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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心尘》※★※--作者:小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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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解剖标本考试后的第二天,严浩高烧不退。

  而那天晚上在406宿舍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廖广志后来回忆,其实考完的当天晚上他们宿舍四个人还在 “听雨轩”聚餐吃“杜婆鸡”,以庆贺度过这次考试难关。吃饭时严浩的情绪不太高,喝了两杯啤酒就把杯子推一边,只是闷头夹菜。虽说有些怪怪地,但吃喝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回到宿舍,不到十点他就洗洗脚拱到被窝里睡了。

  廖广志他们仨儿在严浩睡下后,又趁着酒兴打了几圈“斗地主”。一直挨到公寓楼十一点熄灯才纷纷爬上床。

  后来廖广志给沈子寒和李元斌描述说:“我正睡得香呢,嘿嘿,一泡尿憋醒了。一睁眼,我的娘哎,就见一黑影子站我床前边。我以为是小偷,就没声张,奶奶的想看看下面他想干什么。哪知那影子站了有半分钟,一动也不动。我正要喊,他又一转身给走了——就是那走路不正常,两臂向前平伸,膝盖也不弯曲。看没看过电影里僵尸走路?就挺像那个——像在摸索什么东西。走啊走,他就一直走到咱们的阳台上。我再也忍不住了,边喊‘是谁’边拿着手电筒冲出去。那人的脸就慢慢地回过来,是严浩啊!他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眼还是闭着的,再加上头发乱蓬蓬,我的魂儿都要吓飞了。”

  后来的情节沈子寒和李元斌都共同参与了。廖广志那么一大叫,他们全醒了。到了阳台上就看见严浩只穿着内衣内裤站在洗手池边。嘴里还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廖广志全身冻得直哆嗦,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在梦游。”

  沈子寒大着胆子喊了一声:“浩子!”严浩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三个只能冲上去,抱头的抱头,抬脚的抬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回了房间。

  好不容易按到椅子上坐下后,李元斌说瞧他都冻得冰冰凉啦,从床上扯了床棉被给严浩捂上了。

  严浩还是闭着眼嘀嘀咕咕的。神色极为古怪。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沈子寒说:“这瓜娃子怕是中了邪吧。”他跑洗手池接了一碗凉水,含了一嘴后对着严浩的脸卟地喷了一口。

  严浩“啊”地一声大叫,猛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你,你们干什么?!”

  “我们还要问你在干什么哪?”沈子寒吐掉没喷完的水,对着严浩咬牙切齿地。

  严浩左望望右望望说:“你们把我拖下了床?”

  “浩子,你是不是从小有梦游的毛病啊?”廖广志问。他的表情看上去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严浩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说:“睡吧,对不起,打扰你们啦。”然后他自己爬上了床,一头栽在枕头上又呼呼地睡着了。

  剩下的三个面面相觑一番后,李元斌说:“他倒像没事儿的一样哦!”沈子寒说:“改天问问那只母耗子就知道了。”母耗子是沈子寒他们给小惠儿取的外号,但也就当着严浩的面叫一叫图嘴上快活。看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十五分了。

  后半夜相安无事。

  严浩发烧是早晨沈子寒发现的。这天是周五。都七点四十了严浩还在床上没挪窝儿呢。沈子寒推搡了一把他的肩膀,大喝一声:“浩子,还不出洞?”严浩没应声儿,却把身翻过来脸朝外了。

  沈子寒看他额头一层密密的细汗,嘴唇干得起皮,脸也赛过了“高原红”。就一摸额头——好家伙!烫得像个暖手炉儿。

  幸好廖广志和李元斌也还没走。三人七手八脚地把严浩扶下了床。廖广志说我力气最大,背起严浩就一溜小跑直奔校医院。

  他们仨儿告诉医生的起病诱因是昨晚严浩梦游——然后着了凉导致的发烧。

  沈子寒说:“你们上课去吧,我上午在这儿看着。”又嘱咐外星仔别忘了课间时给母耗子打个电话。

  严浩一直沿着这个长长的昏暗的走廊走下去。他的两边是各种各样的标本和骨架。

  他只听得见自己脚步声的回响。他只看得见远处有白茫茫的一片光,光里好像有人。

  他听到了他曾经听到的那个声音。低沉地,召唤地。如潮水般一阵阵涌过来。“过来……过来……过来……”

  声音里有巨大的魔力吸引着他一步步前行。

  有时他感觉双脚好像不是踩在地板上,而是在飘浮着前进。

  “你是谁?”严浩问。

  那熟悉的如在耳边哈气的声音又再次响起。“HA——”……“HA——”……

  不,不像哈气!更像一个单词,一个暗语。严浩边走边想。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还是哈地一声。那声音缓慢而绵长。却又阴沉而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在说“Heart”?

  四周一片沉寂。严浩看到了光里的人。他的头脑越来越清醒了。

  那个人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就是沈子寒!

  沈子寒此时此刻正坐在校医院的病床旁边,照顾着严浩打点滴。看严浩吃力地睁开了眼,凑上前用半生不熟的四川方言说:“格老子你个娃娃可把我们整惨咯。怎么会烧到四十一度嘛,太弱不禁风咯。”

  严浩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头痛欲裂。闭着眼又休息了一会儿,突然问:“大傻,心脏的英文单词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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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沈子寒咬牙切齿地说:“你他妈真行,做梦还在准备四级。烧糊涂了?连这个单词都忘了。”

  沈子寒张大嘴,发出“HA——”的声音。

  严浩似乎点了点头。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周六和周日一直是小惠儿在医院陪着严浩。沈子寒他们仨儿则轮流给他们俩送饭。沈子寒只要一进病房就嚷嚷:“瞧把你们小两口儿给伺候的,动物房儿里的也没这么舒服啊。”然后小惠儿的一阵笑骂就会追着他的话尾子过来。

  从小惠儿嘴里得知,严浩从小并没有梦游的毛病。别说梦游,连梦话他都很少有。小惠儿说:“他妈说了,睡着了他就是属猪的。”

  可是严浩始终神情淡漠,若有所思。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两声“心脏”的英文发音。小惠儿就对沈子寒说:“你看你看,八成是烧糊涂了。也不晓得他嘴里在哈些什么”

  等到严浩完全退烧出院,已经是周一了。

  周一上午的一二节课又是“老处女”的生理。上课铃声响过后,走进教室的却只有抱着一堆挂图的夏老师。

  她神情自若地上了讲台,微微一笑说:“今天罗教授有个科研课题要到省里汇报。所以由我来代上这节课。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夏,夏天。”看教室里一片耳语声,她又接着说:“我就叫夏天,毕业于这所大学。和大家算是校友了。”

  坐在严浩一边的沈子寒低声说:“比那个老处女耐看多啦。很养眼的哦。可惜同校不同班哪!”

  “这节课,我们上第三章——血液。”讲台上的她,把大大的“Blood”写在了黑板上。沈子寒又凑过来嘀咕着:“声音也很爽耳哦。”

  严浩本有些心不在焉,让沈子寒这么一来二去地鼓捣,倒是留意了一下这个曾有一面之交的夏天老师。的确,讲台上的她即有气质,普通话也非常之标准。

  “血液由plasma和悬浮于其中的blood cells组成。”看大家听得有些发愣,夏天老师笑着说:“上课时,对关健的词汇我们主要用英文阐述。你们的教材是人卫版的吧,如果是北医版的话会有更多的英文。大家学西医,英文基础一定要打好啊。”

  不用说,她的英文说得真是very good。

  而严浩自从夏天老师在黑板上写下blood这个单词以来,脑子里旋转的就是那天早晨洗脸池里旋转的血水,还有血水里的那张脸——夏天老师的脸!

