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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夜香》--作者: 张宝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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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14 | 显示全部楼层

够铁的!

此时夏君正在女部的桑拿间里尽情地蒸桑拿,她拿起木勺从桶里舀满水泼到热石上,击起一股股蒸气,小木屋里热气腾腾,那一块块木格几经蒸气的熏染,已变得顽固。

    夏君赤身裸体坐在二排木座上,臀部垫着大毛巾,感到痛快淋离。此时,桑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在这小木屋里想入非非,可以在蒸气中净化灵魂。

    其实在美国她就喜欢蒸桑拿,尤其土耳其浴,她还喜欢一个人开车驶往大海边,望着湛蓝湛蓝的大海,赤身仰卧在金色的白沙滩上,让白白的小脚丫沾满细沙。或者将小巧玲珑的身体藏匿于细沙之中,只露出一张渴望自由的脸庞,望着蔚蓝色的天空,几只海鸥快乐地盘旋,望着那白云一朵朵向远方游动。

    她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她进入美国洛杉矶的一个海滨浴场,她被这群裸泳的景象震惊了,恍惚之中仿佛进入天堂。白皮肤、黄皮肤、红皮肤、黑皮肤,男人、女人,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儿童,肥胖臃肿的人,瘦小枯干的人,漂亮英俊的人,丑陋矮小的人,在这里一切都暴露无遗,精赤条条的人们无拘无束地说笑着。起初,夏君还有些差涩,躲到一块礁石后面,遮着一把漂亮的花伞,后来她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天际。眼前出现一个高大无比的黑人老头,怔怔地望着她。

    夏君惊得坐了起来。

    那老人缓慢地走远了……

    这时,桑拿间的门开了,走进一个丰腴的少妇,她朝夏君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一排座上。夏君看着她竖挺浑圆的奶子和翘起的白臀,再瞅瞅自己瘪瘪的胸脯和扁扁的小屁股,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溜出了桑拿间。

    夏君来到休息厅时,老庆已掏完耳朵做毕足疗,正躺在那里喝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夏君整了整红色的桑拿服,微笑着躺在他旁边的躺椅上,问:“你等着急了吧?”

    老庆说:“来到这儿就是休息,没有什么着急的,你喝点什么?”

    “来个热露露,暖暖胃。”夏君欠了欠身。

    老庆叫来服务员吩咐她去拿一杯热露露,然后又问夏君:“你做个足疗吧?这里的手艺还不错。”

    夏君点点头。

    老庆又叫来服务员,交待说:“叫一个漂亮小伙子来,给这位女士做足疗。”

    夏君笑道:“你想得真周到,还叫什么漂亮小伙子。”

    老庆道:“花钱了,就要享受。”

    一忽儿,过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坐于夏君脚下,他熟练地抱起夏君的两只小脚丫,用毛巾把右脚包好,庄重地放到一侧,然后按摩左脚。

    老庆道:“夏君,你知道你最动人的地方是哪儿吗?”

    “你又拿我开心。”

    “是脚,你的这双脚十分秀美,弧线流水型,小白脚趾齐齐整整,匀匀称称,柔软滑腻,玲珑可爱。我看,你不用付足疗钱了,应该是这位小师傅给你付钱了。”老庆赞赏地说。

    小伙子听了,“噗噗”笑个不住。

    “老庆,换个题目吧,你别净糟改我。”夏君挪了挪身体。

    夏君尖叫了一声,说:“师傅,轻一点。”

