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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寂寞吸血姬》--作者: 暗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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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38 | 显示全部楼层
  泽一直听她说话,微微皱了眉,见我过来,才展颜一笑:“妮达,让我介绍给你一个新朋友。”

  于是她转身来看我,白腻之极的一张脸,浓眉大眼,柔唇腥红芬芳。

  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灯光下秀丽如云,灿烂到耀眼的一种艳,仿若她身体动一动,美丽也会在原地停留。

  “这就是你的东方女孩?笙就是要杀她?”她笑着,打量我,支着脸瞟一眼泽:“你喜欢黑头发黑眼眼的伙伴,这点老也改不掉。”

  我才喝了血,脸色微红,更显出她的沉沉的白,她笑起来是一个动作,嘴角弯弯,其实并没有多少笑意。

  “你放心,我会和艾兰尔处理此事,我们会去警告笙,让他不可胡来。”

  此时我已明白过来,妮达是我们的同类,在法国,我们果然不孤单。

  “朱姬,这是妮达。”泽说:“她的伙伴是艾兰尔,今晚只有她来拜访我们。”

  “你好。”我说。

  “我不好。”她哈哈笑:“我犯了十诫,愿主饶恕我。”

  “什么?”我一下子没有听懂。

  “妮达!”泽皱眉,责怪她。

  “你有没有去过威尼斯?”她过来搭我的肩:“亲爱的,泽把你关得太牢,你应该到处走走,来看看我们的地方,那里房子潮湿,空气里有腐烂中的松木味。”

  “朱姬不会去的。”泽说:“她不喜欢过于湿润的地方。”

  我看他一眼,很明显,是他不喜欢我到处走动。

  妮达非常特别,不仅仅是她的奇装异服与怪谈,她喜欢在房间中四肢爬行,在地毯上,甚至墙壁上,如一只身躯柔软的猫、猎豹或壁虎,黑夜里眼睛泛出光。

  仆人们都害怕她,自她来了后,大家不约而同天黑时只呆在自己房间。

  “不要伤了我的下人。”我听到泽警告她:“妮达,到了我的地方便要遵守我的规矩。”

  “OK。”她流媚地笑,而一转脸之后,复又面无表情,她的无情在于真正的冷艳,整张脸石灰一样白。

  “你可否快乐?”偶尔,我问她。

  “哦,宝贝。”她看我一眼:“入世后我们不谈论尘世,难道这点道理泽都没有教过你?”

  原来如此,笙不是个好教师,而泽对我宽容多多,因此我竟从不明白本族的规矩。

  “我喜欢旅行,伦敦、曼谷、布拉格到巴塞隆那,可惜所有的地方都一样,人也一样,还有修道士也一样。”她腥红的嘴唇抹了胭脂,我猜想没有化妆的时候她一定青白如死尸模样。

  而且她不喜欢多话,整夜流连在城里,酒吧餐馆舞会城堡众多场合之后,她说:“笙已经离开本城,我找到不他们的踪迹。”

  “也许他已带着那女子远走别处。”泽思索着,道:“他会去哪里?”

  “这与我无关,事情已经办完,我也要走了。”

  临走前,她来吻我面颊,又去吻泽,说:“亲爱的,好好管教你的宝贝,她还太不懂规矩。”

  “这点也与你无关。”泽淡淡地,让她碰个软钉子。

  “OK。”她无所谓,笑笑:“有空时请来威尼斯,艾兰尔最近迷上中国文化,他很需要你的意见。”

  这是一个微雨的晚上,我们与妮达挥手作别,转过头去时,她浑身俱是漆黑,直接与夜色浑为一体。我突然良心发现,对泽说:“谢谢你,泽,一直以来你待我太好。”

  “那不算什么。”他微笑:“朱姬,我们本可以更快乐,如果你愿意放下那些多余的忧虑,我们可以是本城最美满的一对。”

  咦?真的可以吗?假装的快乐?名不副实的情人?

  可是生命这么遥遥无期,姑且让我沉沦下去,试一试,或许也有些快乐。

  我们果然成了本城最貌美幸福的爱人,且慷慨体贴,拥有最好的城堡、最忠实的仆人与最得体的招待,我们的舞会永远最光彩夺目,每一支舞曲后我与泽紧紧拥吻,对视如胶似漆,众人的眼神因此含着赞美与嫉妒,其间,我想,或许也有不自知的幸福。

  但还是慢慢地生了厌,日复一日的生活并不适应于漫长到无绝期的生命。

  某日,我在舞会中看人激昂陈词,一个据说来自波希米亚的小伙子,年轻、强健、冲动、丑陋,他站在椅子上愤愤说:“什么是自由?诸位,不是免于政治压力后便可获得自由,从肉体到精神,一切占有、窥视、强制性行为之后,在法国,连国王都不曾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所有的人哈哈大笑,掌声稀里哗拉响了一室,而我却怀疑是否有人真正听懂了他的话。

  于是我单独约他到小客厅喝茶,以一种主人欣赏的角度,恭维他,差最美的女仆娜塔立在他身旁边。

  他兴奋得脸也发红,捏着来自中国的精致骨瓷茶具,啜一口,说:“谢谢你。”

  “你珍视自由,因此你绝不会为政府做事?”我问他:“年轻人,你平时依靠什么维生?”

  “我写作,用文字表达我的渴望与激情。”他欠欠身:“如果生命中没有文字与纸笔,将会多么空洞黯淡。在我书写时,一无所惧,甚么都可以,我的生命因此而光采荣耀。”

  书写与作家?听上去不错,我微笑,示意娜塔倒茶,作家坦然受之,动作已比刚才舒展许多。

  “除去写作时间呢?你还做什么?”

  “我参加游行、演讲,有许多东西可以表达,感动与热情,一切都可以与大众分享。”

  “那么对于谎言你有什么看法?”我说,舔了舔唇,有一丝等待滋味。

  “那是一种罪行,也是自由最庸俗最淫亵的敌人。”他激动无比,立起来,不小心打翻茶具,马上又表情惶惶:“哦,真是对不起。”

  “没什么。”我挥挥手,一切答案已经得到,破碎的不止是茶具,连他本人也变得无意义。

  “先生,我很忙,恕不奉陪了。”站起来,笑一笑,娜塔捡起骨瓷碎片。

  “呃。”他呆在原地,不知道到底哪一句话说错,我究竟为什么突然失了兴趣。

  事后,我同泽说,全是骗子,自欺欺人的家伙,他书写、游行、演讲,根本只是在发泄情绪,或者说,他要满足自己的才华虚荣,你看,他甚至还不明白自己所说的自由是什么。

  “你想得太多了。”泽宠溺地,温柔责怪我:“对于人类,要求不应太高。”

  “我开始以为他是个懂得自由的人,可还是令我失望,如果给他一栋古堡、一群佣人,我打赌他一定会享受其中,绝口不再谈论占有压迫或强制,彼时自由会自动演变成精神上的东西,这种夸夸其谈虚有其言的人,他的文字本身就是一种谎言。”

  “可爱的朱姬。”泽轻轻笑:“此刻你的模样也像足了他,神情认真振振有词,艾兰尔专注于研究人类语言,他想要写一部关于语言发展史,依我看,你倒可以成为一个哲学家,坐在我的丝绒沙发上发表意见。”

  唉,他在取笑我的虚妄挑剔,也许我本人也如那个作家,时刻说着一切华而不实空洞无物的东西。

  “算了。”我白他一眼:“生命本来是场磨难,追求自由更是看来高贵却愚蠢无比的念头,我只是一个傻女人,泽,你不必理会我。”

  “哈哈哈。”他大笑,过来吻我,如果我们是人类,此刻也许可拥抱抚摸以及更深入的交合,看着他苔绿温和的眼睛,我叹一口气。

  “不要忧郁,朱姬,不要叹气。”他把手指穿入我长发,认真的:“也许我该带你出去走走,只住在一个地方的确对你太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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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他果真带我去旅行,皮纳尔与鲁克提着厚重皮箱,坐马车、火车、轮船,一路游过去,所谓旅行,其实并不适合吸血鬼,我们只是在寻访同类,他们分散在各个城市里,宿在高楼、深宅甚至豪华饭店中,日入夜出,城市的晚上灯光像五彩璎珞珠,照着面色疲惫的人群与吸血鬼,我开始体会到妮达所说的话。

