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查看: 2640|回复: 47

《鬼妻》--作者:冷夕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5-6-4 19:5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 微信登录

x
第一章 名字的问题


  帝高阳之苗裔兮,
  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

  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

  兆赐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

  字余曰灵均。

  纷吾既有此内美兮,

  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

  ——《离骚》

  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岁月。

  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应该做梦的,或者,根本就不应该有像梦中的经历一样的想法。可是,我却不知道,在那一段梦幻的故事里,究竟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金刚经》里边说,世事如梦幻泡影,反过来说,梦幻和泡影,也许就是真实的世事。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蝴蝶是庄生的梦,还是庄生是蝴蝶的梦?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同样,梦中的我是真实的,还是现在的我是真实的,我也弄不明白。所以,我将要把自己梦中的经历,也许是真实的记录,一点一滴地写出来,这看起来似乎很荒唐,但我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前贤的这一首诗,可能才是我心中真实的写照。

  那时是什么时代,是什么地方,我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也许是太平盛世之年,蓉桂竞芳之月;但也有可能是在兵戈乱世,蛮荒之地。但这些又有什么重要呢?在那个时候真正让我一生引以为憾的,是我没有一个好名字。

  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他们是非常注重名义的。没有一个好名字,如何能够服众,又怎么配有一个好的命运?也许我一生中悲苦的命运,就是从我命名的时候开始的。

  我的名字叫吴笛。我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给我取这个名字。他最喜欢屈原的《离骚》,所以知道在男孩子出生的时候要给他取个好名字的。屈原在《离骚》中说:“皇览揆余初度兮,肇赐余以嘉名。”屈原的老爸觉得这个儿子不错,所以给他取了个好名字:“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于是我父亲也决定给我取上一个好名字,从此,我就叫做吴笛。

  按照道理说,这个名字应该算不错。况且我父亲又是方圆数百里之内有名的大儒,学问是很不错的,他给我取的名字,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你看吧——吴笛,不就是无敌的谐音吗?其实要是真的能够无敌天下倒也就罢了,像现在的那些YY小说的主角一样,可不幸的是,我却不能做到这一点,更进一步说,我连男人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到。

  吴笛,也就是没有笛子。想我们男人身上,哪一个部件可以称之为笛子呢?不用我说你们一定可以明白的,那就是最重要的——小弟弟啦。一个男人,却没有小弟弟,还算男人吗?可惜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天阉。现在想来,父亲之所以要给我取这样的名字,恐怕是当我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我的异样,他所做的,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

  后来我也曾问过父亲我出生时的情况,可笑的是他竟然告诉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有人向他托梦的事。这的确是无稽之谈,但父亲却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这件事是真实无疑的,而我家那些仆人也作证说,当我出生时,彩霞满天,异香满室,空气里面居然回荡着“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和人世间少有的庄严肃穆的音乐声。

  听到这些事情,对自己的身世,我不免又产生了疑问。不过在我成长的时候,这些疑问都还藏在我的心底。那时候的我,是幸福而快乐的。

  我的家是一个官宦之家,家里面有万顷良田,无数牛羊,仆役成群,就是那宝马名车,也拥有许多,算得上一方巨富。父亲又是三代单传,对我的宠爱可想而知。但在这宠爱之中,却隐隐然有些危机。只是年少的我不识愁滋味,并不知道这危机就来自我的身上,想我世家公子,长得又是这样风度翩翩,俊逸不凡,正是享受生活的时机啊。

  一直到考上了秀才,我才明白,生活还真的是不简单。

  我的父亲名叫吴忧,曾经担任过江西提刑按察使,现在已经致仕还家。他年纪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今年十六岁。父亲老来得子,对我十分宠爱,而我,似乎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在十五岁那年,我参加府考,一举而中了秀才。虽然秀才也还算不了什么,天下士子,进士举人,举不胜举,更不用说什么秀才了。但父亲很高兴,还在家中摆了许多桌酒席庆贺。这对于他来说,是很少见的。

  自我出生以来,似乎就没有见父亲笑过,反而常常听见他说些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或是“若傲氏之鬼馁尔”这样的话,然后号啕大哭,最后又大量饮酒,醉倒在地。

  我想去问他为什么,但娘把我给牵住了。我扭头看娘,才发现她原来也是泪流满面。

  我娘今年五十岁,也是名门大户的闺女。我的外公张先,曾经当过东阁大学士,我的舅舅张忠,现在是吏部尚书。娘长得很漂亮,年轻时候是远近知名的美人,后来嫁给了爹,而爹那时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秀才。

  只记得在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常常在屋子里面一个人偷偷哭泣,但她为什么哭泣,我却一点都不明白,或者,我是一个迟钝的人吧,竟然不知道,这都是因为我的“笛子”的缘故。

  在妈妈哭泣的时候,爸爸就去安慰她,而这时妈妈就会劝爸爸纳妾。“纳妾”是什么,我不知道,在我的家中,有仆人,有使女,可就是没有“妾”这号人。

  妈妈常常说:“老爷,我对不起你,你要是不纳妾的话,吴家就要绝后了!”

  可爹就是不肯,他说:“你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呢?况且,小笛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我有什么希望呢?是考取举人,还是考中进士呢?我家是官宦世家,爹应该是希望我也能出来做官吧!

  所以我读书很用心,做八股文章的时候也是一丝不苟。虽然我不喜欢八股文,我喜欢汉朝的辞赋,唐朝的诗歌,宋朝的长短句,和元朝的杂剧以及近代的传奇,也喜欢庄子的《逍遥游》,屈原的《九歌》和韩愈的那些气势磅礴的文章。但既然考试要用到八股文,我也就很用心的去做它。

  “北溟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将徙于南溟也。南溟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溟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直上者九万里。去以日月息者也。”这世界上,真的有鲲和鹏,真的有北溟和南溟吗?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余兮善窈窕。”这世界上又真的有山鬼吗?或者如宋玉所说的神女那样,朝为行云,暮为布雨呢?

  而书上所说的“巫山云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先是去问爹,他开始又羞又气,几乎要对我动家法,后来却又长叹一声,放过了我。而娘却只是哭个不休。

  这世界真的是很奇怪啊。

  从小的时候,家里的奴仆就对我指指点点,我问他们为什么,可他们一看到我饿了近他们,就闭口不言了。我记得有一首古诗:“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越,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仆役们呢?他们这样做,难道也是为了捕捉鸣蝉吗?

  在我九岁的时候,就有许多漂亮的姐姐们来服侍我了。她们的名字叫做春梅、夏荷、秋菊、冬雪。一年四季的景色各不相同,而四位姐姐的容貌装束也都不一样。

  春梅姐姐面貌和善,眉眼之间,都蕴涵着一种笑意,让人忍不住要去亲近她。她喜欢穿一身淡青色的衣服。

  夏荷姐姐热情大方,对我也是十分喜爱。她喜欢穿粉红色的衣裳。

  秋菊姐姐则十分素雅,她总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让你有一种舒心的感觉。她爱穿鹅黄色的衣裙,人淡如菊,是对她最贴切的评价。

  最特别的要算是冬雪姐姐了。她总是一副素白的打扮,和人说话也有些冷冰冰地。不过她的肤色最好看了,莹白如玉。

  她们都是我母亲的使女,年岁都还不大,只有十三四岁。听我母亲说,有一年黄河决堤,赤地千里,哀鸿遍野,四位姐姐的父母都去世了,她们是无依无靠的孤儿。那时父亲辞官回乡,母亲半路上看见她们四个人被人插上草标,等待出售。来买她们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是妓院里的老鸨,买她们回去准备训练成妓女,还有一种人是饭馆里面的厨子,买她们回去不是为了烧火打杂,而是将她们当成做菜的原料,叫做“地鸡”,据说味道十分不错。母亲见她们可怜,不想让这四个可怜的女孩子成为妓女,甚至被人吃掉,就将她们买了下来,作为自己的使女。她们四人也因为被母亲救出火坑,而对母亲忠心耿耿,后来母亲让她们来照顾我,她们二话不说,将我伺候得十分周到。

  四位姐姐说是伺候我的下人,却和我同吃同睡同读书写字。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进餐,也喜欢她们陪伴我读书写字,帮我在天热的时候扇风纳凉,天凉的时候为我在砚台中呵气磨墨。

  但我,却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睡觉。

  我平时读书写字到深夜,感到十分疲倦,想要一个人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她们却都爬到了我的床上。我的床是特制的木雕花大床,可以躺上五六个人。但我还是不习惯,想要她们下去睡,她们却说:“我们都是夫人买来的丫鬟。夫人说,我们以后都是少爷的人了,白天要服侍少爷读书写字,晚上要为少爷侍寝暖床。”

  侍寝是什么,暖床又是什么呢?我都弄不懂,反正以后我是没有办法一个人睡安稳觉了。

  和四位姐姐一起睡觉的时候,呼吸之间,便可以闻得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如春梅般蕴籍,如夏荷般奔放,如秋菊般淡雅,如冬雪般悠然,让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全身十万多个毛孔,仿佛都用热水洗过似的,畅快淋漓。而辗转反侧间,又可以碰到四位姐姐细腻的肌肤。那又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让人如同触摸到蓝田美玉,却又比玉石软滑,如同投身山涧温泉,却又比温泉水更细致。

  这些,都让我有一种冲动。但这种冲动是什么呢?我又一时说不出来,或许是像《西厢记》里面所说的那样:“软玉温香抱满怀”吧!

  这种冲动,让我难以入睡,但更让我难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第二天,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娘:“娘!你让四位姐姐到其他房间里面去睡觉吧!”

  娘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和她们一起睡吗?或者,是你觉得男女授受不清呢?放心吧,以后她们都是你的人,不管你做些什么,她们都不会在意的。”

  听了这样的话,我感到有些诧异,或者说是惊奇吧,娘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好像我对四位姐姐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不是这么回事啦!”

  “那是怎么回子事情呢?”

  “娘!四位姐姐每天晚上都要腿呀脚呀的放在我的肚子上,让我喘不过气来。还有——”

  “还有什么?”

  我红着脸说道:“她们喜欢摸我的大腿根。”

  周围的奴婢没有不笑的,而春夏秋冬四女却都羞红了脸。娘将奴婢们喝退,这才对我说:“儿啊,如果你不是天阉的话,我又何苦如此呢?”

  接着又对春夏秋冬四女说道:“你们也看到了,我儿子身体有残疾,恐怕一辈子都不能人事了。我也不要你们的身价钱,你们愿意离开的话就离开吧!”

  四女却都跪下来说道:“夫人,我们身受夫人大恩,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少爷的。”

  娘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掩面痛哭,而四女也哭成了一团。

  残疾是什么?天阉又是什么?我弄不明白,只是从此以后,四位姐姐再也不对我上下其手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婚姻的问题

  朕幼清以廉洁兮,
  身服义而未沬。

  主此盛德兮,

  迁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

  长离殃而愁苦。

  ——《招魂》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也一天天地长大,慢慢地,我也长成了一个俊朗的书生,旁人见到我,便道是潘安再世,宋玉复生,也不过如此。潘安和宋玉,我都知道,那是古书上有名的美男子。我有他们那么美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同窗一个个都成了婚,虽然他们都没有我长得俊美。

  我也想要结婚,便对爹说了。爹听了之后,只是长叹一声,便没有什么言语。

  结婚是什么?

  其实我并不大懂。但我多少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结婚是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双方互相下聘礼,写下婚书。到了结婚那一天,新郎就会骑上高头大马,到新娘家里,用大红花轿,将新娘迎娶回家。然后两家都会大办宴席。席间新郎新娘要交拜天地,拜完天地之后,就会送入洞房。当然,这是我之所见,而我之所闻,却又有那么一点不同。

  《礼记》里面有一篇《昏义》,讲的就是结婚的礼仪:“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同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子承命以迎,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婿执雁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盖亲受之于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婿授绥,御轮三周,先俟于门外。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同圣贤经典比较起来,我所见过的许多婚礼,包括我同学的婚礼,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儿戏,难道他们就不明白“敬慎而正,而后亲之,礼之大体,而所以成男女之别,而立夫妇之义也”的道理吗?

