们就这样约定。我现在尽快去定机票了。”说完不等郎周回答,竟然匆匆挂了电话,看来从地球另一端去印度的渴望,竟然比哥伦布还强烈,好歹哥伦布从计划到出航还筹备了十几年。
郎周从上海西客站坐卧铺大巴,连夜出发,横越浙江省,直到第二天中午,跨过了鄱阳湖大桥,才到了九江。下了车,感觉腰酸背痛,身体像生锈了一样。他坐在车站外的球形石墩上想了想,知道寻找兰溪过于危险,自己一个人极可能将性命丢在那里。多一个人还是好的,起码更有把握把兰溪就出来。不过这个危险性必须事先跟钟博士交待清楚,自己死了就当偿还兰溪的情了,钟博士有个三长两短可就太对不起人了。
对于流浪探险,郎周颇有经验,他先到一家户外用品店买了野营必备的东西,装了一个大背包。然后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很快将他带到庐福大酒店门前。九江市规模不大,只算一个二级城市,市内建筑普遍不高,但庐福大酒店却高达20层,耸立在长江边,窗外就是湖北的黄冈。
郎周到大堂里一问,服务员说钟博士刚到,正在1816房间等着你。郎周想:这钟博士看来无论见到谁都要自我简介他的三项原则,连服务员都知道他的博士头衔。
他上了电梯,1816房间就在电梯口,一敲门,钟博士兴高采烈地迎了出来:“你终于到了!”
郎周一见他的打扮,不禁有些发呆:笔挺的西服,鲜艳的条纹领带,脚下是铮亮的皮鞋,上面还挂个兔子标志,花花公子的。
“钟博士,你穿这身……咱们好像是来到乡下去的吧?”郎周问。
“啊?乡下?”钟博士愣了愣,说,“对啊。我仔细查清楚了,那个号码是九江庐山区,一个叫……吕家咀的村子。那地方在庐山和鄱阳湖之间,靠近鄱阳湖西岸。的确是乡下。”
“可是……”郎周没法跟他解释,“那地方很危险!”
钟博士笑了:“那地方有什么危险的?咱们又不下鄱阳湖。”
郎周无奈,只好把兰溪被死而复生的杀人魔刘汉阴掳走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钟博士吃惊地望着他,郎周还以为他怕了,不料他连连摇头:“哪里有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怪事都可以用弗洛伊德和马克思解释清楚。警方神经过敏。”
郎周劝他仔细考虑清楚,会有生命危险,钟博士只是摇头不信,反而兴趣十足。最后郎周没了办法,说:“要不这样,咱们过去只是探路,绝不打草惊蛇,如果真有线索,立刻通知警方,让他们来处理。”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追踪恶魔2
钟博士点头同意,郎周说那你就要换下你这身名牌西服和花花公子的皮鞋了,你这身打扮到乡下太惹眼。钟博士实在没了办法,只好换了一身休闲服装,边换衣服边嘟囔着一些心理学名词,什么群体人格,什么个体差异,郎周也听不懂,但最后一个词他听懂了——“气质”。他说这是我本人的独特气质。
郎周没理会他。两人在房间里休息了几个小时,然后到酒店餐厅里吃了饭,租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吕家咀。路程不算太远,但是路程不太好走,到处是盘山公路。天上迷蒙着庐山特有的雨雾,使得天色有些阴沉。庐山是避暑胜地,夏天的山上清爽宜人,但11月的庐山已经挺冷,山风从满山的绿树中刮来,郎周感觉心里冷飕飕的。
到了吕家咀,郎周才发觉来得不是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吕家咀是个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濒临鄱阳湖的一个湖湾,全村以渔业为生,风景秀丽无比。此时正是打鱼归来的时候,湖岸上停满了船,男女老幼,操着难懂的九江方言吵吵嚷嚷搬运打回来的鱼虾。
郎周在庐山住过一段时间,只要他们说得慢,也能听懂。他上前找到一个扛着一篓鱼的老头儿,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张东的?”这是注册那个电话号码的名字。
那老头儿吓了一跳,警戒地上下打量他,摇摇头:“搞摸司?恩不知道客。”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
