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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peak

常春藤杀人游戏(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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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阿芳给我一种很熟稔的感觉,象是……同类。
  五四路口的这家德克士顾客并不是很多,只有在午休时间四周写字楼里的白领才会如
蝗虫一般云集而来,大嚼一通后肚满肠实地蜂拥而去,只留下一片冷清。
  在这个城市里,我认识的人,认识我的人,都一样的少。也许阿芳也是这样,所以我
们才可以在这样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旁若无人地继续着我们的话题,丝毫不用顾忌人们
的目光。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知道那个怨灵吗,难道就是花子被吃掉的孩子?”
  “怨灵?”阿芳有些奇怪地看我一眼:“为什么你一直都说是怨灵?顾大哥明明说是
养鬼,香港电视里不都叫养鬼仔的吗?其实我也知道人鬼殊途,不过乖乖一直都很听妈妈
的话,而且他那么小,不可能是他害人的。”
  “顾大头?”这个名字再一次出现,似乎令一些零碎的线索隐隐有连接起来的迹象:
“阿芳,你听我说,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是那个孩子的怨灵在做怪……好,我不说怨灵
,他叫乖乖是吗?到底是谁把他弄出来的,是顾大头?”
  
  如果花子的故事到那个恶梦就结束,那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都市生活的一个小小变调,
也许在我们的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这样的故事。可是在如海洋般辽阔的都市人群中
,有谁会去关心一个乡下女孩的故事呢?
  花子是一个喜爱幻想的女孩,她会愿意接受那个坏男人的要求,唯一的原因是那个坏
男人答应她,那个孩子是横在他们爱情中间的障碍,只要拿掉他,他就会接她回去,两个
人忘掉以前不愉快的一切,重新象以前一样快乐地生活。
  然而,那个坏男人把引产后的花子送回租屋后,就如泡沫一般消失在空气中,再也没
有出现过。手机停了,他的私人诊所也在一夜间人去楼空,花子只知道他父母是省里的高
级干部,连姓名都不知道。
  刚刚引产后的身体是如此的虚弱,刚刚好一些又疯了似到处找那个坏男人,花子累垮
了。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昏睡过去,醒过来,又昏睡过去。全世界好象只剩下她
一个人。
  两天粒米未进,滴水未沾,终于醒过来,是被房东催租的电话吵醒。欠了六个月的房
租,如果再不交,房东声称第二天就要带“兄弟”过来赶人。茫然挂上电话,忍不住咳嗽
起来,好不容易吐出的痰里,满是触目惊心的血丝。
  如果不是一直牵挂着她的顾大头几天没见到人打过来电话,也许她已经无声无息地死
在那间冷清的租屋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臭了都没人知道呵!
  我别过脸去,以擦眼镜的名义,悄悄拭去一滴不知名的液体。
  我们这些飘泊在异乡的人啊,夜半无人时,会不会都在内心底处深深惧怕这样的结局

  
  顾大头左挪右借,替花子垫交了六个月的房租,把她带到了原来和阿芳合住的小屋。
还好花子的病并不是很重,只是产后体虚,染上了急性肺炎,在医院里挂了半个月的瓶,
终于好起来。
  人是好了,魂魄却好象丢了。每天痴呆呆地,整天抱着个布娃娃又亲又哄,见到男人
就叫老公,要老公带她和儿子回家。
  顾大头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回了一趟闽南老家,费尽心思向一个风水先生求了一个养
鬼的法子。教花子依法施为,竟然真的把婴孩的鬼魂招了出来。
  鬼神之说本属飘渺,阿芳开始并不相信有什么养鬼术,只是看在顾大头对花子一厢情
深,辛苦忙碌一番,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并没有阻挠他们去做。
  “……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过去看花子,竟然发现她怀里真的抱了一个
婴儿。那个婴儿看着我冷冷地笑,就这么笑着笑着就消失了。”阿芳打了个寒战:“花子
说这就是顾大哥教她找回来的孩子,她再也不想那个坏男人了,整天抱着那个鬼婴又疼又
爱,还取了个名字叫乖乖。”
  “花子每天都要喂乖乖,不是用奶,是用血。顾大哥说养小鬼一定要用至亲的精血,
花子就每天割破手指来喂他。开始我还只是偶尔能看到乖乖一眼,象个半真半虚的影子。
渐渐的,他的脸,他的身子越来越清晰。花子一天天瘦弱下去,顾大哥买了很多补品给她
吃也没用。”
  阿芳的脸色还很镇静,眼神中却有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恐惧。
  “我知道这样下去花子肯定会死的。于是就偷偷找机会劝她停手,可是……我原本以
为顾大哥这样帮她,她应该已经清醒过来。可是她竟然跟我说我是在骗她,想抢走她的乖
乖和顾大哥。我分辩了几句,她就疯了一样地扑上来,抓我,咬我。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
疯了。”
  “我又去找顾大哥,他叹口气对我说,阿芳,花子只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宁愿守
着她,看她在自已的梦里快快乐乐的,也不想她清醒过来,愁眉苦脸地一天天憔悴下去。
我没办法看着花子痛不欲生的样子,你知道吗,每次看到她为那个坏男人伤心的时候,我
心里就难受得不行,把烟头摁在手上也不知道疼。”
  看得出来,阿芳对“顾大哥”是很有好感的。只是也许我有了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不
管她怎么说,总是让我觉得这个“顾大哥”有问题,但是具体有什么问题,却又想不清楚

  阿芳继续说道:“顾大哥卷起衣袖给我看,他的左手小臂上密密麻麻全是烟头烫出的
伤疤。他是下了决心一定要照顾花子一辈子了,我很感动,就搬了出来,把房子留给了他
们一家三口住。我也没什么可帮他们的,就利用工作的便利,给花子安排了一个长春藤的
侍女工作,你知道的,只是应付应付老板的那种,她一个月只要清醒的时候能来一两次,
就能拿到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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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合上记事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两个似乎没有关联的故事终于在长春藤连接起来。
  虽然一些旁枝末节还存在疑问,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上已经呈现出来。
  问题既然已经清楚,该是想办法解决它的时候了。
  花子、坏男人——应该就是我梦里的谭医生、顾大头的三个人间的爱恨交织,除了他
们自已,没有人可以帮他们解决。而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谭医生已经死了,而且很有
可能是给花子做完引产手术后不久就死了。
  至于杀死谭医生的凶手,自然有警察去将其侦缉归案,按照法律来处理。还有那几个
食婴的“恶人”,已经在复仇中死去的,自然不用我来操心,剩下的,张晓军应该也不会
放过他们,深牢大狱在等着他们。
  唯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个怨灵——阿芳口中的“乖乖”。
  也许晓慧会有办法,可是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她呢?也不知道行云那个“假道士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超渡他。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阿芳,你为什么会这样相信我,把这些事情都讲给我听?”
  阿芳把眼睛转开,看着外面那棵青青芒果树:“因为……因为你长得很象那个……坏
男人,我知道,虽然他忘恩负义,薄情寡性,可是……花子真正深爱的男人,只有这一个
,也许一辈子……一辈子都忘不了。”