  所有的地方都一样,因为所有的人都一样,依稀的,我的印象中只留下伦敦的浓雾,意大利大尊雕像,西班牙人声一片,威尼斯水城橹浆摇动咿吶,各色深黑浅黑深灰浅灰流动的光影。

  于威尼斯重又见到妮达,距分别时已经过大半年,她与艾兰尔住在圣马克广场附近,地处闹市中的一栋高楼,艾兰尔沉稳冷峻,在本地颇有学者隐士的盛名。

  “这就是泽的伙伴,朱姬。”妮达向他介绍,于是他过来与我握手,完全是人类的礼貌方式,动作含蓄儒雅,近看他有三十左右的年纪,有一头半长的卷发,是红色的,平时用根黑色丝带系在脑后,配麻布白衬衫与黑长裤,清秀且古意。

  纵然非常地有礼,文质彬彬,但还是令人心生畏惧,在艾兰尔面前,所有人俱是俯身贴耳,其中似有无形威力笼罩。

  “既然来了,你们就在我这里多住几天吧。”艾兰尔说:“泽,我有许多问题要同你讨论。”

  我们带了皮纳尔与鲁克住进他们的楼房,他们只得一个仆人,万分忠心的模样,只是已经老弱,办不了什么事情。

  晚上,泽关照我:“在艾兰尔面前千万要恭敬,他是族中最老练的人物,向来执掌规矩与处罚。”

  然而他的担心多此一举,艾兰尔并不想与我见面,他整夜坐在书房里,专叫了泽去高谈阔论。

  我自己单独出去散步,在街心的喷池边,我看到年轻的恋人拥吻,身影投在喷水池里,有人过去喝水,影子便立刻碎成千片万片。

  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异域风情,我与他们擦身而过,往回走,穿过石板街衢,来到圣马克广场,此刻,我突然想,异地与异乡本是相对相生的影子,或许,我应该回去中国。变身之地,才是我的家乡。

  然后,我抬起头,看到了萨宾娜。

  她穿得华丽,大朵大红郁金香的丝绒花连衣裙,颈上腕上戴了钻石链子。她的一双眼睛,焦灼莫名,凝视我,野性难驯。

  我们隔着水池凝视,她一定是在跟踪我,然而被发觉了,可她并不尴尬。

  笙也来了吗?我想,他一定在附近某处,为了在长生中寻个伙伴,他们失踪了这些日子后,到底还是千山万水的跟来。

  于是我静静对她对视,看她卷曲的长发,火一般热情的女子,不知变了吸血鬼之后会是怎样?

  “我始终没有和她说一句话。”回到房间后,我对泽说:“只是她那么坚强、凶狠、目标肯定,泽,萨宾娜比我更适合做吸血鬼,笙果然好眼光。”

  “的确。”他微笑:“萨宾娜有野性,这点,如同笙一样。”

  “可我与你不一样。多可笑,我并不是一个好伙伴,不若妮达对于艾兰尔,萨宾娜对于笙,我只是你的累赘。”我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有一些感慨:“你如此强大远虑,怎么会同我走在一起。”

  他闲闲地笑,不说话,眼眸弯弯,此时呈浅碧色的温柔,泽是最优雅的吸血鬼,甚至可以这么说,他也不像是吸血鬼,善解人意、诚挚可亲,他更像一个人类。

  如果我是人类,也许会和考虑这样的男子终老,不为了他的美丽与优雅,只为了他有宽容体贴的心,哈,我突然好笑,泽怎么会有心,他同我一样,只是一具不烂的尸。

  从窗口处往外看,威尼斯确实美,深入骨髓的颓废,码头繁忙,每天有无数船只靠过来,无数个水手勿勿上来,身体强健有力,而且他们飘泊无根,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妮达与艾兰尔会选择这个城市。

  “泽,我们回去吧。”我忽然对他说:“回到法国,我们像妮达他们一样隐居,平静的过日子,原来世上一切都是大同,见识再多变化,都是虚幻的热闹。”

  “好。”他拉住我的手不放:“我们回去,等艾兰尔的问题讨论结束,我们就回去。”停了一停,他说:“我很高兴,朱姬,你终于明白了。”

  “好。”我说,想一想:“只要笙不找我的麻烦。”

  “哟,说什么呢,这么亲密的模样?”妮达从门外走进来,她像只黑猫,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艾兰尔希望你们多住几天。”在栖身地威尼斯,她穿得很正式,精致绣花的长裙,居然是淡粉色,上面缀满累累的奥地利花边,颇有几分淑女模样。

  可是一张脸出卖了底细,没有淑女会有这样惨白的皮肤,红腻到阴郁的一张唇。

  她向我笑:“艾兰尔说要见你,朱姬,听说你是从中国来的,他想问你几个问题。”

  我觉得奇怪,来了些天,他终于想到要与我单面,只好站起身来。

  “我陪她一齐去。”泽也站起来。

  “哈哈哈,泽,你这是干什么?”妮达仰天大笑,尖尖玉指一点他:“你怕什么?难道我们会吃了你的小宝贝?泽,你也太认真小心了。”

  泽被她讥讽得苦笑:“朱姬,我等你回来。”

  他向来温文尔雅,沉稳笃定,难得露出尴尬表情,倒颇有几分可爱相,我不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他转头看我,眼睛如一泓绿水清波。

  “等我回来,泽。”

  我随妮达一直走到楼层顶,艾兰尔喜欢安静,他住在顶楼的房间里,同楼下的人声鼎沸隔离,房间里整整一面墙壁的书架,堆满了书本。

  他坐在书桌手,在一叠书前抬起头,看我:“你是从中国来的?”

  “是。”

  “你原先是笙的伙伴?”

  “是。”

  “你曾经有过另一个伙伴叫何其?”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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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开始渐渐觉得不妙,他的口气仿佛在审判。

  “在何其之前,你可曾令其他人变身?”

  “没有。”

  “真的?”他冷笑,看我,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变身并不是一次就能成功,总要经过几次的试验,你可曾杀掉过才试验成功的伙伴?”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笙从巨大的窗幔后显出身来,脸上一丝笑意,踌躇满志。

  “回答我的问题。”艾兰尔说:“如果你令某人变身成功,他便是我们的伙伴,如果你杀了他,便是杀害了同族人,朱姬,你究竟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阴沉沉地看我,眼珠透明,根本没有一丝感情。

  “你算是在定我的罪了?”我冷冷看他,又看看笙:“既然这样追问,想必光承认或否定都是没用的,艾兰尔,你是族里最老练的人,如果定要判我的罪,我希望能看到证据。”

  “这点你不用担心。”笙踏上一步,盯着我:“前些日子萨宾娜与我去了次中国,朱姬,也许没有人告诉过你,杀死自己的族人与杀死人类会有什么区别?他们会变得全身僵硬,如石头一样,火烧不化,我们在中国找到了那人的尸体,把他飘洋过海地运来,东西已经停到码头,萨宾娜去提货了,你要看证据?好,我等会让你看个明白。”

  尸体?那个何其前的人?事隔这么久,我早已不记得那人如何模样,只是依稀记得确是有这么一个人,我令他变身,然后扑杀了他。沉默中,我的意志一点点沉下去,怪不得他们失踪了这些日子,原来一早有预谋,他果然知道如何令我死无葬身之地。

  “很好。”我叹:“笙,原来我还是小看了你,你其实会得诡计,想来在中国时你始终在跟踪我,我做的任何事你都在一旁边偷窥,放了这么个大圈套令我钻,不知道这算不算杀害同类?或者在于你们,杀人非得见血,阴谋并不算什么。”

  “住口。”他大怒,窜过来给我一记耳光:“朱姬,你根本不是我的同族,听,到现在你还在说‘你们’,你何曾把自己当作过吸血鬼。”

  “好了!”艾兰尔喝:“住手,除非你们竟敢在我的面前放肆。”

  妮达走过来抓住笙的手,“嗨,小伙子。”她懒洋洋地笑:“别在我面前打女人哟。”

  他们还是把我关进了楼下的密室,艾兰尔说:“我已发消息召集了其他人聚来此地,等证据到了,需要一同审视判决,朱姬,所有人未到之前,你必须关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

  事到如今,我倒也不害怕,坐在笼子一样的铁牢里,三面墙壁一面铁栏,安静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人声,卖花女长裙扫过街面,一路迤逦到码头的船汽笛轻鸣。

  泽来看我时神情惨然,他说:“我等了半天,你竟然没有回来。”

  我突然觉得郁郁的闷,像空气中饱含了雨,无法坠地,因而沉甸甸地痛。

  “别怕。”穿过铁栏,他轻轻抚摸我的长发:“有我在,总会有办法解决。可是朱姬,你真的做过那件事吗?”