学富五车的钟博士顿时茫然了。郎周又找了几个人问,都是一听说张东就赶紧跑,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郎周顿时也茫然了。他们一直问到天黑,结果把湖畔的人统统吓跑了,两人傻傻地站在岸边,望着湖里的渔船晃来晃去,心里也是晃来晃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郎周一开始没有防备,出租车司机送他们到了这里就走了,现在两人可谓走投无路。后来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不提找张东的事,到一户人家里买点饭吃。花钱买渔民们当然乐意,一个干瘦的小伙子充满戒备地请他们进来。这家里只有这个小伙子和他老娘住,老太太倒很热情,专门给他们做饭。郎周趁机问小伙子关于张东的事。小伙子冷着脸不说话。
老太太给他们端上一盆鱼汤,说:“恩莫打听了,外面黑麻了地,恩们吃完就回去吧。”
“大婶,我们是专门从上海过来的。有什么事情你就告诉我们吧。”郎周哀求。
老太太叹了口气,惊恐地朝门外望了望,悄声说:“好骇人一个哦。张东是村里的流子板儿……”郎周看见钟博士茫然的样子,悄声解释:“就是地痞的意思。”
“家原本很有钱,家里盖了个洋房,就是湖边那头的白房子。不吉利呀。”老太太说,钟博士一句话也听不懂,郎周只好按原话给他翻译,“刚盖了房子,家里人就死个精光,剩下他一个人。后来他出去混日子,过了几年和一个外地的男伢一块儿过来住了一段时间,接着又出去,没几天就死了。那男伢拿着张啥手续,说张东把这房子卖给他了。从此就住了下来……”
老太太说到这里不说了。郎周再问,小伙子急忙去关上了门,然后亲自给他们讲起了村子里发生的种种恐怖。
没有人知道那男伢叫什么名字。大约30岁上下,长相没什么特别,深眼窝里总是闪烁着阴冷的寒光。而那个仿佛中了魔鬼诅咒的白房子,就成了全村人的梦魇。起初倒也没什么异常,那男伢非常有钱,自己有辆金杯车,他还在湖边建了个码头,买了一辆快艇,装了四部发动机,开起来像子弹一样。他并不和村里人来往,自己一个人住在那座白房子里。可是有一天夜晚,村里有个渔民吕三伢在湖上捕鱼时船坏了,很晚才回来。经过湖边的白房子时,发现白房子二楼的窗口有两个人,只露出两个脑袋,紧紧贴着窗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后来其中一个脑袋一下子就不见了。
吕三伢当时没在意,还以为那男伢来客了。第二天不经意地把这事说了出来,有个和张东关系比较密切的渔民当场就变了颜色,说不可能,因为那座白房子二楼对湖的窗子里,靠墙是一溜固定在墙上的墙柜。即使有人紧靠着墙柜,头也不可能贴在窗户上。能与窗子贴那么近的,除非只是两颗脑袋,被砍掉了房在窗台上。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人皮宫殿
这话一说,吕三伢害怕了。因为后来其中一个脑袋向上一抬,猛地就不见了,现在看起来,那分明就是一个脑袋,没有连着身体和脖子。他们的身边居然住着一个杀人恶魔!村里恐慌了,有人悄悄报了警。警察来了五六个人,仔细搜查了那座白房子,却在屋里看见了几个用湖边带有黏性的胶泥土塑成的人物脸谱。
那男伢说自己是艺术家,喜欢民间的纸扎工艺。纸扎是一种冥器,用竹篾、芦苇、高梁扎成各种具器皿和人物框架,糊上色纸,饰以剪纸,焚烧给死者。纸扎虽然用纸扎成,但人物塑像的头部却需要用带有黏性的胶泥土捏成烘干,这鄱阳湖边有大量的芦苇、竹林和胶泥土。他才买下张东的房子住在这里潜心艺术创作。
警察很理解这种有些怪癖的艺术家,草草看了看就走了,但是从此村子里就陷入了恐怖。首先是吕三伢家丢了一只鸡,过了几天这只鸡找到了,活灵活现地站在鸡群里,却成了一只空壳。鸡身体里的内脏、肉等东西统统不见了,只留下一张完整的鸡皮和骨架,被重新密封起来充进气体。就像活的一样。
村里一开始还以为被什么怪物吸干了鸡的内脏,后来这种东西陆陆续续出现,更恐怖的是这种东西竟然越来越大,从鸡到鸭,从鸭到鹅,后来竟然连羊都变成了一只空壳!村里人开始怀疑是那个男伢搞的鬼,他在报复!顿时人心惶惶,村子笼罩在极度的恐惧中。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变成了空壳,活灵活现地站在街上……
小伙子眼神里闪烁着恐惧,屋里灯光昏暗,仿佛又浓重的阴影在房间里飘忽。郎周毛骨悚然,钟博士更张大了嘴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继续说着,两人逐渐被那种不可思议的恐怖完全攫获了……
时间是清晨,渔民老王早早出门下湖打鱼,到了街上,忽然看见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吕三伢的家门口。老王有些奇怪,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觉瞧模样那人像是吕三伢他爹。老王年纪大了,脑筋有些不太好,便走过去看了看,果然是吕三伢他爹。老王问:“吕爹,你站这头干哈?”
