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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凤凰的哭泣》--作者:青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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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二章

  洛希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高台上的动作,即使下面的人来汇报说三城大军已经占领了几个重要位置,也只是点点头,一言不发瞥了瞥另外两个人,任由他们去处置。

  情况从来没有如此复杂过,身边的友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成为敌人;而他们本身,却都不确定会有什么样的发展。完全忠于朱凰的绯隋,与南岩似乎也并非一心,而自己的人马与另外两方是否会起冲突则完全取决于高台上的情势发展。

  那个从红光中出现的女子,看起来自己都相当茫然,却要成为决定这个世界未来的关键人物,这样的事情如果银凤知道了,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洛希紧张地握紧双拳,手心湿热,全都是汗。

  绯隋也全神贯注地关注高台上的动静,在新颜手中围巾刺出的同时整个人跳起来大声发布命令:“全军待命,准备攻上高台!”

  与此同时洛希毫不迟疑发出相反命令:“全都不许动,守住要口,任何人不得上去!”

  两道截然不同的命令,让刚刚夺取了上下高台要口的先遣队相顾失措了片刻,随即各自分辨出命令的出处,雨织城与刹继堡的士兵立即分别执行命令,短暂混乱后各自壁垒鲜明地兵戈相见,在出入口要冲相持不下。而南岩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来,音闾州来的蓝铠士兵茫然看着另外两方对立,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绯隋虽是女子,却是三个人中最果敢利索的一个,命令一下便毫不迟疑,挥动手中绯色双刀一边攻向洛希,一边大声对南岩道:“先解决了这个,再去相助朱凰!”

  “等等!”洛希自己本身并不善格杀,被绯隋快如闪电的几下进攻逼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胳膊上就中了一刀,登时整条手就失去知觉。“绯隋你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会对朱凰不利!”

  绯隋双刀划出几道弧线,光芒闪动间,架上了洛希的脖子,“你什么意思?”

  冷汗从洛希额角滴落,他的声音却仍然冷静:“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就是朱凰?万一不是呢?这么远,你也看不清楚。”

  “我……”绯隋张口结舌,却回答不出。她跟随朱凰多年,彼此早已经非常熟悉,哪里需要如何辨别,只是远远一个影子,就能了然于心:“我当然知道,那就是朱凰大人!”

  洛希眼睛盯着交叉在自己脖子上的双刀,紧张地一笑:“你自然能分辨,却如何向将士们说明?莫非你麾下人人都与朱凰心意相通?”

  绯隋心中一动,垂下眼睛。

  洛希继续游说:“朱凰选择哪一方,哪一方就是天下的主宰。这样的情势人人明白,只除了一个人……”

  “谁?”

  洛希盯着她的眼睛,“朱凰本人。”

  绯隋一怔,手中双刀缓缓垂下。

  洛希大大舒了口气,继续道:“你一直跟在朱凰身边,自然知道无论如何她绝对不会与凤凰城主为敌,如果她此刻的选择是错的,而你却助她一错到底,到时候事情都明白了之后,你想她会如何看你?”

  绯隋不以为意,“你又怎么知道她选择的是错的?”

  洛希叹了口气:“枉你还是朱凰的下属,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样跟人动过手?”

  两人同时望向高台之上。新颜手中乳白色的围巾如同长剑,所到之处刺破空气,卷起气流呼啸,时而刚直,时而柔顿,伸缩自如随心,由远处望去,便如同一条银蛇凌空飞舞,只见白光闪动,气势凌人。

  看了一会儿,绯隋无奈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朱凰虽然凌厉,却从来不曾这样只攻不守不留退路过,这的确不是她的打法。这简直是拼命。”

  洛希微微扯动嘴角,低声道:“我却知道对方的确是凤凰城主。”

  沉默半晌,绯隋不甘不愿地点点头:“这样的攻势下,还能一味退让,不肯还手,除了他,还有谁?”说完才似乎发觉失言,她明亮的眸子横扫过洛希俊秀的脸,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即便是他,一旦朱凰下令,我也绝不客气。”

  “只是……他在等什么?”洛希心中也有疑惑。周围扫了一眼,忽然注意到少了一个人,沉声问道:“南岩哪去了?”

  绯隋脸色大变:“他性子急,莫非……”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已经看见一队士兵在南岩的带领下,顺着角落的台阶逼上高台。

  新颜心中正焦躁难止。无论她手中围巾如何挥劈卷刺,在一片横卷的凌乱气流中,始终无法触到对方的身体。她一剑刺出,丛惟的身影就仿佛一只黑色的大鸟凌空跃起,向后退开,一旦她的攻势去尽了,那黑色的大鸟便稳稳落下,仍旧平静站在烟尘中,安静等她下一波攻击。

  无论自己如何不顾一切地攻击,都能被对方毫不费力地化解,却又不肯反击,似乎对她的攻势不屑一顾。越是如此,新颜就越是恼怒。仿佛对方不动声色之下将自己戏弄于股掌之间,如同戏弄老鼠的猫。她却不知道,自己凌厉的攻势下,丛惟要在不伤她的同时全身而退,已经有些左支右绌,却仍是固执地不肯对她出手。

  嗜杀的欲望在体内横冲直撞,她狂躁不止,发了疯一样一阵狂攻,手中围巾挥舞成一个圈,带动整个身子向丛惟扑去,眼见梢头便要扫中对方面孔,猛然加力,围巾仿佛毒蛇一样昂起头,无比锐利地扎过去。丛惟已经退到了高台边上,如果他飞身而起的话,不难躲过这一击,只是这样一来,飞速向他扑来的新颜却会因为来势太猛跌下去。两人相斗,起落瞬息迅疾,哪里容得这样的迟疑,白色围巾转瞬已经毒蛇一样到了眼前。丛惟来不及细想,一把抓住毒蛇的七寸,向一旁甩开。