  “是的。”我说:“那人变身后我杀了他。如果笙没有骗我,我的确杀了同类。”

  “唉。”他愣住,深深叹息,不知如何安慰我。

  于是我们隔着铁栏相拥,他喃喃地说:“不要紧,我会去想办法。”

  “那是梦话。”身后有人幽幽地笑,萨宾娜依旧红衣,靠在门旁:“东西已经上岸了,朱姬,你百口莫辩,唯有死路一条。”

  她话还未说完,人影一闪,泽突然飞身过去,一把掐住她喉咙。

  “呃……呃……。”她立时出声不得,手指拼命扳在泽手上,哪里搬得动。

  “小姐,你真是胆大。”泽瞪她,雍容优雅变成夺命锋利:“不错,我不能杀笙,但你是人类,我总可以杀了你。或许你一死,笙便不会要朱姬的命,这事因此不了了之也未必。”

  他是动了真怒,毫不留情,拽着她身体顶在铁栏上,对我说:“朱姬,也许你需要点鲜血养精神。”

  萨宾娜虽然身材修长,但骨架子纤细,肩头从铁栏空隙中塞进来,衣领破了一角,芬芳香美的肩膀裸露在外面。

  而我没有扑过去吮吸,铁栏外,我看着萨宾娜的脸,她是那种五官深刻表情狂野的美人,纵然被掐住了脖子,仍咬牙恶狠狠地撑住,决无一丝恐惧与告饶。

  “算了吧。”我叹气:“泽,不要为难她,你知道,笙一定要我死,有没有萨宾娜,他都不会放过我,泽,你让他们去吧,一切都是命。”

  他呆了呆,渐渐松了手,萨宾娜瘫软在地上,痛苦地喘做一团。

  “朱姬。”泽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原来不仅仅是笙,连你自己都在努力除掉自己,为什么至今你仍这么悲观,你原本就不想活下去。”

  他停了停,继续说:“我很生气,如此费尽心机地去救一个根本不想活的人,就像是被人欺骗了一样。”

  然后他扭头出去,再也不看我一眼。

  密室里顿时静悄悄,只有萨宾娜蜷在地上狠命地咳,像是要把肺也吐出来,她是一个生命力极强的女孩子,永远不会放弃,才略好些,便抬头瞪我,眼神凶猛而不羁。

  “为什么要救我?”她声音都已经变掉,可还不认输,从喉咙里挤出话:“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

  “没什么。”我淡淡地,心思全在泽身上,他临走时面色很差,不错,我根本就不想活,但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想他明白这点。

  “你别以为我会因此而放了你,朱姬,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只有我才配与笙在一起。”

  “不错。”

  我漠然的表情激怒了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扑上来紧紧拉住铁栏:“你根本不配做吸血鬼,你不懂得笙的好处,为什么不把位置腾出来给我,我会永远照顾他。”

  “那很好。”我收回思绪,看她一眼,多激动,难道她爱上了笙?一个人同一只吸血鬼?有一些尘封的记忆开启一角,我迷茫:“萨宾娜,变身之后一切会有不同,如同一只杯子被打碎了,地上只留下一摊水,作为吸血鬼便是那只被打碎的杯子,不会再装得下任何的水,也许可以活得长久,但感情消失,徒只留下生命。”

  “那又怎么样!”她恶毒地看我:“男人我看了太多,感情本来就是废话,女人不过是婊子,只供一个人的,或供许多人的婊子,我要做吸血鬼,笙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她一定是吃了许多苦,我凝视她的眉目,又找到些许刘夫人的影子,只是她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八十岁的人类经历,吸血鬼的年月,与人的年月完全不同。没有意义、目的与时间的压力,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

  “如果想要笙,就去得到他。”我说,转头面壁:“萨宾娜,选择生命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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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铁牢里没有棺材,我只得一席空落落的砖地,然而这并不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他们把我关在楼下,与鲜血绝缘。

  其间,妮达来看过我一次。

  “嗨,你好吗?”她‘咯咯’地笑,想来才出游回来,穿了一身鹅黄的纱裙,上面密密地打了一层层美丽的褶。

  我已经没有力气同她废话,看一眼,漠然转开。

  “不要怪我,我与你并没有什么过节。”她笑:“朱姬,看来你并不了解我们的过去,泽把你宠坏了,就像是一个孩子,他只给你最好的东西却不教会你规矩。”

  我不响。

  她也不生气,转身走出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皮纳尔。

  “这是泽托我带给你的礼物。”她说。

  皮纳尔温顺地走过来,手腕穿进铁栏,轻轻说:“朱小姐,主人说你应该喝些血。”

  我凝视他伸过来的手,明明是此刻我非常需要的东西,却不想上前。

  “小姐。”他有些着急,声音哀哀地求我:“莫非你还在生主人的气?他如此为你设想周到,难道你竟忍心拂了他的好意?”

  一提到泽,我心软,慢慢过去接住他的手。

  “唉。”妮达叹息:“朱姬,你果然不像我的同族,至少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如你一样的吸血鬼。”

  纵然饥饿难耐,我仍小心的,暗暗注意皮纳尔脸色,唯恐他承受不住,适可而止。

  待我停住,他虚弱地收回手。

  “皮纳尔。”我说:“以后不要来了,请你转告泽,说我对不起他。”

  “主人不会生小姐的气。”皮纳尔脸色雪白,犹急急地拉住铁栏:“他只是在想办法,任何时候他都不会不管你的。”

  “好啦。”妮达说:“礼物收到了就可以,不用在这里哭哭啼啼演悲剧,朱姬,我还有话对你说。”

  她打开门,把皮纳尔推出去,又转身回来向我:“朱姬,你可知道自己的命运?”

  “如何?”

  “你破坏了族里规矩,生还的机会会有多少?”

  “根本没有。”我叹:“妮达,艾兰尔不会让我活下去,对不对?”

  她笑笑,不说话。

  “也许艾兰尔迁怒我的,不是杀了同类,而是引起纷争,令笙与泽的反目,我破坏了他所希望的安静局面,因此他不会留我这个争端在族内。”

  “喝,你倒明白。”她笑:“你知道为什么泽突然带你出去旅游?为什么最后又来到威尼斯?朱姬,我早说过,泽把你保护得很好,可惜,他实在是没有那个本事救你。”

  我一挑眉,还是沉默。

  “哈,朱姬,你也知道艾兰尔最痛恨的是什么——同类相争,而有你存在,泽与笙的矛盾就永远化解不开。”她眯了眼,一手托住腮,风情无限:“不错,笙也犯了倾轧同类的错误,他会为此事受到应有惩罚,但你必须得死,泽原想把你藏在外面,可艾兰尔下了最后警告,令他不得不回来。”

  那种闷闷的感觉突然又回来,我不想再说,问她“其他的人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才能定我的罪?”