  “血浆的基本成分为晶体物质溶液,包括水和溶解于其中的多种电解质、小分子有机化合物和一些气体。”这么长的一段话她竟然一气呵成,看来备课时下足了功夫。

  严浩想:在医生的眼里,血液真的就是一种液体物质而已。而现在的自己不再认为血液真的仅仅是血液。所以,自己是不可以成为一个医生的。

  严浩眼睛盯着讲台上的夏天老师。她举止得体,那身白大褂让她多了几分学者的气质与知识女性特有的风度。但严浩此刻心里想着的却是在解剖教室窗下徘徊,神情凄楚的那个夏天老师。

  这两种形象在严浩心里有着天壤之别——她们是一个人吗?或者说还是一个人的两面呢?就像血水中旋转着的那张脸,和眼前有着淡淡微笑,略施粉黛的脸——多么的吻合!却又多么的格格不如!

  严浩的胡思乱想是被沈子寒打断的。他狠掐了一把严浩的胳膊,低声说:“老师让你站起来哪!”

  严浩一下慌了神儿,忽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夏老师。

  “这位同学,我刚说正常成人的血液总量相当于体重的7%到8%,你告诉我,如果一个人体重60公斤,血量大约有多少公升?”

  “啊,二三十公升吧。”

  教室里一片哄堂大笑。

  严浩一脸的雾水。

  沈子寒在座位上急得直叫:“你这个笨蛋,六十乘上百分之七,是四点二公升嘛。”

  夏天老师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是四点二到四点八公升。以后上课要注意听讲,善于思考。”她意味深长地望了严浩一眼。

  严浩郁闷地坐下来。闷闷地想这么多人,怎么就把我给抓住了。

  “还是你海量啊!中午就放点儿血吧!第二食堂有小砂锅哦。”沈子寒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说。

  夏天老师一口气给他们上了三次课,把第三章的“血液”部分全部讲完了。从大家在课堂上的表情看得出来,她的课很受欢迎。李元斌就说:“希望那个变态的老处女永远永远不要来了。”

  理论部分讲完,就是实验课程。血液部分最重要的实验就是血型的鉴定。

  进生理实验室,远不如进解剖教室那么刺激。它看上去和普通的物理与化学实验室没什么两样。这里不用尸体,只用活口——比如那些满地乱爬的蛤蟆和精灵古怪的小白鼠。

  第一次做生理实验就让严浩觉得十分乏味——研究所谓的细胞生物电现象。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静息电位与动作电位,还有什么虚无缥缈的极化、去极化、复极化一大堆孪生兄妹般的概念,让他对期末能否通过“老处女”的鬼门关深感绝望。

  不过这次做实验让他的精神又重新振作起来,其中一半原因是血型鉴定中抗原与抗体的反应是肉眼可见的,另一半原因是夏天会担任指导老师。

  尽管夏天老师上课时故意找了他的碴儿,但严浩还是对这个年青的女老师有着非同一般的好感。

  生理实验室里阳光明媚,给这个冬天增添了不少暖意。也把严浩心中的阴霾暂时抹去了。身着白大褂的医学生们兴奋而好奇地拔弄着桌上的瓶瓶罐罐。

  夏天老师讲了实验的步骤和注意事项后。就是学生们独立实验的时间。

  用酒精棉球消毒中指,再用注射针头扎破指端,接着用微量吸管吸出血液。

  不少女同学都发生嗲嗲的疼痛的叫声。

  严浩的动手能力是不错的。他比较讨厌那些死记硬背的东西。他想就算当医生他也只会考虑外科医生。

  他继续打开试剂瓶。很熟练地在载玻片上分别滴加了一滴抗B,一滴抗A和一滴抗A、抗B血清。然后在每一滴血清上加上了一滴待测红细胞的悬液。再双手拿起玻片轻轻晃动着,看着红细胞和血清混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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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动作很麻利。他注视到了走过他身边正巡视指导的夏天老师赞许的目光。

  但应该出现的凝集反应一直没有在任何一滴含抗体血清上发生。

  严浩等了大约十分钟,怀疑地想:“难道我是O型血?”只有O型血才会出现这种无凝集反应的结果。

  但事实上严浩的妈妈早就告诉过他的血型是B型——爸妈都是医生,这个绝对不会弄错!

  更何况初中那次踢球骨折后住院时,严浩输了一次血。输血前要做交叉配型实验,他分明看到后来的单子上血型一栏写的是B型!

  问题在于,根据教材中血型鉴定的方法——B型血的待测红细胞应该与抗B血清和抗A、抗B血清都发生凝集反应才对!不发生凝集反应的就是O型血!

  严浩取出一张新的载玻片,把实验又重做了一遍。

  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凝集反应!他都急得有点冒汗了。旁边桌子上的沈子寒已经在得意地宣布自己是A型血了。任雪菲看上去也得到了结果,正和夏天老师讨论着什么。

  严浩实在无法认同这个结果,更不愿意在实验报告中写下自己是O型血。

  他硬着头皮举起了手。夏老师很快看到了,走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

  严浩讲了自己的实验结果和自己的疑感。然后在夏天老师的要求下,他又把实验重做了一遍。凝集反应还是没有发生。

  “我保证我绝对不是O型血。”严浩斩钉截铁地说。

  “但你肯定也不是B型血。”夏天老师低声地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你也不一定仅仅是O型血。”夏天老师又很快地补充了一句。

  “啊?”严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把你的血样一会儿留一份下来吧。我想你有可能还属于另一种血型系统。”夏天老师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只是说有可能,如果不是的话——你就一定是O型血了。”

  严浩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莫名其妙了。老师的话简直让他摸不着头脑。

  “明天下午两点你过来吧——因为我还需要一些特殊的试剂才可以最后做出断定,这个必需拿到附院检验科去做。”

  严浩走之前,把自己重新抽取的一份血样交给了夏天老师。

  走出实验室后,沈子寒问他:“浩子,你是什么血型的?我可是A型啊,冲动型的。据说将来容易得冠心病什么的,奶奶的!”沈子寒边说边亲热地把手搭到严浩的肩膀上。“看你那么蔫儿,我估摸你是B型的吧?”

  严浩目前在学校也就只有沈子寒一个交心的朋友。自从有了上次共赴解剖教室偷题的经历,双方就有了患难与共的感觉。再加上严浩发烧住院时沈子寒照顾得特殷勤,更让两人的友情升华到了难兄难弟的高度。

  于是严浩就简单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沈子寒。

  沈子寒说:“还有这种怪事儿!嘿嘿,你去查查入学时候咱们的病历本儿上写的啥血型嘛!”

  沈子寒这一说真提醒了严浩。他拽上沈子寒就拐到了位于学校西南角的校医院。

  在校医院留存的自己的病历本上,严浩看到血型一栏分明写着B型。

  沈子寒说:“看,我说是B型吧!”

  严浩喃喃地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突然他转头对着沈子寒说:“大傻,我前几天发烧住院时做了血常规与血型检查吗?”