  那围巾上灌满了真力,坚硬如铁,丛惟的手掌刚一触及,浑身不由一震,极其刚烈霸道的真力电流一样源源不绝地传过来,顺着他的手臂涌进胸口。丛惟只觉心头一滞,一阵锐痛在胸膛上迸开,这才想起来不久前刚刚受过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此刻被她真力震及,只怕又裂开了。

  新颜手中围巾被丛惟甩向一旁,她的身体也顺势斜飞出去,落在丛惟不远的地方。对方终于出手,她兴奋不已,两眼闪着奇异光芒,不等双方喘息,立即转身飞扑过去。

  丛惟迅速向中心移动,将她从高台边缘危险地带引开。身体起落间,胸前的伤口疼痛更甚,虽然咬牙忍住,成串的血珠却不受控制地沁出来。

  血腥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血液瞬间沸腾,新颜猛地跳起来,如同追逐血腥的鲨鱼,不顾一切向那气味飞扑过去。手中围巾也闪着刀刃的光芒,横扫周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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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丛惟知道是自己的伤口刺激了她。此时的新颜完全为心中嗜杀的冲动控制,没有了判断能力。他已没有余裕去伤怀感慨,只能全力应付对方泼风横雨般的攻击,在防止她伤到自己的同时还要全身而退,一向冷静面对敌说姆锘顺侵鳎这时也有些乱了阵脚?/p>

  白色围巾再次扑空,新颜转动手腕回抽,忽然从角落里冒出几个人影。她此刻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围巾转向扫了过去。

  台下的洛希和绯隋同时失声叫道:“不好!”他们看得清楚,正是南岩带着人登上了高台,却不巧一露头就被扫进了白色围巾的范围内。

  丛惟身体尚在半空,也看见了这情形,沉声喝道:“不要伤人!”挥动双臂,宽大的袍袖如同翅膀一样扇动,他调头向下扑去,想要阻止新颜。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白色围巾仿佛一条光斧劈过,有三个人顿时被拦腰劈开。鲜血溅了新颜一身,她乳白色的大衣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丛惟落在她面前,望着她浴血的身影发呆。

  高台上,以新颜为中心,突然起了一阵旋风,血腥的味道四处弥散,四下飞溅的血沫将整个上空染成了红色,形成一团猩红不祥的云。丛惟绝望地闭上眼,到底没能阻止这一切发生。骚动在台下几万士兵中卷过,低声的嘈杂变成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呼,“朱凰,那就是朱凰!”

  天空中,那团红云急速流转,渐渐形成一只红色凤凰的形状,高振着双翼,向新颜压下去。

  怅灯兴奋地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喃喃道:“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他没有注意到,委顿一旁的白隼堡主惊诧地站起来,面色奇特。

  红色凤凰形状的云将新颜整个笼罩,纷飞的血点落在她身上。迷乱中杀戮的冲动在耳膜中咆哮,新颜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面前的丛惟,双眼放出妖异的光芒,一挥手,疾风向他指去。

  疾风挟带凌厉杀气袭面而来。丛惟猛然睁眼,了悟了什么,一瞬间现出又惊又怒的神色,望着新颜充血的眼睛,心疼怜惜悔恨种种情绪一起涌上来,对她的攻击竟似视而不见,却乍然飞身凌空而起。

  新颜一击不中,去势未竭,向前冲出两步,才稳住身形。回头,丛惟正双臂大敞,如巨鸟一般从空中兜头向怅灯压去。

  “你竟然给她施了离乱咒?”沉声呼喝中,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由丛惟周身爆发出来,顿时强风席卷而过,连远在高台之下的几万士兵也觉得呼吸一滞,好半天上不来气。怅灯哪里抵挡得了如此巨大的压迫,踉跄后退两步,失神跌坐在地上。

  以前在那些夜魅身上就看见过这离乱咒的厉害,被施咒者发作起来丧失神志,六亲不认,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一定要将对方斩除。而他们自身却不知疲倦,不觉疼痛,直战到最后一刻,神志和身体同时崩溃而亡。若是别的人,丛惟大概一开始就能察觉。只是他从一开始就认定新颜对他心中怀怨,又有白隼堡主所传达的那句话在,虽然新颜凶狠残暴得过分,他也只是以为那是因为对方有怨气的缘故,除了以为退让之外,心中愧疚难过更甚以往,因此直到这个时候,看到新颜狂性大发,才猛然察觉了自己的疏忽。

  一旦明白了,便一刻也不耽误,他宽大的袍袖向怅灯卷过去,声音因为愤怒而失去了一贯的平稳,“我只想你是想要利用她的身份,谁知道你居然如此狠毒,要连她性命一并害了。”他冷冽眼中闪过寒光,右手高高举起:“本来我已发誓绝不再伤人性命,所以纵容你到如今。这是你自找的!”

  怅灯毕竟不简单,眼见性命危在旦夕,瞬间慌乱后竟然冷静下来,对方周身强大的迫力将他死死压在角落里无法动弹,五脏六腑都似乎被挤压成了一团,他费力地呼吸着,却不要命地大笑:“丛惟,丛惟,你竟然真的不明白啊,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世人都以为是你放逐了她?”

  丛惟一愣,手在半空顿住,“你说!”