  当然,世易时移,也不能说他们按照习俗所做没有道理,比如,闹洞房这个经典上没有记录的习俗,就很满足了我对洞房的好奇心。只不过,进了洞房之后,到了晚上,更深夜静的时候,新郎新娘会做些什么呢?我就不知道,书上没有这样的记载,也没有人告诉我。

  我有一个同窗,他叫南宫贺(这个名字来自于西门庆),刚刚结了婚,想来对夫妻洞房之事是颇为熟悉的了,于是我就去问他:“南宫兄,古人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间两大喜事。金榜题名我是知道了,可这洞房花烛又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

  南宫贺一脸讶异地看着我,许久方才哈哈大笑道:“吴兄,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童男子啊!不过这也难怪,令尊古板得紧,不然也不会在你十七八岁的时候也不给你寻一房媳妇。吴兄要真是想知道洞房花烛是怎么回事的话,今晚请跟我来。”

  到了晚间,南宫贺果然准时来到我家,他对我娘说,是要带我去参加一个诗会。所谓诗会,就是以诗会友。文人学士的应酬多,这是娘亲也知道的事,所以就放心让我同南宫贺而去,只是嘱咐我早点回家。当然,如果娘亲知道南宫贺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的话,就是打死她,她也不会让我走的。

  那么南宫贺究竟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呢?

  我随同南宫贺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我举目望去,只见上面挂了一块匾,却是“倚红楼”三个字。虽然我很少出门,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完全是个对社会懵懵懂懂的白痴。“倚红楼”,不就是青楼楚馆么?我悚然一惊,便要转身离去,南宫贺却一把把我抓住,说道:“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连连摆手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南宫兄,我可不想学杜牧。”

  南宫贺却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吴兄,你不是想要知道洞房花烛之事吗?只要你进去,就一切都明白了。”

  “可这毕竟是青楼,我们文人雅士——”

  南宫贺一下打断我的话:“文人雅士又怎样?还不都是血肉之躯。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苏东坡与名妓朝云的故事么?就连我们的学官大人,也不见得有多清白。前几天,你因病没来上课,所以不知道发生在学宫的一件大事。一个妓女堵在学宫的门口,口口声声要让学官大人拿夜度钱,羞得学官大人恨不得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学官大人的事情我不清楚,苏东坡的故事我却是知道的。苏老年老的时候,流放岭南,同行的,只有名妓朝云,结果东坡先生被伺候得十分舒服,“不辞长做岭南人”了。虽然我的才学比不上苏轼,但如果我能在这里遇上苏小小、薛涛、绿珠、朝云,甚至梁红玉一般的人物,也算不枉此行了。

  就这样,南宫贺连拖带拉,把我弄进了“倚红楼”。“倚红楼”果然是名副其实,楼中的女子大多是中上之姿,虽然比不上春夏秋冬四姝,却也各有特色。

  来到“倚红楼”中,便有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迎上来,对南宫贺说道:“南宫公子,你有好久都没有来了,楼里的姑娘,可都想着你呐!难道是因为新婚燕尔,就将姑娘们忘了不成?”

  原来她就是这楼中的老鸨,听她的口气,南宫贺也是这里的常客了。南宫贺一边回答道:“哦,是吗?”一边轻轻拍动老鸨的圆翘的臀部,还在她圆滚滚的胸口摸了一把。这样粗俗的动作,看得我都要呕吐了。

  老鸨摆脱他的纠缠,来到我的面前,道:“这位公子面生得很,想必是第一次到青楼来玩耍吧!”说完,上半身就向我饿了过来。她穿着薄纱外衣,一件红绸肚兜紧紧地箍住她浑圆的胸部。她这么一靠,头一低,胸前那一片赛霜欺雪的肌肤就露了出来。这样艳丽的场面,令我直眩眼睛。

  南宫贺怕我吃亏,连忙走过来,说道:“我这位兄弟虽是初来贵地,品位却很高,一般的庸脂俗粉他还看不上,今晚就让凝霜妹子来陪伴他吧!”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听学院里面的人说过,凝霜是“倚红楼”中的头号名妓,不论是才学品貌,还是房中技艺,都没得说。看来南宫贺是想让我对这里留下一个好印象,连名妓都抬了出来。

  老鸨将南宫贺拉到一边,道:“这小子,他能行吗?”

  妓院之中,姐儿爱俏,老鸨爱钞,这两点,乃是颠仆不灭的真理。听老鸨这么一说,南宫贺说道:“我这位兄弟,家中有良田万顷,骡马成群。至于品貌,大姐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老鸨得到了保证,又看见我的相貌确实不错,就同意由凝霜来服侍我。

  一个小丫头,年纪大概有十一二岁,长得也还算清秀,只是在着烟花之地,耳濡目染,也不知道学会了多少污秽的东西。她打着一盏灯笼,将我引到了有间厢房,上书“金龟居”三个字。

  “公子请先休息一下,我家小姐马上就来。”说完,小丫头合上房门,就出去了。

  金龟二字,出自李商隐的《为有》一诗:“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今夜,我会是凝霜的金龟婿吗?

  临近“金龟居”的是“藏娇阁”,两间屋子只有一墙之隔。“藏娇阁”内住着“倚红楼”的另一位名妓,香云姑娘。

  而南宫贺,正是这位香云姑娘的入幕之宾。“倚红楼”是一座木楼,房室之间的墙壁,全是木结构,隔音效果并不好。所以在“金龟居”中,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藏娇阁”里发出的声音。只听见隔壁门“嘎吱”一声,想必是南宫贺进去了吧。接着便是娇滴滴的声音:“香云见过南宫公子。”

  南宫贺会怎样回答呢?我坐在“金龟居”当中,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就开始猜测起南宫贺的行动来。他会做些什么呢?也许,南宫贺想要欣赏香云姑娘的箫艺,因为我常常听见同窗们说起,“倚红楼”中的香云姑娘吹箫的技艺可是一绝,让学院里的一个又一个才子流连忘返。

  这一点,我可是丝毫不感到怀疑,因为《论语》中不是说过吗,孔子在齐国听到了《韶乐》,结果三个月没有吃出肉的味道来。音乐具有异乎寻常的魅力,让人们心陷其中,往往难以自拔。只不过知音难觅、众口难调,即使是一个好厨子也难以令所有的人满意,作为一个音乐家,想要迎合大多数人的胃口,也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我曾经听说过《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故事,心想,香云姑娘确实很不简单,能够做到老少皆宜,皆大欢喜,难怪南宫贺要去找她了。“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香云小姐能做到这一点,肯定花费了不少功夫,她这种敬业精神,实在是令人钦佩。比起她来,我们这些儒生实在是羞愧难当,自从国朝建立以来,少有能通五经,习六艺的大儒。天下这么多孔孟子弟,为什么就没有人能像香云一样尽忠职守呢?算了,感叹是没有用的,还是好好欣赏一下香云的吹箫技艺吧!

  于是,我端坐下来,微微闭上眼睛,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欣赏香云姑娘的美妙音乐了。

  奇怪的是,过了半天,“藏娇阁”里面一点音乐的响动也没有,既不是《潇湘水云》,也不是《梅花三弄》,反而是一种奇怪的嗯嗯啊啊的声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是香云姑娘不愿意吹箫,改为跳舞了?

  可跳舞也不会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呀,我想,恐怕是香云姑娘生病了,而南宫贺又一定要香云姑娘吹箫,在这样的逼迫下,香云姑娘发出这样的声音,也是有的。

  不行,我不能让南宫贺这样做!香云姑娘虽然是青楼女子,但她也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我们学习孔孟之道,讲究“仁、义、礼、智、信”这五种品德。博爱就是仁,因此,不管对方是干什么的,我们都要尊重人家,不要强迫人家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我决定了,马上走出“金龟居”,到隔壁去劝说南宫贺,香云姑娘有病在身,她不愿意吹箫就算了,大不了我们以后再来欣赏。

  正当我想要到隔壁探望的时候,房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美人儿进到房中,向我道了一个万福,说到:“奴家姗姗来迟,让吴公子久等了!”

  我也向她欠身为礼,道:“没什么,我也不过等了一会儿而已。请问您就是凝霜小姐吗?”

  她点了点头。

  我这才仔细端详凝霜的容貌。果真是人如其名!那肌肤,那身段,无一不是万里挑一,比起春夏秋冬四姝来也毫不逊色。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首词,恰恰就说出了凝霜容貌的绝妙之处:“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轻歌,暂引樱桃破。罗袖裹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我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说道:“姑娘请稍等,在下有一事未办,还得出去一下。”

  凝霜有些奇怪,一般的恩客见了她,无不像闻了鱼腥味的猫一样,恨不得一下子就扑将上来。可这位公子,对自己的美貌仿佛熟视无睹,不但没有表现出急色的模样,反而在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夜晚,要出去办什么事情,真的是匪夷所思啊。

  “不知公子所为何事,何不说出来,让奴家也为公子参详参详。”凝霜在“倚红楼”中素有“解语花”之称,能够让客人忘却心中烦恼,所以才能荣膺花界之冠,号称花魁。

  “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隔壁的香云姑娘,自从刚才南宫公子进去之后,就一直呻吟不已,遮么是得了什么重病不成?”

  凝霜扑哧一笑,心道此人果然是个未解风情的初哥,对于男欢女爱之事一点儿也不知情,便道:“公子千万不要过去打扰香云,香云此时不但没有生病,反而欢喜得很呢!若是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去了,还会惹得香云不高兴呢!”

  凝霜的话让我听了摸不着头脑,但转念一想,凝霜与香云极为熟悉,她的见解应该是不错的。于是便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却又发现凝霜还在屋中站着,便道:“瞧我,竟然怠慢了姑娘。姑娘请坐,待在下去为姑娘倒上一杯茶来。”

  凝霜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慢慢地品尝着我为她沏的清茶。这是上等的黄山毛尖,茶水清澈甘冽,是不可多得的妙品。但凝霜似乎对品茶不是那么在意,她笑着对我说:“公子,你上我这里来,难道就是为了喝茶吗?”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吹箫的问题

  渔父曰:
  圣人不凝滞于物,

  而能与世推移。

  世人皆浊,

  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

  众人皆醉,

  何不餔其糟而啜其醴?

  何故深思高举,

  自令放为?

  屈原曰:

  吾闻之,

  新沐者必弹冠,

  新浴者必振衣,

  安能以身之察察,

  受物之汶汶者乎?

  宁赴湘流,

  葬于江鱼之腹中。

  安能以皓皓之白,

  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

  “当然不是,”我也笑着说道,“在下早就听说姑娘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娘子,所以,想要和姑娘聊一聊。”

  “聊什么呢?奴家才疏学浅,公子可千万不要见笑啊。”

  “我们可以聊的事情很多啊,比如说,我很久以前就听说你们这里的香云姑娘吹箫技艺十分高超,不知道姑娘和香云相比,在这方面谁更出色一点。”

  听到我这么一说,凝霜的脸一下子就全红了,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料到,我居然会问她这个问题。于是,凝霜嗫喏着说道:“公子看起来衣冠楚楚,文质彬彬,怎么可以一下子就问奴家这个问题嘛,奴家虽然是个青楼女子,可公子问得这么直接,让奴家怎么好回答嘛。”

  凝霜说话时,娇羞的样子十分可爱,我却被她的回答给弄昏了头脑,只好说道:“当然是照实回答了,如果你得吹箫技艺也不错的话,可以为我表演一下吗?”

  凝霜点了点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对我说道:“奴家得口技虽然比不上香云,但也不错啦。如果公子非要我这么做的话,那我也只好照公子的吩咐办了。”说完,她走到我的面前,跪了下来,面带红云,替我解开了腰带。

  “你这是干什么?”看到凝霜的动作,我目瞪口呆。

  “按照公子的要求,为公子吹箫啊!”对我的反应,凝霜也是一脸的不解。

  “这也是吹箫?”我连忙抓住裤腰,重新系好了腰带,“那我平时吹的竹箫算什么了?”

  听我这么一说,凝霜噗哧一笑:“公子,看来你是什么也不懂啊。青楼里面的吹箫,可不是公子想的那个意思。”

  “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公子,就让奴家慢慢告诉你吧!”凝霜媚眼如丝,将她那丰满坚挺的胸部朝我胸前靠了过来,说道:“公子,奴家刚才胸口突然一紧,正痛得厉害,公子你就替我瞧一瞧嘛!”说完,便抓起我的右手,朝她的胸部摸去。

  我猛地一个激灵,就算是春夏秋冬四位姐姐,夜夜与我同床共枕,也做不出这么大胆的举动来。于是我连忙抽回了我的右手。

  凝霜受了一点小挫折,脸色略微一暗,但马上又恢复了过来。一只纤纤玉手,在我的胸前游移,另一只手,则放在了我的大腿之上。

  我又吞了一口唾沫,道:“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凝霜嫣然一笑,粉面上布满了红云,道:“公子不是想要知道洞房花烛之事么?就让奴家来教你吧!”