“总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在办……不不,跟调查没关系,是私事,我请再请一天年假
,明天一定去上班……你看这样行不?”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谦卑一些,以免惹火到处
找我的总监。
  诺基亚8210里传来总监明显带着愠怒的声音:“……我不管你什么事,你听好了,这
次调查是全公司,不,包括总公司都非常重视的年度大事。这个时候你身为部门经理还动
不动就请年假,怎么以身作则?好了,我不说多了,你自已看着办吧!”
  “总监,我……”我还想再解释几句,总监丝毫不打算给我这个机会,手机嘟嘟响了
两声就断掉。
  我一个头变做两个大,毕竟不在生活在小说里不受世俗干扰的世界,总监对我的看法
直接关联到月底的薪水数目,说他是我的衣食父母实在一点都不为过。虽然颜昕是公司的
财务主管,我总不能请上半个月假,然后叫她偷偷给我工资单后面加个零吧?
  阿芳投过来心领神会的眼神,我唯有报以无奈的苦笑。和她约好傍晚带我去见花子,
我就匆匆忙忙穿过两条街,赶往宜发大厦继续我的打工生活。
  
  前面有提到过我们公司在宜发大厦五楼,这栋大厦在福州颇有“名气”,原因有二:
一是大厦莅临福州最繁华的商业街五四路,大门却不朝大路开,而是朝着左侧一条叫做玉
泉路的小路,正对着有名的臭水沟晋安河;另一个原因则是大厦的租金比街对面的环球广
场便宜了一半,单位使用率却也不到对面的一半。
  我们总公司是一家财力雄厚的美国上市公司,福州分公司运营着一家网络媒体,在某
个发展迅猛的特种行业是当之无愧的强势媒体,而我刚好就是这家强势媒体的记者头头。

  象我们这样的职业打工仔大多都有一种特殊技能,脑子里象是安了个多相开关,工作
时啪地打到这边,马上就进行工作状态;一出公司的门啪的一下又打到另一边,再也不去
想工作的事情。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和部门的同事开了个会,讨论了下年度调查的开展
,把计划拟好,再拿到总监办公室。等到总监把各个细节敲定,已经是傍晚七点多了。

  “走啊,一起腐败去!”电梯间里,风贼和澎澎一帮人招呼我一起去吃饭。如果是平
时,我们这些朋友总是会在下班后聚餐,AA制,大家一起有说有笑的,很是开心。
  只是这次,我和颜昕、阿磊势必有段时间不能和他们一起了。
  “不了,我约了个美女吃饭谈心,下次再一起吧。玩得开心点!”我笑着伸手到头上
做了个切换开关的手势,嘴里模拟出啪的声音。
  澎澎笑骂着要掐我手臂时,我已快步溜向楼梯间。
  暂时和他们保持距离吧!
  可爱的朋友们,我不希望把你们也卷进到漩涡里来,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欢笑
吧,剩下的交给我来解决!
  
  阿芳已经换好了衣服等我。她穿着一套鹅黄色的时尚套装,整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变了
个样,明丽动人,看得我眼睛都快直了。
  金泉小区离长春藤不远,是温泉路上一处老式的住宅小区。小区内全是那种上个世纪
八十年代风格的方块式楼房,年代远久,又缺乏修缮,整个小区都是一派破落的样子。

  外面华灯初上,小区里面却连个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让我觉得有些寒意。阿芳似乎
也有所感觉,靠我越来越近。
  花子住在174栋,听到这个数字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中国人很在意这种谐意的数字,
尤其是广东香港一带,168代表“一路发”,998就是“久久发”。我在广东工作过几年,
对这些也很敏感,174在我听来与“一起死”没什么分别。
  当然,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新世纪青年,我是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的。穿说了,
这不过是心理学上的一种暗示,一旦你接受了这个暗示,很自然就会把许多事情的来由落
到这方面。
  174栋在小区最里面的地方,再过去是堵围墙,围墙再过去……夜色中我看不到对面,
心中大致估测了一下地理位置,发现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应该直接连着长春藤!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阿芳说些茶水话。她明显有些紧张,竟然对174栋视而不见地继续
往前走,还好我拉住了她。
  我有些担心她,就尽捡一些女孩子比较会感兴趣的话题来说,什么服饰、手机、美食
,结果聊了半天,才发现她的爱好竟然是军事。一说起苏27,T90,台海局势就两眼放光,
滔滔不绝。
  虽然我也很喜欢军事,只是这时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和她争论。
  这栋楼果然很古怪。一进楼道就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楼道里挂着灯光昏暗,那只老式
的白炽灯泡显然而上个世纪的产物,灯光微弱得比支蜡烛强不了多少,照得楼道里影影绰
绰,象是有数不清的怪兽在择人待噬。
  我感觉很是压抑,楼道里明明堆满了杂物,隐约还能听得见紧闭的铁门后传来的电视
的声音,却让我感觉象是半夜走在空寂无人的坟场,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我们。

  “啊!”走在我前面的阿芳突然打了个寒颤,猛地转过身扑进我怀里,紧紧抓住我胳
膊。
  软玉温香在抱,很久没消受过的艳福了。我一阵茫然,马上又醒悟过来,扶着她臂膀
,轻轻拍了几下,柔声安慰。
  阿芳把头埋在我怀里,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见有人在咳嗽……好象就在我们身
后……象是个阿婆的声音……你看看,你快看看!”
  我刚才根本没听到什么声音,不禁哑然失笑。女孩子就是这样敏感,一点风吹草动也
会吓成这样。
  我正想开开玩笑,逗她一下。突然听到背后有人低低咳嗽了一下,很轻,但是我听得
很清楚,绝对不可能是幻觉。
  饶是我自以为胆子天大的人,也不禁头皮发炸,硬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去。没人,
一个人也没有。我和阿芳站在二楼半,往后刚好看到二楼楼道。其中一间有些奇怪,老式
的铁门后面是绿漆的木门,门中黑糊了一大块,象是被火烧过。
  我强作镇静地哄着阿芳,她渐渐安静下来,过了一小会,她举起手来理理头发,动作
幅度不大,却恰到好处地脱开了我的怀抱。从她低垂的脸上,我隐约看到有一抹晕红。

  气氛又是温馨又是诡异。
  就在这个时候,二楼的那扇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和阿芳心中一跳,门开启处一团黑
影慢慢挪了出来,等看清楚是个穿着黑衣黑裤的阿婆,才放下心来。
  那个阿婆提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显是装满了垃圾,她把楼道处的垃圾盖口拉开
,陈年生锈铁片盖发出令人牙痒的古怪声音,就象一片铁皮刮在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发出来
的。
  阿婆扬手把垃圾袋扔了下去,才抬起往我和阿芳这边看了看。灯光下她脸色苍白,满
是皱纹,看起来很是可怖。阿芳转过脸去不敢看她,我勉强朝她笑了笑。
  也没看到阿婆有什么反应,颤颤巍巍走进门去,铁门又吱地一声关上。
  总算看到个活人,不管怎么样,到底冲淡了之前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氛。
  花子住在五楼,我和阿芳继续往上走。走了几步,突然想了两件事,呼吸顿时仿佛中
止了,憋得我一阵难受。
  阿芳关切地看着我,我摇摇头示意没事。算了,还是不告诉她,免得她又害怕。
  那才那个阿婆朝我看过来时,她的眼里竟然只有眼白,没有一点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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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花子住在金汤小区174栋501室。
  随着我和阿芳的脚步声,楼灯啪地一下亮起来,把不甚明亮的灯光洒落楼道。
  是声控的。
  我刚这样想,就看到墙上垂下的灯绳——前面的4层楼,都是阿芳熟稔地把灯扯亮,不
可能到5楼却变成了声控的。
  更要命的是,那条脏兮兮的泛黄灯绳还在轻轻晃动。
  我已经快习惯了,我这样对自已说。然后深深吸一口气,跟在阿芳后面走上去。
  501室的铁门锁着,里面是扇绿漆木门,年代久远,门上的漆斑驳参差,暗淡的灯光下
显得很是诡异。
  木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小指宽的缝隙,缝隙中似乎有丝丝黑气在往外沁,把光线
全挡在外面。
  阿芳在门口很明显地犹豫了一会,等她鼓起勇气敲门时,木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阿芳?”低沉的男人声音,伴随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个让我大吃一惊的人。