  怅灯冷笑,“来不及了……”

  他这句话未说完,丛惟已经感觉到身后空气异样的波动。他狂怒之下全神对付怅灯,竟将整个后背暴露给新颜。就在两人几句话交换之间,新颜已经转过身来,抖动手中围巾刺向丛惟毫无防备的背部。

  凌厉杀气划破衣物,丛惟背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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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三章

  “爸爸?”

  低低一声不可置信的呼唤,打破了几乎凝固的空气,丛惟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一步,托住挡在自己身前摇摇欲坠的那个身体。

  血液不停地流出来,滚烫着,顺着手腕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汪血潭。新颜看着自己埋在对方身体中的手,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无意识地一声声低低呼唤着:“爸……爸……”

  白隼堡主白色的衣衫满溅血色,宛如一片绘上了梅花的天地,苍白中竟多出了些艳丽壮美。他看着眼前女子空洞的双眼,歉然一笑,似乎为自己不得不令对方失望而遗憾:“朱凰大人,对不起……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

  新颜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仍然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埋在他体内之间,似乎能感觉到血脉的跳动,一下一下,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如同九月艳阳,逐渐溶去她心中残戾的杀气。世界好像突然澄明了许多,她狂沙怒火般失控的理智渐渐平复下来,就好像疾风骤雨后突降的平和,一直在耳膜中咆哮肆虐奔涌冲撞的血液也开始缓下来。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丛惟一手托着白隼堡主的身体,转到他身前,握住新颜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抽出来。

  本就如潮涌出的血液没有了阻塞,突如发狂的巨龙,喷薄而出,漫天洒下一幕血雾。

  白隼堡主的身体倚在丛惟的身上,失力滑落。生命随着鲜红温热的血,正逐渐远离。

  离开了温热的环境,手上骤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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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新颜……”一直关注着她的丛惟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冷眼旁观,他比当事人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只是老者的名字被从记忆深处挖出来,这只是一个开端,逐渐地,她将要面对更多。当初她选择要遗忘的,却终究不肯被放过。丛惟怜惜地看着她,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

  只是,如果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丛惟冷笑,为什么不经意流过的思绪里面,有一缕不易被察觉的窃喜?丛惟恍然一惊,莫非自己竟然也期待着这样的局面吗?

  新颜平静地放开柯熏的尸体。心情深沉若海,连她自己也无法体会,只能麻木地放开手,站起来。浑身浴血,大衣染成了猩红,风呼地卷过,刮在脸上生痛。

  台下观望的绯隋激动得热泪盈眶,当先跪下去高呼:“朱凰大人,回归了!”

  新颜冷冷看着,五万士兵在脚下臣服跪地,随着绯隋高声呼喊:“朱凰大人,回归!”

  黑色袍服的身影出现在她身边,洛希立即振臂高呼:“凤凰城万岁!”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新颜漠然地看着,心中仍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意思,向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她身旁的丛惟忽然出手,针刺般的感觉从后颈传来,新颜甚至来不及回头,便颓然倒在及时接住她的丛惟臂中。

  变故突起,台下众人看见都是一愣,绯隋第一个跳起来,沉声喝道:“随我保护朱凰大人!”

  洛希不及细想,一把拉住她的衣袖:“等一下。”

  绯隋虽是女子,却也在沙场上纵横多年,反应极其灵敏,他话音没落就觉脸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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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四章

  新颜以为自己看到了一片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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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丛惟变换了一个姿势,手掌托着头,胳膊支在扶手上,专注于那些开始逐渐清晰的影像上。

  出现在蓝色幕布上的,是师项的身影,地点是摘星楼,丛惟看见自己坐在榻上,胸前白布裹着伤处。师项站起来,走到丛惟的榻边,单膝跪下:“无论在哪里,我都只向你一个人宣示忠心,请放心。”

  这正是不久前师项重新回到凤凰城时的情形。丛惟唇角微微向上撇起,凝聚出来的笑意更像是在嘲弄着什么。他看见那时的自己淡淡说道:“我们下盘棋吧。”

  眼中闪过一丝厌烦,手一挥,杯中酒液洒出去。面前的人形戛然而止,新泼上去的液体缓缓由上而下地漫下来,溶化了原先的影像。光线变幻,出现新的人影。

  还是师项,模样却比前一个场景要年轻些,青草色的袍服无风自扬,袍角袖口跳动着,激烈地张扬。若看仔细些才发现原来是他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年轻清朗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扭曲,憋得通红的脸上,双眸闪着愤怒的光芒:“告诉我原因!”

  看着往事的丛惟不易察觉地微微震动了一下,仿佛多年之后,对方的怒火仍然穿越时空燃烧了他的神经。他睁大眼,从那影像中找到沉默的自己。同样略微年轻些的脸上,冰蓝色的眸子深不可测,仿佛丝毫不受对方激动情绪的影响。可是丛惟知道,那时候的他,心脏也在激烈地跳动。

  “为什么只有你和她不一样,你们和别的人都不一样,怎么会这样?”

  丛惟此刻冷眼旁观,忽然从那时师项圆睁的眼中发现了一丝慌乱,心中不由一动,难道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师项被他的沉默刺激,越发不肯放过,一句逼一句地追问:“以前我也给她治过伤,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这一次就变了?”他停一下,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怀疑:“难道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和你一样有那东西?”