  我点了点头,便任凭凝霜摆布。

  凝霜在我的身前,一件件地脱去了自己的衣服,还不断摆出各种姿势,展示自己优美的体态。一件件丝衣在空中飘飞,一阵阵芳香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要沉醉,但更美的,却是眼前玉雕美人一般的裸体。这真是一具绝美的裸体啊!全身上下,找不到半点瑕疵,而且是该高耸的地方挺立入云,该凹陷的地方又幽深静谧,令我忍不住想起一首诗来:“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帏含态笑相迎。娇姬好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这便是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香艳无比的诗正适合香艳无比的场景。

  凝霜听见我念诗,心中十分奇怪,这位公子,怎么尽做出一些常人想象不到的事情呢?居然在这样重要的时刻念诗。其实我只是在默诵诗歌,称赞凝霜而已,在她的眼中,却是一副牛嚼牡丹,不知欣赏的模样。凝霜自己终于生气了,扑将上来,把我按倒在地上。她那高耸的胸脯,刚好不好地凑到了我的脸上。

  虽然鼻中弥漫着芳香,我却有些喘气不及的感觉,于是奋力伸出双手,要将身上的人儿推开。两手要巧不巧地,按在了两颗紫涨的好像葡萄一样的东西上面。

  “啊!”一声樱咛自凝霜的口中吐出,她对我说道:“看来你这小子还不算太笨。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小子的学习能力还真强,懂得以一反三。”

  以一反三,”我挣扎着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姑娘你可不可以从我身上下来,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虽然我自己却在不停地挣扎,凝霜却三两下剥掉我的上衣,说道:“公子别怕,一会儿之后,你就知道好处了。”于是凝霜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褪去我的中衣,又将白嫩的玉手,朝我的胯下摸去。

  突然,凝霜全身一震,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然后又大叫一声:“啊!”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整个“倚红楼”,不一会儿,便涌上来许多男男女女,大多是衣襟凌乱,未整云鬓。

  老鸨先闯进来,问:“出了什么事?”

  凝霜还光着身子,只用自己脱下来的衣服遮掩了重要部位,断断续续地说道:“他——他——没有男根!”

  而身为受害者的我,正坐在地上,一件件地穿上被凝霜剥下来的衣服,两眼无辜地看着众人。

  “不会吧!这么俊朗的公子,怎么会没有男根呢?”老鸨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过来,学着凝霜的模样,伸手在我胯下摸了一把,惊叫道:“真的耶,他真的没有男根!”

  于是众人便随同哄笑起来。

  老鸨笑够了,叉着手站在我的面前,道:“你这死太监,没有男根也居然敢跑到妓院里来。干什么,当人妖啊?如果不是看在南宫公子的面上,就把你送到衙门里去,现在还不快点滚蛋!”

  我在众人的嘲笑声中站了起来,缓缓向着“倚红楼”外走去。我终于明白天阉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我生下来,就注定了我不能生育的命运。难怪父亲和母亲会那么伤心,有我在,就会让吴家绝后啊!

  我决定离家出走。

  现在,我的秘密已经被众人知晓,留在家中,只会被别人嘲笑。我受不了他们异样的眼光,到别处去,至少不会有人耻笑我。出了“倚红楼”,我没有回家,而是一直朝着城外走去。

  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来到城门边的时候,正好赶上城门开启,我便混杂在人群里,出城去了。出了城门,走过吊桥,护城河便被我甩到了后面。晨风凉爽而又清新,拂面而来,足以让人忘记了尘世间的烦恼和苦痛。没有既定的目标,我只是漫无目标地走着,道路两旁亭亭的杨柳,也慢慢向我身后退去。走了约莫有个把时辰的样子,身后高大雄伟的城门楼也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下方。太阳升起在东方的天空,投下炽热的光线来。

  六月的天气,行起路来,是会热得汗流浃背的。道路正中间没有树阴,我只好沿着道路两旁的柳阴向前走。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女郎的背影,她穿着素洁的衣裙,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在柳阴下,缓缓地行走。

  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人,那女郎转过身来,远远地望了我一眼。就在这一瞬间,我才发现,原来这位女郎,也是一位绝代的佳丽。她年约二十许人,妩媚中含着成熟,素洁中带着妖丽,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更有摄人心魄的魅力。正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女。比起我的四位姐姐,她要漂亮得多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相信,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美人!

  但我此时,却是心如死灰。虽然从外表看起来,我是那么俊逸不凡,实际上,却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阅人无数的青楼名妓,也被我吓跑了,更何况其他人乎!

  于是我对传来的眼波不理不睬,只是埋头赶路。

  那女郎多半是缠过脚的,走起路来,虽然看起来袅袅婷婷,实际上却是步子又小,迈出步子的速度又慢,不多时,我就超过了她们。这时,我听见身后的女郎对她的小丫鬟说道:“你去问一问这位公子,可是要到江南去呢?”

  那丫鬟紧赶几步,叫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我虽然伤心欲绝,却也没有达到两耳失聪的地步。听到小丫鬟的呼叫,便转过头来,说道:“不知小姐呼唤在下,所谓何事?”

  小丫头就问道:“公子可是要到江南去呢?”

  我十分奇怪,她为什么要问我到不到江南去呢,于是便回答道:“如果我到江南去,又如何呢?”

  女郎此时已经赶了过来,说道:“公子如果要到江南去,可否为奴家传递一封书信呢?如果奴家的娘亲在家的话,还可以当一回东道主呢!”

  我离家出走,本来就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现在替人家投递书信,也算是功德一件,又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我答应了女郎的请求。

  女郎便拿出一封信递给小丫鬟,小丫鬟又把信递给了我。我接过信,又问道:“不知小姐的娘家所居何处,姓甚名谁?”

  女郎便说道:“奴家的娘家姓华,居住在秦女村,距离余杭北门三四里的样子。”

  我应诺了。

  告别了女郎二人,我便朝着运河码头走去。到了运河上的客运码头,我上了一艘到杭州去的大客船,走上了漫漫的送信旅程。

  大运河纵贯南北,我所经过的,恰恰又是运河南段最繁华的一段。运河两岸都栽种着高大的杨柳树,据说,其中还有许多是隋炀帝时期栽种的隋柳呢!运河中南来北往的船只络绎不绝。看着这繁华的景象,我忍不住吟哦道:“都道隋亡因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客船中有人听到了这句诗,高声叫道:“好!”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一个三缕长须的道士。那道士见我望向他,便招手让我过去,说道:“这位公子仪表堂堂,所见不凡哪!”

  我作揖行礼道:“道长缪赞了。”

  那道士端详我一阵,道:“公子印堂发亮,此一行恐怕要走桃花运了!”

  我心中暗暗发笑,这个道士可真会吹牛,却没有想到他这一次认错了定盘星。我连男人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了,还走什么桃花运呢?

  道士见我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捻须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公子好自为之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难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经过半个月的航行,我终于来到了杭州。

  那道士已经在扬州的码头上下了船。他虽然有些神神秘秘的,却是个助人为乐的大好人。我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照顾,明白了许多江湖上的事情。

  所以,当他下船的时候,我还特地多送了他一程。分别的时候,他对我说:“公子好生珍重,此去山高水远,定然有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自然有相会的时候。”

  我和他会再相会吗?还是他只是在安慰我呢?怀着这样的疑问,我走进了杭州城。

  古语有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句话果然不差,杭州确实是江南最繁华,风光最秀丽的地方。白居易有词云:“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自唐朝以来,江南的富庶就已经超过了江北。不过我这次来,并非为了观赏杭州的美丽景色,而是为了传递信件。

  在杭州城北,我一路打听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秦女村究竟在什么地方,该怎样走过去。但既然那女郎说过,秦女村距离杭州城的北门不过数里之遥,我又何妨出城去找一找呢?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鬼耶,人耶?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予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山鬼》

  出了北城门,太阳已经靠近西山了。我又向北走了四五里的样子,天色就全黑了。明月已经升起,星光也开始灿烂,四处的野草遮掩了路途,让我昏头昏脑的,辨别不出方向。地面坚硬,空气沉静,路沟却显得寂寞。由于天色渐暗,月光惨淡,我走得很慢,心中十分害怕,我也无暇欣赏和品味此时此景蕴蓄着的种种欢乐。我走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四处盛开着一丛丛的野攻瑰,空气里蕴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可此时,我只把它们当成阻碍我前进的杂草。要是在秋天,小路上会是坚果与黑草莓累累,就是冬天,也一定会留着珊瑚色珍宝般的蔷薇果和山楂果。但现在是盛夏,没有结出果实灌木其实就是一丛丛的荆棘.小路两旁,远近只有田野,却不见吃草的牛群或是羊群。远处树林和白嘴鸦黑魈魈的巢穴映衬着西边的天际。在我头顶的山尖上,悬挂着初升的月光,先是像云朵般苍白,但立刻便明亮起来,俯瞰着四周。

  到这个时候,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自己的冒险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何不在余杭城里边住上一晚上,明天再来探寻呢?你看这荒郊野外的,连个住宿的旅店都没有,叫我住在什么地方呢?

  就在道路旁边,树木丛生的地方,有一座古墓,比起其他地方来,还算洁净一些,我想是不是就在这古墓旁边歇息呢?可是,我又害怕夜里跑来毒蛇猛兽什么的,让我也无从招架呀!我还年轻,虽然没有什么用处,连传宗接代都不行,可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成为野兽的口中食啊。

  好在古墓两旁的树木比较高大,爬上去的话,应该可以避开虎狼吧。

  于是我攀在树枝上,一步一滑地爬上了这棵大树,蹲在一个分叉的上面,闭上了眼睛。此时耳边只听见阵阵松涛,声声虫鸣,想那欧阳修写《秋声赋》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我的心中忐忑不安,只盼着黑夜早早过去,阳光早早到来。从这里看来,人还真是向光的动物哩。

  忽然从下面传来人声,我睁开了眼睛,从树上俯瞰下来,只见荒丘古墓,已化为庭院宛然;有一丽人,手中拿着一支玉箫,坐在一块大青石上,旁边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手中拿着灯烛巾帙。佳人将玉箫送到唇边,一阵悠扬婉转的箫声便传了开来,正如苏东坡在《前赤壁赋》中所说,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豁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我听得如痴如醉,在我的心目中,这才是真正的箫艺,而不是香云或是凝霜那些乌七杂八的东西。

  一曲完毕,佳人放下箫来,口中感叹道:“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这一首《西洲曲》,除了南风之外,恐怕也难以寻到知音了。”

  听到这句话,我几乎就想回答说:“我不就是你的知音吗?”可是,话到了嘴边,我却不敢说出来。

  旁边侍女回答说:“世事本就如此,小姐又何必萦怀呢?”

  佳人点点头,道:“今夜月明星疏,十分清丽,华姑送给我的团茶,你们取出来烹一盏,我要赏此良夜。”

  清丽,这样的景象也能算清丽?我都感觉十分恐怖了。这几个青年女子的身影深深地铭刻在我的脑海里,不是因为我喜欢她们,而是因为我感到害怕。她们是鬼魅吗?这么晚的天,居然在这个荒凉地方出现。我感到我的毛发全部竖起来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寒颤起来。

  忽然一名侍女向我看过来,道:“小姐,树上有人!”

  佳人惊立起来,朝我喝到:“哪里来的胆大狂徒,竟敢跑到这里来窥视人!”

  我十分害怕,又没什么地方可以逃避,只好盘旋着从树上滑下来,伏在地上,请求宽恕。

  佳人走了过来,端详我好一阵子,却转怒为喜,道:“公子面目清秀,不象是为非作歹的人,快些请起吧!”

  我抬起头来,这才看清了佳人的面容。真不愧是绝代佳丽!我只听说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故事,以为西施、王嫱、貂婵、玉环,不过都是传说中的人物,世上的女人,哪里会有那么漂亮。今天看到了这位美女,才知道古之人诚不我欺。就连我这种残缺的男人见了她都忍不住心动,更不用说那些正常的男人了。难怪“君王从此不早朝”,难怪会有“红颜祸水”的说法!

  她大概只有十八九岁,姿态艳绝。看着她,我不由得又想起《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也就是有名的《孔雀东南飞》)里面描写的刘兰芝来: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这可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倾国倾城容易,要找一个这样的美人儿却难。

  小姐扶着我站了起来,她把我拉到青石边坐下,又坐在我的身旁,问到:“公子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呢?”