    小伙子放慢了双手。

    老庆这时已昏昏欲睡,实际上他的意识还算清醒,岁月的风帆,摇啊摇,溯源而上,将他载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老庆的爷爷在清末曾担任过提督,而且满腹诗书,还出版过诗集,老眼昏花的奶奶一谈起这段历史,总是十分自豪,辛亥革命后,爷爷一蹶不振,闲居北京家中,提笼架鸟,饮酒呷茶,逛妓馆,走戏楼,很有些八旗子弟破落的气象。爷爷的原配夫人也是旗人,是王爷的格格,眼见丈夫大势已去,日渐颓废,离家出走。爷爷是在恭王府大戏楼里认识老庆的奶奶的,那时风韵十足的奶奶正在饰演京剧“吕布戏貂蝉”中的貂蝉。奶奶迷人的身段,脉脉含情的双眸,优美的唱腔,一下子迷住了爷爷。爷爷径直冲进后台,缠住了正在卸装的奶奶。奶奶是穷苦人家出身,早年父母双亡,8岁时卖给天津的戏班子,刻苦磨砺,终于唱红,成为享誉京津的京剧名星。奶奶见爷爷生得俊伟,又有几分斯文,甚是喜爱。一来二往,形影不离。爷爷把奶奶娶进家中,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爷爷尚有家资,生活还算宽裕,于是不再让奶奶出头露面。奶奶闲居家中,有时聚集朋友,唱戏玩牌,日子过得亦是快活,奶奶近四十岁时才生下一子,即是老庆的父亲。奶奶生前最喜欢向孙子讲她闲居家里的那些故事。当时她家是座典型的四合院,壁上爬满了紫籐,院中央有一株秋海棠,后院栽着桑树、梨树,正是梨花缤纷时节,有一天晚上,突然从后墙翻下一个人,奶奶正从茅厕出来,吓了一跳,正要叫唤,忽听那人叫道:“貂蝉姑娘,是我。”奶奶听这声音甚熟,定睛一瞧,原来是当年戏班子饰演吕布的演员丁四。此时的丁四虽然饱经沧桑,却是一脸的英气。奶奶曾经与他相好过,嫁给爷爷后断绝了与他来往,当年的戏班子游历江湖,不知去向。丁四上前欲抱奶奶,被奶奶推开。丁四恳切地说:“你忘记我们当年的交情了?这些年我在梦中都一直惦记着你。”奶奶说:“丁大哥,如今我已是老提督的人了,人家待我不薄,我怎能辜负人家?”丁四眼泪夺眶而出,跪下道:“你难道忘了我们的花下之盟了吗?”奶奶道:“我怎能忘记?”但那已经是历史了,我们都留在心里吧。”丁四道:“这是爱的印记,我怎能忘记?你跟我难道不能旧情复燃?”奶奶坚定地说:“这已成为历史,丁四,你好自为之,你要是真的对我好,你就远走高飞,让我过宁静的生活,我不愿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丁四见奶奶言辞恳切,便翻身上墙,从此再无踪迹。后来奶奶听说在抗日战争时期,由于他拒绝为日本人唱戏,被日本人杀害了。奶奶在院里为他挖了一个小穴,将吕布戏貂蝉的京剧照埋进小穴之中。

    奶奶还跟孙子讲了这么一段故事,那一年爷爷到关东走亲戚,奶奶留在北平看家。奶奶感到孤独,于是约几个朋友到家里打牌。这天晚上,朋友把当时的警察局长也邀请来了,那个警察局长见奶奶风韵犹存,露出色迷迷的目光。牌局正酣,那位警察局长故意把牌落于地上,然后将头埋于桌下拾牌,同时把手伸进奶奶穿的月白色旗袍里……奶奶伸出手,攥住那个警察局长的手狠狠掐了一下。对方“哎哟”大叫一声,缩回了手。众人忙问何故,警察局长伸出胖脑壳急说:“没什么,没什么,这房子潮,地上有蝎子……”闻说有蝎子,几个牌友不禁大惊失色,牌落人散。

    奶奶说到这里,骄傲地问孙子:“你说我对你爷爷怎么样?”

    老庆伸出大拇指说:“够铁的!”

    爷爷从关东回来,带回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长得跟水杏一样,粗黑油亮的大辫子一直伸到臀部,两只大眼睛分外迷人。爷爷说他想续个小的,奶奶一听就急了,气得3天没下床。爷爷劝奶奶道:“我实际上找了个小保姆,她能做饭洗衣,你一年年岁数大了,操不过心。”奶奶说:“你嫌我老了?”爷爷忙说:“我是说岁月无情,明里娶个小的,暗里是个做饭的小师傅。”奶奶说:“你甭哄骗我,笋是嫩的掐。”爷爷笑着说:“姜是老的辣。”奶奶说:“我瞧她眼神像狐狸精。”爷爷说:“她也是穷苦人家,儿子还小,也可以由她照顾。咱这家里还是你说了算,我主要陪你。难道你希望看到我跟霜打的柿子一样?”爷爷就会哄人,这半宿,奶奶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解放后,还真应了奶奶的预言。“三反五反”中,那个小媳妇向政府举报,爷爷藏有变天账。当兵的冲进奶奶的房间,挖地三尺,挖出一个书匣,匣内藏有一部著作,是爷爷写的诗集,扉页上爷爷写着两行字:“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在当时那时代阶级斗争还存在着,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敌人磨刀霍霍,怎么会“本无事”呢?“庸人”,谁是庸人?“三反五反”运动轰轰烈烈,难道是自扰之吗?当兵的还在另一处挖出当年光绪皇帝赐给担任两江总督的爷爷的一柄青龙宝剑。40多年过去了,爷爷还藏有这种封建皇帝赐与的锋利宝剑,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于是,爷爷被押赴刑场,一枪了决。枪决之地就是现今的石景山区衙门口。

    爷爷被枪决那天,奶奶失魂丧魄在院内徘徊她穿着一身素白衣服,一滴眼泪也没有淌下来……而那个小媳妇自称受尽封建家庭的欺辱,投奔一个首长,组建了革命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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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1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给我出去!

