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也不知道奔出多远,尽管丁开山的手还死死勒着缰绳.
长街远处却有歌声隐约传来,那原本狂躁不安的马一下子静了下去.“老酒“翘首望向长街,丁开山这时才终于轻松下来.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歌声醇厚,歌词却是端的轻灵.
只是在这红叶镇,在这四处空荡荡的如今,却凭添出无比的诡异.
来的是一个人,来得极快,竟似已是一片风,一阵雷.
来的人广袖僧袍,袍却是红色,身高九尺,那一条水云禅杖竟似轻若无物.丁开山虽也不矮,比起这人来,却还是相形见拙.
这是个和尚,一对怒目又圆又大,似一对宝蓝色的小灯笼,他的颔下有髯,那髯却是奇异的紫色.
异人每具异象,丁开山张口欲呼,人却已晕了过去.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仿佛有人反反复复吟唱,丁开山的头痛欲裂.这一天来,他实在喝了太多的酒,也太缺乏睡眠.
“城东城西旧居处,城里飞花乱如絮.海燕衔泥欲下来,屋里无人却飞去.“丁开山喃喃的念,心上忽的一寒,霍然坐起.
这一天他在红叶镇上没有看见过一个人,是不是正象诗中意境,并不是没有那种“东西“,只不过是他看不见?
一阵凉意从伊的后脑升上来,良久不去。人类真正的恐惧岂非正是未可知的事物?
“你醒了,我也该去了.“丁开山呆住,这时才看清楚这是荒野,四野天光.阳光淡淡的照在野草花上,也照在他的身上.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和尚.他晕过去之前见过的和尚.
丁开山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终于问:“你是人是鬼?“
那和尚虽生得粗鲁,倒也规规矩矩一合什:“贫僧胡屠,现在虽不是鬼,但终有一朝也未免做了那些恶鬼的美食.“
丁开山道:“你快走!这红叶镇太过凶险,休要留在这误了性命.“
和尚微微一笑,喃喃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那语声奇特,既似念诵,却也象唱歌.竟不似中土之声.
丁开山道:“原来是你.“
故老相传,在极远的西方有个叫波斯的国家,盛产美酒和舞娘,那里的人长相风俗俱和中土人大为不同。那里的法师据说是真的有本领,真的可以驱魔捉鬼。其中最厉害的那一个,就叫做光明大法师。
他的名声虽盛,却很少有人见过他。甚至有人说他是真正的神仙,四处云游。也有人传说,他其实是古波斯某个朝代的王子,本来极有继承帝位的可能,有一日突然就出走,做了法师。
丁开山突然伏身道:“大师救命!”
胡屠已是一怔,转而微笑道:“不错,贫僧就是光明。只不过丁将军并无大碍,只要同贫僧一道离开,绝不致有任何危险。”
丁开山抬头,目光清明而坚定:“不扫除红叶镇妖氛,我绝不走!”
胡屠合什,低眉道:“丁将军不走,贫僧却是要走了。”
丁开山急道:“大师法力高强,悲天悯人,想不致任由生灵涂炭,群鬼为伥。”
胡屠闭目不语。神色间尽是悲悯。丁开山并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猛然睁眼,道:“你错了,他们并没有走,他们还在!”
说话间,丁开山突然觉得肩头巨痛,紧接着大腿也是一痛。那里的肉赫然已有个缺口,似是某种兽类的撕咬造成。他痛呼出声。
比丁开山的呼声更快的却是胡屠的出手,广袖挥舞,连拍数十下,只一瞬间,空地上已站满了“人”。
胡屠僧袍同时罩向丁开山,迅急又收回。这一张一缩实在已快得如同电光火石。丁开山却还是看见僧袍下已多出两个鬼物,那正是他肩头大腿的伤口的始作俑者。
胡屠叹道:“你们来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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