  沉吟了半晌,我才想起小姐的问话,连忙回答说:“不瞒小姐,在下是替别人送信来的,只是不小心错过了宿头,又迷了路。看到这里还可以将就一宿,所以就到这里来了。”

  小姐看我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就对我说道:“最近杭州新来了一个知府,于是杭州的天凭空高了三尺,结果这里的治安就不好起来,野外有许多杀人越货的强盗,公子是个文弱书生,露宿的话,恐怕有生命危险。如果公子不嫌弃这里简陋,就请到奴家家里住宿吧!”

  我正想要推辞,小姐已经握住我的手臂,把我牵入了她的屋子。她的手圆滑细腻,可惜却寒冷冰凉,没有一点热气。

  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雅致的卧室,房中只有一张床榻。小姐令侍女在绣塌上铺了两床被子。她的意思,我已经隐隐然知道了。

  我是天阉之人,自惭形秽,怎么可以和这样高贵的小姐同塌而眠呢?再说了,读书人讲究伦常,即便是小姐愿意这样做,我也不能坏了她的名节啊?于是我对小姐说,我宁愿在别的房间打地铺将就一晚上,也不能和小姐睡在一张床上。

  可是小姐却说:“可是这里只有奴家这间房啊。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公子既然光临寒舍,奴家怎么能让公子打地铺而自己一个人高卧呢?”

  没办法了,我只好和小姐同睡一张床了。想我这人身有残疾,这样做也不会污了小姐的清白。于是,我只好上床,却不敢脱去外衣,只在自己的被子里面,和衣而卧。

  而小姐也吹熄了灯烛,脱去外衣,在外面的被子里休息。

  不久,一只柔软而细腻的纤手伸入我的被子中,轻轻地捏了一下我的大腿。我暗中叹息了一声,想不到她还是来了。只好假装睡着了,不去理她。

  又过了不久,小姐轻轻掀开我的被子,从后面抱住我,两团柔软的物事,就紧紧地贴住了我的后背。而小姐的鼻息,也萦绕在我的耳际,那是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令人十分舒服。但我却不敢声张,只一动也不动。

  小姐的耐心没有了,她那只柔滑的玉手,便伸入了我的中衣,朝我的胯下探索下去。突然,小姐的手停了下来,我感觉背后的肉感也消失了,原来小姐已经悄悄钻出了被子,下了床。

  不久,我听到了窗外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而那,正是小姐的声音。

  此刻,我有说不出的羞愧和惶恐,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洞钻进去。上天对我是何其浅薄,而我的命运又是何其不幸啊!因为我自己的缺陷,不知道辜负了世间多少聪明美貌的女子啊!

  不久,小姐又进入了卧室,叫来侍女点上蜡烛。侍女点上灯烛,只见小姐的玉面之上,已经增添了两道啼痕,惊问道:“小姐,你这是?”

  小姐只是摇头,道:“我只是感叹自己,为什么命这么苦啊?你去把公子叫醒吧。”

  侍女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说道:“小姐,把他叫醒之后怎么处置呢?难道还是像以往一样?”说到这里,她看了看窗外,问道:“小红,你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窗外传来了霍霍的磨刀声和一个女人的回答:“没问题,保证一刀下去,干净利落,一点儿血都不会溅出来!”

  我一听,吓得魂飞魄散,这些女人该不会想把我杀了吧?呜呜,我才活了十七岁,还不想死啊!

  这时小姐说道:“算了,还是让他自己离开吧!”

  听了小姐的话,我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可又更加感到惭愧;但是野外更深露重,我这样出去,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

  正当我满心踌躇、忐忑不安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推开门走了进来,侍女说道:“华姑来了!”

  华姑来了。华姑是谁,为什么会到这地方来呢,她又和小姐是什么关系呢?我满怀着疑惑,却不知道这个人的到来,会给我的命运带来巨大的改变呢!

  我暗地里瞧华姑,她年纪可能有五十多岁了吧,但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华姑见小姐还没有睡觉,便来问道:“优昙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晚还没有睡觉?”

  原来小姐的名字叫优昙啊,怪不得她长得这么漂亮,果然是盛开在夜晚的一朵美丽的优昙花。

  小姐不肯回答。

  华姑又看见床上有人躺着,便又问道:“和小姐一起睡觉的是什么人?”

  侍女代替小姐回答说:“夜间有一个少年公子求宿于此。”

  华姑便笑着说:“不知道优昙小姐今晚得谐花烛,真是可喜可贺啊!”她正要将优昙取笑一番,却又看见小姐涕泪未干,大吃一惊,说道:“洞房之夜,优昙小姐却又悲痛地哭泣,这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位公子不解风情,太过粗暴,把优昙小姐弄疼了?”

  优昙不肯回答,哭得更伤心了。

  华姑便想要上床来看一看我长得什么模样,刚抓起我的衣衫,突然抖落出一封书信来。华姑拿起书信,一看,惊骇地说:“这不是我女儿的笔迹吗?”

  于是她拆开书信,一边读一边惊叹不已。

  优昙连忙停止了哭泣,问信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华姑回答说:“这是我三女儿雨欣的家书,她在信中说丈夫已死,又没有儿子可供依靠,她现在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优昙见她这个样子,连忙说道:“这位公子曾说他是替别人传递书信的,刚才幸好没有把他赶出去。”

  华姑便叫我起来,问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一封书信的。我只好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她。

  听了我的话,华姑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大老远来传递书信,我该怎样报答你呢?”

  突然,她直愣愣地看着我,笑着说:“那你又是怎样得罪了优昙小姐呢?”

  我好意思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吗?只好说道:“我也不知道我错在哪里了。”

  华姑便又问优昙小姐,优昙小姐只是感叹道:“只怨我自己活着的时候嫁给了阉人,死了之后又遇上一个太监,所以我才会悲痛地哭泣。”

  华姑叹道:“原来如此!”

  她便转过身来,对我说:“公子面貌俊雅不凡,人又很聪明,想不到却是男人中的女人,须眉中的巾帼,难怪会得罪了优昙小姐。”

  于是华姑向优昙小姐辞谢道:“多谢小姐替老身招待贵宾,但他终究是老身的客人,不便打搅小姐的清修,就让他同老身去吧!”

  优昙小姐点头同意了,华姑便引导我进入了东厢房。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幸福的感觉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
  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

  杂杜衡与芳芷。

  冀枝叶之峻茂兮,

  愿俟时乎吾将刈。

  虽萎绝其亦何伤兮,

  哀众芳之芜秽。

  ——《离骚》

  东厢房和西厢房,摆设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显得更加简朴一些而已。进入房中,华姑就让我躺在了床上,脱去了身上的衣衫。

  我惊奇地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华姑只让我照做便是。没有法,我只好脱去了自己的衣衫,身上只穿一件中衣,躺在了床榻之上。

  华姑走上前来,轻轻褪去我的中衣,凝视半晌,说道:“难怪优昙小姐会悲痛地哭泣,你看你自己的下身,就好像蚯蚓一个样。不过,到底还是有些根基,用了我的药,应该可以挽回。”

  于是华姑拿起了火烛,四处翻箱倒柜,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出一个小巧的盒子。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个龙眼大小的黑色药丸,她拿出药丸,就要我服下。

  我接过了药丸,虽然不知道这是用来治疗什么病症的。但我不好违拗华姑的好意,便依照她的吩咐吞了下去。

  华姑见我吞下了药丸,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说道:“公子且请休息,到了明天早上,我再来看公子。”

  于是华姑合上了房门,自行退出去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看着上方,一点儿也睡不着。这究竟是什么药丸呢?华姑她又不是医生,乱给别人吃药丸,不怕医死人之后,被问上一个非法行医的罪名吗?这药丸用在我的身上,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呢?

  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虽然同样是失眠,但我的心境,却与《关雎》中的君子,有很大的分别。他有追求淑女的本钱,而我,却只能给别人带来失望而已。

  将要五更天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丝丝的热气,在我全身的经络之中缓缓而行。开始只有一点点,就好像是宽阔的河床之中蜿蜒而行的小溪流,渐渐地,溪中的流水越来越多,开始向两侧漫延,直到遍布了河床,又沿着河堤往上涨,成为声势巨大,滔滔不绝的洪水了。

  我的经络就像是河堤,不断承受着洪水的压力,似乎随时都有爆裂的危险。这种痛苦的感觉遍布全身,使我动弹不得,偏偏感觉神经末梢又特别的敏感,头脑又特别的清醒,让我如同掉到了一个大铁砧上,被别人用铁锤狠狠地敲打。

  幸而洪峰过去,经络里的热气恢复了沉稳平静的运行,就如同一道道水流经过干涸的河道和沟渠,浇灌一片片龟裂的田地。

  热气转化为暖流,以向心流动的形式,汇集到我的丹田。我感到我的丹田越来越热,越来越胀,有向外突破的趋势。终于,一道热浪冲破了丹田的限制,直冲我的胯下,引起了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是如同撕裂般的感受,就好像一把刀子,要把我从下向上劈成两半,又好像一把锥子,要把我整个人贯穿。

  我疼得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全身上下没有了那种痛楚的感觉,反而暖洋洋的,如同冬天里的阳光照在身上,十分舒服。我就想穿衣起床,正当我坐起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两股之间,仿佛有一个巨大的物事在蠕动。我心中十分惊异,又有一点害怕,该不会是老鼠钻进来了吧?

  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我解开中衣,向胯下望去。

  啊!

  这是怎么回事,我竟然,竟然有男根了!一眼望去,足有八寸来长,小孩手臂般粗细,仿佛一条丝瓜垂在那里。我忍不住用手去抚摸,耶,真的有感觉,不是一块死物,而是我身上活生生的东西!

  这该不会是做梦吧?

  我伸出右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哎哟!疼,我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嘴角却还挂着笑意。是真的,不是做梦。我有男根了,我可以行人事了,我们吴家有后了!

  这种喜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除非是太监,有谁能够知道没有男根的痛苦,又有谁能够得尝这失而复得的喜悦呢?(这种感觉就跟现在买到了Virgra的人相似而程度更大。)

  爹、娘,你们不用再伤心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再残缺,而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就在这时候,房门打开了,我朝房门处一看,原来是华姑走了进来。

  看见她,我连忙穿上衣裳,下得床来,推金山,倒玉柱,俯下身来,就向着华姑拜了两下。

  “公子,这样的大礼,老身可是承受不起。”

  华姑也连忙伸出手,将我搀扶了起来。

  “大娘,我这么做是应该的,因为,你给了我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华姑脸含笑意,说道:“可那也让你吃了不少苦啊。公子,你是老身母女的恩人,区区薄礼,又算得了什么呢?”

  既然她这么说,我也就安心了。

  这时,华姑从口袋里边拿出几个烧饼来,对我说道:“公子你刚刚用药,还要休息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就呆在这间屋中,哪里也不要去。这些烧饼,就当作充饥之物吧。我还有些要事,不能陪伴公子了,还望公子海涵。”

  听了她的话,我便乖乖地坐在床沿上,对她说道:“大娘,你请便吧!”

  华姑点点头,正要走出屋子,却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来,对我说:“老身还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对公子说。”

  “大娘您有话直说便是。”

  “那好吧,我就告诉你!”华姑说道,“这药虽然见效奇快,却也有它的不足之处。”

  我一听也吓坏了,该不会这药有毒吧?如果为了自己的下面,就此丧命,那也太划不来了,于是连忙说道:“什么不足之处,请大娘赶快告诉我!”

  “就是……”华姑有些吞吞吐吐,“你在做事情的时候,给对方带来什么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就会十倍出现在你的身上,你明白我的话了么?”

  我摇了摇头:“不明白!”

  “也就是说,如果你给人家带来快乐,你会感到十倍的快乐;而如果你给人家带来了痛苦,你也将受到十倍的痛苦。当然,如果对方什么感觉也没有,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

  “就这样啊?”我有些不以为然,“这算什么缺点呢?大娘你也太多心了。”那时的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原来我的快乐和痛苦,都是建立在别人的快乐和痛苦之上,如果我不能给对方以幸福,我自己就不会有幸福。

  华姑看到我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少年不识愁滋味啊!”说完,她走出屋子,将门反锁了起来。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我想,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好,便不发言语了。

  华姑锁了房门,来到对面的西厢房中,对着正在梳妆的优昙说道:“小姐昨晚睡得如何?”