  沈子寒想了想说:“对!还真做了,当时医生说你的白细胞特别地高。所以给你用上了抗生素。”

  严浩在沈子寒的带领下很快找到了当天收诊的医生。

  已经存档的病历被那个戴金丝边眼镜,手指特像鸡爪的医生很不耐烦地翻了出来,然后扔给他们俩。他大概以为这两学生是来扯皮闹事的吧。

  他们翻到了病历后边化验单的粘贴联。在血常规与血型检查的单子上,血型一栏赫然写着大大的“O型”。

  这次连沈子寒也傻了。

  “天呐,不会搞错了吧。幸亏你那天没输血。不然这玩笑可就开大了。”沈子寒心有余悸地说。

  严浩一时无语。他在心里默默地把事情前后的经过想了一遍。

  在发高烧以前,他的血型一直都是B型。

  而在发高烧后,他的血型竟变成了O型。

  而如果根据夏天老师的说法,他的血型还不一定仅仅是O型。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血型已经绝对不是B型了。

  这一点连沈子寒也想明白了。

  “浩子,不会谁给你来了个大换血吧。”沈子寒忐忑不安地望着严浩说。

  “你一定要先替我保密,我会弄清楚的。”严浩沉默片刻后缓缓地说。

  经过几乎一夜的失眠。严浩第二天下午两点去找夏天老师时仍带着熊猫式的黑眼圈。

  夏天老师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结果已经出来了。”没有更多的寒喧,夏天老师径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报告单。

  “你看,你的血型是ABO血型系统中的 O型合并Rh血型系统中的阴性血型。”

  一长串的名词儿把严浩绕糊涂了。“Rh?阴性?”严浩听到了他从未听到过的名词儿。

  夏天老师示意他在办公桌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我们平常说的A型B型AB型和O型血都属于人类在1901年发现的第一个血型系统,也就是ABO血型系统。但到现在为止,科学家们已经发现了25个不同的红细胞血型系统。比较重要的除了ABO之外,还有Rh、MNSs、Kell、Duff及Kidd等。Rh血型系统是1940年被发现的。分为Rh阳性血型和Rh阴性血型。我们国家汉族人当中,有99%都是Rh阳性,只有1%才会是Rh阴性,比较罕见。而你的血型系统就属于这罕见的一类。阳性与阴性的区别在于红细胞上是否缺乏D抗原。”

  夏天老师语气平缓、用词严谨。也许学医的人都是这样,讲究精密准确。

  严浩这次把她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但每个字都像炸弹一样击碎了他最后的一丝侥幸。

  “这次是我亲自做了一遍,检验科赵主任又复核了一遍,绝对不会有错的。你看单子上面还有赵主任的签字。”

  大概看严浩的表情有些失落和迷惑,夏天老师接着说:“虽然是一个罕见的血型,但在人群中还是存在着。只要不是大量的输血,或是骨髓移植,你不用为自己的血型担心。再说,现在大的血站里都可以找到Rh阴性血型的献血者资料。”

  夏老师微笑着说:“想想,你为什么没有发现凝集反应呢?”

  “是因为血中不含A抗原、B抗原和AB抗原吧。就像O型血一样。”严浩低声说。

  夏老师点了点头。“不错,你反应挺快的。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接受ABO血型系统所属人的输血。因为世界上所有人的血清都不含有Rh抗体!你第一次接受Rh阳性血液的输血后不会出现溶血。但你的血液会通过体液性免疫产生抗Rh的免疫性抗体,这样第二次或多次输入Rh阳性血液后,血清就会出现红细胞被破坏后导致的溶血,后果——将会是致命的。”

  严浩把夏天老师讲的一堆东西大致听明白了八九分。

  “你这种血型,我到目前只见过一个人,唉——”夏天老师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幽幽叹了口气。

  “谁?”严浩全身一个激凌。

  “他已经死了。”夏天老师侧过头去望着窗外,她的表情就和那天游移在解剖教室窗下时的一样——伤感而凄迷!

  严浩的脑子里轰轰作响。一股不祥的预感与寒意从他的脚底缓缓升起。

  “他是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在严浩嘴里简直是脱口而出。他的口气冲动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谈这个了。”夏天老师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摆摆手说:“你现在明确自己的血型就好了,省了将来很多的麻烦。记住了,你是Rh阴性的血型。”

  严浩悻悻地走出生理教研室。在一楼,他往解剖教室那条走廊的方向深深地凝望了几秒钟。

  此刻,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个声音缓缓地告诉他: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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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四、

  蒋伯宇一大早就把何继红堵在了操场的跑道上。

  他还是穿着那身雪白的“阿迪达斯”,何继红则是一身朱红色的运动套装。所不同的只是头上多了一条用来固定头发的浅黄色发带——这让她看上去又精神了许多。

  蒋伯宇在西北角的弯道处伸手拦住了何继红。他已经站那儿有一会儿了。

  何继红看到了他,放缓了步子,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说:“早啊。”

  蒋伯宇只是默默地盯着她。何继红一幅若无其事,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不禁让他有些生气。

  “你也早!我想找你谈谈。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退出足球队?”蒋伯宇的口气硬硬地,颇有几分质询的意味。

  何继红走出跑道,边走边说:“这是我的决定,王丹阳没有告诉你原因吗?”

  “她说了,我认为那些不是原因。你是主力啊,就不能为全队着想吗?”蒋伯宇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气咻咻地说。

  何继红停下来。转身对蒋伯宇说:“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没办法和你完全说清楚,蒋教练!不过很感谢你过来找我。决定的事我不想再改变了。”

  蒋伯宇看她神色冷若冰霜,俨然去意已定。

  “你就没有点集体主义观点吗?你就没有点团队意识吗?你是前锋怎么能说走就走!”

  “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情。如果一件事情你去做它——却变成了一种负担的话,那还不如不做。也许——有些任性吧,请你们原谅!”

  蒋伯宇一时张口结舌竟不知该讲些什么。

  “好!你走吧,我也走!反正是个烂摊子!你的人情我也还得差不多了!再见!”蒋伯宇心里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就把这些话脱口而出了。

  “你站住!”何继红叫住了正欲拂袖而去的蒋伯宇。

  “你不能走!”何继红在他背后接着说。

  蒋伯宇又把脸转回来。焦急与期待同时写在了他俊朗的脸庞。“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是不是因为王丹阳?还是因为让你接替队长你觉得不好处理?如果是前者,我去找她说。如果是后者,我就收回我那天说的话。好不好?不然,我也不想干下去了!”

  何继红淡淡笑了笑。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你想多了。蒋师弟!真的很感谢上次你给我一个面子——又重新出山!这次我退出的确挺突然的,但请你相信不是意气用事。再说了,我只是不能参加训练,没有说绝对不参加比赛吧。如果系队有需要,我还是会上的!”

  蒋伯宇冷冷地说:“也许是我多管闲事吧!我只是不想这个教练当得太丢脸。你踢得不错。如果你不上场,我连出线的把握都没有。”

  何继红呵呵笑起来,这是蒋伯宇第一次看她这么灿烂的笑。一时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不知所措了。

  何继红边笑边说:“是啊,这也是我请你继续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原因,要你也不在了,后果更不堪设想。”

  “那——我有个请求!请你告诉我你离开的真正原因!”

  何继红还是面对微笑地说:“原因我已经说了。你啊,不要太固执。你的工作很出色,真的。”

  蒋伯宇的脸有些微微红了。他听得出何继红的赞赏不是客套话。

  “好吧,你是师姐,我也争不过你。比赛中如果有需要,请你不要再推拖!”蒋伯宇无奈地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次和何继红的交谈与交涉,都会最后被她说服。他想应该把自己这“犟牛”的绰号送给她才对。

  每一次和她在一起,蒋伯宇都有说不出的愉快。即使是争执,他也希望能和她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咱们,能交个朋友吗?”蒋伯宇突然冲着何继红说。他已经是满面通红了。

  “不要误解,我,我说的是普通朋友。”蒋伯宇低头望着脚尖又结结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一片沉默。蒋伯宇都不敢抬头看何继红的脸了。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是不是——所有的帅哥都喜欢和女孩子套近乎呢?嗯?”何继红说。她的口气平和,听不出是喜欢还是反感。

  蒋伯宇愣了一下。匆匆说了声:“我,我不是帅哥。算了吧,那——再见了。”

  转身跑开的蒋伯宇在深秋的寒风中一路狂奔;他年青的心脏像在打着密密的小鼓。他有些兴奋——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大胆地“脱口秀”;但更多的还是气恼——她的口气听上去居高临下!更像一种回避,一种漠视。

  蒋伯宇一口气跑到学校最角落的体育馆后面。四处无人,他仰天发出啊的一声长啸。颓丧地用手揪抓着自己的头发。

  何继红倒是微笑地看着蒋伯宇跑远的身影。目光里带有几许欣赏——但也只是止于欣赏吧。她欣赏这个男孩子直率的个性,蓬勃的朝气。言谈举止间有点冲动,有点小孩子气——有时,这也算是一种可爱的缺点吧!