  
  骨头架子,是副很宽大的骨头架子。
  三个月前,我和阿磊在金偶像迪吧腐败。那时候小薇还没来,我是单身——现在仍然
是单身,我们有充分的腐败理由。
  当时我们坐在金偶像迪吧的角落里看好戏,我不负责任地这样对阿磊说。
  迪吧中间正在演出少见的黑帮全武行,两派热血干将刀棍并举,正要开始火拼的时候
。他出现了。
  当时阿磊还跟我吹他的见闻广博,给我描述左边一帮是鼓楼的地头蛇“八兄弟”组合
,右边那队是台江强龙“豹头组”帮会。端的是讲义气,有规矩的大帮派,帮里的好汉个
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
  他一出来,所到之处,“八兄弟”的好汉也好,“豹头组”的大哥也好,都乖乖地弯
下腰去,叫一声“三石哥”。
  他身材很是高大,我身边的阿磊185Cm,比他至少要矮上一个头。肩宽腰大手长,却瘦
得看不见肉,就好象一张人皮披在一副宽大的骨头架子上。
  接下来,这副骨头架子干脆了当地把三个看起来强壮刚猛的汉子打翻在地,了结了这
段江湖恩怨,更宣布今晚的所有消费免费,赢来一片疯狂的喝彩声。
  只是我相信当他轻描淡写地把其中一个大汉的臂骨打折时,那清脆的“啪”的一声传
遍全场,所有人心中都会咯噔一下罢。至少我是看到其它的江湖好汉都脸色煞白,没有人
再敢为义气出头。
  后来,阿磊打听到他在江湖的名号,唤做“八闽之虎”。
  
  八闽之虎现在就在我面前,一颗硕大的脑袋顶在宽大的骨头架子上面,虎眼看着我,
充满了猜疑。
  “顾大哥……这是我男朋友,姓汪,你叫他小汪就行了。还不叫顾大哥?”阿芳依偎
在我身边,强笑着说。
  我有些紧张,半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半是因为……阿芳的话。
  “三石哥……”话刚出口,我就发现不妥。虎眼中猜疑却褪去了,虎脸上居然还有了
一丝笑容。
  木门吱地一声开了,顾大头拿把钥匙来开铁门,一边说:“乖乖,有客人来……进去
和妈妈说一声,别吓着汪叔叔……你别出来了。”
  阿芳正用狐疑地眼光质问着我,我知道她在奇怪我叫的那声“三石哥”,可这时候叫
我怎么说,只好耸耸肩。
  顾大头的话象一阵寒风,让我半边身子感到一阵禁不住的寒意。
  他说这句话时,眼神是斜斜往着左下的。
  这种眼神我并不是没见过,我有4个外甥,每次去姐姐家,他们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冲
到门边来叫舅舅。姐姐或是姐夫就是这样一边开门,一边叫他们让开。
  可他的左下方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目光往顾大头身后延伸过去,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是一间典型的老式两室一厅的小套房。我眼睛看到的地方,是这个小套房的客厅,
客厅里的灯没开,借着楼道的灯光,影影绰绰可以看见里面摆着的一些黑乎乎的老式家具
。客厅的正中是一个神龛,幽暗的线香恍惚映出一个狰狞的神祇。
  最奇特的还是卧室。两间卧室的门并排朝着这边,其中一间勉强还能看见一些光景。
另一间诡异得象个黑洞,黑漆漆的仿佛连光线都被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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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顾大头跟乖乖说的话,阿芳也打了个寒颤,往我身上靠得更紧了。
  顾大头打开铁门,微微笑着,半侧身子让我们进去。
  这个男人的笑容很温厚,目光很坦直,可是惨白的面容和诡异的语言,却让我心里毛
毛地发麻。敞开的门后一阵阵阴风吹过来,吹得我浑身发麻,硬是提不起勇气来迈进去。

  身边的阿芳突然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我赶紧把她抱住。她脸色苍白,浑身象脱了骨
头一样酥软,我又是叫又是摇,好一会她才幽幽睁开眼,有气没力地说:“顾大哥……我
……我觉得很不舒服,还是不进去了。小汪带我回去好了,你……你和花子都要好好的…
…好好的,不要再做错事了……”
  从打开铁门,那副宽大的骨头架子就斜靠在门槛上,冷冷地看着我和阿芳。从阿芳晕
倒,我手忙脚乱地唤醒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得我背上
阵阵发寒。
  洞察一切人情冷暖,看穿了生死阴阳的目光。
  我注意到,他的整个身子自始而终都隐藏在黑暗的荫庇中,昏黄的灯光自门槛处嘎然
而止,门槛内沉默的男人脸色惨白,只有幽亮的眼眸闪动。
  其实阿芳说话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已站立了,还是靠在我怀里,我也乐得多占些温柔便
宜,同时分出神来观察。果然,阿芳说最后一句话时,那双宛如鬼火的眼睛黯了许多。

  我应了一声,依言扶着阿芳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听得我一怔。我是个写小说的人,虽然没什么艺术天份,还
是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夹带的那种深深憾意,充满了美人迟莫,英雄白头的感伤。
  我心中一动,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转过头塞在顾大头手里,说了句“有空找我喝
茶”,便匆匆扶着阿芳下楼。
  
  虽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那种诡异的气氛已经严重麻木了我们的神经。下楼
的速度比上楼快了不止一倍,我也再没有心思去观察四周的环境。
  夜色中,黑气弥温的174栋楼房象个巨大的鬼怪,张牙舞抓地想要择人而噬,压得我喘
不过气来。直到走到金汤花园入口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车辆呼啸而过,络绎不绝的行人
在面前穿行而过,人间的气息一下子回到了身旁,那种阴森的感觉宛如烈日下的积雪瞬间
消弥无踪。
  我朝阿芳看去,这外表坚强的女子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急促地喘着气,显露出性格
中软弱的一面:“对……对不起,我不敢再呆下去了……乖乖他看着我,眼神……很可怕
,真的很可怕……”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好了,一切都好了……
”心里却后怕不已。
  难道阿芳也看到了乖乖?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才是最恐怖的。
  背上突然吹来一阵阴风,我麻着胆子转过头去。
  后面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头一脸厌恶地挥手驱赶着我们,后面一部BMW不停地鸣着喇叭
:“年青人,要亲热一边去,挡在路中间想干什么,车子可不长眼睛!”
  阿芳的脸一下子红了,猛地一下推开我。我苦笑着诺诺应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大
爷,请问一下,174栋现在还住着多少户人?
  谁知道那老爷子脸色一下子唰地拉得老长,不耐烦地挥手一叠声赶我走开。在BMW刺耳
的喇叭声里,我只模模糊糊听见他嗫嚅的几句:“……封了都快半年了……死了那么多人
……林婆婆又回来了……”
  听得我心中打鼓。
BMW在面前穿梭而过的几秒钟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期间我只侧过头留意了一下阿芳的背影
——那女孩背着手在看橱窗里的衣服,以示与我毫无瓜葛。
  等BMW从眼角余光里消失,我再回过神来,楞了一下。
  那老爷子不见了,前面传达室里只有个青皮后生在无聊地打着呵欠,满脸粉刺。
  我左右看了看,十米内没有什么可以掩蔽身形的拐角旮旯,视界里有络绎不绝的行人
,老头儿却象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敲敲传达室的玻璃,那青皮后生一口老大不耐烦的沙县普通话扔出来:“啥事,你说
。”
  “麻烦一下……刚才戴红袖章那老爷子在里面吗,我想问件事。”
  青皮后生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不耐烦全都不翼而飞:“你你你……你看到我爸了
?就是那戴红袖章的老头,对对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那个,还有个酒糟鼻……没错
了,您等会儿。”
  他一股脑儿把话全说完了,我只剩下点头的份。话一说完,便把我抛在一边,弯下腰
去好一阵鼓捣,然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把门甩得山响。
  我还没回过神来,路边已经多了三大碗供品,一大堆纸钱在地上烧起来。青皮后生扭
捏几下,放声嚎啕大哭:“爸啊……你在外边风吹雨打,日晒霜冻,苦了一辈子啊……不
孝儿今天来接你回家了啊……我苦命的妈妈,想你想得哭到眼瞎,看见根电线杆都哭哭啼
啼说上半天啊……”
  好奇的人们围了上来。我悄悄退开,也许是想起了家乡的年迈父母,也许是经历了这
么多事,心里只觉得酸酸的,竟没得一分害怕。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超越生死而存在的,比如血肉相连的亲情。