奶奶自那以后,下定决心,教子成人。她参加了街道工厂工作,为的是多挣一些生活费用。老庆的父亲还真有出息,考上名牌大学,成长为专家。奶奶在九十寿辰不久便微笑着离开了人世,临死之前,她认认真真地看了老庆一眼,老庆清楚地记得那一眼里含着殷切的希冀,希冀他什么呢?是精英?还是民族栋梁之才?

    老庆少时无忧无虑,那时他的家住在东城的一个大杂院里,院里住着十几户人家。

    这个大杂院在三十年代是个标准的四合院,院里有几棵古槐,三进院落,后院是个茅厕,再后面有一片枣树。这个院子的右侧是一座法式洋楼,杂树丛生,藤蔓从那洋楼上飘洒下来蔓延到这座院里,小壁虎快活地窜来窜去。这座院的左侧是一个长条二进院,门不大,不引人注目,窄长,古色古香,好像是一条暗道;院内枣树林立,树上的枣又长又尖,又脆又甜。房主是北方一个著名煤矿的矿主。

    老庆住在东面的一间半的房屋里。

    1966年夏天,“文革”第一年。大街上穿黄军装、拎皮带、戴红箍的人比较多。

    汪大妈家的小女儿汪霞对老庆不赖,一有好吃的就给老庆留点。

    一天晚上,汪霞兜里揣了一个烤老玉米,送给老庆。没想到老玉米还有火星,把汪霞的小棉袄烧了一个洞,挨了汪大妈一记耳光。

    老庆听说了,心里一阵难受。

    汪霞比老庆大一岁,知道的事儿比老庆多。老庆上五年级,汪霞上六年级。有一天晚上,汪霞对老庆说:“今天我没有上体育课。”

    老庆问:“为什么?”

    汪霞噘着小嘴说:“我不告诉你。”

    老庆说:“不上体育课不好,到时候身体就垮了。”

    汪霞说:“垮不了。”

    老庆执拗地说:“肯定垮!”

    汪霞的小辫儿摇得拨浪鼓,“垮不了!”

    “为什么?老庆瞪着她,他最喜欢看汪霞的眼睛,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亮。

    汪霞跑开了。

    这天中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草都晒蔫了,蝉儿叫个不停。汪霞把老庆叫出屋。

    “老庆,咱们够枣吃。”汪霞把她湿热的小手放在老庆的耳边说。

    老庆问:“怎么够?”

    汪霞说:“上房呗。”

    老庆说:“那还不把房踩蹋了?”

    汪霞肯定地说:“咱们俩加起来也没有多重,踩不蹋!”

    老庆问:“那从哪儿上房?”

    汪霞说:“从后院。隔壁唐家的枣树上结的大枣,又脆又甜,咱们够他家的枣吃。”

    老庆说:“行。”

    汪霞拉着老庆一溜烟儿跑到后院,沿着院墙来到一堵矮墙前。

    老庆朝上攀援几下没有上去。

    汪霞说:“你先托我上去,然后我再拉你上来。”

    老庆点点头。

    老庆把她托了上去。

    汪霞在墙头向他扬手,老庆紧攥住汪霞的手爬了上去。

    两个人顺着墙头朝东爬入邻居唐家的屋顶,只见一片枣树朝屋顶压来,上面密密匝匝结满了大红枣。

    两个人拼命摘着。老庆松开背心,把枣儿放进怀里。汪霞也松开衬衫领,把枣儿放进怀里。不一会儿,汪霞和老庆胸前就鼓鼓囊囊的。

    老庆笑道:“你像个要生孩子的婆姨。”

    “呸,你才是!”汪霞看着自己鼓匝匝的前胸,也笑了。

    忽然,汪霞尖叫道:“哎哟,疼死我了!”她一手抓着前胸,手往外掏红枣。

    老庆好生奇怪和惊讶。

    汪霞疼得厉害,圆脸通红,渗出汗珠。

    老庆拉开汪霞的衬衫,只见汪霞微微隆起的右乳上趴着一只洋辣子虫,正在蠕动。

    老庆伸手捏住它,把它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踩死。

    老庆一边大声叫,一边狠狠地跺脚。“洋辣子,坏蛋,竟敢咬人!”