  “快了。”她伸出手指,上面涂了鲜血的丹蔻,点在铁栏上,晴蜓立水一般:“再过五六天,他们一定能到了。抱歉,朱姬,也许如你所说的,一切都是命。”

  她婀娜地走了,留下我一人沐在黑暗里,靠在铁栏上,有种入骨的疲惫,只觉得世上的繁华,原来,不过是这么一回事。

  泽来的那日,我已经浑身无力,蜷缩在地牢一角,无论他怎么唤也不答应。

  “你究竟怎么了?”他问:“朱姬,让我看看你的脸。”

  可是我不敢,几天几夜的禁闭,我的皮肤上渗出青紫色,一条条蚯蚓似的,活像只鬼。

  “算了吧。”他温和地叹:“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乎模样做什么,朱姬,早知道向艾兰尔求情无用,我原该带着你回中国,远远离开这里。”

  他的口气这样无奈,我不由慢慢抬起头,看他,果然眉头紧皱,脸色十分灰败。

  “他们来了吗?”我喃喃道:“其实结果怎么样并不要紧,艰难的是过程,与其这样被关着忍饥受罚,我倒情愿早些被定罪,要杀要剐地痛快些。”

  “他们都在客厅。”他轻轻地说:“等会就下来。”

  “我现在是不是很惨状?”我苦笑:“原来你一开始不肯我让离开法国,后来又突然带着我到处跑,全部是为了躲避艾兰尔,但我们躲不开的,族人遍布各地,如果你惹恼了他,你也罪责难逃。”

  “你站得起来吗?”他关心。

  我勉强试着,扶住铁栏慢慢立起来,,手指握住栏杆,肌肤也是灰白色,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流失,感觉自己如一只旧皮袋,污秽破烂,无法再立直立正。

  “泽。”我悲哀:“审判时请你不要立在一边,我不想你看到我这么狼狈落泊的模样。”

  “哦,不会的。朱姬,有我在,你不会狼狈不堪。”他贴近栅栏,手臂穿过栏间,触到我头发:“不要太悲观了,最后一刻还未到,艾兰尔的命令并不是至高于上,还需要获得其他人的首肯,我会尽一切努力帮你说话。”

  他还是不死心,我闭了眼,泽永远成熟睿智,可惜我学不到他本事的三分。

  “你必须撑下去,来,喝我的血,我们一起站着听审判。”他说,把手腕伸到我唇边。

  我不置信,看他,如此肯定急切,他的面容依旧光润如玉,衬出我丑恶的皮肤,想必发肤已经干枯萎缩,我一直配不上他,可他从来不愿放弃我。

  “为什么?”我问:“泽你为什么这样帮助保护我?仅仅是为了找一个伙伴吗?”

  他顿住,想了想:“也许我同你很有缘。”

  “是吗?”我不信,笑,皮肤是紧绷的涩,此时一定像极了妖魔。

  “泽,也许,是因为你也寂寞,所以你如此护着我,因为我的矛盾能缓解些你的空虚。”

  他一愣,“也许。”

  我突然胸口不舒服,侧过脸,避开。

  “怎么了?”他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来,喝我的血,我们一起听审判。”

  他努力地,自己咬开手腕,眼角处血光一瞬,我‘咯咯’地喉间作响,拼不住,扑倒在地上。

  “过来,听话。”他哄我,手上已是一片灿白:“自己咬开了喝。朱姬,我不想看到你在他们面前软弱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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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1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软弱已成了我的特点,因为我的软弱不自救,他才会这样另眼相待,笙说得对,我们没有感情,也不能有任何感情,一切寄托都是多余,人类固然是势不两立的敌对,自己的伙伴,也只是伙伴而已。

  我拧头,恶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艾兰尔一共请了八位族人来,其中有些是我曾见过的,他们代表了八个不同的地区,也代表了最高的权力队伍。

  当他们在铁栏外半环形立定,笙抬进一个长长的棺材。“托运尸体向来是最容易的事情。”他笑:“人类相轧相争,对死人却万分尊重。”

  他蹲下去把棺材盖启开,于是我见到那具尸体,在何其变身前的那个人,他果然没有腐烂,身体僵硬如石,五官四肢扭曲。

  “诸位,请仔细看。”笙指着尸体喉口:“见到那些齿印吗,它们已同尸体一起变成了化石。”

  “胡说。”泽突然冷冷道:“齿印能代表什么?有可能是朱姬的,也有可能是你自己的。既然你这样希望她死,自然也可能下手嫁祸于她。”

  说这话时他脸色苍白,因为分了一半血液给我,他只是勉强支撑着。

  “哈,狡辩!”笙冷笑:“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泽,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族里长老,他们自然能看出区别,而你,你一直只是个骗子。”

  “住口。”艾兰尔发话:“笙,不许在我面前口角。”

  他转向我:“朱姬,你可承认这一切?”

  “别承认。”泽急道:“牙印是不能辨别的,朱姬,不要入了圈套。”

  他真是想救我,我闷着悲伤,可是救了我又能怎么样?我只是一只过早成形的吸血鬼,矛盾、软弱、悲观、不自信,我若活下来,需要面对的,将是无数个同样寂寞同样悲观的夜晚,如果说吸血鬼也有生命,萨宾娜才配活下去。

  我清了清喉,才要说话。

  笙忽然打断:“不错,也许牙印不能辨识,但我还有证人,我自己是证人,萨宾娜也是。”

  “什么意思?”艾兰尔皱眉:“萨宾娜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说的是……。”笙昂起头,大声地:“朱姬杀了族人,泽也同样如此,他杀了朱姬的伙伴——何其。”

  “啊。”耳边有人低叫,我好不容易才查觉,惊叫的人是我自己。

  “如果我没有记错,何其是死于人类之手。”艾兰尔显然偏爱泽,他瞪着笙:“你不要太过份了,休要胡说。”

  “泽早在与朱姬相认前就事先结识了何其,他这样做是有预谋的,他要何其死,这样,他便能让朱姬落了单,随理承章地提出照顾她,成为她的伙伴。”笙边说边笑,得意非凡:“萨宾娜曾经看到他与何其在一起,他故意教唆何其去攻击游客,然后通知那人的朋友,不错,虽然他没有亲手杀了何其,可何其却是因他而死的。”

  所有的人愣住,想不到他还存着这样一道机关。

  “是真的?”艾兰尔冲口道:“泽,只要你否认,我不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辞。”

  泽不说话,我盯住泽雪白的面孔,他似乎很累,且无奈,什么也不想说明。

  “这是假的。”于是我叫:“笙,你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伙伴,为什么害了我还要害泽?你这样算不算与同类相争相轧?依我看,你也是在杀同类。”

  “住口。”笙喝我。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其余人交头接耳,噪声一片。

  “慢!”艾兰尔做了个手势,他们立刻又安静下来。

  “朱姬,我先要听你的答案,然后,泽,我要听你的。”

  “我承认。”我说:“这人是我杀的。”

  “我也承认。”泽紧跟着说,面无表情。

  众人哗然,笙微笑,他看一眼萨宾娜,她立在最后一排,族人们宽大的黑斗篷几乎挡住她的红裙。于是她奋力从人群空隙中探出脸来,向笙微笑。

  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笑容,容光焕发,努力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成功的自信。

  唉,我忍不住,叹气。

  我很希望,这样的笑容能跟着她一辈子,尤其是在她真正了解了吸血鬼生涯后,不过正如泽所说的,萨宾娜是有野性的,如同笙,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吸血鬼。

  艾兰尔无奈,去和族人商量结果,他们围聚在一起,低头争论不休,一式黑色的长斗篷,看上去如深不见底的旋涡。

  终于,他们商量完毕。

  “既然如此,我宣布,朱姬有罪。”艾兰尔指着地上的尸体:“她亲手杀害族人,应受阳光暴晒的惩罚。至于你,泽。”他转头看他:“你并没有亲手杀何其,罪不致死,我们要把你钉入棺材,埋入土中十日,并判你今后不许有任何伙伴。”

  “好极了。”笙鼓掌:“果然公正,我很满意这个结果。”

  “你们呢?”他问我与泽。

  “我不同意。”我抓住铁栏叫:“笙这样计算族人,为什么不惩罚他?”

  “我会的。”艾兰尔冷冷地,看笙一眼:“他也将受到埋入土中十日的惩罚。”

  “无所谓。”笙愤愤地,啐一声。

  “为何不让泽以后有伙伴?”我仍不甘心:“埋到土里十天的惩罚已经够了,为什么还不许他有朋友?”