  丛惟仍旧一言不发,深不见底的冰蓝眸子冷冷迎向对方的逼问,神情间有些不安在闪动。

  “她不是朱凰!”师项断言。

  “新颜就是朱凰!”丛惟听见自己脱口而出,那时年轻,沉不住气,就这样泄露了天机。

  师项眯起眼:“新颜?新颜是谁?我记得朱凰的名字是蔻茛。如果这个叫新颜,那蔻茛哪去了?原来的朱凰哪去了?而现在这个,这个跟你一样的人,她究竟是谁?”

  年轻的主宰猛地站起来,恼羞成怒:“朱凰是谁,叫什么名字,不需要你来过问吧?谁让你来插手我身边人的事情?别忘了,你只是我的老师。”

  “就因为我是你的老师,才要提醒你,”师项毫不退缩,逼上一步:“凤凰双翼,银凤朱凰,这是你主宰这个世界的根本,自古以来就是如此,这两个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就是你这凤凰城终结的日子。”

  丛惟冷笑连连,“你懂什么,我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这一切都是我创造的,别说银凤朱凰,就是你,也不过是我闲暇时消遣的玩物。若要凤凰城终结,除非我愿意,别人谁都别指望。”

  听着自己失控的言辞,旁观的丛惟不由自主握紧了手中酒樽。少年轻狂,不知轻重,一怒之滤党隽苏庋惊天的秘密。若是可以,他宁愿时光逆转,或者跃入这情景中,阻止自己的口无遮拦?/p>

  盛怒中的年轻主宰无视于老师震惊苍白的脸,继续冷笑:“你问我为什么新颜跟你不一样?你真想知道?我怕我说了,你受不了。”他站起来,轻蔑地看了对方一眼:“不要以为别人称你为师你就真的是智者了,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的是。你不过是我掌中一条纹路。”

  师项面色变得铁青。丛惟走到他的眼前,使劲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对方原本愤怒激动的脸色突然凝固,双目直直转向自己的主宰,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年轻的丛惟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快意,多年后旁观的他却在回顾那一刻的时候蹙紧了眉。

  半晌,师项突然爆发出惊天的狂笑。

  青鸢走进密室的时候,正看见蓝色幕布上这动人心魄的一幕,她一怔,黑夜般的眸子不动声色地转向凝神盯着那影像的主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让这房间里的寒意越发浓重,青鸢瞬间觉得手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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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五章

  “主人要见您。”有礼却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蒙面的黑布下飘出来,飘忽得不似有人气。

  新颜却从对方黑夜般沉静深邃的眸光中,读到了些什么。“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她问。

  青鸢没有回答,新颜却敏感地发现她眼睛迅速眨了一下,于是微微一笑:“你的主人,就是这世界的主宰,那个丛惟吧?他想要见我的话,我是不能拒绝的,对吗?”

  青鸢一愣。在她的意识中,主人就是天,她无法想象任何人会拒绝主人的命令。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来传达命令,理所当然地等着对方遵从。可是面前这个令主人投注了无限心思的女子,却奇怪地微笑着,轻轻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很矛盾呢,虽然我也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主宰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是却有些害怕见面呢。”

  “那么,朱凰大人不打算见主人吗?”半天,青鸢才能问出这么一句来。

  新颜靠在床头上,专心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从那上面能看见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来。青鸢等着,却半天没有回复。

  站在一旁的绯隋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来回看看两个人,向前走了一步,想要提醒新颜什么,却被青鸢冷冷扫过来的一眼冻住,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靠近。绯隋对这个永远将自己隐藏在黑夜般暗影中的人物颇为忌惮,总感觉对方身上有一股苦苦隐藏的暴戾杀气,如果稍有不慎泄露出些许来,在她附近的人就会遭遇无法想象的大难。

  “绯隋她……不肯告诉我。”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另外的两个人同时一怔,青鸢冰冷无边的眼神再次扫向旁边那个男装佳人。绯隋赶紧摇头,表示不明白朱凰所指。

  “师项也闪烁其词,”新颜抬起头,直视青鸢,“可是我听说丛惟是被我伤了?是这样吗?”

  “我不在场。”青鸢的回答生硬直白。说起这个就生气,主人严禁她责问朱凰狂性大发的事情,纵然后来听说她几次都差点将主人置之死地,也只能强忍着,不置一辞。没想到她却自己提起来,青鸢克制着自己,努力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主人说您是身不由己。”

  “是吗?”新颜淡然一笑,闭上眼。记忆极深处,鬼魅般起落的身影,夺命的索状物,追逐着一个身影。对方却竭尽所能地退避,不肯交手,直到绳索缠上他的脖子,他回握,手中的武器瞬息间毁于一旦,这才惊觉对方的强大。

  “我身体上有一处伤,”她的手抚上胃部,缓缓说道:“师项说那是我为了救丛惟舍身挡下了一箭。很深的伤口啊,几乎丢了性命。”睁开眼,清澈的眼眸望向面前黑夜般的护卫,她问:“是什么原因,让我对一个我愿意为之舍弃生命的人下杀手呢?”

  那目光灼然,明亮令人不可逼视,即使是青鸢,面对这样的几乎探进人心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回避开来。

  绯隋忍不住低声道:“其实不怪朱凰大人,城主不也说了吗,大人是身不由己。大人是中了离乱咒。”

  听见离乱咒三个字,青鸢一呆,刀子般锐利的目光飞快地将另外两个人扫了一遍。只知道朱凰突然失控伤了主人,至于原因,丛惟只说是身不由己,她也没想到多问,此刻也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疑心突起,盯着床上的朱凰,眼神戒备。

  新颜也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离乱咒?我似乎有点印象。离乱咒的作用,是将人心中的怨念无限扩大,如果中了离乱咒,便会针对自己所敌视的人,不顾自身,丧失理智地将其赶尽杀绝。”她抬起头,赫然发现青鸢眼中的敌意,不由苦笑,“这么说我的确是对丛惟怀怨了?这样的话,你还会希望我跟他见面吗?”