吕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老王这时候突然想起来——三天前,吕三伢他爹明明已经死了啊!当时自己还亲自给他挖坟把他埋了的!
老王吓得屁滚尿流,连声惨叫着跑了。叫声惊来了很多清早出门打鱼的人,也把吕三伢惊醒了。大家围过来看着死而复活的吕爹,一个个脸色惨变。吕三伢出门看见他爹,当时就吓晕了,大家把他救醒,人一多,胆子也大了,然后围着“吕爹”仔细观察,才发现吕爹已经成了一具空壳。身体内的血肉不翼而飞。
正当大家恐慌之时,吕爹的身体忽然燃烧了起来,几秒钟烧了个干干净净,一丝头发都不剩。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一定会以为做了一场噩梦。
有人当场要报警,但这时证据已经烧掉。警察又怎么会相信?又有人提议掘开吕爹的坟,吕三伢哭着说,让我爹死得安生些吧。那个魔鬼,咱以后再也不招惹他了。哪怕他杀人放火咱也不敢再看他一眼了。
从此村里人远远避开那座白房子。还在村子和白房子之间种上一片竹林,隔开了彼此的视线。这种彼此不干涉的态度一做出来,村里再也没有异事发生,从此谁也不再提那座白房子,也不再提那个恐怖的纸扎艺术家。
小伙子说完后,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默,恐惧的空气像是一只巨大的手掌,紧紧扼住他们的喉咙,郎周感到一种窒息。这时候钟博士也感觉到此行所面临的巨大危险,问郎周:“咱们……咱们怎么办?是不是报警?”
郎周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鄙视自己,心想这世界上的男人都怎么了?他和兰溪在一起时,由她给他挡住外面的一切;和杜若在一起时,杜若又给他带来胆量。可是这个钟博士,看来还得自己给他壮胆了。
郎周说:“报什么警?如果可以报警,村里人早就报警了。咱们这次来是要确定兰溪是不是落在他手里,只能确定了才能报警,否则打草惊蛇,对方有了防范,就再也找不到兰溪了。”
“那你说怎么办?这个家伙明显具有情绪性人格障碍,或许还具有恋尸癖,看起来还很严重,他们往往具有狂烈的暴力倾向。”钟博士一说起心理学倒是鞭辟入里,但一面对现实立刻就没了主张,“咱们就两个人,这会很危险,很危险的……美国的连环杀手大多具有这种心理症状。”
“什么是情绪性人格障碍?”郎周问。
钟博士咧咧嘴:“情绪性人格障碍中分有好多种类型,例如反社会型、边缘型、表演型、自恋型等,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过分地试图让自己的行为引起他人的注意,仿佛自己是这世界的主角,达到一种心理满足感。比如有些人一看见血就会晕过去,或者看一些肥皂剧悲伤得无法自抑,都是想引起他人的关注。这个家伙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大张旗鼓地恐吓别人,恐怕也是这种心理。”
郎周对他的大段心理分析不感兴趣,他忽然觉得自己该坚强起来了,好像意识中他曾经也很坚强,可是从什么后起内心开始充满虚弱和畏惧呢?他不再犹豫,拉起钟博士:“咱们走吧!”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人皮宫殿2
“去哪儿?”钟博士惊恐地问。
“去探探那座白房子。”
钟博士立刻惨叫起来,被郎周死拉活拽给拽出了门。老太太和小伙子目送他们走出去,目光里充满了恐惧,老太太双手合十,喃喃地向佛祖祈祷。
一到了外面,钟博士面对寂静幽深的街道,居然镇静了下来,不过手指不停地在胸口划十字,喃喃地说:“我给你害惨了。他极有可能是个变态连环杀手,在亚利桑那州读书的时候,我就参与了一个叫‘绳锯杀手鲁伊’的变态杀手的心理分析,太恐怖了……这……这不是心理学家所能够应付的。当年FBI出动了几百人……”
郎周嘘了一声:“到了!”
钟博士吓了一跳,闪电般闭上了嘴。
面前是一片竹林,想必就是村里人隔离白房子所种。竹林顺着一做小土丘连绵而上,借着冰冷的月光,和竹林摇曳的缝隙,依稀可以看见竹林外白房子的轮廓。鄱阳湖水拍打着岸边,送来澎湃的潮音,多少掩盖了一些他们的行动。
两人小心翼翼地在竹林中往小山坡上爬,那座白房子在坡顶,二楼亮着灯光,依稀看见一个人影坐在窗子前,窗上投射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你觉得那个人是不是真人?”郎周问。
钟博士身体一颤:“你干吗问我?我不知道,这跟心理学又没关系。”
郎周无可奈何:“我跟你讲清楚了,这是关乎咱们生死的大事,你别再拿心理学理论来分析别人,而要拿出刑侦学知识提前嗅出危险。这样咱们才能活命。懂吗?”