  “这里用不着你插嘴。”艾兰尔淡淡地:“这样判罪自有我的道理。”

  “算了。”泽突然阻止我:“朱姬,任何判决只是种结果,本来与公正公平无关。”

  “胡说八道。”我拉住栏杆狂摇,用我最后的一点气力,然而越来越绝望,慢慢地,我饿了着铁栏软下膝盖,泽想必很失望了,我终于还是露出软弱神情。

  “咦,她哭了。”妮达说,她本来椅在墙边看热闹,此时走上来,托起我的脸,吃惊:“天,她居然还有眼泪。”

  “当然。”泽说,过来推开她,抱住我,万分珍惜地:“她本来与众不同。”

  我知道自己正在落泪,这已是第二次,变身后,仅有的两次感动,我所爱的人都将离去。

  “别伤心。”泽以指尖替我擦泪:“生命是周而复始的东西,也许一切只是另一个开始。”

  “我只是绝望。”我轻轻说:“泽,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话?越是预知未来,越容易感到绝望。”

  “不怕。”他复转了面色,温润如玉,看我,眼里是翡翠般的青碧:“咱们走着瞧。”

  此时已是深夜四点,所有的人鱼贯而出,在街心竖起刑场,不过是一根长柱子,用细细的铁链缠绕,妮达上来把我绑在柱子上。

  “抱歉,朱姬。”她叹,不笑的时候脸是一片阴沉的白,红唇也做黑赤色,说:“别怪我,一切只是按照规矩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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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万物伸手不见五指,我静静地等着,他们把铁链锁得极牢,其实,这样大可不必。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切完毕后,艾兰尔立在我面前。

  “没有。”我说。

  “你死后,萨宾娜将会成为笙的伙伴,因此,这次由她负责监督刑罚,对此,你可有任何反对意见?”

  “没有。”我想也不想,泽说得对,结果只是一个结果,其间与公平仁慈善良渊缘等一切因素无关。

  “那好。我们还有事,妮达、亚锐安,你们留下来,陪萨宾娜和泽行刑。”他点点头,与其余人走开了。

  泽立在一旁,凝视我,始终沉默。

  “朱姬,你可别怨我。”萨宾娜走过来将我衣襟理齐,叹:“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本来就活得不痛快,为什么不把机会让给我。”

  “没问题。”我说,又提醒她:“不必替我整理衣服,反正太阳一出来便会全部化作灰烬。”

  她一怔,总算有点良心,立刻缩回了手。

  “你看我死也好,至少明白做错事的后果是什么。”我继续说:“不知道世上有没有轮回,否则,我很想知道你今后的模样,萨宾娜,我很好奇,你如此热情浓烈,是否也能千年不变。”

  “用不着你管。”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地喝我:“就算在轮回,你也不过是个普通女人,皮老肉烂,一眨眼就是一生。”

  “其实那也不错。”我笑笑,向往:“重新生下来,做小孩子,长大,寻找心爱的人,结婚,生孩子,与丈夫亲亲密密,吵架,再和好,慢慢地等孩子长大,在春天里会为一朵花落泪,冬天里会为了下雪而开心,这样的生活才是生活,萨宾娜,你从来不曾感到做为人的乐趣吗?那是因为你野心太大,要求得太多,只是,人心不足往往会得不偿失,这句话你有没有听说过?”

  “哼。”她哪里听得进去,甩甩头,不以为然。

  “天快要亮了。”泽终于开口说话,他走到我面前:“朱姬,难道你也没有话要对我说?”

  其实我说每一句话,都在偷偷注意他的表情,如今他站在面前,偏偏又没了声音,半天,勉强笑:“谢谢你,泽,一直以来,你善待我,我欠你太多。”

  “还有呢。”他冷冷地,不满意。

  “如果有来世,我轮回到你面前,请千万提醒我一声,无论我是否还有记忆,一定会还你的情。”

  “你这么相信有来世?”他看我,目光深深:“可是就算有来世又怎么样?你只是一个人,你能帮我什么?”

  “至少你可以吸我的血。”我叹:“这一生我欠你太多,如果有来生,你认出我,尽管来取我的命。”

  “我们可以走了。”妮达道:“天快亮了,泽,同朱姬告别吧。”

  “你们先走。”他淡淡地,看也不看他们:“我的话没有说完,别怕,她被锁住了,纵然我能替她解了锁,也没有地方可以藏得住她,我救不了她的。”

  他说得是实话,妮达耸耸肩,看了看天色,还是不敢久留,与亚锐安一同走了。

  “你走吧。”我也看天空,曙光将透未透前的混沌,有些不放心:“泽,千里长宴终有别,多看一眼未必是好事。”

  他不说话,轻轻走过来,连同柱子一起拥住我。

  “唉,泽,唉,泽。”我不住叹气。

  “喂,你们亲热够了吗?”萨宾娜奇怪:“天马上就要亮了,再不走,就一块化成死灰鸳鸯啦!”

  泽不理她,依旧抱住我,他的面颊冰冷,贴在我脸上,看不到表情。

  “泽?”我忽然心里害怕,叫他:“你为什么不走?你是不是不准备走了?”

  “嘘,别说话。”他轻轻地,责怪我:“别说话。”

  “泽,你到底要做什么?”恐惧像浸了水,一点点渗上来,漫布全身:“泽,你不要做傻事,我只是一个伙伴。”

  “我知道。”他说,依旧抱住我。

  “嗳!两位,天快要亮了!”萨宾娜不安,不住看头顶,又看我们:“莫不成你们准备抱在一块死?”

  “泽……。”我也急了。

  “朱姬,别说话,也别问我任何问题,我不知道答案。”他说,此刻眼眸一定是苍绿色的,每当他做出决定时便会如此,沉遂得令人忍不住想去安慰。

  我的眼泪又流出来,罢罢罢,人之将死,难得的是,他居然没有走。

  东方一片赤红,太阳仍在云堆里,可那些光芒的影子,如无数火苗燃了我一身。我觉到灼灼地痛,没有被泽拥抱住的地方,渐渐浮出泡沫状。

  “啊……”模糊地,我听到萨宾娜大声尖叫。

  慢慢的

  融化

  燃为灰烬

  疼痛如坠入油镬

  然而

  我心里迸出喜悦的花

  他竟然

  没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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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结局

  二十一世纪

  僻西说:“祺祺,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这样的女人,利嘴利舌、情绪化、冲动、不知妥协。我简直是在自讨苦吃。”

  说这话时他已经同我吵翻了一月有余,三十七天的冷战生涯,怒气像热疮的毒汁一样终于破肤而出,他恨恨地说:“有时候我甚至希望能自己亲手掐死你。”

  “你来呀。”我嘻嘻笑,手里捏着电话筒,通讯方便就是这点好,随时可以在安全距离里听对方发泄感情。

  “你等我。”他没了词,发脾气大力丢下电话,险些震聋我耳朵。

  断了线,我仍面上笑吟吟,哈!他输了。

  上次吵架时,他明明说过:“以后决不会再给你打电话,如果路上遇到你迎面而来,只当作是陌生人,还有还有,我会尽快找到新的女朋友,比你美,比你惠,活活气死你这个小女人。”

  哈!我就知道这全部是气话,如同我当时反驳他的“辛僻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高不成低不就,找外人国当你中国佬,中国人笑你外国猪,不尴不尬,哪个女孩子会看得上你。”

  嘘!这是假话,僻西是金发碧眼的中法混血儿,俊美是不用说,而且自小生长在中国,观念思想上与我毫无代沟,中西结合的美男子,有情调会得玩,只可惜,这话我是决不会在他面前承认的。

  “你们和好啦?”莉莉安凑过来,笑嘻嘻:“祺祺,你真厉害,辛僻西那样的人物都逃不过你手心,到底有什么锦囊妙计,来,好好告诉我,让我也学一回。”

  “去去去。”我大力拍打她,其实她实际不过是想说傻人有傻福,我戴祺祺根本配不上辛僻西,也对,所有人都在奇怪,我到底有什么出挑厉害,辛僻西居然同如此平凡女子约会了一年半,并且,三番五次地大吵大闹,感情居然愈战愈好。

  “你的信。”她没辄,把一叠信封丢在我面前:“后天要休长假了,你准备怎么办?和他一起去旅行吗?”

  “旅行?好大的口气,你给我钱呢。”我白她一眼,接过来慢慢看,大多都是公事信件,偶尔有一两封给我的贺卡,快要圣诞了,到处是红花绿叶烫金祝福的大图案,我心里欢喜,一封一封慢慢拆开来。

  “咦,这是什么。”突然,我发怔,手里捏了一张诡丽的卡片,深黑色的底面上嵌以流利红字,那种鲜血淋淋的红色,写得全部是法文。

  “什么呀?”莉莉安也过来看,半天后,我们对视双方,全都摸不到头脑。

  我苦笑:“我的法语只到音标水平,你呢?”