  青鸢不答,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人对朱凰的用心,她一清二楚。所以主人要见朱凰,无论朱凰是否愿意,她都会促成。可是如果朱凰有心对主人不利的话,她却也绝不允许主人受到伤害。

  新颜从沉默中猜到了她的心意,有些许黯然。

  一时间,三人之间弥漫着难耐的沉默。

  师项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情形,一怔,笑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安静?”看见青鸢在新颜的床边,也就明白了些,便问:“城主要见朱凰大人吗?”

  不想青鸢见到师项,眼中精光闪烁,盯在他的脸上,如刀锋掠过,隐隐泛着寒意。师项心里咯噔一跳,那目光中竟然有着隐约的敌意。他自问自从回到凤凰城,行为并未失当,而丛惟对他的态度也不见有异,甚至是青鸢本身,不久前见面也没有不妥,怎么突然生了变故?

  他心思转得飞快,两人目光交汇这一瞬间,已经将事情滤了一遍,确信自己没有不当的地方,面上不改颜色,假装没有看见青鸢的注视,向新颜问道:“怎么,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新颜没有细想一口回绝,又对青鸢点头:“既然凤凰城主召见,我还是去见见吧。”

  不是第一次了,两次进入这个世界,新颜都发现自己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在这里,不管心情如何杂乱彷徨,面临选择的时候,总是会比较主动些。对照以前在公司,她是相当沉默内敛的一个人,从不会主动争取什么,若有难以委决的事情,也往往选择不采取任何行动。然而在这里,整个人都变得沉着积极起来,心中虽然对与丛惟见面忐忑不安,最终却还是咬牙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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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究身体仍然虚弱,新颜尝试从床上站起来,腿一软,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站在她身边的青鸢眼明手快,自然而然伸手扶住她。

  两人身体接触的一刹那,一种极端不安躁动的情绪从心底冒出来,新颜一震,闭上眼,一个个情景从脑中飞快流过。她仿佛看见青鸢解下自己蒙面的黑布,露出了一张冰雪般清亮的容颜,瞬间照亮整个空间。耳边也似乎响起青鸢清冷的声音:“不管你是谁,既然主人说你是朱凰,我便奉你做朱凰……朱凰大人,请不要离弃主人……朱凰大人,主人在找你……朱凰大人,朱凰大人……”

  新颜如触电般猛地甩脱她的手,不顾几个人诧异的目光,跌跌撞撞独自避开,一幅幅画面仍在脑中掠过,有时是她和青鸢两个人,有时还有丛惟,有时还有一个银发银袍的少年参与其中。多数时候,这个蒙面黑衣的女子都只是沉默地站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也有几次她对她说话,一律简洁恭谨,开口闭口朱凰大人。

  “朱凰大人……您怎么样了?”问话的是绯隋,她见新颜险些跌倒,也顾不得忌惮青鸢,抢上一步,支起她的身子。

  新颜怔怔盯着绯隋的面孔,满心诧异。刚才那轻轻的一下碰触,似乎许多过去与青鸢相处的片断闪回,她被封锁的记忆就掀开了一个角。可是为什么绯隋和她的接触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她望向师项,要不要碰触一下,看看跟他有什么反应呢?

  “朱凰大人,”青鸢低声提醒:“既然决定了要见面,就请不要让主人久候。”

  “哦。”新颜恍然回神,连忙答应。反正以后总有机会的,她这样想着,问道:“看来我还不能自己行走,能让绯隋扶我去吗?青鸢?”

  青鸢一怔,不记得曾向她说过自己的名字,刚才刚见面的时候她看起来还不认识自己,怎么突然知道她叫什么了?她不动声色地望向自己刚才扶助她的那只手。

  新颜乍一眼看见丛惟的时候,愣了一下。地点是梧桐宫后面一片无边无际的葡萄园,从垅上望下去,接天碧叶海一样微微起伏着波浪,丛惟就在葡萄藤架间,举手抬头专心在藤下劳作,风吹起他宽广的衣袖,和着叶海起伏的节奏,一下一下飘拂,竟似与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从来没想到,高居这个世界顶端的主宰,置身于这片碧海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新颜让绯隋在原处等着,却对青鸢说:“我见你的主人,你也一起来吧,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样的万一?青鸢立即就能领会,她是害怕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失控,才会这么要求。青鸢原本就不是凡俗之人,根本不会与别人讲什么客套,自然也就不会因为朱凰的主动提出而刻意表示信任,当下点点头,毫不客气跟过去。

  来的路上新颜已经仔细想过,心神既定,便没有了顾虑,大大方方让青鸢搀扶自己的胳膊。手臂相接,种种影像立即如泻了闸的洪水汹涌而至,来势之强盛,她甚至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整理,浮光掠影地扫过。耳中也仅是各种杂乱交织的话声,来来去去不外两类,或是青鸢公事公办地向她禀报些什么,或是与丛惟激烈讨论什么,而青鸢在旁边旁观。种种景象,都必然同时有青鸢和自己在场,新颜明白,不知是什么原因,自己突然有了一种能力,可以借接触对方的身体,获得对方脑中与自己相关的记忆。

  只能是与自己相关的记忆,想到这个,新颜忽然生出一点遗憾,如果能没有限制地读到别人的记忆,那岂不是会很方便?比如现在自己所面临的种种谜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开。而且,这样也很容易察探一个人的真实心意,尤其是青鸢这种将自己小心掩藏起来的人,她跟在凤凰城主身边,一定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可惜自己看不到……