钟博士点点头,张了张嘴,郎周以为他有什么发现,不料他说:“可是我没有学过刑侦学。”郎周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接近白房子时,发现二楼的人影动了动,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是真人。也就是说就是刘汉阴本人了,那么其他地方应该是安全的。他们飞快地跑到墙角,这种老式的别墅庐山上很多,多数都有地下室。有些别墅的地下室还有地下台阶通往外面。他们绕着别墅找了一圈,终于在房后找到一个延伸向地底下的台阶。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眼前一抹黑,郎周拿出两支防水手电筒,递给钟博士一支,笔直的光芒顿时刺破了黑暗。阶梯到了尽头是一个白色的木门,估计是地下室的门。门上没锁,拧了一根铁丝。郎周从背包里掏出钳子拧掉铁丝。钟博士惊讶地盯着他的背包,没想到他准备得这么充分。
轻轻地推开门,一股潮湿陈腐味儿扑面而来。郎周拿起手电筒四面照了照,地下室里没什么东西,就是一些破旧家具。他悄悄走进去,突然脚下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郎周拿手电筒一照,钟博士立刻惊叫了半截,赶忙捂住了嘴。原来他踩碎的是一颗人头!
两人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用胶泥土塑成的,不过上面的表情栩栩如生。看来仅仅绘画就下了不少工夫。郎周朝钟博士瞪了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这回走得更小心,一路上看见不少人体和动物的躯干、头颅之类。
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人皮宫殿3
郎周正往前走,忽然感觉身后没了人,拿手电筒一照,原来钟博士呆呆地望着地上一具人体骨骼,望了望郎周,脸上表情似哭似笑,指了指那具骨骼,小声说:“这不是胶泥土塑的,这是真的。表面已经形成了单质磷。”
郎周无动于衷,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大胆。这种大胆的感觉像狂潮一样冲击着他,他仿佛觉得自己很久以前也曾经这么大胆过。什么时候,他忘了。他继续往前走,钟博士忙不迭地跟了上来。尽头就是地下室在别墅内的阶梯,但是也有一张门,外面锁着。郎周想了想,把手电筒含在嘴里,从背包里掏出螺丝刀,将右面那扇门的螺丝卸掉。地下室的门安装得很简单,仅仅就是起到美观和间隔的作用。
卸掉门以后,郎周给钟博士做了个手势,两人把手电筒关掉,悄悄上了阶梯,进入别墅内部。他们不敢亮手电筒,只能借着斑驳的月光四处查看。这一看,两人顿时浑身发抖,黑暗的大厅中,到处都是人!正在冷冷地盯着他们!
“完了。”钟博士呻吟一声,“我还以为这房子里只有一个人。”他望着那些人,“绳锯杀手鲁伊把他抓到的人都制作成了人肉干。”
“别紧张。”郎周仔细打量着那些人影,“他们不是真人。”
钟博士吃了一惊,小心翼翼地朝那些人晃了晃手,人影静悄悄的。他松了口气,悄声说:“听村里人说这家伙自称是纸扎艺术家,恐怕这些人都是纸扎成的。吓了我一跳。”
郎周走上前看了看,果然不是真人,比真人体积稍小,有男有女,全部都是裸体,栩栩如生。看这些假人的皮肤质感,根本不像是纸做的,因为那些女人的乳房摸上去竟然有弹性,还能微微弹跳。
钟博士啧啧称赞:“这到底是什么做成的?里面好像填充的是塑料泡沫。不仅仅是躯壳。”他说着摸了摸,手感柔软且富有弹性,稍带粗糙感。
钟博士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郎周问:“怎么了?”
“这王八蛋……这王八蛋……”钟博士抖抖索索地说,“他用的是人皮!”
郎周身体一抖,顿时担心起兰溪来,急忙问:“你确定吗?”
钟博士说:“一个成年人的皮肤面积大概在1.5—2.2平方米,不包括皮下组织的话,厚度在2—4毫米间,大约8公斤重。这里的人皮经过了鞣制和烘干,要轻薄一些,同时也缩小了。所以这假人个子才小多了。但是皮肤也坚韧多了,能够长时间保存。你看,它的表面还有毛囊和汗腺。”
郎周听得冷汗直冒,不顾一切地打开手电筒,在那些人脸上一个个寻找。这些人有十多个,表情各异,甚至还有眼珠,但是眼珠经过脱水后变得紧皱干小,嵌在眼睑中极其诡异恐怖。没有熟悉的面孔。郎周松了口气,看来兰溪仍旧活着。
他关上了手电筒,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四壁安静得不可思议,仿佛一丝活人的气息都没有。郎周仔细望了望,这才发现了异样——钟博士哪里去了?