  “我精通英文。”她高傲地抬头,从鼻子里哼出来:“抱歉,法语不是我的专业。”

  唉,不知道就不知道,干嘛装清高。我摇头,顺手把卡片塞入皮包。

  下班后僻西居然在办公楼下等我,他穿了厚厚的羽绒长大衣,依旧是修长挺拔,靠在大楼花坛处,脸上有一点点胡茬子,英俊得叫人动心。

  我的心此刻如漫山奔走的鹿,放纵轻盈,不可克制喜悦,于是,故意绕到他身后,嗲声嗲气地说:“先生,你寂寞吗?”

  他猛然转身,反手抄住我腰,一举力,“啊。”我恐怖地大叫,他…他…他…,竟然把我颠倒地转了一个身,头下脚上地立起来。

  “救命。”我尖声大叫,大衣下摆兜头罩下来,耳旁‘叮叮当当’不断有东西掉了一地,是我口袋里的钥匙同硬币,所有的路人停了脚步,嘻嘻哈哈地向这里笑。

  “怕不怕?”他狞笑:“讨饶我就放了你。”

  “呸……。”我难堪地想哭,这是我工作的办公大楼呢,且又是下班时间,一定有许多同事看到了,不用说,明年的首条年度笑话非我戴祺祺莫属。

  “跟我说对不起。”僻西仍不肯罢休,他仗着自己一米八五的身材,双手强健有力,紧紧抱住我双腿:“听话,说了我就放你下来。”

  “王八蛋……。”我怒,双手努力撑在地上,咬着牙,当然不会去求他,幸好今天没穿裙子,可一想到样子实在难看,可能像极了小丑,还是忍不住呜呜地哭了。

  “哟。哭啦。”他向下看:“不知这算不算讨饶?”

  “你……放……手……。”我用尽全力,大喝,边喝边哭。

  “OK。”他看我发狂,这才松了手,‘朴’我两脚才着地,身体还是蛤蟆状,双手已经抬起来,满手的泥土灰尘,一把往他脸上抹过去。

  “唉呀!”他叫,捂着脸往后躲,不料脚下被花坛沿绊到,重重仰天跌倒在里面,踏平了一片圣诞花。

  “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有人从大楼门房处追出来。

  “快跑。”我叫,拉了僻西抱头鼠窜,两人一气狂奔出去。

  好不容易跑到安全地方,气喘吁吁地,我们找了家小餐馆坐下,他一身的泥,我双手灰扑扑,抓了一把餐巾纸狠擦,嘴里骂他:“神经病,你找死吗?如果刚才那个管理员认出了我,明天小心我拿刀子去你办公室杀人。”

  “嘻嘻。”他笑,伸手要了菜单,放在桌上,看我,喜不自禁。

  “OK,我们扯平了。”眼睛里笑眯眯:“祺祺,别吵了,我们出去旅行吧?”

  “去哪里?”我声音还是恨恨的,到底口气软下来,灯光下他面容清秀,眼睛是可爱的浅碧色,每一次看到这种颜色,我都会从心底里焕出喜欢。

  “你说。”他听话的,帮我叫了最喜爱的餐前雪莉开胃酒,亲自端到面前,手势体贴:“听你的,英国法国意大利瑞士都可以,这么长的假期,我们可以痛痛快快地玩个够。”

  咦?法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拍拍手,从包里翻出那张卡片,递给他看:“僻西,帮我翻译一下。”

  “哦。”他接了,摊在桌上细看:“这是一封请贴,请你去参加圣诞大会,下面逊附有一个地址。祺祺,我不知道你原来还有法国朋友。”

  “没有!”我叫屈:“本人是国生国长的土著居民,哪里见过世面,法国朋友是什么?三头六臂?”

  “刁钻!”他捏了贴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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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城堡位于卢瓦尔河支流沿岸,进了缠丝铁门后,穿过花园一刻钟后才到城堡建筑前。

  下车后,我张大嘴,半天没有合起来,果然是的的确确真真切切的城堡呢,就像白雪公主与灰姑娘传说中的那种,庄严宏伟,对称的日尔曼式风格。

  “太美了。”好半天,我只说出一句话。

  “请这里走。”司机说。

  他把我领到城堡里头,万分富丽华贵的装修,巨大胡桃木雕花家俱,地上铺了大花烂漫的地毯,墙壁上水晶灯与尺寸各异的油画。

  大厅里,站了一个人,背朝外,我进去时,只能看到他挺秀的身影,一定是个外国人,中国人不会有这样的宽肩长腿,把一袭简单的浅色夹克衫穿得不知有多舒服养眼。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果然,白皮肤,棕红色头发,俊美如阿波罗,最叫我惊艳的是他有一双苔绿色的眼睛,如此深遂浓丽,叫人看了动心。要是莉莉安在这里,一定会笑我花痴相,但我从小便喜欢绿眼睛的男子,纯属于私人怪癖,记得当初第一次被妈妈看到我同辛僻西逛街,惊得她差点心脏病复发。

  “咳。”司机在一边装咳嗽,我一惊,总算清醒过来,忙收起目瞪口呆的模样。

  “嗨。”那人微笑,齿白唇红,看得我几乎又要流口水。

  “啊……,你……,你好。”我说,司机再也忍不住了,笑出来。

  “你可以叫我亚索。”他也笑,说英语,伸出手来,指指修长秀丽。

  “戴祺祺。”我说,忙与他握手,不敢用力,轻轻点一记。

  “你也是收到请贴的客人吧。”他说:“请问这里的主人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我讷闷:“我不认识萨宾娜,请问你可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啊,我也没有头绪呢。”他说,离近了看,眼珠实在美丽,如纯色无瑕的翡翠,做他的女朋友一定非常幸福,可以经常欣赏这种艳丽的目光。

  “主人有事出去了,请两位在这里耐心等待,晚饭时她会出来欢迎你们。”司机欠欠身:“容我先去找管家。”

  留下我与美男独处一室,这么好的机会?可惜,我定下心来后,又想起辛僻西啦。

  城堡的房间真是宽敞,尤其是在安静的时候,简直有空阔无人的感觉,我搓了搓手,看了看亚索,他始终微笑,正在尴尬,幸好此时有脚步声传来,尖跟的皮鞋底,‘的的’清脆悦耳。

  “对了。”亚索突然精神一振,笑:“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个人。”

  “亚索。”那人已走近,是个黑长发的女子,皮肤雪白如吹弹可破,穿一袭黑长裙,薇拉王的新款,雪纺加毛皮,艳光四射如明星一样。

  “这是谁呀?”她靠在他身上,声音也是冷艳型的,问“是不是主人?”

  “不,这位是戴祺祺小姐。”他柔声解释,一手搀了她的纤腰,向我笑:“伊莉莎白,我的未婚妻。”

  “你好。”我忙伸出手与她相握,一边偷偷打量她的打扮,乖乖,真是美丽耀眼到了十二分,尤其是她的头发,黑汪汪瀑布似的一波秀发,映出蓝光,妖媚过身上的名贵衣饰。

  “你也是客人呀。”她狭长的眼睛一转,对未婚夫说:“你们都是客人,只有我是不速之客。”

  “丽莎。”他宠溺地,唤她小名:“你有时太过多心。”

  面对这般登对的情侣,我简直是多余的电灯泡,自己低了头,借着看墙上的一幅画,避了开去,暗暗地,又在心里痛骂辛僻西,千刀万剐的王八蛋,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看人家的恩爱。

  他们还在说话,蜜语甜言地贴在一起,我看了心堵,实在无聊,找了侧门逃出去,在花园里逛了一个下午。

  晚上时终于有人来找我,一个制服笔挺的中年人,面目严肃:“萨宾娜小姐请您去餐厅。”

  我随他进了房间,进门处,一个红衣女子灼灼地看我,伸出手:“你好。”

  “嗨。”我忙握上去,看她,我的天,什么化妆?明明二十多岁的年纪,面孔上粉擦得阴沉沉的白,画深黑色眼圈,描腥红的唇,像舞台上颓废妆的名模,身上倒是热情的红丝绒裙子,式样古朴,仿佛是条古董货。

  “戴祺祺?”她笑,不过是唇角一挑,作个样子。

  “不错,是我,请问您是……。”我疑惑,与她手接触时,冷冰冰的,这女子穿得太少了。

  “你不认识我?”她说,眼光如嵌了钉子,始终牢牢跟着我,半天,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朱姬。”

  “什么?”我实在听不懂,问:“抱歉,我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见过你。”

  “无所谓。”她收了手,面上毫无表情,如一副油画,美而平板:“先入座吧。”