  阿芳回过头,好奇地看看那边人群,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那青皮后生的哭号声还在不绝传来,难得他句句话后面都加上一个啊字,声调起伏韵
味十足,听得我实在有些忍俊不住。
  从金泉花园到长春藤步行不过十几分钟,听我讲述着这个偶然的小插曲,阿芳也忍不
住莞尔。
  青皮后生和老头儿的出现,冲淡了我们心中的恐惧。174栋的共同经历,又大大拉近了
我和阿芳间的距离。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臂弯,我们象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在人行道上信步
而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轧马路”吧。
  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品尝过了。
  离长春藤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阿芳松开手,侧着身子站住。
  我转过头去。
  她目光低垂,麻利地整理着装束,象个真正的白领丽人那样。然后,向我微微弯腰致
意,声音细得要我全神贯注才能听清:“……谢谢。”
  心理上我很不习惯这种礼节,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弯腰还礼,全然不管小腹上大堆赘肉
的抗议。
  她直起腰,快步离去。
  那一刹那,记者的职业技能让我捕捉到阿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突然一下子醒悟
过来,百感交集。
  阿芳并不是对我这个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令她难以自制的,只
是我这张和那个坏男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去除多余脂肪的话。
  她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段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吧,也许短暂,尤如昙花一现,却又难
以磨灭。
  我又何尝不是呢?
  
  “叮铃铃!”诺基亚8210又一次把我扯出无谓文人的感伤漩涡,液晶屏上显示出的是
个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
  在按下接听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顾大头那张苍白的脸。
  “我是顾三石,我们刚见过面。9点45分,金源大饭店1408号房。来不来随你。”
  低沉的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话语短促有力,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客套。我还没
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已经把线切断,只留下我呆呆地听着蜂鸣声。
  看了一下手表,2004年5月8日晚上9点刚过。我习惯把表调快15分钟,也就是说,我还
有1个小时左右来决定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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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金源大饭店离我们公司所在的宜发大厦很近,我回了趟办公室,把工作交代了一下。顺便
打了个电话给颜昕和阿磊,让他们不要再管这件事,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顾大头无疑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我相信他会给我解开大部分疑团。有行云的帮
忙,颜昕和阿磊的安全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随着对整个事件的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原本我们平静生活中没有的因素卷了进
来。
  张晓军代表警方的关注、顾大头身后的黑道纠纷、谭晖介入的恶性医疗事件、操控着
花子和乖乖的神秘力量、甚至可能还有政治上的黑箱交易,没有一件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
之力的平头百姓可以应付的。
  卫斯理只是小说中的传奇人物。
  颜昕和阿磊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但是当我提到颜昕的老公老高,阿磊的老婆小薇,以
及她们在福州的亲人朋友时,电话那边逐渐静默下去。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啊,如果这一关能过去,我一定要去报几个跆拳道班或是空手道班
,好好恶补一下。
  
  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我已经站在温泉公园门口,仰望高高的金源国际大饭店
了。
  顺便提一下,金源斜对面有座很显眼的金字塔,那就是福州有名的金字塔迪吧。以供
应理着平头的小男生在福州的特殊需要人群中颇具影响。
  电梯停在十四楼。
  我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出去。因为门外两边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精悍
,身高至少有190CM。因为我是很普通的南方人身材,刚好170CM,只能勉强够到他们的胸
口。
  我只是楞了一下,他们似乎已经确认我的身份,微微弯了一下腰,同时说道:“汪哥
,请这边走,顾大哥正在等你。”
  我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左边一位大汉快速把一张照片塞进衣袋,但是凭感觉,我知
道他们已经在这一瞬间把我自上而下审视了一遍,可能连我身上是否有暗藏武器都了解得
一清二楚。
  这二位绝不是普通人,单看他们如电芒般的目光便能确定。
  这是一种非常强有力的挑战。我挺起胸膛,打起十二分精神,气定神闲地示意他们带
路。
  不要忘了,我的职业是记者!
  虽然不是传说中的那种大牌记者,至少也是见过一点江湖场面的。
  
  电梯间拐个弯就是1408号房。
  我习惯性地看了一下手表。分针指向12点整,减去调快的15分钟,正好是约定的9点4
5分,误差不会超过30秒。这令我颇有几分得意。
  1408号房的门怦地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人猛地倒退出来。我用倒退这个词,因为她
是面朝房门退出来的,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显得很是狼狈。
  顾大头随后出现在门口,把一个女式坤包扔到她怀里,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我的目光在那个帆布面料的包上停留了半分钟,禁不住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我一
眼就看见了GUCCI那独特的G字扣环。
  这个包曾经摆在东莞最高雅的GUCCI专卖店的展示橱窗里,我和女友逛马路的那段快乐
日子,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经过那,然后陪着她痴痴地看上半个小时。
  已经过去两年了。回忆最甜蜜的时光,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个包。
  非常奇特的织法。开口部分的皮都是用手工编制而成,外面的花纹是用铜钉按压出来
的。标价是人民币14800元。
  我那时一个月的工资不过850大元。
  
  年轻女人垂着头静静靠在墙上,顾大头默默地看着不知何处,两名大汉象处乖孩子一
样闭着嘴一声不吭,我在神游物外。
  小小的场景中,时间仿佛凝固。
  直到她扬起头,精致的面容上似乎还有泪痕,却微笑着在男人脸上轻轻一吻,旁若无
人地穿过我们这边三人。两名大汉服服帖帖地让开,年轻女人拍拍其中一人的肩头:“石
头,木头,好好照顾你们的大哥,有空一起到家喝汤。我给你们介绍几个好女孩,你们也
该成家了。”
  石头象个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喏喏地应声:“知道了,大嫂。”简单的几个字,足
以让我听出蕴含其中的几分同情,几分感激。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我禁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尘世间的情爱往往就是如此。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却又不是你所爱的。顾大头
深爱花子,为她不惜生死,花子却偏偏爱的是谭晖。这个年轻女人出身富贵,对顾大头显
是情深一往,连我这个外人都感觉得到,当事者却冷漠地好象一无所知。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瘦高的当事者目光转到我身上:“汪记者?请进来说话
。石头,木头,你们回去休息,这里不需要你们。我要和汪先生好好聊聊,明早叫达叔开
车来接我就可以了。”
  他显是平时指挥惯了,一口气下了几条指令,用的都是居高临下的口气,丝毫没给说
话的对象选择的余地。这令我多少有些不舒服,石头和木头却毫不犹疑地脚一并,应声是
便转身离去。
  这让我突然联想到阿芳跟我提到过的顾大头的背景——南海舰队海军陆战人特战大队
出身。如果我没有猜错,石头木头这两名干将应该就是他在役时的部下,以杀人为职业的
特种兵。
  这个判断令我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满是肥油的心脏不甘寂寞地剧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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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6 | 显示全部楼层
1408号房是间普通标间,酒店里最常见的那种,十平米不到,并排摆着两张床。房间
中亮着桔黄色的灯光——据说这种颜色的灯光最能令人放松,写字台上一台IBM笔记本电脑
闪着萤光,旁边是一叠A4打印纸。
  由于职业习惯,我远远朝笔记本的液晶屏上扫了一眼——上面开着十几个网页,我身
子一下子僵硬起来。
  那些网页上显示的,正是我以“aflyingfly”和“乱飞因”两个笔名在网上的所有专
栏和文章,就连在台湾香港的几个小专栏都没有漏过!
  这让我一下子想明白了进入金源后听到的三个不同称呼“汪哥”“汪记者”“汪先生
”的来由。笔记本旁的那叠打印纸估计把我在海峡人才市场的最后一点底细都呈露出来了