  何继红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怎么会看不出在球队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好感呢?有时,她也会从心底涌出一些温柔的感动。

  但何继红的心里有着自己的对爱情的看法。在她的心里,蒋伯宇这样的男孩更像是或是更适合于做一个弟弟,而不可能成为所谓的恋人。

  她已经大二了。她已经二十岁了。还没考虑过是否要交一个男朋友的问题呢。她太忙太累,没功夫去想这些事。即使一定要有——那么博学一点,稳重一点,儒雅一点的——可能更合乎她的标准。

  何继红是个独立的女孩,早熟的女孩。爱情于她而言——并不仅仅意味着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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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4 | 显示全部楼层
  而这些,蒋伯宇怎么会知道呢?他只知道,爱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这样的想法显然已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烦恼与痛苦。

  何继红想着自己找王丹阳的时候,王丹阳是那么不加掩饰地流露出她对这个外援教练的爱慕。

  何继红总是眼光锐利的,总是头脑清醒的。她想,如果王丹阳不是那么操之过急,不是那么任性傲慢——她和蒋伯宇的个性应该是很般配的!两人都有些孩子气,也都比较直率。但若俩人都硬碰硬,擦出的恐怕就不是爱情的火花了。

  那天,何继红去找王丹阳是为了还那条队长的袖标。

  她和钱小霞去王丹阳宿舍的时候已是晚上六点多了。蒋伯宇那时正在阶梯教室里看英语呢。

  宿舍里就王丹阳一人在。看上去她也没吃饭,眼圈儿也是红红的。

  坐下后王丹阳就是一通发泄。说:“凭什么,凭什么他那样对我啊!不就是一小教练吗,他有什么资格那样做啊……”

  何继红只是沉默地听,并不插话。等她发泄完了安静下来了,她递过队长袖标说:“不要放心上了,丹阳。他也是为咱们好。男孩子不太会说话,又是新生,可以理解的吧。”

  王丹阳接过话说:“哼,就是啊!你们说哪个男的敢这样对我——换了别人——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他呢。”

  王丹阳还是拒绝接过那条队长袖标。

  “不行!我不去了!再去不是活活要被他笑死啊!好象我还求着他一样!”

  王丹阳说话像连珠炮,嗓门儿又高,向上挑的单凤眼再一瞪,满脸都是凶煞之气。吓得钱小霞坐一边都不敢吭气儿。

  宿舍里的气氛一时甚为尴尬。

  “何继红,我看还是你当队长吧。他即然说了这话,肯定对你印象不错嘛。”王丹阳话锋一转,把火直接烧到何继红这里了。口气里颇有讽刺之意。

  何继红微微一笑,沉吟片刻后说:“大家都是想把比赛打好是不是,谁当队长本来也无所谓。但这个队长非你莫属。一是蒋伯宇是你叫来的。第二呢,离比赛也就一星期了,总不能走马灯一样地换人吧。特别是队长这位置,你一直做得挺好的,大家都挺服你!你也知道,我这人最不擅于做管理工作!我行我素惯了。”

  王丹阳把脸撇一边,就是不说话。

  钱小霞在一边小声说:“要不让蒋伯宇给道个歉吧。”

  王丹阳气呼呼地回了一句:“谁稀罕!你给他根针,他倒当萝卜了。当初就是不该请他。”

  何继红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早把王丹阳的心思看穿了。只要她和蒋伯宇之间撂着自己在,心气儿高的王丹阳死活不会回去的。

  何继红从来就是个不喜欢趟浑水的人。也是个不爱管闲事儿的人。要不因为自己是班上的团支书,她才懒得管这些事儿呢。当初也是王丹阳死拉硬拽,她才进了这个系足球队——踢就踢吧,尽管爱看NBA的何继红对足球谈不上有多么热爱。

  “这样吧,王丹阳。班上的事和我个人的事也够多了。你们这个队我就不参加了。我也一直有这个意思。好不好?蒋伯宇那里,我和钱小霞会给他做做思想工作,让他道个歉。你是老大姐,就大度一点吧,明天还是正常训练。”

  王丹阳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说话。坐一边的钱小霞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好了,就这么定吧。”何继红把袖标放桌子上,站起身向外走。临出门时又说:“好好踢吧,给咱们系争个脸,弄个冠军回来!”

  找到了王丹阳,何继红和钱小霞才找到了正在阶梯教室里看书的蒋伯宇。

  也是因为何继红的退出,才让王丹阳主动放下身架,在宿舍楼门口堵住了蒋伯宇。

  而蒋伯宇不知道他在球场上率性的安排给何继红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但何继红不想把本来应该单纯的同学关系搞得很复杂。无论是她和王丹阳之间,她和蒋伯宇之间,还是王丹阳和蒋伯宇之间,她都希望以和为贵。

  可是这个世界上,因为有了爱与被爱,有了因爱而起的渴望与拒绝,才不那么单纯。每个活在其中的人都已经很难真正成为自己,都已经很难不为自己的个性与坚持做出退让——即使是何继红这样心气极高的女孩子,也不得不以退让来避开眼前的明争暗斗——但谁又能说这一定就是个明智的决定呢?事情的发展总是此一时,彼一时。

  对和错永远都是没有定论的!

  王丹阳很快找到了替代何继红的人。

  根据段有智为蒋伯宇搜集来的情报,此人叫“奥尼尔”,不过不是NBA湖人队的大鲨鱼奥尼尔。只是因为她的皮肤黑而发亮,个儿高身子壮,所以才有这一美誉。

  奥尼尔的真名叫张桂芳——段有智说看到她你就不会想到十里桂花香了!一个来自山东荷泽地区农村的姑娘。要论身材,她肯定比何继红有气势多了。粗胳膊粗腿,个子快赶上蒋伯宇了。往那儿一站,跟一石墩似的。

  王丹阳把她介绍给给蒋伯宇认识时,眼神中飘满了得意劲儿。“你看,是一人材吧。一个准顶俩。而且桂芳在中学时还上过体校,练过跆拳道。蓝带一级哦。”

  张桂芳大咧咧地把手伸过来说:“请多指导。”

  蒋伯宇没说什么,就让她顶替了何继红的位置,直接参加训练了。

  这张桂芳的速度和耐力都不错,练习时只要她控制了球,谁也不敢往前凑,真可谓长驱直入,直破敌营。但蒋伯宇也看出毛病来了——她的体力和拼抢是没问题了,但反应度和灵敏度远远不如何继红。

  蒋伯宇在休息的时候就对她说:“知道吗,你一定要用脑子踢球!在场上要有位置的概念,眼里还得有其它队员,假如别人把你防死了怎么办?”

  张桂花还是大咧咧地一挥手说:“放心吧,到时候我就使出一招后摆腿,看谁敢来。”

  蒋伯宇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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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5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金秋艺术节的女子足球赛终于鸣锣开赛了。

  王丹阳她们所在的97级临床医学系代表队分在了B组。因为有好几个班级没有报名,B组一共就三支代表队。除了她们,还有97级口腔医学代表队和97级高护代表队。根据比赛规则,胜一场可以得两分,平一场得一分,负一场不得分。不打加时赛,然后积分最高的代表队出线。

  王丹阳说:“小菜一碟。一看她们两支队就是乌合之众。哪有我们练得这么辛苦!”