他走到刚才的位置,果然不见了钟博士。他心里一沉,轻声叫了两声,没有回应。他知道,像钟博士这样胆小的人是不太可能远离自己的,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人已经被发现了。刘汉阴悄无声息地绑架了钟博士!
郎周慢慢静下心来,缓缓打开手电筒。既然已经被发现,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第四卷 第三十章 人皮宫殿4
“刘汉阴!你出来!”郎周突然大喝一声,空旷的大厅内回声阵阵。震得郎周自己心胆收缩。
回音落下,四周死亡般寂静。郎周警觉地留意周围的动静,却没发现一丝声响,黑暗的大厅里,仿佛只他一个活人,还有那些人体标本。
“你残暴,懦弱,胆小,自闭,你根本是一只老鼠,寄生虫,只敢龟缩在阴暗的角落里——”郎周豁出去了,一连串恶毒的话喷薄而出。
“你骂够了没有?”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说。
郎周急忙回头,却分辨不出那声音从哪里传来。郎周冷笑一声:“刘汉阴,我知道是你,你把兰溪和钟博士弄到哪儿了?”
“他们嘛,你自己找吧。”刘汉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欢迎你来导我的艺术宫殿。我将中国伟大的纸扎工艺进行了改良,用新鲜的人皮代替纸张,就像当年蔡伦用纸张代替羊皮和竹简一样。这是不是个伟大的突破?待会儿我把你朋友的皮肤就会被我的剥下来,我让你感受一下艺术的熏陶。”
郎周呸了一声:“你跟本不懂艺术,把人体搞得那么丑陋。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艺术美,什么是人体美。”
刘汉阴暴怒起来:“你说什么?这些都是艺术,我在这里躲了十年,创作出了无以伦比的伟大艺术,你居然敢说我不懂艺术!哼,兰溪和钟博士都在我手上,几分钟后他们的皮肤就会和肌肉分开。让你看看你美丽的情人是不是个伟大的艺术品。”
郎周心急火燎,从背包里掏出一只铁扳手,不顾危险,顺着楼梯慢慢走上去。一到二楼不禁骇然惊呆了。二楼有灯光,亮堂堂的,正中是个人体标本,靠墙也是密密麻麻的人体标本。
真正可怖的是,客厅正中间那人体标本被囚在一个巨大的铁笼子里,笼子里一层层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毒虫,斑斓的毒蛇,丑陋的蜘蛛,扭曲的蜈蚣,喷着唾涎的蟾蜍,黑森森的蝎子,一直从地面堆到那人的脖颈。那些毒虫都是真虫制成,灯光照耀下,一只只的斑斓闪耀,光晕流动,仿佛在不停地蠕动。爬到年轻人脖颈处的毒虫一个个龇着牙,舞着爪,翘着尾,喷着毒液,恶狠狠地扑向他的脸……那个人体面孔扭曲,双手抓住铁笼上方,干瘪的眼睛惊恐地盯着越来越高的毒虫,仿佛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恐惧。
使郎周吃惊的是,这个人体标本的面孔他似乎有些熟悉。周围又想起了刘汉阴的笑声:“郎周,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郎周忽然心里一动,喊道:“冯之阳!”
刘汉阴惊讶了:“你知道?”
郎周突然想起一件事,掏出冯之阳送的小盒子,说:“刘汉阴,你看看这是什么!”
刘汉阴问:“什么?”
郎周把那只盒子打开,取出那根小锥子,拈在手指上:“你过来看看。”
刘汉阴哼了一声,没说话,过了片刻,他忽然怒吼起来:“原来你是冯之阳派来!”突然间仿佛有光亮一闪,“砰!”廊柱上插了一根明晃晃的尖锥,离郎周的脸颊不过一寸。墙角的人体标本堆里有个人影蠕动起来,跨过其他人体,慢慢走了出来,眼睛里闪烁着凶恶的寒光.