  仿佛一下子被人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让我又是羞怒,又是惴惴不安。
  顾大头若无其事地打开小酒柜,倒了两杯酒,递给我一杯,淡淡地道:“我很抱歉这
样做。不过若是你要把藏在心里两年多的极大秘密告诉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每个人都会先
想了解对方的底细,你说对不对?”
  
  ———————————————我是分隔线——————————
  这个故事停写了有大半个月了,最近一节发在9月20日。我想没必要费劲去解释为什么
,不过这段时间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颇多感伤。
  长春藤杀人俱乐部(可以在QQ群里查到)的核心成员,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澎
澎在九月底离开福州,回去北京。雨狗和后来由于工作的原因,短期内也将离开,而且可
能不会再回来。芳芳是早就已经离开了。
  别离总是让人感怀的。
  我会永远记得长乐海滩的那个下着雨的夜晚。
  绵细的雨丝中,我们拥抱在一起,笑着,闹着。不远处,璀璨的烟花划破天际,怦地
一声照亮我们年轻的脸庞。
  没有泪水,只有难忘的回忆。
  ———————————————我才是分隔线—————————

一朵茉莉花,一滴雨水,一道闪电,一只偶然落在窗台上的鸽子,这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那个晚上,我和顾大头彻夜长谈。从他的童年,到军中的兄弟,从幽远的闽南山区,
到荒无人烟的南海孤岛。他象是把我当作阔别以久的老友,娓娓而言,无话不说。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有原因。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只是希望在某一天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还会有个人知道发
生在他,还有花子身上的故事。也许那时候,我可以把它写成小说,甚至拍成电视,供人
们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顾大头的18岁以前的故事,和一个贫穷山村里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勉强念完高
中,参军入伍,在部队中表现优秀而最终成为南海舰队海军陆战队的一名特种兵。退伍后
到省城打工谋生,与花子偶然相逢。
  与阿芳一样,那段清贫的快乐时光在顾大头的记忆中是如此难以忘怀,以至于他不自
不知地沉缅到了回忆中,絮絮叨叨地描述着那些简单而又甜美的琐碎小事,几乎讲了大半
个小时。
  只可惜快乐总是被苦痛所终结。
  那一天他如常到天上人间集团所在的环球广场大厦当值。和往日一样,他把花子送到
电梯口,花子俏皮地学电视上的城市女人,向他飞了个媚眼,让他之后好一阵都有些失魂
落魄,还被领队训了几句。
  对讲机响起的时候,他和另外几名同僚正在大厦前布下警戒线。因为当时有位省厅级
的“大人物”到集团作客,他们受命防止可疑人物进入大厦。
  对话机嘟嘟响了两下,他立刻拿起来听。对讲机里传来撕打和喘息的声音,有几个男
人在喝骂些什么,隐约听见“贱人”“不识抬举”几个词。他呆了一下,因为他听出有两
个声音很熟悉,一个象是他的顶头上司,保安部经理,另一个则象是集团老总刘华天!

  军人的神经马上紧张起来,招呼一下同僚,他们从备用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所在的22
楼。谁知道一出电梯就看到保安部经理带着两名平时就认识的同僚守在那里,劈头就责问
他擅守职位,跑到22楼来干什么!
  他分辩几句,经理反而更加高声厉骂起来,如果不是那两名同僚向他暗打眼色,习惯
了奉从命令的他可能早就乖乖地下楼去了。他带着满腹疑惑,不愿意就此离去,又犹豫是
否该冒犯上司,冒着可能丢掉饭碗的风险查个究竟。
  但是,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令他终生悔恨的事情发生了。
  花子满含悲愤和痛楚的尖叫声传进他耳中,如五雷轰顶一样把他从迟疑中震醒。一脚
把色大厉内荏的经理喘翻在地,再复几脚踹开总裁室厚厚的橡木门。眼前的一切如同无数
把小刀一下子捅进心窝,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花子被两个男人反剪双手,摁在总裁办公室那张偌大的写字台上,头发凌乱,昨晚才
买的廉价牛仔短裤被卷到腰上,那个“大人物”站在她两腿间,西裤半褪,那根罪恶阳具
一半已经插进了花子体内!
  听到门被踹开的巨大声响,室中的人一齐回过头来。花子右边那个男人身材干瘦,满
脸焦黄,一头红毛根根竖起,顾大头认得他是温泉公园这一块的地头蛇丧标。左边那个男
人穿着件花衬衫,相貌颇为英俊,带着几分邪气,是集团的高级公关经理阿健。老总刘华
天跌坐在写字台对面的沙发里,双手掩面,听到声响方才抬起头来,神情又是苍凉又是无
奈。
  他听见自已象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嘶声尖叫,旋风般卷进去,凌空踢出两脚,把丧标和
阿健踢成滚地葫芦,再复一把将呆住了的“大人物”抓住,往上抛起,只需双手再往下一
压,右膝全力朝上一击,便可让这个污辱自已心中最爱的男人万劫不复!
  “住手!”一直呆坐在沙发上的刘华天不知何时拔出一支手枪,顶在木然的花子头上
,厉声喝道。
  如果这支枪是对着自已,顾大头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杀了手中仇人再说。哪怕自已马
上就死,也要报这奇耻大辱。然而刘华天这人精,却明明白白地把枪对准了花子。
  黑洞洞的枪口让沸腾的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他慢慢把“大人物”放下,伸手去扶花
子。手甫一触到花子的肩头,她象只被惊吓的小老鼠,猛然一下跳下写字台,缩到房间的
一个暗黑角落,双手紧紧地抱着头,一声不吭。
  他挺直了腰,直视刘华天双眼,在心中发誓要把这群肮脏的人绳子以法,让他们身败
名裂!
  刘华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是相比惊慌失措的其它人,这个圆脸的中年生意人
显得镇静无比。他静静地把手枪塞进写字台的抽屉里,摸出厚厚一捆钱,扔到顾大头面前