  蒋伯宇眼一瞪说:“骄兵必败!任何对手都不能轻视!”

  王丹阳悻悻地说:“好好好,全都听你的。”

  王丹阳看得出自从何继红离了队,蒋伯宇就和丢了魂儿似的。虽然训练中他还是尽职尽责,但在休息的空档里,再也听不到他往日爽朗的笑声,也看不到他和队员们打闹了。他总是抿着嘴,绷着一张脸。一个人默默地喝水,默默地坐在草地上想着心事儿。

  王丹阳也能感觉得到,蒋伯宇在有意识地和自己保持着距离。他对她说话的内容除了训练就没别的,口气也是客气得近乎冷淡。至于她送的那对护膝就从来没在他的腿上出现过。

  但蒋伯宇再也没有和她发生过争执。这样至少表面看上去两人还是和睦的。

  第一场比赛对阵97级口腔医学系代表队。因为是学校有史以来的第一场女足比赛,到场围观的男生比女生还要多,申伟和段有智也悉数到场了。申伟还对赛前做着准备活动的王丹阳说:“师姐们,好好踢吧,俺在看台上给你们跳肚皮舞加油。”

  何继红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这令蒋伯宇感到有些失望,觉得这个执拗的姑娘做得未免太过于绝情。但随着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他又很快热血贲张进入了教练角色。他沿着场边来回走动,大声地吆喝,双手在空中用力地比划。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张桂芳在场上势不可挡,上半场的两个球几乎全是她贡献的。中场休息时,申伟和另外几个哥们儿在看台上光起了膀子,挥舞着手中的衣服向王丹阳她们有节奏地打着招呼。连蒋伯宇也乐得咧开了嘴——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肚皮舞啊!不知是谁还大叫了一声:“奥尼尔,我爱你!”引来全场一片哄笑。张桂芳满脸绯红,不过看上去颇为得意。

  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何继红终于来了。她站在足球场的另一边,和蒋伯宇正好面对面。背着双肩包的她显出更浓的学生气质,笑容也因为比赛接近胜利而灿烂了几分。

  蒋伯宇没有和她打招呼,一是隔得远,二来也是要调兵遣将,实在没功夫。但他总是要瞅个间隙瞟上她几眼。他没注意到,替换下场休息的王丹阳就站在他身边不远。王丹阳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而她的脸色,却随着比赛接近结束,渐渐阴沉了下去。

  裁判一声哨响,场上一片欢呼声。97级临床医学系代表队以三比零赢得了这场比赛。申伟他们的肚皮舞跳得更欢了。

  蒋伯宇只顾着和队员们兴奋地比划交流,等他想起何继红,转身从人群里钻出来往足球场那边看,早已是人去场空。这时钱小霞跑过来问他:“看见王丹阳了吗?怎么到处都找不着啊,你们宿舍的申伟正缠着要我们请客呢。”

  97级高护是一支没有想到的强队。这匹黑马同样是把97级口腔医学系代表队杀了个片甲不留,比分也是三比零。鹿死谁手,就看和她们打的那一场了。

  蒋伯宇的心里惴惴不安。如果不能出线,他这脸可就丢大了。他有心请何继红归队,但忍了忍还是没说。心存侥幸的是张桂芳的状态看上去不错,一两个人未必防得住他。

  对手的确厉害。从布阵上就看得出她们要来防守为主的一套了。而且有意加强了两侧边路的力量。张桂芳一上场就被人家给盯死了——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张桂芳的灵敏度本来就差,左冲右突愣是没招。心下再一慌乱,那球就简直是乱踢一气。还没到二十分钟,又吃了一张黄牌。

  好在王丹阳的后卫力量很强,还不至于后院起火。上半场的结果竟然是零比零。

  中场休息时奥尼尔垂头丧气。蒋伯宇安慰她说:“没关系,她们的体力支持不到最后的。还有机会。”然后蒋伯宇调整了打法,增加前锋与中场的力量,全力往前打压。这是一招险棋,但蒋伯宇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对方首先攻进一球,蒋伯宇心急如焚。他一时怀疑自己的指挥是不是有误。后卫的力量比上半场要弱多了,但这场比赛如果不赢,王丹阳她们就肯定出不了线。

  但他预料的一点没错,97级高护代表队的体力已经明显不支,奥尼尔开始发威。带球,过人,射门,她如猛虎下山,又激起了看台上的一片叫好声。球进了!比分变成了一比一。

  蒋伯宇暗自祈祷能再多进一个吧!但随着最后一声哨响,比赛结束。

  看台上的申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再也没机会跳肚皮舞了。

  蒋伯宇明白,现在双方的积分都是三分。净胜球都是四个。那么,增加一场比赛是势在必行!裁判长已经提前给他们打了招呼,如果再出现平分,就只能靠点球大战了。

  蒋伯宇找到王丹阳说:“前锋要换人!还是让何继红上吧!”

  王丹阳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只是说:“怕她不会来,上次走都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蒋伯宇很快地回答:“不会的,她说过系队只要有需要,她会回来的。”

  王丹阳抬头望了他一眼。“你去找过她?”

  “找过!上个星期。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退出。”

  “她说为什么?”王丹阳紧盯着他的眼睛。

  “和你说的一样吧。”

  沉默。两人都显得若有心事。

  终于王丹阳开了口。“好吧,我去找她。”声音很小。有着些许的无奈。

  何继红来了。两天后的足球场上,这场决定出线与否的比赛燃起了熊熊战火!

  蒋伯宇并高兴不起来。“狗头军师”在比赛前一小时已经给了他一条小道消息:据说这场比赛的主裁是97高护一女生的男朋友。但要求换裁判又不可能——理由不充分,在时间上也来不及。

  还好有何继红在。蒋伯宇提前也留了个心眼,他让申伟从他老乡那里借了一台索尼的便携式摄像机。对申伟说:“给我全程都录着,防人之心不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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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次奥尼尔做了替补。她一直站在蒋伯宇身边嘀咕:“一定要给我机会啊。”

  蒋伯宇狡黠地一笑说:“会的。放心吧!”

  对手的打法依然没变,防守为主,死拖硬扛。出乎所有人意外的是蒋伯宇把何继红与奥尼尔同时安排进了首发阵容。

  上场前王丹阳张张嘴,想问,又没说话。但她很快地看出了门道。对方仍是拿了三名主力来防人高马大的奥尼尔,何继红反而成了自由人。

  不到半小时,何继红已经轻松进了一个球,等对方醒悟过来,已是阵脚大乱。

  但那个矮个子精精瘦瘦名叫胡天军的主裁似乎在暗暗发力了。钱小霞在中场的位置两次因铲球被罚黄牌。“这裁判也忒严了点儿。”站一边的几个替补队员不满地嘟哝着。蒋伯宇微微蹙着眉,他不怕严,就怕不公。还好现在大比分仍是领先的。

  上半场的比分始终是一比零。

  中场休息时申伟从看台上抱着摄像机跑下来对着蒋伯宇说:“没法儿拍了!越拍越气!,真想揍他狗日的,会不会吹哨子嘛。”末了拍拍蒋伯宇的肩膀说:“兄弟,凶多吉少啊!”