  优昙脸上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还算好吧,不知华姑准备怎样处置昨晚那位公子呢?依你们平时所为,恐怕那位公子也撑不了几天吧?不过呢,他到底是个天阉,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小姐哪里的话!公子有替我女儿送信的功劳,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他?我想要把公子留下来住一段日子。而且,雨欣也要回娘家,就让他们俩结成异姓姐弟,也不枉公子辛苦一场。”

  “华姑所言甚是。”优昙只是这样淡淡地回了一句,便又闭上了口。

  华姑又说道:“只是公子素来喜欢清静,不想让人来打搅他,我便将他锁在屋里,也希望优昙小姐不要去打扰他。”

  优昙扭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了华姑一会儿,才说道:“这有何难?一切便依着华姑就是了。”

  华姑这才满意地离开。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边,不能走出去,只能在这方丈之间活动,清静倒是清静了,就是无聊透顶,就如同一个“囚”字。

  我现在成了囚犯了,虽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但我现在,却真的成了华姑的囚犯了。在我的心中,其实并不愿意就这么呆在这里,但既然一切都是华姑安排的,她是我的恩人,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厢房之外,优昙的身影在过道之中几次经过,而我,却只能隔着门缝观看她的样子,差点没有把她给看扁了。不知道,我昨晚对她的伤害深不深,也不知道,她现在恨不恨我。所以,我不敢言语,只能在房间里默默地等待。

  等待之中,也并非无事可做,看屋子里有一条几,几上笔墨纸砚俱全,甚是可爱,一时间忍不住技痒,提笔蘸墨,就在纸上写下了一首《惜余春》词:“因恨成痴,转思做想,日日为情颠倒。海棠带醉,杨柳伤春,别是一般怀抱。甚么新愁旧愁,划尽还生,便如青草。自别离,只在奈何天里,度将昏晓。今日个蹙损春山,望穿秋水,道拼弃已拼弃了!芳衾妒梦,玉漏惊魂,要睡何能睡好?漫说长宵似年,侬视一年,比更更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

  是啊,过三更已是三年,更有何人不老!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想起了我的四位姐姐,不知道她们现在可好?正沉吟间,我听到了西厢房里边,有人在吟咏道:“联袂人何处?残阳照晚窗。空山人一个,对影自成双。”

  反复吟咏,那声音十分地凄楚,我仔细分辨,正是优昙的声音。原来她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啊!可是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诗歌呢?一个女子,难道不怕被人指责怀春吗?想一想,我也就释然了。优昙小姐是非常人,自然能行非常之事。昨晚相逢时的场景,她那曼妙无比的箫音,仿佛还回荡在我的耳边,真想再听一次啊。

  等到了黑夜降临的时候,华姑带着一个女子回来了。她打开东厢房门,说道:“怕是闷坏了公子吧!雨欣快过来拜谢公子。”

  一个女郎从华姑的身后犹犹豫豫地现身出来,低垂着粉颈,向我敛衽为礼,道了一个万福。

  她低着头,我也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她发际间的那一股幽香,我却隐隐约约有点印象,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了。

  “雨欣,你抬起头来,让公子好好地看一看你!”

  华姑似乎通晓我的心意,才会这样无所顾忌地说话。

  那女子终于抬起了头来,一张俏脸,却因此羞得通红。

  我仔细一看,原来雨欣就是那天托我送信的素衣女郎,难怪我会这么眼熟,只是想不到我们竟然会在这里见面。

  华姑说道:“公子如果不嫌弃,就和雨欣以姐弟相称吧!”

  就在这时候,优昙也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就是称为姐妹,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啊!”

  原来她还记挂着昨天晚上那一件事情啊!

  华姑沉下脸来,说道:“优昙小姐休要取笑。”

  优昙收敛了笑容,道:“雨欣姐姐初来乍到,我们何不在大堂之中宴饮一番呢?”

  这是一个好提议,我已经饿了一整天,现在肚子都在咕咕叫了。于是我们来到了大堂之中,桌上此时已经摆满了酒食。大家围坐在一起,优昙坐了主席,雨欣坐了客席,我和华姑打横而坐。

  这桌席面不算丰盛,不过是山肴野蔌,杂然前陈而已。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席间之人而已。

  只因我在斟酒之时,无意间看了雨欣一眼,优昙就取笑我道:“阉人也会动心于佳丽吗?”

  我本来没有这样的心意,但优昙取笑于我,却激发了我争强好胜的心态,于是回答说:“跛脚的人,不会忘了穿鞋;瞎眼的人,也不会老是闭着眼睛,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看一眼美貌的女子,有什么不对吗?”

  于是大家都笑了起来。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第一次

  麋何食兮庭中?
  蛟何为兮水裔?

  朝驰余马兮江皋,

  西济兮夕?獭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一瞬的幸福

  朱唇皓齿,嫭以姱只。
  比德好闲,习以都只。

  丰肉微骨,调以娱只。

  魂乎归来,安以舒只!

  ——《大招》

  此刻,我们只是在浅吻,但在这浅吻当中,却让人分外的销魂。我牙关紧闭,笨拙地回应着雨欣,唇齿之间的接触,是这世间最柔软的感受。

  雨欣终于伸出了丁香,将我紧闭的牙关撬开,接着,她的香舌又伸了进来,与我的纠缠在了一起,于是浅吻就变成了深吻,而柔软的感觉也就变成了润滑和细腻了。

  如果说浅吻会让人销魂,那么深吻,无疑就会让人沉醉了。酸酸甜甜的,我似乎尝到了柠檬的味道,那究竟是雨欣的香津,还是我自己的幻觉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心中已经不再紧张,而变得十分舒畅,我紧绷的身体,也软化了下来。

  正当我沉缅在其中的时候,雨欣的双唇离开了我的,我一下子又变得很失望,便伸出双手,想要抱住她,不让她飞走,却扑了个空。

  但我的胸口的肌肤却告诉我,雨欣并没有离开我,她的双唇只是改变了地方,印在了我的胸口之上。此时,她沿着我胸前的肌肤一路吻了下来。雨欣的双唇,已经由清凉变成了灼热,在所经过的地方,点燃了一道道的火焰。

  她的双手也没有闲着,在我的大腿上、小腹上,一道道地画着圈儿,那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一种酸痒酥麻,却又不知道这酸痒酥麻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感受。这种感受是弥漫性的,和着我胸中的火焰,慢慢地煎熬着我,让我忍受不住。当这阵火焰最后将我烧毁的时候,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云收雨歇。

  人处在云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我想,那一定是很潇洒、飘逸的吧。此刻的我,便如在云端御风而行,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这就是欢欣之后的余韵,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幸福的感觉。我在幸福之中睁开了眼睛,发现雨欣就依偎在我的怀里,脸上还挂着一丝甜蜜的笑意。她的发丝散乱,大概是有一点儿累了,依然闭着眼睛熟睡着。毫无疑问,刚才那一刻,她是极其欢欣,极其舒服的,结果,我也尝到了十倍于雨欣的欢欣与舒服,当然劳累也是十倍的,完事的那一刹那,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就会这样累死在她的身上。但凭借着年轻力壮,我比雨欣先苏醒过来。疲累,但是幸福,就是我现在的感觉,更何况雨欣刚才真正让我见识到另一种形式的吹箫——这就是她所说的特别服务——更是让我感动不已。

  雨欣熟睡得时候,看上去,不像是比我年纪大的成熟女人,倒像是依人的小鸟,柔弱而纤细的女孩子。

  人生就是这样,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我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女孩子,也不禁感叹起无常的世事来了。

  就在方才,我还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现在呢,已经认定她就是我心爱的妻子,是我要怜惜一辈子的女孩子。

  看着熟睡得雨欣,我忍不住又低下头来,满怀感激与爱怜地吻了吻她的额头。而她,也因为我这样一吻,苏醒了过来。

  “相公!”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便又低下头来,将脸贴在了我的胸口。而我,也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娘子,既然我们已经成亲,为夫就应该把来历告诉你。”我在雨欣的耳边说道,“为夫是江北人士,姓吴,名笛,父亲是以前的江西提刑按察使吴忧,也算是官宦人家之后。别人问起为夫的时候,你就这样回答他,免得有人说你嫁人之后,连夫家的名姓来历都不知道。”

  雨欣听到我这样打趣她,又羞又愧,脸红得好似秋天的熟透了的柿子,但她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相公放心,奴家记住了。”

  接着,我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便问雨欣道:“优昙小姐是什么来历呢?为夫总感觉她有些怪怪的。”

  雨欣紧搂着我,回答说:“她呀,不过是一个女鬼啦!优昙也算是有才有貌,只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十五岁的时候嫁给了毛家公子,可是毛家公子呢……”

  我有些奇怪,为何雨欣说到这里会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呢?难道会有内情不成?于是问道:“毛家公子又怎么啦?”

  雨欣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噗哧一笑,说道:“和相公原先一样,也是天阉啦!结果优昙到了十八岁还不能行人事,终于忧愤成疾,郁郁而终了。”

  “唉,原来她也是一个苦命的鬼啊!”我长叹一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几乎要把胸前的可人儿推开,“那娘子你,岂不也是……”

  “也是什么啦?”雨欣故意问了我一句,双手把我抱得紧紧的。

  “娘子!”我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是不是也是女鬼啊?”

  雨欣对着我嫣然一笑,道:“相公,奴家怎么可能是鬼呢?”

  我松了一口气,又在雨欣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说道:“吓了我一跳,为夫还以为心爱的娘子是恶鬼呢!你这个害人的小妖精!”

  一道诡异的笑容在雨欣的脸上散布开来,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她吃吃地笑着说道:“相公说得不错,奴家是一只小妖精,是一只狐狸精啦!”

  啊?不会吧,她竟然是一只狐狸精!看来,我要命丧于此了,怪不得我到现在还腰膝酸软,原来都是因为雨欣的缘故,这么下去,我非得死在她的身上不可!结果我的身体便不由得颤栗起来。

  雨欣感受到我心中的不安,笑道:“相公放心啦,我们虽然不是人类,却不会伤害人的。所以相公也不必担心奴家采阳补阴,将相公采补而死啦。”

  我终于放下心来,道:“只要娘子真心爱我,为夫不管娘子是人还是狐狸精,都会把你看作是我最最亲爱的妻子。”

  雨欣十分感动,吻着我的胸口,说道:“相公放心,奴家,奴家是真心爱着相公的啦。”

  我轻轻抚摸着雨欣的身体,想着刚才的旖旎景象,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雨欣感觉到了我的变化,轻轻推开我的手,说道:“相公不要,难道相公真想死在奴家身上不成?”

  我十分羞愧,也知道雨欣是为了我好,只得停下了双手的行动,转换话题道:“那娘子为什么会同优昙小姐住在一起呢?”

  雨欣回答道:“优昙小姐一个人在这么大一个地方居住,没有伴儿,我们母女又无家可归,便居住在一起啦。”

  说完,雨欣突然看着我的眼睛,说道:“相公该不会是看上优昙小姐了吧?”

  听了这句话,我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呢?有娘子一人为伴,于愿足矣,又岂敢得陇望蜀呢?”心想,就算我真想要得到优昙,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对你说啊。

  雨欣道:“相公,奴家虽然不是人类,但也知道三从四德,不是那种妒忌的泼妇。只要是相公愿意,就算娶了优昙小姐又有何妨呢?”

  我笑着说道:“我的傻姐姐,你不是妒忌之人,为夫又岂是见异思迁、负心薄幸之徒呢?放心吧,为夫既然娶了娘子为妻,自然会一生一世钟爱于你,又怎么会爱上其他人呢?”

  雨欣得到了我的保证,终于安心地睡去了,我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辛苦了大半夜,疲倦得很,不久之后,我也进入了梦乡。

  春宵苦短。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照在窗棂之上,该是起床的时候了。

  可是床上却没有一点儿动静。

  为什么呢?

  白居易的《长恨歌》里边说道:“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君王之所以不早朝,是因为大半个夜晚,都在芙蓉暖帐里做爱做的事情去了,哪里会有精力在一大清早就爬起来上朝呢?

  君王尚且如此,做臣子的又怎么会有不同?

  从昨晚睡下到曙光初现,前后不过才一个时辰,让我们怎么起得来呢?

  但房门却在此时打开了,华姑走了进来。

  她掀开床上的纱帐,看着仍然纠缠在一起的我们,笑道:“公子,我没有说错吧,哪里会有不沾腥的男人呢?”