  她让开去,令我又看到其他人,下午时所见的那双情侣仍在房间里,亚索手里一杯香槟酒,遥遥向我举杯。在他旁边,立着个黑衣阴郁的男子,我看他时,他也在看我,黑头发黑眼珠,但不像是中国人,尤其他那双眼睛,充满诱惑魅力,然而当他看我时,里面只有满满的嘲讽。

  我皱眉,虽然他很漂亮,有着可以夺人魂魄的一种美貌,但,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欢他。

  餐桌是长方形的,我第一次坐在这样长的桌上吃饭,眼光穿过桌面的花卉盆栽,几乎看不清别人在做什么。

  事实上,萨宾娜只请了我们三个人做客,而那个黑发男子,她介绍说:“我的丈夫——笙。”

  “你好,笙。”我说。

  他莫名其妙怪笑起来,声音‘桀桀’地,吓了我一大跳。

  “亲爱的,别见怪。”萨宾娜解释:“我丈夫很欣赏你。”

  这种欣赏方式?我苦笑,这大约就是法国人的幽默,记得出发时,莉莉安曾提醒我,法国人最喜欢说些嘲讽的笑话,也许并无恶意,这只是他们的一种交流方式。

  “亚索先生。”萨宾娜转头去看亚索:“我没有想到你会带朋友来,我记得请帖上只请了你一人。”

  乖乖,我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吐舌头,好大的规矩,怪不得那个伊莉莎白说自己是不速之客,这个萨宾娜也太过认真。

  “抱歉。”亚索在椅上略略欠身:“我以为这只是个晚会之类的活动,况且,我不想在圣诞节与未婚妻分开。”

  “哈哈哈。”笙在桌那边突然仰天大笑,这次,实在是不礼貌,连亚索也皱了眉。

  “有什么问题吗?”亚索涨红脸,站起来:“如果主人不欢迎,我可以和丽莎一齐离开。”

  “没什么。”萨宾娜微笑,她立起来,走到笙的旁边,按住他肩膀:“亚索先生,你太敏感了,我丈夫是个艺术家,不拘小节惯了,说话不周到的地方请你原谅。”

  她招呼众人:“来,今晚我叫人做了特色鹅肝酱。”

  纵然如此,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面对两双神仙般的情人,我也失了胃口,看着盘中的红酒鹅肝,食不下咽,唉,僻西现在在哪里?我不在他身边,他会不会去找那些金发的洋妞?

  晚饭后,萨宾娜请我去阳台一坐,她穿着长长及地的裙子立在黑暗中,仿佛是夜色里的一抹阴影。

  “嗨。你好。”我打起精神同她交际,问:“住在这么大的城堡里,半夜起来会不会害怕?”

  “我们还是不用废话了。”她做了个手势,淡淡道:“朱姬,你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我怔住。

  “你喜欢绿眼睛的男人?”她咯咯地笑,问:“但你不知道为什么,对不对?”

  “嗨。”我举起双手:“小姐,你是不是有些误会了,或许那位亚索先生的确俊美,但我只存有欣赏的态度,并没有别的想法,你切莫想歪了。”

  “不止是他。”她一甩手:“难道你现在的男友不是绿眼睛?朱姬,我知道你为什么有这种爱好,如同亚索喜欢黑头发冷面孔的女人,可你们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话说得口气激烈,我吃惊地瞪着她,这女人大约在古旧的城堡里关得太久,以至于神志不清,我想我还是与她少说为妙。

  “今天好累呀。”我打着哈哈想溜之大吉:“你的房间里实在安静,包准我头一碰到枕头便要睡着了。”

  “慢。”她冷笑:“别敷衍我,朱姬,我等了这么久才找到你,今天,我一定要得到答案。”

  话还没说完,我只觉眼前一花,她人已经冲到面前,手指尖尖,涂着艳红甲油,按住我的肩:“我就不相信,你们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啊。”我失声叫,她的动作怎么这么快?还有,这女人是不是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老天爷,让主处罚我吧,为了一张免费机票便自动送上门,在这样的深宅大院里,就算她杀了我也未必会有人知道,不,僻西知道我来了,可他现在在生我的气,看来我还是没救了。

  她的手像铁掌,牢牢钳住我胳膊,且手心冰冷,我是吓坏了,嘴里一连串地说:“小姐,别这样,我们无冤无仇……。”

  “看我!”她喝,眼睛盯住我的眼睛:“朱姬,才几世没见,想不到你变得这么个蠢模样,笙果然没有说错,轮回不过是骗人的东西。”

  搞大了,转世轮回?我瞪着她,觉得好笑,可是又笑不出来。

  怪不得大宅门里恐怖事件多,人关在华丽深郁的房子里迟早会异想天开与现实脱节,这女人居然跟我说到前生?我拼命地咽唾沫,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抱歉。”有人低低说,是那个绿眼睛的亚索,他站在身后,奇怪地看我们:“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萨宾娜说,总算放了我。

  “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吸烟。”他举了举手里的雪茄,微笑:“丽莎说最讨厌我在她面前吞云吐雾。”

  “哼。”萨宾娜冷笑,睨他:“亚索先生真是多情种,左一个丽莎右一个丽莎,可惜,不知道这种痴情能维持多久?”

  咦,她又挑他的刺啦。我头大,女人的确不能嫁给行为怪异的老公,看她副嘴脸,真正是挑剔刻薄。

  “两位慢慢谈,我先走一步了。”我溜。

  “请允许我陪你一道走。”亚索也机灵,向我一笑:“戴小姐你介意吗?”

  怎么会?同这样俊美有礼的男子一起说话,乐趣胜过尖刻怪异的女主人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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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14 23:4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是一个真正的绅士,一直送我到房间门口。

  “戴小姐,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是否与我观点相同。”

  “什么?”我问。

  “为了一封圣诞请贴,我们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可是,你看,城堡里总共只得我们几个客人,他们似乎并没有举行舞会的征兆,况且主人言语突兀,举止失常,就我个人的意见,戴小姐,继续留在这里是很不明智的。”

  “我也这么认为。”我说。

  “我明天一早会带着丽莎不辞而别,至于你,戴小姐,请接受我的忠告,尽早离开这里吧。”

  “我会考虑的。”我拼命点头,刚才萨宾娜的话已经吓到我,她精神不正常。

  “认识你非常愉快。”他微笑:“你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我猜这只是恭维话吧。”我被赞得脸红:“你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小姐才是个大美人。”

  “哈。”提到爱人的名气,他笑得更甜,毕恭毕敬地托起我的手背,吻一记:“戴小姐,祝您有个好梦。”

  回到房间里,我面上仍有笑意,他真可爱,说话时苔绿色的眼睛,眼角长睫微微翘起,有种艳到极处的媚,可他本身并没有女子气,英挺清秀非凡。

  也许,这里的男女主人有些怪癖,但房间确实布置得华美繁丽,我躺在布幔重重的大床上,想像着也许以前某个伯爵夫人亲王情妇曾经也睡过这只床,感觉好不香艳沉迷。

  房间里实在是安静,半梦半醒间,我想到萨宾娜的话,前世、今生、轮回,如果真有这一切,如她所说的那样,我的前生会是什么?

  慢慢坠入睡眠,身边根本没有光线,我明明已经快要做梦,神经却触到有另一双眼睛盯住我,专注地,简直要在身上烙出痕迹。

  突然,我睁开眼,房间里有人,虽然没有呼吸声,但她的衣裙擦过床柱,‘悉悉’地响。

  “你醒了?”萨宾娜说:“睡觉是最浪费时间的东西,朱姬,我需要你的夜晚。”

  “啊……!”我大叫,在床上一跃而起,疯子!她竟然跟到我的房里来了。

  “别怕。”她说,走过来,手从床单上摸过,一路延到我身上,她的手真冷,我像触电似地弹开去,狂叫:“离我远点,你想干什么?”