  “你是公司的保安?做得好,你制止了一件对公司形象极为不利的恶劣事件。身手不
错,表现出色。现在,我任命你为集团保安部经理,马上生效。这里是50万奖金,是奖励
你在这次事件中奋不顾身,英勇保护了我和崔首长的安全!”
  刘华天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他的自信就象面前这捆百元大钞一样厚
实。顾大头在心中冷笑了一下,钱和权,这些城市中的大人物,以为靠这些就可以收买一
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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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无风的夜晚,我和顾大头,两个男人,在这个滨海城市的五星级酒店里度过了一个不
眠之夜。
  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我作为倾诉的对象。也许因为我的职业;也许信任
阿芳,进而信任我;也许纯是因为我是个局外人……但我宁愿相信我们是一见投缘,是机
缘让我们在人海中偶然相遇,偶然间让我知道了这么多普通人不普通的故事。
  在继续顾大头的故事前,我想大致对他做一个近似白描的介绍……也许随着时间的流
逝,他的音容笑貌会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淡去,那么就让我在这里,用文字作个简单的记录
吧。
  这是一个象海浪中的礁石般,充满了压迫感的男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苍白,
双颊深陷,眼窝凹进去,颧骨宛若刺破皮肤般突起。我甚至想象出他穿着中世纪的骑士铠
甲,骑着同样骨骼森然的黑马,穿梭在无边的黑暗里的模样。
  可是我并不感到害怕。因为那骷髅般的大脸上有着温厚的笑容,更因为他推心置腹,
毫不设防的言语。有多少朋友间能做到这样?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是如此的难得……

  虽然他是混黑社会的,而且是大哥,大大哥那一级的,我相信,他的手上,染满了争
斗者的鲜血。可这是一个经常黯然流泪的大哥,就在我们长谈的那个夜晚,他常常会说着
说着,停下来,泪水一声不吭地从深陷的眼窝里滑落。
  说到面临选择的时候,他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流着泪,过了很久。
  
  人的一生总是面临无数选择,小至无足轻重,大至左右一生。
  50万还不足以浇灭顾大头的怒火,就在他冷笑一声,将要动作时。刘华天慢慢地从抽
屉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的钞票,扔到他面前。
  “一百万,一百五十万……不要以为我在收买你,在这个城市中,你和这个女人加起
来,连一万都不值,八千块就可以买两条人命。你可以把我们都杀了,也许你有这个能力
。但是警察会很快通缉你们,你和你的女人将象狗一样被四处追捕,不得安宁。”
  四捆崭新的钞票象一座小山般堆在顾大头面前,总裁办公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几
个强悍的保镖拿着手枪对着他和花子,“大人物”死狗一样绻曲在写字台前,丧标和阿健
在地上低声呻吟着。
  两百万。这个数字让他一阵晕劂,这是他一生都难以赚到的财富,现在就这样摆在他
面前,手一伸就可以拿到。
  他想起了家乡贫穷低矮的山间小屋,想起了村里亲邻干瘦的脸,想起了父母早早被贫
困压弯的腰,想起被三千块礼金嫁给山下跛腿汉的堂妹,想起很多很多……
  刘华天的话还在不绝地钻进耳孔,钻进脑海。
  “……你是个人才……帮我打开黑道的大门,我可以和你分享权力和财富。你可以给
你的亲人,你爱的女人幸福,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用低着头生活夺阴影中……
这两百万,本来是给陈大厅长的,现在不需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抱着头,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子猛然跳了起来,朝着门口冲去
。几个保镖都是上过战场的军人,条件反射地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背。
  顾大头眼皮一跳,顿时做了决定,断然一掌拍在那堆钞票上,厉声道:“好,我答应
你!”
  这一掌,就拍出了后面所有的故事。
  花子顺利地冲出了总裁办公室,刘华天看着她的背影,淡淡地说:“这个女人你不要
碰了,我会找个人来处理好她的……放心,不是杀了她。也许,那样会给她一个更好的结
局。”
  
  当时顾大头并不明白刘华天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不久后的一天,他带着一班弟兄,与
鼓楼区的地头蛇青红帮搏杀回来,途经温泉公园门口。无意中看到花子和刘华天的私人医
生,关系暖昧的英俊男孩谭晖手牵手地走进去,脸上一片晴朗,浑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他坐在子弹头中巴的副驾驶座上,呆呆地看着他们的背景飞速消失,茫然失神,连怀
中裹着报纸的砍刀掉落都没有发现。
  那一战,刚刚令他岩石般坚毅的脸上添了两道伤疤,皮肉绽开的伤口血肉模糊,倍增
狰狞。令那些刚刚加入,对这个新来的大哥还抱着几分轻视的小弟们心怀畏惧,无人敢正
眼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纷至沓来的事务让他无暇他顾。
  在任何一个城市,娱乐业都是令黑白两道垂涎三尺的行当。牢牢抓住了那位“大人物
”陈厅长的把柄,令刘华天在白道方面顺利无比;地下,顾大头召来当年特种部队的部属
,用严酷的训练和大把的金钱打造出一个强有力的帮派,迅速扫平五区八县的旧势力。

  数不清的钱财和权势滚滚而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寂寞才会象潮水一样将他埋没。
  曾经拥有的欢乐恍如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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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命该这样的时代。”流氓头子、黑社会大哥顾三石如是说。
  有许多人,年轻的时代为了快乐拼命去赚钱,等到赚够了,才突然发现反而没有钱时
更快乐。
  一直严守着军人风纪的顾大头一夜间堕落下去,抽大麻、玩女人、聚众豪赌,无所不
为。争夺地盘时与其它帮派大打出手,他常常赤裸着上身冲进刀丛中,以一搏十,无往而
不利。
  对于这些腥风血雨的往事,他只是淡淡一笔带过。从他睡袍的领口,不用费什么劲,
也可以窥得见那褐色皮肤上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在职业生涯中,我对黑社会也略微有过一些了解。大陆这边的黑社会是随着改革开放
出现的,香港的警匪片是他们最主要的教材。
  和港台一样,被普遍用来做为争斗工具的所谓砍刀,只是一根经过加工的薄钢条。通
常很少开锋,刀头尖利而短,砍在人身上的时候需用力一拖,制造出一条皮开肉绽的恐怖
伤疤。血很快就会止住,对伤者精神上的打击远远大于实际作用。
  我相信,如果要杀人的话,以顾大头特种部队出身,有过实战经验的强悍战士,空手
也比这样的刀具更有效。
  只是当一个身上满布狰狞刀口的大汉,血流遍身,兀自挥舞着雪亮砍刀,如虎入羊群
般左冲右突。那种慨不畏死的彪悍气势,足以令那些只见识过街头斗殴的小流氓胆为之寒

  一时间“不怕死的三石哥”名号便传遍了榕城的地下世界,一些小的帮派闻风而降,
有些实力的也不过稍作抵抗,便降伏在天上人间集团的大旗下。刘华天的娱乐城越开越多
,越开越大,集团也开始向其它行业扩张。
  声名如日当中时,顾大头突然有一天幡然醒悟,断然戒掉一切恶习,过起了有如苦行
僧般的禁欲生活。整日里除了处理公司事务,便是闭门读书,偶尔周末到酒吧坐坐,也只
是叫杯普通的红酒,喝完便走,绝不他顾。
  起因据他所说,是有一天有个老兄弟无意间提到阿芳和花子的近况,猛然间想起以前
三个人在一起时平淡而快乐的日子,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有些东西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回
来的。辟如快乐。
  对于这种解释,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大抵是他不能忘情于花子,才会向下属打听她的近况。甚至可能他根本就一直没放下
过,暗地里派小兄弟“关注”她的生活,名为保护,内心深处,可能还在翼望着有一天能
再续前缘吧。
  所以后来在西街酒吧的偶遇,大有可能是眼线通风报信,顾大头相思难抑,终于和离
家出走的花子上演了一出酒吧邂逅的香艳故事。
  “……那天晚上,花子喝高了。我要送她回家,她一个劲地说不要,不要。于是我只
好把她带到酒店,嗯,就是这里,这间客房。我要给她洗脸脱衣,她大声叫起来:不要,
不要离开我!紧紧地抓着我的手……她很快睡着了,我就坐在地板上,坐在她床边,看着
她的脸,一直到天亮。”
  在大多数的情爱故事中,这样的情景都是温馨感人的。宿醉后醒来的人,对一夜未眠
,守在身边的恋人都会感动良久,接下来自然也就……慢,不对!
  我突然发现一个极大极大的错处,禁不住叫出声来:“你说你只是守了她一个晚上,
并没有和她……做爱?”
  他直视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地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没有。”
  “因为她抓着是我的手,叫的却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脸
上有种淡淡的怅然:“没有爱情的女人,无法让我兴奋起来。”
  