  我们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上只盖着一层锦被,被子下面谁都赤裸着身子,没有穿什么衣裳。

  雨欣不由得低下了头,而我也一下子羞红了脸。

  “华大娘,瞧您说的……”

  华姑怒容上脸,说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叫我华大娘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说道:“对了,我现在应该……”

  “应该什么?”

  “应该叫你一声‘岳母’了。”

  说完这句话,我已经是羞涩难当,毕竟我现在只有十七岁,却在一夜之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让我这心智还没有成熟的少年郎,怎么一下子接受得了呢?

  于是,我就将自己的身子缩回到被子里面,却没有想到,在慌乱之中,我的手掌又不小心握到了雨欣胸前耸起的地方,而那里,还残留着我们俩昨夜激情的痕迹。

  “啊!”

  被我触及到敏感地带,雨欣不由得全身一阵酥麻,忍不住呻吟出声。

  “快起来!”华姑笑骂着将我从被子里面给拖了出去。

  “还不快点把衣服给我穿上,都日上三竿了,要是你们还不快点起床的话,被人家优昙看到,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说完,华姑又把嘴移动到我的耳边,低声说道:“小伙子,来日方长,你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做这些事情,可不要像今天这样把自己弄得起不来床啊!”

  她说得我刚刚恢复了平常颜色的脸又红了起来。

  经历了一夜的激情,雨欣现在的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显得十分虚弱,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伺候我把衣服一件件穿上,看得我十分不忍,便对她说:“雨欣,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不,相公。”雨欣一面替我穿衣梳理,一面说道,“这是做妻子的本分,奴家怎么敢忘记自己的职责呢?”

  华姑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拦阻雨欣的意思,一直看到雨欣将我全身上下打点得整齐干净之后,方才说道:“小子,我家欣儿对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放心吧,岳母!”我回答着华姑,在心中发誓,此生此世,我都会对雨欣不离不弃,永远都不会嫌弃她!

  雨欣在替我打扮完毕之后,也坐到了梳妆台之前,趁着穿过窗口的初升阳光,照着铜镜,也替自己装扮起来。

  而我,便坐在床沿之上,默默地看着她。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洒在雨欣的身上,又好似花朵一般绽放开来,给雨欣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仿佛是天上的仙子降临凡间,又好像是一颗璀璨的明星,是黑暗的夜空里唯一闪亮的美丽光点。

  此时此刻,只有我在欣赏雨欣的美好,但我也知道,只要雨欣出现在闹市,她一定能迷惑住无数的视线。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让人痴迷,而她的装扮,更足以令人疯狂!那正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沾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自己妻子的身后,轻轻按住了她的下削的双肩。

  “相公,你想要做什么?”

  雨欣吃了一惊,扭过头来问我。

  “你不要动。”我轻声地说道,一伸手,拿起了梳妆台上画眉的笔。

  雨欣果然一动也不动,只是当她看到我的动作之后,就将我的心思猜了个透,微笑道:“相公莫非要学西汉时期的京兆尹张敞?”

  我的心中忍不住赞叹:好一朵温柔的解语花!原本我以为,雨欣虽然美丽温柔,但在这个标榜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里,学识可能就不会太好。没有想到雨欣是才貌双全,一点儿也不输给前朝的班昭、蔡文姬呢!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处处怜芳草

  闻至贵而遂徂兮,
  忽乎吾将行。

  仍羽人之丹丘兮,

  留不死之旧乡。

  朝濯发于汤谷兮,

  夕晞余身兮九阳。

  ——《远游》

  我一手轻轻地扶起雨欣的削肩,另一手就开始给她画眉。妇女眉毛的画法很讲究,有几十种画眉的方法,我对这些没有什么见识,只好给雨欣画上俗畛<,也是比较漂亮的小山眉?

  在我画眉的过程中,雨欣只是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感受着我传递给她的爱意。

  当我做完这一切之后,雨欣才睁开眼睛,对我说道:“相公,谢谢……”

  我这才注意到,雨欣的眼角,还挂着一粒泪珠。

  她,为什么要流泪呢?

  还没有等我开口问她,她就已经轻轻拭去泪珠,说道:“相公,你再看一看我的装扮,还有什么不妥吗?”

  我点了点头:“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雨欣,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一装束了。”接着,将雨欣轻轻拥在了怀里。

  这时候,从厨房里面传出来华姑的声音:“大家都出来吧,该吃早饭了!”

  我松开了雨欣,说道:“走吧,我们该去吃早饭了。”

  她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我们就一同来到了餐厅,出乎我意料的是,不但华姑,就连优昙小姐也坐在那里。

  看来雨欣一家和优昙的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居然可以同桌饮食。看到我们一齐出现,华姑心领神会地向我们挤眉弄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看你们两个,才一个晚上就弄得如胶似漆了。”

  她的眼神,使得雨欣的脸颊通红,而我,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和雨欣忸怩作态的神情,一丝不拉地全落入优昙的眼中。她本来就为我们同时出现而感到惊奇了,而我们的动作神态,更在她的思虑范围之外了。

  “你们两‘姐妹’的关系还真不错呢!”

  优昙嘻嘻笑道。看来,她还以为我是一个“丈夫而巾帼者”,却不晓得昨夜我已经和雨欣有了夫妻之实了。

  也许是男人的脸皮比较厚吧。优昙如此嘲讽于我,我也丝毫不恼,只是讪讪地笑了笑,心道:若是让你知道我这两天起了多大的变化,还不知道你会有多么吃惊呢!

  女孩子的脸皮薄,雨欣也知道自己昨晚所做的事情实在说不出口,脸红得更厉害了,头也低了下来。就连我,似乎也能听得到她那怦怦的心跳声。

  看到这种情况,华姑连忙走出来打圆场,道:“好啦,好啦,都来吃早饭吧。再说下去,饭菜就全部都凉了。”

  她这么一说,才改变了餐桌上尴尬的气氛。屋子里面变得平静起来,这种平静,一直持续到早餐吃完。

  等到吃完早饭,我就要向她们辞行,告诉她们我准备回家了。优昙小姐一直对我都没有什么好声气,她倒是巴不得我马上就走呢!可是华姑和雨欣却感到非常奇怪,认为我初尝温柔滋味,自应该乐此不疲,怎么会一试之后,就急着离开呢?她们两人怎么也舍不得我马上就走,于是向优昙小姐找了个借口,就把我拉到东厢房问话。

  “公子,你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呢?”到了东厢房,雨欣不太方便说话,就由华姑出面,讯问我离开的理由,“莫非对我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

  我心中早有打算。华姑和雨欣都是借住在优昙这里,不论我以什么名义和身份留在此处,与优昙小姐见面时,都难免有些尴尬;而且我离开父母已经很久了,古人云:“父母在,不远游。”这一次,我因为在外面受到了委屈,根本没有同家里面人商量就离开了故乡,相当于离家出走。父母亲一直没有得到我的消息,想必是十分担心,现在我已经治愈了困扰我十多年的痼疾,还找到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自然应该回家告诉父母这样的好消息。更何况,我和雨欣之间只能算是私定终身,我对她的承诺也完全没有法律效力,这次回家,也是为了明媒正娶雨欣,免得别人笑话她。

  听了我的解释,雨欣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她知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她好,而华姑也赞同我的主意,认为我做事周到,但她们都不同意我马上就走,非得让我多住一晚,她们也好为我回家做准备。

  这提议本来不符合我的本意,可那时候我也颇为怀念雨欣前一天晚上的温柔滋味,最终还是多呆了一个晚上。这一晚,我们也是极尽缠绵,正是“我这里软玉温香抱满怀,呀,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

  我们一直纠缠到了半夜,才最终停下来,而我也因为疲劳过度,沉沉睡去。

  到了后半夜,我从睡梦中醒过来,眼睛还是非常酸涩,但却感到了一丝灯光,不由得疑惑起来。这时候天还没有亮,万籁俱寂,连讨厌的蚊子也劳累了大半宿,没有前来作梗,人们都应该睡得很熟才是,怎么会有灯光呢?忍不住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油灯如豆,灯下是一位鬓云耸翠的俏娇娘,正在用针线织一件衣裳。而那位美丽的女子,除了雨欣,还能有谁?

  看见此景,我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得头重脚轻,满眼金星乱绽,实实在在是支撑不住,不由得暗自骂自己刚才太过荒唐,把身体弄成了这番模样。但看到雨欣方才比我更为辛苦,却一直没有休息,而是在织补衣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我担心雨欣的身体,于是问道:“雨欣,你,怎么还没有睡?”

  雨欣从手中的活计上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道:“相公,你怎么起来了,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已经睡得差不多了,只是你,”我指了指她手中的衣裳,“都这么晚了,是为谁织这一件衣服呢?”

  雨欣道:“奴家知道相公明早就要离开,可是却见相公没有一件新衣裳,原来的那件又很破旧了,就想为相公织一件。”

  原来她这么辛苦,竟然是为我缝衣服!我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时间那么紧,”雨欣接着又说道,“奴家赶得十分匆忙,也不知道做出来合不合相公的身。”

  说完,雨欣拿着衣裳,站了起来,想让我试着穿一下这件新衣,不料却哎哟一声,那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倒下了。

  我见雨欣此时已经是力尽神危,来不及叫其他人,赶紧跳下床,将雨欣抱到怀里,小心放在床上:“你什么话也别说,赶快躺下来,休息一会儿。”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奴家不见到相公穿上这件新衣,就不敢休息。”

  听到这句话,我鼻子一酸,眼泪几乎都要控制不住了。只好借穿新衣的机会,遮掩了过去。当我穿上衣服之后,站在雨欣面前,对她说道:“娘子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很合身呢,你赶快闭上眼休息一下吧!”

  雨欣这才点点头,闭上眼,睡了过去。她实在是太疲劳了,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那细小的鼾声。而这时候,我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掉了下来。

  雨欣睡过去不过一个更次,天就已经发亮了,而她其实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就起床了。起床之后,她还伺候我洗脸更衣,等到一切打点停当,分离的时刻就来到了。

  何字合成愁?离人心上秋!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尽管我与华姑、与雨欣在一起不过只有几天的时间,虽然分别是由我提出来的,可现在我却舍不得离去,愁思与惆怅,很快占据了我的心,使我脚步儿轻轻,生怕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时候。

  但华姑和雨欣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与伤心,我知道,她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不增添我心头的负担,改变我的决定。可她们越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心头的酸楚也就越发沉重。这份情意,我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春山烟欲收,天澹稀星少,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在雨欣的惜别声里,我终于挥别了秦女村,这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地方,摆在我面前的,是通向杭州城的道路,也是一条通向未知的道路。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说的是人世沧桑,变幻无常,尽管只在秦女村住了三天,可当我回到杭州城的时候,却发现尘世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三天,杭州城里已经涌入无数灾民,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似乎遭受了什么大的灾难。

  我万分惊奇,不知是何道理。看路边有一座茶棚,正好是打听消息的处所,便迈动步子,走了进去。

  这是江南各处常见的茶棚:道路两旁,觑一处空闲得地方,插上四根斑竹,盖上一张破旧的席子,便得了一方阴凉的处所;茶棚之内,只摆着几张矮桌,几条凳子,陈设极为简陋;茶棚的老板,看来也是一位泥腿子,全身上下的行头,加在一起,也值不了几个钱,他正守在炉子前面烧水;在外面待客的,是他年轻的老婆,倒有几分姿色,不过也是布衣荆钗,似乎有些明珠暗投。出了梅雨,到了夏季三伏天气,江南的日头,便是一日毒过一日,热浪袭人,从来没有空闲的时刻。行路之人,冒日头、顶热浪,吃尽了炎热的苦头,便想寻一处凉爽的地方歇一歇,这不大的茶棚,恰好提供了这样的处所,再加上年轻的老板娘招徕,不大功夫,这茶棚里就挤满了人。而我恰好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去的。

  老板娘见我进来,赶忙上前招呼,她一看我的装束,便说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小店的座位已经满了,公子若是想喝茶,请到东大街的福顺茶楼去,那里有专门为公子准备的雅座!”

  我十分奇怪,从来都是店家拉客,没有听说哪一家茶棚把送上门来的客人向外赶的。不过一看茶棚里其他客人的衣衫,我就明白了一大半。原来到茶棚里喝茶的人,全是讨生活的苦命人,身上不过是布衣短衫,而我身上,却是一身绸缎底的儒袍。老板娘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或是拿她寻开心,所以劝我离开这里,她还不知道我就是到这里来喝茶的!