  到了下半场对方调整阵型,加强了进攻。对这场生死攸关的比赛,对手要拼死一搏了。蒋伯宇只是把后卫队员调整了一下。但他觉得主裁的哨子倒是吹得越来越不对劲了。对手有两个明显的犯规都被他睁只眼闭只眼忽略过去了,连看台上都响起了不满的嘘声。

  下半场第十五分钟时,97级高护代表队终于进了一粒球。比分变成了一比一。第二十分钟时,蒋伯宇看奥尼尔不用脑袋踢球的老毛病又犯,于是用替补换下了奥尼尔。奥尼尔一脸羞愧地站在蒋伯宇身边,一声儿也不吭。

  双方的比赛渐近白热化。这些女生接触足球时间都不长,越到最后越是打得没有章法,最后几乎就成了“人球”追着足球跑。看台上的人们都乐得前俯后仰,他们看得就是一热闹,有的甚至就是专门瞄美眉来的,谁赢谁输倒不重要。

  离比赛还有五分钟了,一比一的比分纹丝未动。裁判对97级临床医学系的判罚越来越严,有一名队员已经被红牌罚下。现在是十人对阵十一人——形势更为不利。对手已经近乎胡搅蛮缠——我进不了球,你也休想进。宁愿犯规,也要把球踢飞。

  突然,何继红带球冲出重围,直向对方禁区扑去。“好!”蒋伯宇攥紧拳头大叫了一声。

  一记漂亮的香蕉球弯弯地擦着门柱飞进了球门。

  此时,离终场只有不到一分钟。但裁判手势示意进球无效——越位球!何继红她们围着主裁开始理论起来。

  蒋伯宇的眼睛都要红了。他牙关紧咬,脸色阴沉。甚至能看得见他颈部暴突的青筋,听得见他紧捏拳头时关节发出的咯嚓声。

  谁也没留意他旋风般冲上了场,冲到了主裁胡天军身边。

  “谁说处于越位位置?我们有录像!有证明!”蒋伯宇的声音像半空中的炸雷。周围的姑娘们霎时安静了下来,几十双都眼睛都一齐盯着他。

  “你是谁,你发什么言?”胡天军上下打量着蒋伯宇。

  “这是个有效球,是你判错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蒋伯宇直逼视着胡天军的眼睛。

  “那有本事你来做裁判啊?我说无效就无效!”

  胡天军的话音还没落,左眼就狠狠挨了一拳。

  周围发出一片惊叫。

  胡天军也恼了,两人很快厮打在了一起。蒋伯宇个子比他要高些,身体也要壮些,没费什么劲就把他翻到了身下,骑在身上开始打。胡天军已经根本无招架还手之力,蒋伯宇的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

  球场上顿时一片混乱。最后还是申伟和何继红把蒋伯宇拉开了。

  蒋伯宇的衣服袖子被撕破了,但胡天军的一只眼乌了,鼻子淌着血,一脸的狼狈。手捂在腹部呻吟着爬不起来。

  最后,胡天军是被人抬出足球场的,蒋伯宇则被学工处的两名老师赶来后带离了现场。

  球赛就这么嘎然而止,谁也不知这个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几乎所有的人都一脸沮丧。

  残阳如血,风波后的黄昏格外宁静。球场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只有何继红和王丹阳还呆坐在草地上谋划着什么。

  “真他妈解气!真他妈痛快!”申伟在宿舍里向围上来的一圈儿人描述着当时的场景。

  “比他妈痛打西门庆还要精彩啊,蒋伯宇这次真是英雄救美人哪!只是那姓胡的太不抗打啦!”申伟正说着呢,何继红和王丹阳竟然不声不响地站在了门口。

  “嘿嘿,是你们啊?找教练?他还没回来呢。”段有智眼尖,首先打上了招呼。

  “申伟!把录像带带上和我们走!”王丹阳说话时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申伟吐了吐舌头,忙把磁带从摄像机里抠出来。乖乖地跟着她们出了门。

  “蒋伯宇肯定会受处分!是他先动的手!我看姓胡的也伤的不轻。”走路上时王丹阳首先开了口。

  “那也是姓胡的孙子做得太恶毒了嘛!恶有恶报,是不是师姐?”申伟说。

  “所以才找你嘛,幸亏还有这么点证据。”王丹阳说。

  只有何继红一路上几乎就一言不发,只听着他们俩的讨论。

  申伟直接被她们俩带出学校,又坐公共汽车来到市电视台旁边一家可以摄像和制作光盘的婚庆礼仪公司。

  在这里,他们共同观看了那盘录像带,又翻拍了两盘。申伟在回去的路上说:“如果那个球是越位球,我把我的脑袋割下来当足球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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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六、

  恍若隔世。

  三年的光阴。逝水的流年。有很多人老去,有很多人离开。而他,又再一次选择了回来。

  那道高高的门槛曾经是那样高不可攀,那个盛满福尔马林的尸池曾经是那样深不可测。但这一切都阻拦不住他的思念。

  他在无数个深夜祈祷,也曾在无数个黎明到来之前苍惶地逃离。他曾经是那么热爱阳光,但在太阳升起之前不得不归宿于阴冷与黑暗。

  福尔马林溶液只能阻断蛋白质的分解,却阻断不了他未了的心愿。生与死的跨越,对他而言只是一瞬;但爱与恨的跨越,却需要一万万年。何况,他没有恨,他满腔充满的,都只有爱——也许肉体可以冰冷下去,爱却永远炽烈。

  现在,他终于回到了这个让他日思梦想的世界。尽管,这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他没有嗜求,他只有一颗心和一颗心愿。

  严浩觉得,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在发疯,那么就是他要发疯了。

  在拿到夏天老师递给他的血型鉴定单子的当天晚上,他就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肯定是B型嘛,你是我儿子我还能搞错?” 电话里妈妈说。在严浩的再三追问下,她还说:“你身上有几颗痣几个疤——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血型,你问这个干什么?”

  严浩在电话里没有把所谓Rh血型的事告诉母亲。放下电话,他真的感到孤立无助。

  后来的一个星期,他经常在一霎那间,感到自己都不再是严浩,而是替换成了另一个人。是另一个人在学习,在吃饭,在思考。而他,反而成为了一个观望者。这种感觉让他惶恐不安。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了精神分裂症的倾向。

  那天周四下午上西方哲学史的选修课,老师在介绍西方哲学起源的时候说:“古希腊特拉农神庙的大门上刻有这么一行字:我是谁。”——这句话突然就震住了严浩,他觉得“我是谁”这三个字是那么耐人寻味,以致一整天都在魂不守舍地考虑这个问题。

  “我是严浩吗?但严浩只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

  “我是一具特定的肉体吗?那么B型血的严浩和Rh阴性血型的严浩还是一个人吗?”

  “我可以脱离我的肉体存在吗?”——严浩想到这里时突然吓了一跳,“难道?我已经变为了一个唯心主义者吗?我已经不再相信生命只是能进行生化反应的分子聚合物这么一个科学的观点吗?”

  “那么,思想又是什么呢?如果按照老处女教授的观点,思想该只是细胞通过去极化、超极化或是复极化引起的电信号传播而已吧。”严浩突然觉得这样想非常可笑,人类似乎把自身的生命现象解释得过于幼稚和过于客观了。

  在沈子寒他们看来,严浩最大的变化就是心事重重,沉默寡言了许多。

  周二上系统解剖理论课的时候,逢着一个年青的讲师又照本宣科,听得大家实在是无趣。沈子寒坐严浩旁边没事儿就问他:“怎么了浩子?天天蔫儿不拉叽的。”

  严浩愣了半天,摸摸脑门子叹口气说:“我怎么觉得越活越不是自己了。”

  “中邪了吧?大概是那天咱们去解剖教室你把哪个女鬼给惊动了。” 沈子寒说着挤了挤眼。

  严浩瞪了他一眼。“其实就算是那天去——哼,你以为你的一只道口烧鸡就能收买人心?唉,说不上为什么,就像有种力量在推着你往那儿凑合。”

  “奶奶的,别吃了鸡还卖起了乖啊!又装正人君子了不是?”沈子寒在座位下狠狠拧了一把严浩的胳膊。“我可告诉你小子,最近你看起来怪怪的。”

  严浩突然有些紧张,低声问:“怎么怪?”