    老庆的这阵乱跺,惊醒了正在屋内睡午觉的唐家二儿子。

    “谁在房上?”随着一阵吆喝屋里冲出一个汉子。

    老庆和汪霞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汪霞紧紧地倚在老庆的怀里,两个人都紧紧地贴在房上。

    紧接着,一阵儿乱砖头雨点般倾泻过来。

    老庆紧紧地抱住汪霞,把汪霞的身子藏在自己的怀里。

    汪霞觉得很舒适,她觉得很安全,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流,洋溢着全身。

    老庆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觉得很自豪,恍惚之中觉得自己很有英雄救美的气概。

    一块砖头砸在老庆的屁股上,弹了几下,落到一边。

    老庆哆嗦了一下。

    汪霞的心颤了一下。

    疾风暴雨式的砖头停止了攻击。

    唐家二儿子骂骂咧咧地进屋了。

    老庆见没有动静了,于是牵着汪霞的手离开了这个房顶,回到原处,然后下了房。

    汪霞悄悄地问老庆:“刚才砸在哪儿了?”

    “屁股上。”

    汪霞认真地说:“让我看看。”

    老庆憨憨地笑了。“没事儿,屁股肉厚。”

    “你真够男人!”汪霞翘起脚,滋滋有声地在老庆脸上吻了一下。

    老庆挺着胸由汪霞搀扶着“打道回府。”

    过了两天,老庆觉得臀部隐隐作痛,发现屁股上有些红肿,看来唐家二儿子的那块砖头起作用了。

    这天下午放学后他把情况通报了汪霞。

    汪霞说:“你妈妈是医生,你跟你妈妈坦白交待吧。”

    老庆说:“那不行,妈妈要是知道我上人家房偷人家枣,又该生气了,我妈高血压,她不能生气。”

    汪霞急中生智,眼睛一转,主意即来,“那这么办,对,用热毛巾敷,可以消肿。”

    老庆的妈妈下班到家一般是傍晚6点,爸爸下班到家是6点半,下午家里没人,于是他和汪霞来到老庆家。

    汪霞烧了一壶开水,把毛巾沾湿,让老庆躺在床上,用热毛巾给老庆敷伤口。

    老庆美滋滋地躺在床上,任由汪霞热敷、按摩。

    老庆说:“女人三不背,一不背父母,二不背老公,不三背医生。”

    “你这个嚼嘴乌鸦!”汪霞一边为他按摩,一边打了他屁股一下。

    晚饭后,老庆在汪霞家窗外轻击三掌,这是他们的联络暗号。

    一会儿,汪霞出来了。

    老庆跟她耳语几句。

    汪霞点点头,随他走到院门口。

    汪霞在一旁放哨,老庆疾步来到东邻的唐家院门前,把一块胶布紧紧贴在门铃上。

    铃声不绝。

    老庆拉着汪霞飞快离去。

    一忽儿,唐家二儿子开了院门,看到左右无人;抬头一看,一块胶布贴在自家门铃上,恨恨骂道:“捣乱,生的孩子都没有屁眼儿!”

    夏逝秋来,秋落冬近,时间如白驹过隙。两个人都上了初中,青梅竹马般的友谊也在发展着。

    这天下午,汪霞来找老庆,她穿着一个漂亮的红裙子,两只眼睛像两颗桃子。

    她走进老庆的家,默不作声,只是拥着老庆不停地吻。

    老庆给吻糊涂了,问道:“你今天是怎么了?”

    汪霞哇地哭出声来。

    “你倒是说话呀?”老庆说。

    “我要到美国去了……”汪霞说,怔怔地望着他。

    “到美国?……”老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汪霞点点头。

    “妈妈失散多年的弟弟终于找到了,他当年到台湾后又去美国发展,是美国洛杉矶的船王,他最近得了绝症,没有孩子,他们让我到美国去继承他的财产……”汪霞说到这里,不作声了。

    老庆听了,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汪大妈,那么朴素的一个劳动妇女,整日沉默寡言,辛勤劳作,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弟弟。

    “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到美国去……”汪霞用小手摆弄着裙围。

    老庆摇摇头,说:“我是中国人。”

    汪霞依依深情地说:“我不会忘记自己是中国人的。妈妈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苦,一直背着海外关系这口黑锅,爸爸又死得早,也真够辛苦的。”

    老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可不让你嫁洋鬼子。”

    汪霞心里说:你这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可是嘴上却说:“还没有考虑这么多问题,到时候再说吧,洛杉矶的华人很多。”