  “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黑暗里看不到人,她只是一抹声音,铮铮有金属的余韵,她说:“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抖着手去开灯,看到她坐在床边,眼睛里闪出渴望的光。

  无奈,只好起来穿衣服。

  她把我带出城堡,白天接我的司机把车开到一栋老式的楼房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几乎要哭了,电影里杀人时都是这样,这叫做第一犯罪现场。

  “别怕,我要你看一点东西。”

  她几乎是捉住我下了车,架着我进了门。

  那栋楼房真是古旧,看模样不会比她的城堡更年轻,墙纸早泛黄,水晶灯镀金灯架上斑斑的黑迹,而且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桌面上一层灰。

  “来,仔细看看这里,你可有印象?”她把我推进房间,把所有灯打开,迫不及待地看我的反应。

  “这里好旧。”我战战兢兢地打量四周,这么古老的地方,阴森森的,看得我心悸。

  “真的没有印象?”她急,瞪我:“你好好看。”

  我们像两只大老鼠般在屋内行走,我被迫去抚摸每一张桌子、椅子,她甚至逼我把脸贴在污秽的墙壁上。

  “够了!”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叫起来:“你要杀就尽管来杀,别再逼我啦!”

  “你怎么会没有了记忆!”她咬牙切齿,神色不比我清醒多少:“朱姬,我找了你这么久,你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不记得了!”我骂她:“神经病,就算有前世今生,我早喝过孟婆汤啦,会记得什么!”

  她狂怒,抓住我头发要往墙上撞,想了想,忍住,把我的头顶在墙壁上,恶狠狠地道:“我管你喝过什么,这一辈子我终于找到你们,等了那么久,我决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的力气真大,抵得我面上疼痛,我贴住的大约是一幅画,上面凹凸不平。

  “来,看看这个。”她突然大力把我头发拉开,一手提起桌上台灯,让我的脸对着墙面看。

  那果然是一幅油画,画中一个女子坐在丝绒长沙发上,笔直黑沉的长发,面孔像羊脂玉一般白腻,她的眼珠是黑色,明亮若星辰。

  “看,这就是以前的你。”她欣喜万分:“这是泽为你作的画,你不记得吗?”

  我呆呆看那画中美人,果然,她的五官与我相似,但,比我美了千倍万倍。可是她的眼睛,如此忧伤刻骨,像有无数领悟绝望隐藏其间,她努力要关住它们,却,因此更加矛盾

  不知不觉中,萨宾娜松了手,我自己慢慢走过去,用手抚摸画中人的脸。

  “她真美。”我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眼神这么忧郁?她过得不好吗?”

  “不错。”萨宾娜笑:“她不快活,一直就是这种模样,到死都是这样。”

  她把台灯举得高高的,映着画中人的脸,那双忧郁的眼睛,几乎可以穿透我的身体。她穿着华丽的衣裳,戴名贵首饰,有专人为她作画,生活如宝如珠,可是她仍然伤心,为什么?

  突然,我心头大痛,如有千斤巨石压下来,不是撞,只是甸甸地压着,透不过气来,我捂着胸,不自觉微微弓起腰。

  “你怎么了?”萨宾娜惊喜地笑:“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不,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前生的模样,可在这一刻,我分明感受到画中人的痛苦,她是怎么死的?我觉得,或许,在身体死之前,她的心已经死了,你看,那双眼里的悲哀,简直幻灭若灰烬。

  “朱姬,你想起来了?”她抓住我不放,眼里发光:“我找了你这些年,寻遍各个国家,把所有你的东西放在这里,只为等这一刻到来,你快同我说话,你看我这些年是不是改变很多?”

  “对不起。”我说:“我以前并不认识你。”

  “你撒谎!”她脸色本就苍白,此刻透出死青色,十指尖尖几乎刺入我的身体,我吃痛不住,叫出声来:“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她狂叫,声音盖过我,如一个疯妇,然而有着大红嘴唇雪白冷静的脸,在房间中嘶嘶尖利:“朱姬,你可以变得丑、笨、穷,但你怎么能忘记以前。”

  我正怀疑她的神经快要到崩溃边缘, 她又松了手,把我推到墙角处。

  “你是故意的。”她瞪我,说:“你故意在死前诅咒我,因为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死,你恨我和笙,你咒我,说我不会再快乐,朱姬,你果然得逞了,可是现在,你居然说不记得了。”

  “我……。”

  “闭嘴。”她怒喝,我哑了声音,老实地蜷在墙角。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很想找人说说话,她能够知道以前的萨宾娜与现在的萨宾娜的区别,这些年,我唯一的乐趣,便是能找到你们……。”

  她并不看我,瞪着房间的某处,可又是在对我说话,我摸不着头脑,浑身打颤,缩在地板上。

  “看,你都忘了,真开心呀,人就像张白纸,涂涂抹抹过一生,然后再复来,不必带有以前的印迹,原来,忘记才是一切欢乐的源泉。”

  她再看我时,脸孔还是阴白,但眼睛却已经变了,有了种领悟的、绝望的神情,就像墙上挂的那幅画,悲伤至灰烬。

  “多可笑,我和笙打了个赌,一定能找到你们,一定能让你们在一起,可你们都已经忘了,各自寻找新的情侣,虽然你仍然是黑长发,泽保留着临死时的浓绿色眼睛,你们仍不自觉的喜爱彼此的模样,但你们终究都忘记了。”

  她说得那么悲伤,渐渐的,我开始受到感动,就算她是一个疯女人,可她的不快乐却是真实,我在心里很可怜她。

  “朱姬,这些年我很迷茫,但我开始有些明白你死前说的话,原来变身后,一切都会不同。”

  她呆呆立在房中,灯光柔和,照得她身影萧瑟,寂寞无边。

  不知多久后,我们一起上车离开,她始终没有再说话,脸上有恹恹的疲态,也不愿看我,独自向一隅沉默。

  “我想在今天早上离开城堡。”我小心翼翼的,看她的脸说话:“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有朋友在法国,他会陪我过圣诞。”

  她仍旧不响。

  司机把车子开得飞快,窗外的风景一排排向后扑倒,夜凉如水,此时,我想起僻西来,奇怪,每次当我想起他,在我的脑海里首先跃出的,是他那双浅碧的眼睛,如果颜色能再深一些,再深一些,该有多好呀。

  进城堡时,管家匆匆迎出来,“主人,昨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有一个男人来找戴小姐,他在这里大吵大闹,一直等到现在都不肯走。”

  他话还未说完,我就听到有人在隔壁大叫:“再不把她交出来,我就要报警啦!说,你们把我未婚妻弄到哪里去了?她是到这里来过圣诞的,你们休想骗我说她不在这。”

  “僻西!”我喜出望外,他竟然来找我了。

  果然,当我奔入房间,只见他头发毛燥,衣衫不整,还真是坐了一整夜了,胡须长出好多,站不动,就坐在椅子上,嘴里骂个不停:“要是你们不把她交出来,我找人来踏平整个城堡。”

  “僻西!”我叫,责怪地瞪他,可是老是用不出力,终于还是冲过去,扑到他怀里。

  “祺祺……!”他跳起来,迎住我,一把抱牢:“你死到哪里去了?居然乘我不在同别人出去鬼混,一整夜也不回来,我……。”

  天,他真啰嗦,听得我连连拍打他后背。

  这时,我看到了亚索与伊丽莎白,他们就站在房间里,还有怪脾气的男主人笙,他还是老样子,冷冷地,嘲笑似地睨我。

  “唉哟,对不起。”我忙从僻西怀里钻出来:“我男朋友只是过于担心我,如果有什么说错话的地方请千万原谅他。”

  “没事。”亚索眨眨眼,笑:“辛先生的心情我很能理解。”

  “哼。”笙淡淡道:“人倒是全齐了,但这一切有什么意思,萨宾娜,你可曾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没了,都没有了。”萨宾娜喃喃地,走过去拉住他的手:“笙,我要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得到,他们都忘记了,只有我仍记得,而且无边无尽地等下去,我的结局在哪里?永远在一日日中重复?或者我该考虑今天不离开,像朱姬一样到太阳下重头来过……。”

  她一个劲地说着古怪的话,停不下来,笙皱眉,喝她:“你胡说什么?你果然越来越像朱姬,萨宾娜,你叫我失望。”

  他粗鲁地,用力扯着她向门外走去,看也不看房里的众人。

  “僻西,我爱你。”我低低说,实在克制不住满腔的欢喜,重新又扑到他怀里,像条八爪鱼一般整个人缠到他身上,模样一定很不雅,抬起头,我发现亚索与伊丽莎白在偷偷地笑。

  微笑……

  苔碧色……

  他没有走……

  突然的,有一些模糊的悲伤笼罩慢慢升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落了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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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9-19 14:2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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