  “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会儿。”我说道,“等有人喝完了,我再喝也可以。”

  “那……”老板娘犹豫了一下,“只只好委屈公子你了!”她告了一个罪,就去服侍其他客人,添茶倒水,倒把我晾在一边。

  我苦笑了一下,谁让我自找无趣呢?便好似一尊门神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等有人喝完茶把座位让出来。

  好在这些茶客都不是清闲人,休息完了,还要为一家子的生活奔波,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坐得太久,不多时,就有人喝完了茶,站起身来,走出去,这下子方才空出一个位置,我走上前,坐了下来。

  可我坐下来半天,也没有人来招呼,这下子让我有点儿生气了,便直勾勾地盯住老板娘,看她在干什么。

  老板娘此时还真没有空闲,她一直忙着给东桌的客人添水,还没有时间转到我这一桌来。

  旁边的茶客见到我直勾勾的目光,还以为我心中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就拍了拍我的肩膀:“小伙子,虽然喜欢人家,可也不能这样子盯着别人看啊!更何况,老板娘已经是有丈夫的人了,不可能再跟你。我看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找一个黄花大闺女明媒正娶不是更好?”

  听到了身边老大爷的话,我十分惊异:“怎么,你以为我喜欢老板娘?”

  他点了点头。不但是他,同桌所有的茶客似乎也都是这么想的。

  “这怎么可能嘛!”

  “那你干嘛盯着人家不放?”

  我真是啼笑皆非:“那是因为我想看她什么时候来招呼我!”

  “就为这事?”老茶客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的!十三娘,给这位小兄弟上一碗茶!”

  笑完之后,他才对我说:“到这些茶棚喝茶,不能等人家来招呼你,要自己说话!小兄弟以后千万别忘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春褪残梅小

  何昔日之芳草兮,
  今直为萧艾也?

  ——《离骚》

  我点了点头。而老板娘此时也答应道:“要得!公子想要喝啥子茶?”

  敢情这位老板娘还是四川人。我连忙回答:“老板娘,随你便,只要能解渴就行!”

  老板娘答应了,不一会儿就送来一壶绿茶,大茶壶,大杯子,实在。我品了一下,苦中带涩,也没有多大回味,根本就不是好茶,只能用来解渴。看来这里的茶棚也只能提供这些茶水,要喝好茶,还必须到茶楼里去。

  不过我到这里来,并非为了好茶水,而是想打听消息。茶棚里的茶客来自五湖四海,他们自然知道,在杭州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家,”我喝了一口茶水,就向着身边的老茶客问道,“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满杭州城都是灾民?”

  老茶客瞟了我一眼,大概是在观察我是不是官府派来的密探,摇了摇头,道:“不知道。”说着,还用手指了指贴在茶棚里的红纸条,上面都写着“莫谈国事”的字样。

  他大约真把我当擅芴搅耍这也难怪,谁让我的穿着这么不合群呢?恐怕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我不是纨绔子弟,便是官府的密探,而不管哪一种人,他们都是惹不起的。在我的面前,还是莫谈国事为好?

  “老人家放心,”我见他不太信任我,便解释道,“我不是官府的探子,只因为前些日子到乡下住了一段时间,今日回来,见满杭州城到处都是外地来的灾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就想打听打听,还希望你能告诉我;不过,如果老人家真不知道这件事情,或者有什么顾虑,不愿意告诉我的话,我也不会在意。”

  “全杭州城的人都晓得了,他咋个会不晓得?”老板娘此时插话了,“他不过是怕传到官府的耳朵里罢了。”

  老茶客涨红了脸,也只好说道:“老板娘见教的是。”

  而老板娘也走到了我的身边,问道:“听公子的口音,只怕也不是本地人,不晓得公子是从啥子地方来的?”

  “我是江北人。”

  “江北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而老板娘说道,“你还不晓得啊,这次就是你们江北那地方遭灾了!”

  “什么,江北遭灾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惨哪!”老茶客喝了一口茶水,感叹道,“黄河南岸决口,江北七府二十三县全成泽国,杭州城里的灾民,全部都是从江北逃难来的。”

  “怎么会这样?我得回家看看。”我站起身来,结完账,正想离开茶棚,马上回家,却见茶棚的帘子挑起,两个军汉押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走了进来。

  “让开,让开!”军汉一进茶棚,就开始驱散茶客,给他们自己腾出了一张桌子。众茶客知道自己惹不起这些吃皇粮的,只好忍气吞声,结账离开,而我见那个年轻的女子有些面熟,就暂时留了下来。

  老板娘赶忙擦干净桌子,问两个军汉道:“不晓得两位军爷,想要喝些啥子?”

  “一壶绿茶,一碟豆腐干、一碟盐煮笋、一斤炊饼,快些拿来,我们吃了还要赶路!”

  “好,马上就拿上来,不晓得两位军爷做啥子公务,带着个姑娘,还这么急着赶路?”

  “嘿,我说你这个老板娘,该问的就问,不该问的就甭问,费那门子的话嘛?”

  老板娘碰一鼻子灰,悻悻然下去了,不一会儿就将茶饭送了上来。两个军汉便据桌大嚼,根本就不管旁边的年轻女孩也没有吃东西。那个女孩子便吞咽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两个军汉,似乎在等待他们大发慈悲,给她一点儿吃的东西,或是一点儿水喝。

  “真是造孽啊!”我心中暗道,仔细一看那女孩子,差点没有叫出声来,原来,原来她竟然是家中服侍我的丫鬟春梅姐姐!只不过此时的春梅已经没有了往日纯美、靓丽的模样,而是满面尘灰、满眼泪痕,状极凄惨。

  她怎么会潦倒至此,又怎么会到这个地方?

  我见这两个军汉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又有心想从他们那里探听一些消息,就想到了一个计策。于是我就离开茶棚,到熟食店买了一斤熟牛肉,又到南酒店打了一斤绍兴黄酒,才又回到了茶棚。

  一入茶棚,我便提着酒肉,来到了军汉的桌前:“两位军爷气宇轩昂、气度不凡,端的是军中豪杰;在下不才,虽然是个儒生秀才,却喜欢结交军爷这样的英雄人物,不知军爷可愿赏脸?”说完,我便把酒肉往桌上一放。

  酒肉的香味很快飘满了整个茶棚,两个军汉便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猫一样,魂儿都快丢了。其中一个拱手道:“好说,我们也愿意结交公子这样的人物。”

  听了他这句话,我就大咧咧坐下来:“不才见两位军爷饭菜简陋,便到外面弄了些酒肉,军爷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慢用!”

  “好,果然豪爽!你这样的朋友,我们交定了!”两人的兴致马上高了起来,其中一人更是按耐不住,打开包着牛肉的荷叶,抓起一块牛肉,就大嚼起来。另一人也不示弱,拿起酒壶,就咕噜噜喝了起来。

  见到他们的馋样,我心中暗笑:“还没有请教两位高姓大名?”

  “吴天德!”喝酒的军汉答道,“他是我的弟弟吴天良!”

  好嘛,一个吴天德,另一个吴天良,这名字取得倒也贴切。

  “原来是两位姓吴的大哥!小弟见两位大哥行色匆匆,不知道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吴天德乜斜了我一眼:“若不是见公子瞧得起我们哥俩,我们还真不愿意说!瞧见这小娘们没有?”

  我望了春梅一眼,点了点头。

  “她是个营妓,这次我们是带她到杭州来转营的!”

  一听这句话,我就明白了。所谓营妓,就是教坊司发往军队中的妓女,而转营呢,就是营妓在一处军营被军汉们糟蹋一遍之后,再到另外一处军营被其他军汉糟蹋!春梅是我家的丫鬟,她怎么会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难道是我家出了什么变故?不行,我一定要把春梅救下来。

  “大哥,小弟有一个不情之请,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想要让我们做什么,直说便是。”

  “大哥,这个女子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自小卖给大户人家为奴,不知道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大哥能不能让我将她领回去,也好安慰安慰我那可怜的舅妈。”

  “这怎么成?营妓都是造了册的,若是少了一人,叫我们兄弟如何交差?”

  “我知道大哥一定会想到一个好办法的。”说着,我摸出一张银票,从桌子底下递给了吴天德,吴天德摸着银票,看了一眼,足有一千两,足够买上二十个小姑娘了,满意地说道:“不过呢,我们和小兄弟也不是外人,你的亲戚,就是我们的亲戚。这样吧,我们就说这名营妓,在押解的途中,患了重病,不治身亡,你看如何?”

  “两位大哥的办法,自然是不差的,小弟就在这里多谢大哥帮忙了。”

  “哪里哪里,谁让我们亲如一家呢!”

  告别了吴天德和吴天良兄弟俩,我带着春梅离开了这个茶棚,来到一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对春梅说道:“春梅姐姐,你先在这里洗一个澡,我去给你买两套衣衫。”

  春梅听到我叫她“春梅姐姐”,十分诧异,再仔细一看,便将我认了出来:“你是……少爷!”接着,她的眼泪便好似泉水一般涌了出来,她自己也扑到了我的怀中。

  “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我一面轻轻地拍着春梅的肩膀,一面安慰她说,“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哪怕它会成为难缠的回忆,一直纠结着你的心底;既然你已经逃离了那段可怕的经历,和我在一起,就应该忘记过去,不要让它破坏你以后的生活和幸福。相信我,我已经救你出来,就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春梅姐姐!”

  可是,春梅依然哭个不停。

  “别再哭了,春梅姐姐,”我继续劝说道,“再哭就哭成大花脸,不好看了。”

  春梅在我的怀中抬起了头:“少爷,奴婢,奴婢发现你,长大了。”

  长大了,在经历了两个月的分别之后,春梅对我的评价是我长大了。在三年前,我的身高就已经超过了春梅和其他三位姐姐,那时候,她没有说我长大了;两年前,我考上了秀才,成为家乡有名的儒生,那时候,她没有说我长大了;此刻,我们分别了两个月再相聚,她却说我长大了。这是为什么?也许是我离家出走两个月来的经历,也许是我和雨欣的相遇,改变了我的气质,给人以长大了的感觉。

  少年不识愁滋味。当真正知道离愁别绪,知道民生艰难之后,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就已经长大了。

  “春梅姐姐,”我擦干了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有很多的话想要跟我说,我也有许多事情想要问你。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给你买两套成衣,将你收拾停当之后,再去好好吃一顿,回客栈之后,我们才仔细谈一谈。怎么样?”

  “奴婢听从少爷的安排。”

  我将春梅安顿好之后,就离开客栈,找到一家著名的成衣铺。记得春梅喜欢穿青色的衣裙,就给她买了一套;另外一套,我希望她能改变自己的心情,就买了淡红色的。这两套衣裙,总共花了我二十两银子,也算是价格不菲了。

  走到半路上,我又看到了路旁的桔梗花,那是夏季开放的美丽的鲜花,有紫色的,也有白色的,在风中飘飘荡荡,摇曳生姿,自有独特的风韵。于是我将它采了下来,准备送给春梅姐姐。

  回到客栈,春梅已经洗完了澡,正呆在自己的屋里,我敲了敲门,将两套衣服都递了进去,好让她自己来选择。衣服上,还有我刚采来的桔梗花。片刻之后,春梅打扮完毕,穿着粉红色的衣装走了出来。

  我眼前一亮,以前春梅穿着青色衣裙的时候,虽然秀美,但却显示不出她那清新脱俗的气质,有些小家子气,现在春梅改换了衣衫的颜色,我才发现,原来春梅姐姐是四位姐姐当中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她面色白嫩,肌肤细腻,好似一块温润的羊脂玉。头发黑得像乌玉一般,眼睛好似小猫的眼睛一般温柔,她那富有敦煌壁画中飞天之美的纤细的手指,正在抚弄那一束我刚刚采摘来的桔梗花,那花瓣被撕碎了散播在地板上。桔梗花是紫色的,与淡红色的衣裙搭配起来,相得益彰。她将袖子轻轻地卷起,手臂一直裸到肘部,露出了被日光晒成褐色的那部分,美得像千手观音的手一样。她那双修长好看的腿从浅红色的纱裙下伸展而出,裤子在脚踝处绣着灰蓝色的小花,由于内心焦燥不安,两双腿正局促不安地并在一起。不过最为小巧的,是她那纤细的金莲,只有三寸,刚好盈盈一握,令人心动。

  看到春梅走了出来,已经完全没有刚才憔悴的模样,我吞了一口唾沫,才对她说道:“春梅姐姐,我们一起到外面吃饭吧!”