    老庆的心就像潜水艇,刚才还浮在水面上,现在一下子沉到了海底。

    他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一下子觉得思想空了,好像什么都变得没有意思了。

    汪霞恳切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走,我也不愿意离开你,但是没有办法,一方面要跟妈妈到美国探望舅舅;另一方面舅舅的大批财产需要继承;我在美国还要修完学业。”

    “你走吧,你今天就走。”老庆恨恨地说。

    汪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来,她扑到老庆怀里,把滚滚的脸颊紧紧贴住他的胸脯。

    她觉得他的胸脯很烫,像烧开的水,咕咕嘟嘟,又像刚爆发的火山,岩浆喷泻而出。

    汪霞猛地挣脱老庆,呼地掀起红裙子,露出薄如蝉翼的内裤……

    老庆惊得睁大了眼睛。“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最珍贵的东西交给你……”汪霞一字一顿地说,语气很坚决,就像一个深思熟虑的指挥员。

    老庆恨恨地说:“我不希罕你这个,你给我出去!”

    老庆背过脸去。

    汪霞长叹一声,无奈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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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婚之夜

时光又回到现在。

    老庆在沙龙里遇到一个跟汪霞气质相近的女人叫心蕊。那是在海南笔会上认识的,她有雍容华贵的仪表,亭亭玉立,婀娜多姿。有一米六八的身高,一头乌黑的瀑布般的长发,细细的高鼻梁,一双清澈湛蓝的大眼睛。她的胸部隆起,臀部浑圆,大腿修长。她是画家峥嵘的情人,美术模特。以后老庆帮助心蕊做了不少事情,直到峥嵘被黑社会头子黑虎杀害,心蕊被黑虎所逼欲从高楼跳下来,被老庆冒死救下。

    老庆身受重伤,心蕊细心照料,早就暗恋心蕊的老庆表明心迹,心蕊为了报恩,与他结为姻缘。

    新婚之夜。

    老庆洗完澡回到卧室。

    心蕊被他的脚步惊醒,睁开惺忪的眼睛,朝他嫣然一笑。

    老庆忽然觉得这笑容有点像汪霞。

    他有点恍惚。

    心蕊伸出左手把台灯调暗,室内呈现出一片橘黄色的光晕。

    心蕊又朝老庆嫣然一笑,掀开了身上的浴巾。

    老庆迟疑着,后退了两步,他真的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汪霞。

    老庆长啸一声,发疯般的扑了上去,用力抱紧了床上这个女人。

    “汪霞……”他呻吟着,狂啸着,像一股旋风般翻滚着。

    心蕊被这股疯狂的气浪翻卷着,每一颗细胞都激动着,她觉得老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有力量……

    结婚后,心蕊对老庆的照顾无微不至。

    老庆血压有点高,低压100,高压135;心蕊买了一个电子测压器,给他量血压,给他喂药。

    老庆的腰不好,阴天下雨,隐隐作痛。心蕊从前在饭店里学过按摩,于是每天晚上睡觉都要给老庆按摩。

    老庆觉得每天过得挺幸福,用北京土话来说,就是活得滋润。

    老庆自从娶了心蕊后,大街上的漂亮女人,他不再多看一眼,那些洗脚屋、桑拿、发廊、歌厅,也不去光顾,为了断绝那些无休止的纠缠,他换了一个手机。

    一天晚上,他家附近有个夜总会被抄,几个“三陪”小姐被公安人员带上了警车。老庆在阳台上看见了,拍手说:“你高兴,我高兴,买卖公平心安定。”

    心蕊在屋里听见了,叫道:“老庆,你给我进来!”

    老庆见心蕊急了,急忙闪进屋里。

    心蕊埋怨道:“你狗戴嚼子——瞎勒勒什么?”

    老庆见心蕊脸憋得通红,知她真的动了气,于是垂下头,怯懦着说:“我……错了……”

    “跪搓板吧。”心蕊没好气地说。

    老庆摸着脑袋,说:“这年头哪儿有什么搓板?都用洗衣机了,干脆就跪地上吧。”老庆说着,双膝跪地,仍然一副俯首听命的姿态。

    心蕊“噗哧”一声乐了,说:“老庆啊,老庆,你真是爷,庆爷!你气死我了,乐死我了!”

    老庆“扑通”一声磕了一个头,说:“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心蕊一见,急忙下地,扶起老庆,摸摸他的额头,关心地问:“磕着了吗?”