  “脸色发黄,嗓音也变粗了——不过更沧桑更性感咯。”说到这里沈子寒自己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还有,就是老说梦话。”

  “我说什么了,你们怎么没告诉我?”严浩故作语气平静——心却开始咚咚地直跳。

  “谁知道你说什么了,咕咕叨叨的。你别说,你说梦话的时候真不是你平常的声音。哎哟,都吓死我们了。”看讲台上的老师朝他们的座位瞟了两眼,沈子寒把头压得更低一些。“廖广志还闹着说帮你去拿点驱虫药呢,他说农村里只有肚子里有寄生虫的才爱晚上说梦话。”

  严浩的脸都有些白了。

  又逢着一个周末。晚上王炎炎跑来找他老乡沈子寒玩儿。

  廖广志和外星仔都出去当夜游神了。严浩哪也没去,半躺在床上看外星仔的一本快翻成破烂的《天龙八部》,床下电脑桌旁沈子寒和王炎炎用东北话热火朝天地唠嗑儿。

  沈子寒眉飞色舞地向王炎炎介绍那天他们夜闯解剖教室的经历,包括中间那些奇怪的响声和脚步声也都被他一点不漏地描述了下来。王炎炎说:“我说过那里闹鬼嘛。你们这一招别人早都用过了,就是因为听到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才会有这样的传言嘛。”

  接着王炎炎话题一转,对着沈子寒说:“见识过催眠术没有?”沈子寒摇摇头说:“只在电视上见到过。”

  王炎炎说:“我们刚开了一门医学心理学,讲课的那个老头子可喜欢讲这些东西呢。什么潜意识啦,什么特异功能啦,上次课还给我们讲过一个滴水杀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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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7 | 显示全部楼层
  沈子寒一下子来了兴趣。“嘿嘿,滴水杀人?讲讲!”躺在床上的严浩也竖起了耳朵。

  王炎炎说:“这是讲催眠术原理时他举的一个例子。说是古代的一个国王闲着没事儿干,想出了一个惩罚犯人的绝招。他让人把罪犯的眼睛蒙上,用锐器在罪犯手腕上划一刀——其实也没真割破。就是那么比划一下。接着啊,用一个水桶接着一个皮管儿,让水从皮管儿里一滴滴地滴到地上的铁盆里。再告诉那犯人:‘你的血正在一滴滴地流出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慢慢死去。’然后那犯人听着滴水的声音,一会儿就气绝身亡了。”

  沈子寒说:“被吓死的吧?”

  王炎炎说:“是啊,也可以说他是被自己的潜意识杀死的。那老头子说,催眠术就是通过催眠开启潜意识的能量——去诊治现代医学特别是精神医学解决不了的问题。”

  严浩把头探下来问:“炎哥,潜意识和意识有什么不同啊?”

  王炎炎想了想说:“要按他说的,潜意识的能量之大超乎人们的想像。不过究竟是什么玩艺儿,我也搞不清楚。上节课他还说,谁想体验催眠术,可以直接找他。嘿嘿,看他怪里怪气的,我估计啊没人去。”

  沈子寒说:“太玄乎了咱不信那个。”接着俩人又扯到圣诞节怎么过的问题上去了。

  王炎炎一直呆到十点半才起身说得走了。一直没吭气的严浩突然问:“王哥,那个教心理学的老师叫什么名字啊?”

  “周一峰。听说在老师里还有个外号叫周疯子。”王炎炎边开门边说。“开口闭口最爱提弗洛伊德”。

  这天下午看完组织胚胎学的录像,严浩扯着沈子寒说是去找找那个叫周一峰的老师。

  沈子寒瞪着眼问:“你还真想去呀。没听王炎炎说他有神经病吗?”

  严浩说:“那是瞎说。我爸以前是搞神经内科的,在家里听他讲过心理治疗的一些东西。还在他书架上翻到过弗洛伊德的书,像《精神分析学》一类的。说明催眠术有科学道理嘛。我最近心里一直不舒服你也知道,去请教请教他吧。”

  沈子寒想了想说:“得,回报你一次。算是舍命陪君子吧。”于是两人白大褂也没脱就直奔与基础医学部相邻一条大道的临床医学部大楼。

  在临床医学部大楼最顶层的心理学教研室,他们很轻松地见到了周一峰——医科大的医学心理学教研室主任。而他所在的教研室大概是全校最小的教研室了,算上周一峰只有三人。另外两个都是刚分来不久的中科院心理学研究所的女硕士。

  周一峰头发灰白,额头还有三条极深的皱纹。人却是极瘦,有着深凹下去的眼睛和带点儿鹰勾的鼻子。精神矍烁,一时半会儿很难判断出他的真实年龄。

  “周教授,我们是2002级临床医学系的学生。想,想找你咨询点问题。”严浩对双手插在工作服口袋,一脸深刻思想,并把他们堵在门口的周一峰做着自我介绍。

  “进来谈吧。”周一峰想了想后才侧身让开。但脸上还是不见一丝笑容。沈子寒心里琢磨:“奶奶的是不是快下班了不耐烦啊。”

  教研室里里外外有好几间房子,周一峰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里间的主任办公室。

  “有什么问题,你说说看吧。”周一峰靠在一张高靠背的滑轮椅上懒洋洋地说。他边眨眼睛边上下打量着严浩。坐一边的沈子寒想:“看他这眼光,八成把来找他的人都当成精神病了吧。难怪王炎炎说他怪怪的。”

  “我,我最近心里不舒服。总是觉得精神恍惚。感到在受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控制。”严浩说得挺严肃的,脸上现出焦虑的表情。沈子寒却听着想笑,他想那老头儿肯定要说严浩有精神病倾向。什么叫受一种力量的控制?这不就是胡思乱想嘛?!

  “还有,就是老做恶梦,比如尸体什么的。”趁着周一峰思考的当儿,严浩又补充了一句。

  “你——觉得那种控制你的力量来自哪里呢?你能描述一下吗?”周一峰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转动着手中的派克牌钢笔。

  严浩摇了摇头。“只是一种感觉。而且曾经听到和看到过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严浩一边说一边在脑海里浮现出了血水中的那张脸,还有莫名的叹息声。但他不打算把血型鉴定这件事告诉周一峰。

  “控制性的力量、幻听、幻视?”周一峰这时换了个姿势,把身子往前倾了倾。微微皱起了眉头。“你曾长期服用过什么药物吗?”

  “没有!不过前两周感冒发烧在校医院输过液。”

  “你的家庭或是亲戚有没有精神类疾病,就你了解到的?”

  “没有。绝对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比如失恋或是考试失利或是亲人去世之类?”

  严浩又摇了摇头。

  周一峰换了个姿势。现在他把身子完全地放在了靠背椅上。“可能是一时性精神压力过大,或是不太适应大学的学习生活而产生的焦虑症与强迫症吧……嗯!我想,你这个情况属于轻中度的心理障碍。”

  严浩沉默着。沈子寒想这老头子得出结论还挺快的。大概八成找他的人最后都会被定义成心理障碍。

  “那……有什么比较好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吗?”严浩低声问。

  “周教授,我是他同学,看得出他确实很痛苦。而且没有什么原因。”沈子寒插了一句。

  周一峰看样子还在思考。他手中的钢笔在三个指头间就一直没停止过旋转。

  “你愿意接受一次催眠治疗吗?这样我好更清楚地搞明白你的病因。” 周一峰又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形象地说吧——在催眠状态中,我会和你的潜意识对话。这样就可以知道你的焦虑和幻听幻视究竟来自哪里。”

  严浩刚想张嘴,沈子寒抢着问:“有什么危险吗?”