  春梅点了点头,跟在我的身后,走出了客栈,来到了客栈对面的酒楼里。等到坐好之后,我才发现,春梅还站在我的身后,不肯坐下来。

  “春梅姐姐,你快坐下来啊。我们以前不就是坐在一起吃饭的么?”

  “少爷,那时奴婢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做出这些没规矩的事情,现在奴婢懂事了,当奴婢的怎么能和少爷坐在一起呢?”

  “我让你坐,你就坐下来嘛!”我手上一使劲,想把春梅拉到我的身边坐下,没成想竟把她拉到了我的怀中。一时间,我们两人都愣住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5-6-4 19: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烟花之外的扬州

  我婵媛而伤怀兮,
  眇不知其所蹠。

  顺风波以从流兮,

  焉洋洋而为客。

  春梅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而我则连忙说道:“对不起,春梅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少爷,”春梅从我身上站了起来,“不管你对春梅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对春梅说对不起。春梅本来就是少爷的奴婢,少爷叫春梅往东,春梅绝不敢往西;现在少爷又把春梅从火坑里面救了出来,对春梅恩重如山,春梅就是为少爷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所以,少爷千万不要对春梅说对不起三个字。”

  “你说的太严重了,春梅姐姐,”我到底还是把春梅拉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下人看待,你也不要把我当成你的主人。我们自幼就生活在一起,我的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春梅谢谢少爷!”春梅感动得又留下了眼泪。

  “别哭了,春梅姐姐。”我又为春梅擦干泪水,“让我们好好吃一顿吧!”

  在酒楼吃了一顿丰盛的酒席,黄昏时分,我带着春梅回到了客栈,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这时候,我才问道:“春梅姐姐,家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流落在外呢?”

  我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春梅又哭得好似梨花带雨、细柳着烟,只不肯将这两月来的经历告诉我。在我的追问之下,方才把家中的变故慢慢道来。

  原来我离家出走,弄出的家中的风波还没有平息,当今皇上突然降旨,任命我父亲为右都御史、兵部尚书,总督河道事宜,主持黄河一线的河防。父亲即刻上任,谁知天公不作美,一连半月,黄河一线普降暴雨,河水暴涨,终于在一个月前冲破南岸堤防,造成江北七府二十三县全数被淹。父亲职责在身,气怒攻心,跳黄河自尽,母亲守节,也上吊自杀。皇帝责怪父亲办事不力,将我家男丁十六岁以上尽数斩首,十六岁以下发配边疆充军,女眷发往教坊司为官妓。我还算幸运,在事发之前就失踪了,不然也会掉脑袋。这也是为什么春梅在最初看见我时没有相认的原因。

  听完春梅的讲述,我只感到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额头上盖着一块湿毛巾,仔细一看,原来是春梅在一边服侍我。她看到我醒了过来,惊喜万分:“少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刚才可是把奴婢给吓坏了……”说着说着,春梅又抽泣起来。

  “谢谢你,春梅姐姐!”我握住她的手,“我不是说过,别再哭了吗?”

  听到我的话,春梅止住了眼泪,可她仍然说道:“少爷,这么大的变故,你就不难过吗?难过的话,还是哭出来吧!”

  “春梅姐姐,我怎么能不难过呢?可怜我吴家满门忠良,尽然落到如此下场。我身为吴家子孙,心中自然痛苦万分。”我轻轻松开了春梅的手,接着说道,“可是,难过之余,我们依然要过自己的日子,好好地活着,这样才是对父母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当今皇帝刻薄寡恩,可是,他这么做也没有什么错,毕竟是在父亲的手上,黄河决堤,才造成江北百姓死伤惨重。他如果不对我们吴家下手,如何服众?”

  “照你这么说,我们就应该去投案自首了?”春梅见我为皇帝辩护,十分生气。

  “当然不是这样,”我解释道,“现在我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好好活下去,吴家三代单传,不能在我这一代断了根,绝了香火,我不但要好好活下去,还要娶妻生子,延续吴家的香火。其次,我还要洗脱笼罩在吴家上的恶名,父亲治河失败,许多不明事理的百姓,将家破人亡的原因归罪到父亲身上,归罪到吴家头上,我所要做的,就是查清楚河堤溃决的原因,治理好万里黄河,还吴家一个清白,完成父亲没有完成的夙愿。春梅姐姐,你明白我的心意了吗?”

  “少爷,春梅明白了。”春梅说道,“对不起,春梅刚才错怪了少爷。”

  “春梅姐姐,”我说道,“你不是说,在你和我之间,不要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吗?”

  “谢谢……谢谢少爷。”春梅此刻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连续的话,只好断断续续地说道,“春梅听少爷的……好好地活。”

  “那我们就先去北京,投靠外公,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怎么样?”

  “好!”

  就这样,我们商量好了以后行动的方案,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春梅就到客栈柜台结帐,踏上了北上的旅途。

  从杭州城出发,向北一直走到长江边为止,都是江南最繁华膏腴之地,号称人间天堂,但过了长江,刚刚到达扬州,我们就好像进入了人间地狱。

  这次遭受水灾的江北七府二十三县,是指黄河下游南方的扬州府江都县、仪真县、泰兴县、宝应县、静海县(属南通州),济南府的历城县、章丘县,兖州府的滋阳县、曲阜县,济宁府的任城县、嘉祥县,东昌府的聊城县、堂邑县,高唐府的高唐县、恩县、武城县、夏津县,淮安府的山阳县、清河县、盐城县、安东县、桃源县和赣榆县。它们分别属于山东布政司和南直隶,相当于古代青州、徐州、兖州、扬州的地界。

  黄河在唐代以前,都是从北方入海。宋朝熙宁年间,才开始分别趋向东南入海,一条河道同泗水进入淮河,另一条河道同济水入海。金代明昌年间,黄河向北方进入济水的水流断绝,全部都注入淮河。元代黄河不时溃决,至正年间危害最大,济宁路、曹州、郓州之间,淹没了田地一千多里。而黄河南堤这一次溃决,比起元朝至正年间的溃决危害更大。我和春梅刚刚渡江到达扬州府地界,就感受到了黄河的危害。

  扬州自古繁盛,我是大名久仰了,杜牧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还有“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说的便是此处。古来有言,若腰缠十万贯,入得扬州,方知何处天堂。果见青沽酒旗,随风招展,沿江两岸尽是酒楼妓院,画舫往来,衬得水上也挤了。但此时的扬州,除了这些风景以外,已成为千百万灾民逃难得“大聚口”,比起杭州城里的景象来,更为凄惨。众多灾民逃亡此地,身无长物,穷困潦倒,贫贱感受更为贴切。耳边青楼女子娇笑,酒客轰饮之声,虽只午后,仍不绝传来,夜里恐怕更是烦嚣。

  山东布政司一半的土地,此刻都化成了泽国和遍地饥馑的人间地狱,只有从扬州到杭州,还有一条水路通向江南,通向膏腴之地。于是,成千上万的灾民,便像是热锅底的蚂蚁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扬州汇聚,希望冲出死亡圈,让航船把自己带到可以活命的地方。

  一个月来,这个灾民的“大聚口”处处为哭声呻吟声所笼罩。尽管航船上面一批批地灾民整日运往江南,但灾民却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大街上、小巷里、河堤上、桥底下……任何地方都有他们。谁家只要一开大门,立刻便会涌进一群鸠形鹄面的人群。家家户户一般终日关着门不敢开,感觉到灾民简直要挤破整个扬州城。

  我和春梅刚刚从船上下来,行经码头,航船上照例是堆积得人山人海。有一艘船是装运煤炭的货船,根本没有顶盖,煤炭已经堆得很高,灾民们在煤炭上又叠了几层。因为人多,许多人被挤下了船,落到水里,大声哭泣叫唤。我一想到他们从扬州到江南的航程,几乎没有任何食粮,心中便不禁为灾民们一冷。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照常的事情。

  时间正好是傍晚,这艘货船要明天早上才能驶出,但他们却非常拘谨而认真地坐着,连解手都不敢轻易下来。他们害怕稍不留心,货船便会飞去。

  有人喘吁吁地跑回来,手里掂着破棉袄,他大约是刚从当铺回来,他最后的财产没有得着机会卖掉,船上的家人还正空着肚子。

  一艘停着的货船,正往外卸麦子。麦包的周围,有几十个手握刀枪的军汉在游走着,而几丈远的外面,坐着几乎上千女人和小孩,他们眼巴巴地望着间或漏出的麦子,准备等搬完后去扫,有的因为伸手捡拾面前几颗麦子,立刻吃了几皮鞭。我注视着尘埃中寥寥无几的麦子,心想:如果平均的话,每个人未必能分到一颗,但结果会因此抢得满地打滚是靠得住的。

  正在凝神看,忽然发生了一起骚乱。一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追赶一个头发雪白的老人,赶上以后,那老人便像是风中的芦笋,被中年人按倒在地,那瘦子一边打,嘴里一边还骂着:“我一条布衫换了一个饼……”,那老头是什么也不说,只是死命握住他手里的一个硬饼。这时,一阵风似的从四周跑过来十几个人,也有大人,也有小孩,他们一齐加入了斗争得漩涡。但他们既不是帮助那个老人,也不是帮助那个瘦子,几十双手,几百个指头都攒聚在老人手里的那一块硬饼上。

  倏忽之间,那一块硬饼成了粉末,被大人小孩们连尘埃一道吞进肚子里。瘦子光着脊梁丧气而去,老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鼻孔里流着血。

  平时,我最喜欢“打抱不平”的,但此刻我却两眼昏花,连“不平”在哪里也找不出了。再一看身边的春梅,此时也已经是泪水涟涟。

  踏上街道,立刻刺得人眼睛发花的,是那千千万万棵剥光了树皮的柳树。街道两旁的树,巡检司的人大约怕灾民们“效尤”,把剥掉树皮的涂上假色,但也丝毫无效。大的、小的柳树,没有一棵幸免,其中还有不少是树龄长达千年的隋柳,它们在城市里赤条条地立着,惨白的躯干,使人一望悚然,忘记此刻正好是季夏时节。

  那些被剥光皮的柳树们,还不知道它们一过夏天,便要全数成为干柴,现在还在延续着生命的一点儿余力。如果不和这场浩劫一道说,单来看这些树的话,实在觉得它们可怜得很。但是,那些剥光它们、吃光它们的皮的人们,死掉的不说,活着的却也和树一道命运。春梅曾经经历过一次水灾,她告诉我,吃草根树皮的人,即使能熬过这个年景,接着好年景,仍然是要病死的。

  在扬州城内,我们看到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抱着孩子痛哭,一边站着一个老太婆,乍看之下,我以为又是卖孩子的,临撒手给人的时候不忍心,谁知道恰好相反。原来,这个女人有两个孩子,她为了不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孩子都饿死,决心把小的送人,让他逃个活命。前天原来已经先给了一个姓李的小生意人,但后来听说姓马的富户也要小孩,她为了孩子不受罪,又到李家把孩子讨回来。但讨回来之后,姓马的又不要了。中间当初是由一个老太婆介绍的,此刻这个孩子的母亲是哭着非要让她抱走不可。

  下船的时候,我特地换了几百文铜钱,意思是作为“买路钱”,遇上太悲惨的事情时,可以欺骗一下自己的感情,这时便给了她几十文钱,乘势走开。

  没走多远,便看到前面一个人,脚步踉跄,左右摇摆,两步紧,一步慢,且走且停,且停且走,一会儿摇晃到街道的左边,一会儿又摇晃到街道的右边。我想,一定是一个醉汉,等到越走越近,我才看出是一个女人,她的后面,跟着一个男孩,有三四岁,也瘦得东倒西歪,游魂一般跟着行走。很显然地,母亲已经没有了照顾他的知觉。走到眼前一看,才发觉那女人怀里,还捆着一个一岁大的小孩,眼看着便要坠下来。看到行人,她已经无力乞讨,只睁着两只无神的大眼睛,给她钱时,她已经不知道用手,只怔怔地呆望着前面。

  几十步以外,我还看到她好像一棵风中的弱草一般东倒西歪地走着,谁也难说她什么时候会不会一跌永不再起,同时谁也不敢想象那两个小孩子的命运。而此情此景,也使得我和春梅不忍目睹。造成这样的情况,我们吴家也脱不了干系,如果让这些灾民知道,我的父亲就是负责河防的最高官员的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他们分尸。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GMT+1, 2025-2-7 10:23 , Processed in 0.070206 second(s), 15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