    老庆暗喜,猛地将心蕊拥入怀中,然后抱起她热吻,拥到床上,就要宽衣解带。

    心蕊睁开眼睛,说道:“快去洗洗你那臭脚。”

    老庆一声“喳!”飞快跑入浴室。

    淋浴喷头里喷泻出来的细小的水流,顺着他的头发、脸上、肩膀滑下来,像无数小虫子在爬,又沿着他宽阔的胸膛、脊背顺流直下,淌到地上。

    老庆感到舒适,他扬起脸,任凭暖暖的水流拍打着他,在他的身上爬着,淌着,泻着。他用了心蕊最喜欢用的杏仁浴液,一股淡淡的杏香味迅疾浸透他的身体,仿佛钻入他无数的毛孔里。

    他想起小时和伙伴们买了一堆甜杏,橙黄橙黄的;吃完甜杏,用石头砸开杏核,取出又白又嫩的杏仁,放到嘴里,别有滋味。那杏仁的味道跟这杏仁浴液的味道相似。

    可是半年前,心蕊终于找到了真爱,离开了老庆,远涉重洋,到海外去了。

    分手是严酷的,那是一个寒冷的雪夜,心蕊正式向他提出分手。在这之前,老庆凭直觉已隐约感到有一种不祥之感。他觉得心蕊的心已在他人身上。她的身体冰凉,再也没有以前那种炽热的激情了。

    心蕊留给他一个存折,是六位数的,她用严肃的口吻对老庆说:“老庆,我们的婚姻最早是从感激之情开始的,我对峥嵘,是一种对艺术的献身,对艺术的偏爱。而对你,是一种报恩,你救了我的性命,我不知如何报答你,不知怎样才能使你快活,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的目光有时是游移不定的,我们在很多的时候很像兄妹。我拼命试图爱你,可总没有找到那种感觉,现在我找到了,他虽然在国外定居,但也没有太多的财产,我跟他在一起,总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感觉。为了真爱,我就要远走高飞了。我喜欢你的幽默和智慧,喜欢你大智若愚的样子。但是我不想欺骗你,这就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的真实原因,不是谁的无能,而是有意回避。以后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老庆默不作声。

    第二天上午,他和心蕊到附近办事处办理了离婚手续。

    心蕊在飞机起飞后,才在自己的皮箱里发现了她给老庆的那个存折。

    心蕊走后老庆沉默了一阵子。

    但老庆毕竟是老庆,十几天后,他又恢复了常态。

    心蕊走了,沙龙里还有那么多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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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首发式

“老庆,你在想什么?”夏君的一声呼唤打断了老庆的回忆。

    “没,没什么……”老庆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拢了拢了头发。

    “你去做一个保健吧,是泰式还是港式?”夏君说。

    “不,不做了,她们的手不规矩,不给她们造成犯错误的机会。”

    夏君笑着说:“我们在一个屋子里做,做泰式的吧。”

    老庆随夏君上了三楼,拣了一个双人间,宽敞、舒适。

    一个女按摩师给老庆做,另一个男按摩师给夏君做。

    当女按摩师将老庆扳倒在床上,做了一个擒拿的姿势后,老庆急忙说:“我求饶了,骨头都散架了。”

    夏君在一旁看见,笑道:“没事的,泰式按摩,刚猛,剧烈,做完更舒适。”

    女按摩师额头已渗出汗珠,仍然有条不紊地做着。

    老庆看到旁边那个男按摩师正给夏君踩背,夏君整个身体趴在床上,红色桑拿服凌乱不堪,她紧闭双目,四肢伸展,一动不动。

    老庆对那男按摩师说:“老兄,你轻点,她也就七八十斤,肺活量小,别给踩死了。”

    男按摩师一声不吭,仍然全神贯注地工作着。

    回家的路上,夏君对老庆说:“我看这个洗浴中心还挺正规,泰式按摩还真到位,比美国做得好,我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老庆说:“好,下次我们还来这潇洒,我请你。但是你得给我的作品《三只绣花鞋》写一篇书评,我找路子登在《北京晚报》上”。

    夏君撇着嘴说:“那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

    3个月后。临近春节,老庆的长篇小说《三只绣花鞋》创作完成。他向雨亭建议新书首发式在金蔷薇茶屋举办,届时将请文学界人士、著名文学谈论家、新闻媒体等参加,好好炒作一番。雨亭欣然同意,他说要把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的记者也请来,再推荐老庆上“艺术人生”专题节目,在搜孤网站争取做一个长篇访谈。牧牧建议在某图书大厦搞一场签名售书,他联系厂家制作一批小型绣花鞋,每个买书的人赠送一只绣花鞋,要《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北京青年报》提前预报消息。雨亭听说这部小说是由洪强和老庆操作,在天地出版社出版,便问老庆首印多少册,老庆告诉他5万册。雨亭是天地出版社的老编辑,又曾担任过天地出版社的总编辑,对图书市场比较熟悉,他觉得首印数过高,应该先一万册,投石问路,看看市场的反应。老庆自信地说:“没有问题,如果印得太少,盗版一拥而上,岂不是亏了?这部书已经开机了。”