  这么想着,新颜突然一愣,猛地顿住脚步,有些陌生地盯着自己投射到地面上的影子。

  “朱凰大人?”察觉她的异样,青鸢停下来询问。

  “啊……”新颜狼狈地抬起头,想要掩饰什么似的挤出微笑,敷衍道:“没事,没什么,我们走吧。”

  “没事吗?”青鸢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看着对方不自在地闪开面孔,才点点头:“主人就在那边,请跟我来。”

  新颜脸上火辣辣地烧烫,为自己刚才莫名生出的奢念而惭愧。什么时候自己居然也有了窥伺别人内心的爱好?居然盼望着能读取别人的秘密。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寇教授自小便教育他们要尊重旁人隐私,不得干涉别人私事,即使一家之中,父母姐弟也都互相尊重敬爱。

  两人手臂一直交叠着,影像声音源源不断流过来,新颜也不着急去辨读,只待留到以后仔细品味。

  串串水晶般剔透诱人的葡萄垂下来,阳光穿过葡萄藤,与下面巨大的阴影交错出斑驳的光影,丛惟隐身其中,极其专注地照料着一株葡萄幼苗。风从四周掠过,哗哗地在叶海中掀出有节奏的乐声;极高的天空中,偶有各种鸟类身影滑过,因为离得远,并听不见什么嘈杂的声音。云荒山刺破青天的身影就耸立在这片葡萄海的后面,因为朝阳,整个山体都闪烁着白花花耀眼的光。

  新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这个世界上,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开阔的天地和柔和的风,就这样安静地守护在那个年轻的黑袍男子周围。

  她阻止青鸢出声通报,远远地从侧面观察他。

  也许是阳光的缘故,那张一贯冰湖雪水般清澈的脸上,有了淡淡的血色。这一刻即使是不断从青鸢那里涌过来的记忆,也被忽视掉,她专注地看着。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新颜静静看着,静静地想。不记得在什么地方看见过,甚至不记得是否曾出现在梦中,可是只消一眼,那种无可回避的熟悉感就迎面扑来。对方垂着眼,从她的角度看不见眼睛,她却清晰地忆起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刹那间,她突然有些激动。记忆似乎一再地失去,但不论经历多少回,那双冰蓝的眼睛始终镌印在脑海最深的地方,无论如何不会被抹。新颜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肯定,她曾经来过,就在他的身边,即使毫无印象,也不妨碍她在脑中准确勾绘出两人并肩而立的图画,他们曾经在一起。

  敏锐地感觉到旁人的存在,丛惟直起身看过来。

  一股躁动的情绪闯入心头,新颜惊骇地后退一步,因为无法控制那样的情绪而隐隐不安。

  青鸢尚扶着新颜,丛惟一看便明白了,向旁边的一块白色石头指了一下,冲新颜点点头道:“身体还虚吧?坐下比较好。”

  在这样平静安详的环境中见面,距离上一次有多久了,连青鸢也不敢确定。经历了无数的风波,曾经失落过,伤怀过,甚至埋怨过,彻底死过心,却始终包容着对方,连她都为之激动的场面,主人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就这么淡淡地吩咐安排,似乎现在接见的只不过是某个即将赴任的领主,青鸢有点不明白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然而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稍稍退开几步,习惯性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忠诚而沉默地守护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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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六章

  不知何处飞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只有手掌大小,落在新颜的手臂上,乌溜溜的小圆眼睛直直看着她,似乎在示意什么。新颜见它可爱,忍不住伸手过去。那小鸟仿佛通人性,轻轻巧巧跳上她的手掌,小小的爪子紧紧扣着她的指头,柔顺地用自己的头磨蹭她的掌心。

  那羽毛轻柔蓬软,透着温暖的体温,手摸上去极其舒服。新颜用另一只手覆住那个小小的身体,感受它随着呼吸极微弱的起伏,一股暖洋洋的热力透过掌心蔓延上来,在全身游走 。暖意顷刻间流遍全身,新颜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只觉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如滚烫的水洗过,一扫这几日来缠绵体内不去的寒郁阴戾的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只见丛惟冲她淡淡笑了一下,仍又转身忙着在葡萄藤架间做着什么。既然他不开口,新颜便决定自己问:“这小鸟,是用来对付我所中的离乱咒的吧?”

  丛惟停下来,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都知道了?”

  声音低沉清冽,听在新颜耳中,心跳莫名地乱了一拍。这个声音,听来那么熟悉,如雪水消融滴落冰河般的清澈,仿佛映射着极光,无论高亢或低沉,在耳边回转,都能让她眼前幻化出绚烂迷彩。新颜一怔,心思怎么不受控制地任意乱飞?

  她干咳一声,收敛心神沉吟道:“我果然中了离乱咒,能将人心中怨念无限扩大的离乱咒……”她问:“我到底还是在怨恨你啊,为了什么呢?”

  丛惟唇角扯动,仿佛是想微笑,可冰蓝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涩然让这笑容看在新颜眼里,变成了苦笑。她想,自己的怨恨应该伤他很深吧,他却不愿意让她知道,才会有这样苦涩的笑容。这后面有什么样的隐情,她忽然不想知道了。虽然总会想起来,但至少现在,就暂时放过那些恩怨吧。

  转开话题,她问:“我究竟是谁?”