  “放心吧,没有任何危险!而且,也不收学生的任何费用。”周一峰的嘴角好歹扯出了一丝微笑。“我们最近在做这方面的课题,想积累一些案例。”

  “嗯,试试吧!”严浩口气坚决。沈子寒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真是病急乱投医。但好奇心又让他没再发表什么异议。

  “就现在吗?”严浩问。

  “就现在吧!正好有点空闲时间!”周一峰边说边站起身来。

  在周一峰的带领下,他们进到了一间门口贴有治疗室牌子的房间。这是一个套间,外间好偈是休息室和办公室,里屋才算是治疗室。

  治疗室的房间不大,只有十平米左右,略呈长方形。地上铺着墨绿色地毯,米黄色的落地窗帘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光线幽暗,气氛安宁。除了两把带靠背的扶手椅外,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家具。

  周一峰冷冷地对沈子寒说,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沈子寒只得点点头,悻悻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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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 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周一峰让严浩站在了治疗室中间。

  “你什么都不要想,不要试图去控制你的身体,完全地放松。知道吗?”周一峰双手插兜里说。“好了——现在请闭眼。”

  严浩点点头。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周一峰主任突然像换了个人,语速也慢了下来。“现在,感觉你的身体在前后地摇晃,轻轻地摇晃,摇晃。” 他的语气是极其温和慈祥的。

  严浩有些想笑,但还是强忍着。然后,他的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这句让严浩摇晃身体的指示重复了好几遍后,周一峰说:“行了,睁开眼睛吧。”

  严浩觉得莫名其妙。这叫哪门子的催眠啊。他的意识可一直都是清醒的。

  “刚才只是一个测试。还行——你属于易被催眠的体质。”周一峰说。看严浩还有些糊涂,他又补充:“有的人不能跟着催眠师的感觉走,反抗意识太重,就不能做催眠治疗。”

  严浩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催眠还没开始呢。

  接下来,周一峰让严浩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又像变魔法一样从他的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链子的水晶球。

  “调整你的呼吸,让你的呼吸均匀平和。”周一峰站在离严浩一步开外的地方。“对,现在深吸气……然后呼……很好很好,再吸气……”

  吸气与呼气被重复了三遍后,周一峰接着说:“好的,现在慢慢地感觉——你的头部的肌肉放松了,再到你的颈部的肌肉,完全地放松……”他说得很慢,每一句话都要重复好几遍,从指示严浩的头部肌肉放松开始,一直到双脚最后彻底放松。

  严浩觉得挺舒服的。意识也不再那么清醒了。不得不承认周一峰的语气和音量控制得非常非常好——能让你体验到非同一般的安全和平静,自己在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去做。

  周一峰把水晶球放在了严浩两眼中间的位置,开始左右缓慢摆动。

  “看着它,对,一直看着它,让你的目光随着它移动。不要有任何杂念。”周一峰的声音很低,已经近乎喃喃自语。

  水晶球的摆动已经持续了两分钟。严浩觉得眼睛又酸又胀。这时候周一峰说:“现在你开始想要睡了,真的要睡了……睡吧,睡吧……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睡吧……”他的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低。

  严浩闭上了眼。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了……

  等周一峰确定严浩完全进入到可被治疗的催眠状态后,他就开始了提问。他的声音更低沉了一些,语速也放得特别慢。

  “现在,你只需要用点头或是摇头来表示对问题的赞同与否。告诉我,你是叫严浩吗?”

  严浩的头靠在椅子上,但很明显他做出了摇头的动作。

  周一峰愣征了一下。他清楚地记得这个学生自我介绍时说姓严名浩。他又换了一种问法:“你不叫严浩是吗?”

  严浩的头这次轻轻点了一下。

  周一峰又继续问:“控制你的力量是你熟悉的吗?”

  严浩没有任何反应。

  “你现在感到很痛苦很难受是吗?”周一峰换了个问题。

  严浩又缓缓点了点头。

  “好的,找到这痛苦的根源,你能找到的!一定能找到的!然后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片刻后,严浩在椅子上焦燥不安地扭动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两只手也攥成了拳头。

  突然,周一峰听到了严浩喉咙里滚动着的低沉的声音。“你不要管这事。”而这声音分明和严浩刚才的嗓音不同。那是一个陌生的带有恼怒与不安的男人的声音。

  周一峰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似乎从未见到过这种情况。

  几乎就在周一峰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的同时,严浩已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双手死死地卡住了周一峰的脖子。

  严浩的脸似乎是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着,但他的双眼紧闭。他的嘴里还在发出刚才那种不属于他的沙哑而低沉的呓语:“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干什么?”

  周一峰很快被被严浩顶到了墙上,他想掰开那两只异常强大的手,但无能为力,连呼吸越来越困难。“救,救命,救命。”周一峰只能伸出左脚踹向那扇被关上的木门。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了。“不,不要这样,求你……”

  沈子寒并没在在外间的办公室。他被周一峰赶出来后,看了一会儿桌上的《中国青年报》,百无聊赖后干脆跑到外面的阳台瞧过路的美眉去了。

  等他听到里面的叫喊声与踹门声,再一脚踢开治疗室的门时,严浩还在闭着眼死掐着周一峰的脖子。周一峰的脸色死灰,眼珠暴突,眼看就要奄奄一息。

  沈子寒顾不得多想,大吼一声“你干什么?!”,拼命地钳住严浩的两只手就往外扯。

  顺势挣脱出来的周一峰无力地靠在墙上,发出剧烈的咳嗽声。满脸都写满了恐惧。

  而严浩被沈子寒拖回到椅子上后,头往后一倒,竟又不省人事了一般。任凭沈子寒怎么拍打都叫不醒他。

  周一峰用手势制止了沈子寒的举动。他边咳嗽边说:“不……不要动他,不要动他!他还在……在催眠状态。这样叫会出事的。”

  沈子寒看看严浩,又望望狼狈不堪的周一峰,不知怎么办才好。

  “我们先出来吧。”周一峰慢慢直起身向沈子寒说。“千万……不要再惊动他!他真的叫严浩吗?”

  “当然,他就这一个名字嘛。”沈子寒挺奇怪他问这个问题。“周教授,刚才是怎么回事?严浩他,疯了?”

  “不是,不是”,周一峰无力地坐在外屋的沙发上。他边说边喘着粗气。“是他体内的潜意识能量太强大,太强大了。”

  “周教授,你是说真的有谁在控制他?”沈子寒把一杯水递给周一峰。“你喝点水吧,我刚才都吓坏了。”

  “是吧,是有谁在控制他——你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刚才被惊吓过度的周一峰喃喃自语,接过杯子时左手不住地颤抖,额头上竟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这个案例很怪,很怪!”

  约摸过了七八分钟,周一峰才重新回到了治疗室。椅子上的严浩还是一副熟睡中的样子。

  “现在,我从十数到一,你就会慢慢地,慢慢地醒过来。十,九…..”周一峰的声音中夹着些颤抖。他说得很慢很慢。

  严浩在椅子上动了起来。嘴唇和眼睛都在颤动。他似乎在慢慢苏醒。

  “三……二……一……好了,你醒来了,你真的醒过来了。”伴随着最后一句指令,严浩的两只眼睛完全睁开了。

  他首先露出的,竟是一丝羞涩的笑容。

  “我真的感觉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看来他对这一次催眠实验是满意的,而且睡了一觉后精神状态还不错。

  沈子寒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半晌才问:“浩子,你刚才要杀人是不是?”

  严浩揉揉眼说:“杀谁?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你刚才没掐周教授的脖子?”沈子寒问。“我说就刚才,你小子像疯了一样。”

  严浩露出一幅迷惑不解的表情。

  “没关系,没关系,这事不怪他,和他无关。”周一峰摆了摆手,他的脸色晦暗而颓丧,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你们,走吧……我想想,我要想想。”

  只有严浩还满脸期待地望着周一峰,等着他的最后结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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