    雨亭说:“封面是图书的眼睛,封面设计也是很重要的。”

    老庆把图书封面设计稿给雨亭送去,雨亭见封面上是一个用骷髅连接起来的梅花瓶,瓶内是一个朦胧的裸体女人,斜卧瓶内,身体上缀满了梅花,封面色底是黑蓝色。

    老庆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女人就是书中的女主人公白薇,她是梅花党的头头白敬斋的二女儿,梅花党的联络员。梅花党潜伏人名单共有两份,一份在解放前夕龙飞潜入南京紫金山魔窟时自行销毁,另一份副本,多年来不知去向,美国中央情报局、苏联克格勃、台湾特务机构都在寻找这份名单,结果是印在白薇身上,用3号特务头子手中的特种药水涂抹才能显示,白薇身上的每一朵梅花就是一个特务的姓名和联络暗号。封面的构思是书中的一个关健的故事情节,这种设计,留下许多悬念。

    雨亭说:“这个封面的设计确实考虑到了市场效果。”

    老庆说:“这本书由洪强出资,书号费一万五,加上5万册的印刷费、纸张费等,共投资20多万。洪强包发行,给我的版税是10%,发行3万册以上是12%。

    雨亭有些忧虑地说:“首印5万册,还是有些风险。”

    老庆固执地说:“没问题。你要知道,张宝瑞的《一只绣花鞋》正版加上盗版,共发行130多万册呢!”

    雨亭说:“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文革手抄本,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你这书可是搭车书,别搭错车啊!”

    老庆说:“自从《谁动了我的奶酪?》火爆之后,《谁敢动我的奶酪?》、《谁动得了我的奶酪?》、《谁不动我的奶酪?》都卖得不错。《中国人可以说不》火爆之后,《中国人为何说不?》、《中国人不可以说不》等书卖得也不错。”

    雨亭沉思了一会儿,说:“高层变化莫测,你们好自为之,不可疏忽大意。”

    这天上午10时,《三只绣花鞋》首发式在金蔷薇茶屋举行。雨亭、飞天、黄秋水、洪强、老庆、银铃、新颖、夏君、牧牧、弄玉等都参加了会议。牧牧邀请了十几家新闻媒体的记者。黄秋水还通过熟人邀请了一个叫郑经的导演到会。

    讨论中,与会者一致认为悬念文学在我国还是一块尚未成熟的园地,很有开拓前途,市场前景也很可观。英国导演希区柯克的作品红遍欧洲,美国悬念小说作家斯蒂芬·金、英国女作家克里斯蒂的作品畅销不衰,有的曾获文化奖。我国悬念文学有很大发展,老庆的小说文学叙述语言流畅,制造悬念气氛的技巧运用自如,对话比较幽默生动。但是,人物的内心世界挖掘不够,两性描写需要减少。

    老庆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的摄像机不时对准他,在他眼前展现一片光环。摄影记者的闪光灯也不时在他身上闪现。

    弄玉主动地向新闻记者介绍老庆的日常生活和事迹,对新闻界提供不少素材。

    郑经导演发言了,这位四十多岁的英俊男人办有一个蓝鸟影视公司,已拍摄十几部电视剧,他本人导演的影视作品也有十几部。他表示要把老庆的这部悬念作品搬上屏幕,制作一部24集电视连续剧,成为我国首部悬念片。

    他的精彩发言博得与会者的热烈掌声,老庆听后十分激动,他有些不能自持,坐立不安,额上冒出汗珠。弄玉找来一块湿毛巾,为他拭汗。一个女记者误把弄玉当成老庆的情人,上前问弄玉:“你是老庆先生的女朋友吗?请谈谈你们的情感经历,我可以写一篇《金蔷微是这样绽开的》文章吗?”

    弄玉脸一红,急忙摇头,说:“你弄错了,老庆是单身贵族,我只是他一个朋友。”

    女记者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坐在一旁激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银铃。当影视演员是她多年的梦想,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听郑导演说,要把老庆的这部作品拍成电视剧,她十分兴奋。她的目光始终就没有离开郑经。她为郑经剥了一个香蕉,主动把自己的名片呈给郑经,郑经也彬彬有礼地把自己的名片送给她。银铃向他表明心迹,希望能在《三只绣花鞋》中饰演一个比较重要的角色。

    郑经说:“可以考虑,届时可以试试镜。你长相端正,给人一种美丽善良的感觉,饰演一个女特务,更能收到出奇不意的艺术效果。我坚决反对脸谱化,主张创新。找个时间可以认真谈一谈。你演过电影或电视剧吗?”