  “呃?”丛惟似乎不明白她的问题。

  “我猜我是朱凰,可是人人都说我是蔻茛,我想我还没有糊涂到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但是现在也不确定了……”

  “你不是蔻茛,”他看着她,安静地说:“是新颜。”

  “那么蔻茛呢?”

  丛惟冰蓝色的眸光似乎跳动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他没有回答。

  不知为什么,他逃避的样子让新颜非常不舒服,他越是不想谈论,新颜就越想追根究底:“我本不是朱凰吧?我是别处来的呢。朱凰原本是蔻茛,为什么会变成了我?”

  丛惟脸上又现出那种苦笑,新颜心中一动,“莫非我对你的怨恨竟与蔻茛有关?”

  他转过身去,那姿势非常奇特,是先将脸别过去,然后躯体才跟着转动。新颜看着只觉得别扭,要想一下,才明白他是要回避两人目光的接触。她心中沉了沉,看来是猜对了,却一点拨云见日的欢喜也没有,只觉一切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当初蔻茛、丛惟和她三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必然有着某种因由。这么想来,仔细推理,三人间的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上一次来到这里的那三年。那么自己的离开,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件事情呢?究竟是什么力量让她在两个世界之间穿梭往来,为什么独独是她被卷进了这个世界?心思转到这里,忽然又想到,来到这里见过的多数人都将她当作了蔻茛,只怕并不是因为两人相貌相同认错了,而是他们根本以为朱凰就是蔻茛。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郁闷,仿佛什么东西堵着,上不来气,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专注,竟然忘了呼吸。

  丛惟没有再说什么,专心做他自己的事情。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水晶匣子,阳光射上来,闪着晶莹的光。新颜心不在焉地看着,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这是能储藏记忆的冰魄吗?”

  “还有别的用途,不过最多被用到的,就是储藏记忆了。”丛惟安静地回答,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他打开匣子,一股寒气立即向周围弥漫开来,新颜生生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握紧手中柔顺的小白鸟。

  丛惟握着匣子底部,过了一小会儿,寒气不再弥漫,渐渐凝成一条乳白色的雾线,袅袅绕绕地向上不停冒着。他把匣子凑到一串晶碧莹润的葡萄下面,白雾缭绕过去,不一会儿那些葡萄的表面就蒙上了一层霜色。

  新颜专心看着他操作,脑子却不停地转着,心中有太多疑问,一起涌上来,冲塞着头脑,反倒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了。

  “你有很多问题吧?”丛惟没有回头,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迷蒙的冷雾,葡萄开始结冰,逐渐变得透明,他的目光穿透那些结晶一样的果实,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嗯……”新颜索性问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我来的地方不一样,却好像有点关系的样子。”

  丛惟居然轻轻笑了一下,说:“你以前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以前没问过吗?”新颜不解,第一次来的时候,难道不好奇吗?

  “那时候的你,”他这么说着,突然顿了一下,收起水晶匣子,拿出一个翡翠雕成的果盆来,小心翼翼把冻成了冰珠的葡萄一颗一颗摘下来。

  “我怎么样?”新颜忍不住追问,眼睛却不受控制瞄向他的脚边,这才发现藤蔓掩映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石桌,摆满了杯盏盆罐之类的东西。

  “那时候的你,和现在不一样。”丛惟想了一下,把没说的话咽回去。

  “怎么不一样呢?”

  丛惟再一次沉默。然而这次却不是因为无法回答,而是因为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意志很消沉的一个人,跟飞扬桀骜的蔻茛不一样,时常茫然一个人出神,精神萎靡,完全没有常人身上常见的活力。那时的她,从不曾主动问过什么问题,仿佛置身何处,面对何人,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他知道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也许是因为心中愧疚,所以竟默认了她的出现,这才有了以后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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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7-22 21:5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样的往事却不愿对她重提,害怕话题再牵扯到蔻茛,牵扯到他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的罪责。摆弄着冰葡萄在翡翠盆里飞快地转着,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你不是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回事吗?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新颜点了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他手中的翡翠盆,那些葡萄如同被卷入了漩涡,在盆底不停转动,起初尚彼此互相碰撞,发出一两下撞击声,声音清脆悦耳,仿佛环佩相击。渐渐的,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葡萄之间却奇异地不再有任何相交。望过去翡翠盆中的葡萄已经看不大真切,只隐约一条浅碧色的环流飞速流转。新颜看着,有点头晕,仿佛那小小的翡翠盆中,酝酿着的,是宇宙洪流的漩涡。

  丛惟俯视着手中的翡翠盆,冰蓝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上古天地初创之时,天神从云荒之泽中选泥,参照自己的模样捏出了一个人偶,不小心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了那人偶,于是人偶便有了生命。天神将那人偶安置在云荒泽畔,自己另有别的要事忙碌。等到若干时日后回来,才发觉那人偶不仅从他的气息中得到了生命,更得到了部分法力,趁他不在的时候竟也学着天神自己捏出两个人偶来,分别叫做生命和梦想,并将自己的气息渡给了他们。”

  说到这里,新颜恍惚有些明白,生命和梦想,原是同根而出。

  丛惟继续说:“天神大怒,他本是天地间唯一的神,唯一能创造生灵的存在,而今却有别的人也具有了他这样的能力,也难怪他生气。人偶知道自己犯了天怒,便安排自己的造物躲藏起来,而他自己却被天神捉住,废去神力流放人间。”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从那个石桌上拿出一个浅口的描金的瓶子,将翡翠盆中的东西倒了进去。

  新颜一直专心听他讲述,此刻才看见翡翠盆中原本晶莹剔透的葡萄粒,此刻全都化成了一摊浅碧的汁水,被丛惟装进描金的瓶子。

  “那后来呢?”她问:“生命和梦想逃脱了吗?”