第五卷 第三十一章 人皮宫殿5
郎周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不料刚下了五节楼梯,脚下突然空了,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大洞,身体直坠下去。惨叫声还没发出来,身体砰地落在一个斜坡上,嗤的一下向下滑去。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郎周手脚挣扎,身体一阻,弹了两弹,停住了。
眼前一片通亮,他这才发现自己被裹在了一张渔网里,远离地面一米多高给坠在半空。旁边还挂着一张渔网,网里裹着的却是钟博士,像条死鱼一样。钟博士看了看他,脸色惨白地说:“你也来啦?我还等着你救我呢!这地上到处都是翻板,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掉了下来。”
“这里是哪里?”郎周问。
钟博士摇摇头:“地底下。我估计离地面起码有三米。这里似乎是个作坊。”他哭丧着脸,“绳锯杀手鲁伊也有个作坊,专门加工被他虐杀的尸体。咱们完蛋了。”
这时郎周感觉屋里一暗,面前多了个人。从钟博士那个角度看不到,他使劲儿扭过头,才发现一个人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把尖锥。深眼窝,淡眉毛,神情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怯。仿佛一个抓着稀罕玩具的孩子。
“刘汉阴?”郎周问。
那人点点头,却不说话,将网解下来,郎周啪地摔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几乎要吐出来。刘汉阴一言不发,拖着他来到一张手术台前,将他仍在手术台上,先将他四肢用皮带固定,然后抽去渔网。郎周就呈大字形被固定在了手术台上。
然后刘汉阴又去解钟博士的渔网。钟博士叫了一声:“慢点,会摔死我的——”砰,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呻吟着给同样固定到了手术台上。
刘汉阴把两人的衣服剥了下来,顿时他们赤条条的。边脱衣服,刘汉阴边问钟博士:“你对人体皮肤还是很有研究的嘛。”
钟博士说:“当然,我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博士,同时也具有高级心理咨询师证书。对人体多少要了解一些的。”郎周心想,这家伙死到临头还在介绍他的三项原则。
刘汉阴最后把裤头给他脱掉,嘲弄着说:“可惜有些地方是说错了。”
“我说错了?不可能。”钟博士说,“这都是经过解剖学检验的。”
刘汉阴手脚麻利地把他的鞋子也脱了下来:“皮肤的厚薄因年龄、性别、部位等因素有很大的差异,而且有些地方的皮肤无法鞣制,一脱水就干燥,变成粉末。”
钟博士惊讶地问:“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刘汉阴点点头:“这是我在很多活人的皮肤上试验过的。”
钟博士顿时闭了嘴。
刘汉阴拿起尖锥来到郎周跟前:“郎周,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
“是兰溪从你这里给钟博士拨了个电话。我们通过张东登记的电话号码查过来的。”郎周说,“兰溪呢?”
刘汉阴露出奇怪的神色:“电话号码?我这里没有电话啊!张东以前有电话,我给拆了。而且兰溪也没来过这里。”他转头问钟博士,“你就是钟博士?你确定是兰溪给你打的吗?”
钟博士战战兢兢地说:“是的。我听她说我是兰溪……然后就挂了。”
郎周吃了一惊:“兰溪不在这里?她在哪里?”
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人皮宫殿6
刘汉阴露出残忍的笑容,将尖锥抵到了他赤裸的胸口:“我只能说很抱歉,你们上了别人的当了。恐怕那人就是冯之阳,他想要你做替死鬼。”
“对对对。”钟博士大叫,“之前是有个男人打电话来询问关于郎周的事,我问他是谁,他说是郎周上海的朋友,关心郎周的情况。仔细询问郎周父亲失踪的事情。”
刘汉阴残忍地笑了笑,用尖锥在郎周胸口划了一条口子,立时鲜血淋漓。刘汉阴痴迷地看着,喃喃地说:“你的皮肤太好了,给了我一种创作的冲动。我三分钟就能把你的皮肤剥下来,你信不信?呵呵,我先挖下来你的眼珠吧,这个脱水比较困难,得提前做。”说完尖锥慢慢扎了下来。
郎周拼命挣扎,但是皮套牢固无比,手术床更是坚固,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只好眼睁睁看着尖锥刺上眼皮……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过了半晌也感觉不到挖掉眼珠的刺痛,郎周觉得奇怪,睁开眼,只见刘汉阴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两人相互盯了半晌,刘汉阴忽然叹了口气:“郎周,我实在不想杀你。这样吧,我抓走你女朋友也无非是为了一句话。你告诉我,然后我放了你和你朋友。怎么样?甚至我可以打电话给我的老板,让他放了兰溪。”
“你还有老板?兰溪在她手里?”郎周惊讶地望着他,说,“你要问什么?”
“弗洛伊德……”刘汉阴犹豫了一下,眼睛里突然闪烁出狂热的光芒,“去他*弗洛伊德!我要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我……我父亲?”郎周顿时呆了。
刘汉阴认真地点点头:“其实无论抓兰溪也好,冯之阳引诱你们来这里也罢,所有的原因都是为了逼迫你说出你父亲的下落。只要你说出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可是我父亲跟这些有什么关系?”郎周莫名其妙。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刘汉阴不耐烦地问,“你到底说不说?”
“可是我不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啊!”郎周说,“他早在我小时候就失踪了,我也一直在找他!”
刘汉阴冷冷地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找他,否则我就没必要绑架兰溪,直接把你绑架,严刑拷打,逼你招供了。我们认为你是故意做出这种样子给我们看,使你父亲隐藏起来。什么雪地上连着汽车踪迹不见,糊弄傻子而已。”
郎周没了办法:“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事实就是这样。你们到底找我父亲干什么?”