  峰回路转。顾大头的故事和阿芳的故事在交错的一刹那,突然出现一个致命的疑问,
令本来已经渐渐明晰的事情一下子又陷进了迷雾中。
  在阿芳的故事中,花子和顾大头酒醉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关系,是导致后面一系列事
情的开端。
  谭晖是医生,他自然有足够的理由证明那个孩子不是他的,因此他才会想方设法逼花
子把孩子打掉。
  接下来花子发现引产的孩子被做成菜肴供人享食,性情大变,才会走入极端,修习秘
法豢养小鬼——乖乖,然后才有了多人奇异惨死的事件。
  从反证法来说,首先,阿芳和顾大头已经证实了豢养小鬼的事实,奇异惨死的尸体更
是不容忽视的铁证。但是由此往上推,所有线索的源头却因为顾大头的一句话而突然消失
。就象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这显得不符合逻辑。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我又一次想起了行云所说的“笔管抄”请鬼法。看样子有必要把谭晖的鬼魂召出来了
,但愿他能把这一断层补上。
直到东方发白,我结束与顾大头的一夜长谈,乘电梯自这豪华酒店的14层徐徐下降。肉体
虽已疲累,心神却仍如一部精密机器般,毫不懈怠地高速运转。
  顾大头的故事中有许多个人经历的部分,殊不缺乏令人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情节,
但除非我打算写一部《我的黑道故事》此类小说,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奇妙的偏偏
就是,在关乎整个事件来龙去脉的几个关键环节上,他与阿芳各自讲述的却出现了截然不
同的分岐。
  除开前面提到的那一点,另一个关键,则是顾大头明确地表示,那天刘华天、古厅长
、丧标、阿健、耗子五个人那天在朱紫坊,也就是现在长春藤前身聚会,桌上菜肴丰盛至
极,朱紫坊的招牌菜蹄膀便叫了两份。
  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恶心的食婴惨剧。因为这次聚会牵涉到天上人间集团一个极为重大
的举措,因此顾大头带着手下保安守在包厢左右,每上一道菜都由他亲自检查过,再端进
去。
  朱紫坊的蹄膀在福州鼎鼎大名,我也曾经到安泰路的新店址去品尝过几次。肥瘦相间
的蹄膀被烹煮得极为入味,口感滑腻幼嫩,入口即化,毫无油腻感,令人印象深刻。
  
  从两个人各自阐述的基准来看,顾大头的确不愧军人出身,每件事情都说得一板一眼
,而且都是其亲身经历,可信度很高。而阿芳的故事可以视为花子与她的私房话,经由她
整理,再加以部分的推断,使其前后贯穿起来。
  我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所以我相信顾大头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我对阿芳的话就全盘加
以否定。
  一方面,空穴来风,事必有因,即使是转述,我也想不出花子为什么要捏造出这样一
个故事——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有许多难以推悉的证据证明除了几个疑点,后半截的故事
并非虚造;另一方面,顾大头也同样向我证实了乖乖的存在,只是“他”出现则稍有不同

  在故事讲到最后面的时候,顾大头惨笑着拉开睡衣,将上身展现在我的视线里。
  酒店桔黄色的灯光投射在他骨瘦如柴的胸前,照出的是一片如石灰腌渍过的惨白肌肤
,上面浮现着大块触目惊心的黑斑,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小指大孔洞缓缓沁出黄白相间的脓
液,散发出尸腐般的恶臭。
  这股恶臭和空气中弥漫的香水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得我胃部一阵猛烈抽搐,差一点
呕出来。
  “医生说这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尸斑,我和花子……现在也不知道还算不算活人……”
顾大头自顾自地说着,一边拿起床头柜上的裁纸刀,在手间把玩,突然手指一个漂亮的转
动,裁纸刀嗤地一声轻响,径自没入了他左肋下。
  陡然的变故令我震惊不已。顾大头却若无其事地把裁纸刀轻轻拔了出来,肋下自然又
多了一个深洞,脓液掺夹着少许鲜血喷洒出来,似乎要向我证明什么,染得白色的睡衣上
一大片污渍。
  接下来顾大头花了半个多小时解释,让我终于明白到他生不如死的痛苦。
  养鬼的方法其实并不是他从什么乡下老家求回来的秘訣。只是有一次花子思恋引产的
孩子,悲伤难抑,为了劝解她,顾大头编了个养鬼的故事来哄她开心。没想到被花子记在
心里,缠着闹着要他教她养鬼。
  顾大头实在是深爱这个女人,最后只是借口回乡求秘诀,四下搜寻,在一个地摊上买
到了本印制粗劣的《旁门左术大全》。将其中的“养鬼致富法”背熟,权充所谓风水先生
的传家秘诀讲给花子听。
  没想到花子深信不疑,依足了“秘诀”中的方法,买来一个据说是古墓中挖出的童偶
,将木制童偶的头部掏空,塞入亡者的遗物——不知道花子从哪里找来几片婴儿指甲和几
根幼小的人骨。封好后设置香位,日日夜夜供奉不止,还依法每隔三天以针刺破手指向童
偶上滴血。
  “招出来了吗……”话一出口,便有一股诡异无比的颤栗感瞬间弥布到我全身,一下
子令我的思维冻结起来。
  顾大头的眼神毫无悬疑地告诉我——招出来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荒诞不经,充满了搞笑行径的方式中,顾大头亲眼看着乖乖从一个淡
淡的虚影,日复一日地真实起来。虽然他第一眼看到“他”时,同样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至为奇怪的就是,明明自已没跟花子发生关系,明明刘华天等人并示食婴,偏偏在这
样一个并不存在的前提下,小鬼“乖乖”不但被招了出来,而且还令顾大头有着一种奇妙
的感觉。那感觉就是:这是他的血肉,他和花子的孩子。
  之后的发展都在我意料当中。父母对骨肉的疼爱天性,令他也加入到以血肉哺育乖乖
中去,即使他明知这样做的不对。
  然而乖乖在迅速吸干了他和花子的精血,把他们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后,做出了更进
一步的进化。
  先是楼上胡大爷的小孙子睡梦中被吸成了干尸,接着三楼的赵三哥,二楼的流莺姐妹
都陆续以惨不忍睹的方式死去。一个楼道的住户被骇得仓皇搬走,警察面对这样的怪案件
束手无措。
  “……我悄悄趁花子清醒的时候,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我并不想把她或者乖乖出什
么差错,但是我也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我宁可我们一家三口搬到郊外别墅去住。该闭上
眼的时候,就一闭眼睡去好了。可是,我没有想到。”顾大头神情有些黯然地说:“又一
次饲血的时候到来,花子疯了一样把我按住,用剪刀在我身上戳出血洞……”
  我屏住了呼吸,想象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孩突然变得疯牛一般,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只要她说一声,我这条命都是她的,一些血又算得了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已。因为我后来才发现,到了饲血的时候,我便逐渐失
去对这个身躯的控制,象噩梦一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已用刀子,就这样,一下一下地在身
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的洞,一个又一个……”
  他的声音始终没什么变化,象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已毫无干系的故事。我这个唯一的听
众却听得寒毛直竖,恐惧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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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月的福州是全年里最美的季节。北回归线附近吹来的海风常在午后带来暖洋洋的细雨,
催开温泉路上一树树的蝴蝶花。
  心情轻松惬意的时候,我常会迎着雨丝在这条路上漫步,嗅着空气中凉丝丝的芬芳,
看着红的粉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飞降,又在行人匆匆的脚下零落成泥。
  那时候,总会莫名地怀疑身在梦中。只是这一次的梦久了些。
  街头灯火亮起的时候,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仰首看着满树
繁花,心中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单身两年了,本以为已经淡忘那个远在香港的身影,在听完阿芳和顾大头的故事,为
他们的悲欢哀乐感叹后,禁不住又想起了她。
  原来呵,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即使时间的尘埃将它层层埋没。可是总会有那
么一天,会陡然间让你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人,一些事。
  