  “生命也被抓住,废去神力,与人偶一同流放。而梦想,却侥幸逃脱了。”丛惟忽然轻轻笑了一下,抬眼望向天际一团被夕阳映得血红的云,淡淡道:“可是谁知道呢,或许根本就是天神故意安排的。”

  新颜一愣,猜到了一二,试探地问道:“那梦想,该不会就是这个世界的初祖吧?”

  丛惟转过头来看着她,落日斜晖给她苍白的脸色染上些许血色。冰蓝清冷的眸光,在一片火烧似地霞光中,如同一柄孤独的剑,直直插进她眼中。新颜心头微微震动了一下,看来自己是猜对了,却因为从他那样的目光中读到了绝望的孤独而有些隐隐的心痛。

  “梦想,是我的祖先。”

  果然不出所料。新颜默默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直觉,他这句话里的含义并不简单。

  丛惟一边往那只描金的瓶子里加入一些不知名的粉末,一边说:“生命和那个人偶便是你来的那个地方的初祖。他们的后代只是普通人,有生命的普通人,与寻常走兽没有什么不同。”

  “人和动物是不同的。”新颜立即反驳,很不高兴他这样比喻。

  丛惟却不介意她僵硬的态度,微微一笑,道:“之所以不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存在。”

  “嗳?”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梦想没有被夺去神力,还开创了这个世界。只是……原来当初人偶创造生命和梦想的时候,是将自己的神力分成了两部分,分别给了他们两个。所以生命是生命,而梦想也只能是梦想。”

  这话有些绕,新颜反复咀嚼了两遍,才明白:“生命和梦想本是一体,应该待在一起的,却被强迫分开了。分开后的彼此,只能独自存在,却不再完整,是这个意思吗?”

  “不能说是独自存在。”丛惟认真地想了想,换了一种方法解释道:“本就是一个事物的两端。你也一定发现了许多在两边彼此对应的人,比如陟游和你弟弟,本就是一体。因为有了这个世界里陟游的存在,你弟弟才有了努力的动力和方向。如果没有了陟游,他就只是一个徒具生命的存在。而假如失去了作为生命体的你弟弟,那么陟游就会消失。”

  新颜心头突地一跳,突然想起这一次还没有看见过陟游,联想到那天夜里弟弟摔向危险身影,慌忙问:“陟游他现在在哪里?一直没看见他,难道我弟弟他……”

  “陟游还在。”丛惟冷静地打断她,“他虽身陷囹圄,却还在。所以你弟弟也还没有生命之忧。”

  长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新颜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放下了。刚才心情这一紧一张,竟似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乏力地垂下头,却惊讶地发现手中那只白色柔顺的小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她抬头看看丛惟,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掌心,不知所措。

  丛惟只是一味微笑,却又不说什么,朝外面看去。新颜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又是一只白色的小鸟飞过来,照样落在她的手上,依偎着她的手掌。她却有些迟疑,怕这可爱的小东西因为自己的缘故莫名消失,感觉就像是自己杀了它。

  丛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说:“你别担心,它们生来就是替人疗伤的。”

  “可是我不忍心……”说来也奇怪,这些日子隐约想起来的过往,不乏杀人如麻血流成河,却也不觉得如何不忍,倒是对这只鸟存了慈悲的心肠,连她自己都不由觉得可笑。

  丛惟淡淡地说:“每条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你的不忍心就是会让她的存在失去意义。”

  新颜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似乎说的不止是这只白色的小鸟。却也不再迟疑,任那小鸟的体温带给她舒适。一边握紧小鸟的身体,又问道:“陟游身陷囹圄?这是什么意思?”

  丛惟仍在描金瓶子上下功夫,只是说:“你稍等等,迟些就明白了。”

  “哦。”新颜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却也只能随他去。心思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把刚才的话过了一遍,还有许多不解,问道:“那么这个世界的所有存在,就都是那个世界的梦想了?”这是之前跟石定襄讨论的时候就猜想到的,倒也不是太令人惊讶。但如此一来,那个无法解释的矛盾就冒出来了:“可是人人都想主宰世界的话,你这里不是乱套了?”

  丛惟明白她的意思,还是被她的说法逗得微微笑了一下。她坐在葡萄藤下,身上穿着以前穿惯了的红色袍服,齐肩的头发卷曲着,渐渐昏暗的天光下,有一种他不熟悉的妩媚。心头忽然一热,脱口说道:“你这样多好,比以前有活力多了。”

  话一出口立即察觉失言,丛惟略有些狼狈地转向手中的瓶子,收敛心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正容道:“也不是所有的存在,都是梦想。也有例外。”是什么样的例外,却不肯详细说。不等新颜追问,又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个问题……”他的声音低了低:“梦想和生命一样,都是会生病,都是由盛到衰的。”

  新颜眼皮跳了一下,紧紧盯着他,心中仿佛明白了,却又理不清头绪,半天,老实道:“我不明白。”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大概天神是有意为之的。他虽然无法找到梦想,却对生命和梦想都下了诅咒,自此生命不再无尽,生命会生病,然后死亡;梦想也一样,也会生病。”

  “梦想也会生病?”新颜彻底糊涂了。

  丛惟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当梦想变成野心的时候,就是生病了。”他苦笑,“而我的作用,就是把那些生病了的梦想清除掉,维持这个世界的平衡。而你,”他看着她,说:“银凤朱凰则是协助我完成这个任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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