刘汉阴脸上肌肉残忍地抖了抖:“你要不合作,那就成为艺术品吧!”说完,尖锥狠狠地刺了下来……
郎周望着那闪闪的尖锥在眼前缩成一粒刺眼的光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突然,有个人懒洋洋地说:“你还是那么性急。杀了他,你连线索都没了。”
“谁?”刘汉阴急忙转身,郎周也惊讶地睁开了眼睛。
就见地下作坊的门口懒洋洋地站着个人。表情儒雅,和蔼,笔挺的西服一尘不染。郎周又惊又喜,竟然是冯之阳!他这才相信了刘汉阴的话,看来自己真的是给冯之阳诱来当炮灰的。
第五卷 第三十三章 人皮宫殿7
“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当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冯之阳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慢慢走了过来。
刘汉阴惊叫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就像吞了一条毒蛇,恐惧,焦虑,胆怯,还有一丝躲躲闪闪的畏惧,甚至手里的尖锥都在颤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冯……冯之阳!”
冯之阳笑了笑:“对,是我。我来看望你啦!你这个地方可真难找。”
刘汉阴嘴唇蠕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冯之阳根本就不理会他手里的尖锥,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嘴里啧啧称奇:“不赖,真不赖!我刚才参观了二楼,我的人体标本像做得很不错。那些虫子更漂亮,都是你一只一只做出来的?”
刘汉阴脸色发白,似乎想逃,脚尖转了转,终于没敢转过身,连上的肌肉扭曲了几下,竟然堆出一丝媚笑:“是……是的……呃,不是不是……”刘汉阴表情尴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的这些人皮都是真的?”冯之阳交口称赞,“这尸体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我……”刘汉阴汗如雨下,哭丧着脸说,“除了这房子的原主人张东,其他的大都是从刚埋的坟墓里挖出来的,还有两三具是鄱阳湖里淹死的。不过淹死的人皮肤肿胀,没什么艺术价值……”
刘汉阴说着说着居然开始跟冯之阳探讨起自己的人皮艺术,才说一句才想起前面的对象是谁,急忙闭嘴。冯之阳笑着点点头:“看来你把老家伙那套皮肤移植的技术发扬光大了呀!”
郎周没想到刘汉阴竟然对冯之阳恐惧到了这种地步,不禁高兴起来,知道有救了,喊:“冯先生,帮我把皮带打开。”
冯之阳笑呵呵地欣赏着他的裸体:“嗯,皮肤果然不错。怪不得刘汉阴这么喜欢。”他拍了拍手,“胡秘书,铁牙,你们进来。把他们放出来。”
门外奔进两个随从,正是郎周在上海见过的那个秘书和保镖铁牙,跑过来给钟博士和郎周分别解开。两人一跳下手术台,急忙先把自己的衣服穿了上去。胡秘书和铁牙退出门外守着。
冯之阳哈哈笑了笑:“郎周,实在抱歉,先骗你来探路。没办法,他这里陷阱太多,不把你骗过来暴露他的陷阱,我恐怕真被他困在铁笼子里被毒虫咬啦。”
刘汉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哪里……哪里……”
冯之阳忽然看见地上随着郎周掉下来的小漆盒,弯腰把那枚尖锥捡起来,怜悯地望了望刘汉阴手上的大尖锥,说:“你现在终于不怕它了?嗯,原来是有了后台老板。”
刘汉阴脸色难看,望着那根小尖锥身体直发抖。冯之阳问郎周:“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个给你吗?因为那时我就打算要你来引发刘汉阴的陷阱,但我又怕你真被杀了,所以就给了你这个玩意。呵呵,知道这是什么吗?”
郎周摇摇头。冯之阳说:“这就是杀死刘汉阴的那把凶器!当时,10年前,我在广州时代天河大酒店的26楼把刘汉阴推出了窗外,可是他居然两只手抓住窗框,全身悬在四十多米的高空。他乞求我饶了他,像一条狗一样求饶,吓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我感觉很开心啊,可是他必须死,于是我拿出尖锥——嗯,比这个大得多——慢慢的,慢慢的扎穿了他的手掌……他惨叫着坠了下去,摔成了肉泥。”
刘汉阴浑身颤抖,几乎要瘫到地上。钟博士点点头:“嗯,这种东西在他心里形成了阴影,他对尖锥具有一种恐惧感。直到有了后台老板,他才企图战胜自己的恐惧,便用尖锥做武器……”他忽然意识过来,惊恐地望着刘汉阴,“他……他死了吗?”