  在公司里埋首工作的时候,朋友们一个个借机溜过来问我事情的进展,嘘寒问暖,死
缠烂打地不肯离开。我唯有树起冷漠的假面,看着他们无奈地离去,唯有在心里许愿,等
事情一结束,就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讲给他们听。
  至于知情的颜姐姐和阿磊,我也仅仅告诉他们事情有了新的进展,具体如何,还要等
张大队长和行云的回信。
  我并不想告诉他们,张晓军已经打过来电话,很愤懑又很无奈地告诉我,高层有严厉
的命令,调他去负责一件棘手的大案,这边唯有暂时搁置。
  也就是说,已经有幕后的黑手,在干预我们揭开这重黑幕。前面的道路越来越明朗,
却也越来越诡谲莫测,将会遭遇到的是什么,我完全无法预料。
  顾大头结了我一个暗示,如果我能解开前面的几个谜团,他会了解这一切。他所指的
“了解”,我相信包括向警察自首,意味着天上人间集团的覆灭,也意味着几位省一级的
高官落马。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我已别无选择。
  
  路灯将斑驳的树影投落在我身上,不远处仍是人来人往。刚踏上那座离家不远的小桥
,走进一片高楼的阴影中,颈上猛地吹过一阵凉风,一阵寒意一下子爬满背脊。
  我努力控制自已不回头去看,因为即使什么也没看到,也会令我心神大乱。因为我知
道,背后什么也没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分外令人胆战。
  握紧手心的铃铛,快步走过阴影,穿过阴森森的小巷,看到熟悉的裴先仙府前一明一
暗的香火,才发现全身都僵直得动弹不了。
  独居的斗室里仍然是静悄悄地一无所有,黑暗的角落又仿佛隐藏着什么,这样的念头
足以使人发狂。我发誓事情一过马上搬走,无论如何也要找人合租,再不要这样孤寂到病
死都没人知道。
  “啪”,桔黄的灯光一下子让房间里亮起来,就在那一瞬间,眼角似乎有抹黑影闪过
,定神去看时,却什么都没有。
  我定了定神。
  遥远处传来的车鸣人声中依稀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从隔壁那间上锁的空房
里传出来,象是老婆婆的咳嗽声,又象是踮着脚尖走路的响动。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南方真好,连空气中都满是湿润的味道。每一次从北方出差回来,下飞机的时候我总
会这样感恩。
  人的一生有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很容易就准备好玩笔管抄需要的道具,其实也就是一把签字笔,都是公司发的。我关
掉灯,坐到写字台前。
  闭上眼,我开始冥想关于谭晖的一切。
  多亏张晓军在即使受到上面的压力时,仍然把查到的关于谭晖的资料传真给了我,不
然我对他了解还真是一鳞半爪。
  谭晖的背景并不简单。他的父母都是省医药公司的高级干部,一个是副厅级,一个是
局级。在这个医药市场仍由国家常控的年代,权力之大,只消一星半点,便足以令他一辈
子衣食无忧。
  但是在资料中,谭晖却并没有利用多少父母的权势,唯一的一家私人诊所,也是靠自
已在医院工作几年的积蓄,和几个医生朋友合伙开设,他在里面出的钱不过几万块。他很
努力地工作,而且克意避免因为父母的关系受到特殊关照。
  也许是想以此来证明自已生存的价值,可惜国有大医院占了垄断地位,私人诊所只能
靠少数富有的顾客勉强维持。
  谭晖的死因并无蹊跷。超过二十的目击证人证实他是为了救落水老人,被卷进暗流。
尸体最后在下流的入海口附近被发现,已经浮肿的无法辨认。媒体还曾经为这个英勇救人
而献身的青年大肆做过一番报道。
  虽然我至始而终都没有把他当作坏人,但是了解到这些后,对他却多了几分惋惜。当
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拈起第一支笔,往后扔出去。
  啪的一声响,是用力太过,砸到房间另一头的立柜了。隔了一会,再扔一次,马上听
到落地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行云说的方法不完全,我就这样一边默念着谭晖的名字,一边隔会儿
扔支笔,无一例外地马上就听到笔落地的声音。
  面前的那堆笔在逐渐变少,精神也渐渐松懈下来。与顾大头的通宵长谈,又硬撑着工
作了一整天,让我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就这样懒懒地靠在椅上,随手扔出最后一支笔,睡意涌上来,就再也睁不开眼睛。最
后的思维是:明天去找行云臭骂一通……隐隐约约听到有仿佛水滴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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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6-2 22:09 | 显示全部楼层
……
  我坐在摆满了丰盛菜肴的饭桌前发呆,云姨不停地跑来跑去,把凉了的菜回锅加热,
可是桌上热腾腾的菜很快又凉。
  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十岁的生日过得如此冷清。
  钟声响起十二次后,不管云姨怎么劝,我倔拗地什么东西也没吃,跑回房间蒙头睡觉
。心里很酸,很苦。
  ……
  高中快要毕业了。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边的小兄弟们吵吵嚷嚷地要去哪家夜总会,口袋里塞满了父母临走前给的零花钱。

  明明知道高考不过是个形式,全省最好的医学院已经敞开大门。
  可是他们欢迎的是我么?
  ……
  笑容满面的母亲悄悄旋开家门。我手里提着一篮食品,里面还有一瓶法国红酒。是父
母结婚30年的纪念日,好不容易劝说分居已久的母亲回家,也许这样温馨的日子,能带回
一个温暖的家。
  门开了。
  半敞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喘息音听起来很耳熟。象风箱一样的男声是父亲,令人血脉贲
张的女声……是她。
  胸口窒息般的疼痛,让我滑坐到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
  我坐在心理医师的诊室里,聆听病人的倾诉。
  这是我的私人诊所,再不用依靠任何人,我也能在这世上活得很好。
  心理医生有急事离开了,临行前托我替他进行日常的心理咨询。面前就是他最主要的
顾客之一,天上人间集团的老总,刘华天。
  他是个很精神的中年男人,微微有些发福,眼光充满了自信和坚毅。他挣扎在道德与
责任的边缘,公司濒临破产,唯有一条路可以挽救,为了他出身的孤儿院,为了和他一样
孤独的小孩,他别无选择。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去亲近他,去分享他的痛苦和欢乐?
  ……
  雷雨中,我开着车满城穿梭,寻找那个下巴尖尖的少女。
  心里一阵迷惘。令我这样做的,是因为华天恳切的目光,还是因为我真的渴望这样一
段偶然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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