“哈哈。你说呢?”冯之阳嘲弄地望着刘汉阴。
郎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他既然死了,怎么……怎么……”
冯之阳叹了口气,望着他说:“这就是你那失踪的父亲所带走的大秘密!他可以使死人复活,可以使你成为任何一个人,哪怕你想当美国总统或者比尔盖茨!”
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大逃亡
“荒唐!荒唐!”钟博士连连摇头,“哪里有这样的事!”
冯之阳不理他,紧紧盯着郎周。郎周忽然想起来:“杜若的父亲不是也失踪了吗?好像他也知道一个秘密才失踪了,杜若的父亲知道的是什么秘密?”
冯之阳怜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你永远也想不到真相有多么惊人。啊,听话,如果你真不知道你父亲在哪里,也没关系嘛,咱们一起去找他。”
郎周像傻了一样,神情呆滞,一句话也不说。冯之阳不再急于追问,转头问刘汉阴:“你的后台大老板是不是马骏?哼哼,也只有他才敢,也有这个力量和我抢人。你们见我盯着杜若,就不敢动她,暗中破译了杜若的QQ密码,才找到了郎周,对不对?”
“对。”刘汉阴喃喃地说,“马骏让我去北京将郎周带来,我运气太差,正好郎周跟他女朋友兰溪吵架,离家出走。我去了他屋子里没找到他,反而等来了兰溪。我想反正可以要挟郎周,这样多少能给马骏一个交代,于是我就把兰溪绑架,带到了上海,交给马骏。”
冯之阳眼里凶光四射,点了点头:“亏马骏平时做出的样子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居然敢暗中和我争夺!那么说,在徐家汇公园里抢走郎周父亲画像的也是马骏了?”
刘汉阴低下了头:“是马骏派我干的。兰溪对郎周的父亲一无所知,我们也不敢确定郎周的父亲就是那个人,正好兰溪要郎周画出他父亲的话,马骏用望远镜在远处高楼上看着,见郎周画出了出来他却看不清楚,才命我抢夺。”
“好啊。”冯之阳气得双手发抖,目光中露出那种凶煞气,“这些年马骏表演的真是精彩,整天醉生梦死,我还以为他不愿意再为此烦恼了。没想到他在演戏!”冯之阳咯咯笑着,忽然又平静了下来,“其实这又何必呢?咱们的目标既然一致,那就可以合作嘛,都是要找黄教授……郎周的父亲——”他转身去看郎周,突然咦了一声,“郎周呢?”
两人这才发觉不见了郎周和钟博士!
冯之阳朝门外喊:“郎周有没有出去?”
门外的胡秘书回答说没有。刘汉阴战战兢兢说:“我这里……里面还有个通道,通往鄱阳湖边……我给自己挖的逃命通道。”
“快追!”冯之阳大吼。
“没用了。”刘汉阴哭丧着脸,“湖边是我的码头,那里有我的快艇……”
从听到自己的父亲因为一个大秘密失踪的时候,郎周就充满了一个恐惧的想法:自己的和杜若是不是同一个父亲?他被这个念头震惊着,浑身颤抖,大脑混乱,他知道,自己仍然爱着杜若,如果他们是兄妹关系……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候钟博士悄悄拉他一下,手背在身后指了指作坊内侧,郎周看见那里有个小门,心里会意。两人悄悄地蹲在地上,挪到小门前。钟博士拉开小门,果然露出一个台阶,两人悄悄钻进去撒腿狂奔。跑了有几十米,用钳子拧断铁栅栏上的锁,钻出地道,耳边尽是鄱阳湖波涛澎湃的声音。原来到了湖边的码头。
码头上停着一辆白色鱼雷型快艇,后面竟然装了四部发动机。他们知道这是刘汉阴的快艇,急忙上去,拉响发动机,这时候冯之阳的两个保镖才追了过来,其中一个跳进湖里抓住快艇的船舷,被钟博士一脚踹进了湖里。快艇风驰电掣地离开了湖岸,子弹头一般,劈开波浪,转眼间将那座白房子抛得无影无踪。
两人驾着快艇飞越鄱阳湖一路向北飞驰,这艘快艇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掠着水面飘飞。看来刘汉阴当初在这艘快艇上的确下了不少工夫。清冷的月色下,在浩大的鄱阳湖里宛如一枚掠着水面飞行的导弹,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鄱阳湖入长江口的湖口县。两人在一座码头上停下,借口加油,然后扔下快艇逃之夭夭。
他们连夜从湖口县乘大巴到铜陵,然后在铜陵专车,第二天黄昏时到了上海。九江的这段经历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在上海的黄昏里悄然结束。
想到即将见到杜若,揭开她身上的秘密,郎周惘然若失,但钟博士却高兴得手舞足蹈,似乎一个可以抵达印度的新航线在等待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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