    银铃脸上泛起红晕,说:“我在中学时参加过话剧队,演过巴金的作品《家》中的鸣凤。”

    “哦。”郑经扶了扶眼镜。

    “我还能唱卡拉OK。”银铃的目光满是期待。“我当过兵,会打枪。”

    郑经问:“演恐怖片,你害怕吗?”

    银铃用力摇头,“不害怕。”

    “如果守着尸体,你害怕吗?”郑重的目光咄咄逼人。

    “不害怕,我奶奶去世时我守了三天三夜。”

    “那是你的亲人。”

    “有一次在女厕所里我发现了一个上吊的女尸,我还把她拽了下来,向公安局报警。”银铃急切地观察着郑经的表情。

    老庆拉着弄玉走到郑经面前,说:“导演,如果拍电视剧,给她也找个角色吧。”

    弄玉大大方方站在郑经面前。

    郑经上下打量着弄玉,问:“演过电视剧吗?”

    弄玉回答:“演过,日军大屠杀,我演一个被侮辱的少女,有许多姐妹被日军欺负,导演让我多脱一些,被我拒绝了,于是离开了剧组。”

    郑经哈哈大笑,说:“这是艺术嘛,要真实地再现历史,你看人家郭柯宇,还是高中生,演《红樱桃》,多么精彩!一个德国法西斯将军在她身上纹身,她表现得多么无畏。这才是艺术,艺术是真实的。”

    郑经又问弄玉:“你是北漂的吧?”

    “什么北漂?我是南漂的。”弄玉说完,嫣然一笑,找黄秋水聊天去了。

    老庆问郑经:“郑导,您估计拍这部24集的电视剧需要多少钱?”

    郑经满不在乎地说:“小意思,也就500万吧,你这部小说草草翻了一下,主要人物4个,男一号龙飞和女一号白薇如果请大腕来演的话,费用要上去,女二号嘛……”他抬头看了银铃一眼,“可以考虑推荐一个新演员……”

    老庆推荐道:“弄玉。”

    “不,银铃。”郑经把目光落在银铃身上。“女二号白蕾隐藏得比较深,她表面上善良、仁厚、乐于助人,观众会认为她是一个正面人物,到最后她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她原来是卧底的梅花党女特务。我个人认为,银铃饰演这个角色比较合适。”郑经在说到:“个人”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银铃喜形于色地说:“郑导有眼力,真是当今的伯乐。”

    郑经话锋一转,“但是每集的价钱不能太高,一集5千。”

    银铃想:“我过去在公司工作,一个月工钱才两千元,不仅坐班,还得看老板的眼色,老板是个工作狂,他连中午饭也不吃,只喝一杯咖啡,我也得陪着,每天工作都在10小时以上。前一段公司生意不好,老板让员工暂时回家待命。这部电视剧一集5千,24集就要有10万多元的收入,更重要的是还可以出名,看来我要时来运转了。”

    郑经在临走时特意嘱咐银铃:“你要把老庆的这部小说好好读一下,特别是梅花党主席白敬斋的大女儿白蔷这个人物,要认真读,充分了解这个人物的内心世界,过几天我找你。”

    银铃听了,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一直把郑经送到大街上,眼看着他坐着一辆出租车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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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17 | 显示全部楼层

俗不俗要看市场

老庆作品首发式的消息第二天见诸报端,许多朋友打电话向老庆致贺。老庆自然十分欢喜,忙着筹备签名售书事宜,又委托牧牧帮助他订购一批500只小型工艺绣花鞋。签名售书活动定于春节上午10时在北京某图书大厦举行。

    银铃这两天就像吃了柿子一样甜蜜,看见什么都是金灿灿的。她特意到王府井新华书店买了周迅、徐静蕾、赵薇、陶虹的人物写真集,供到屋里的木雕卧佛旁边。她躺在床上,望着这几部明星写真集,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愉悦。

    四米长的墙壁上有银铃手绘的七仙戏水图,七个丰姿绰约的仙女正在水中嬉戏,你推我搡撩水游戏,十分欢畅。银铃思忖:“这七个天仙如同当今璀璨照人的七个影视明星,周迅、徐静蕾、赵薇、陶虹、巩俐、章子怡、剩下一个应当是我,我的运气如日月中天时,便是这七仙女中的一个。”想到这里,银铃笑了,她笑得是那么自然,那么开心。

    银铃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播映《射雕英雄传》,周迅饰演的黄蓉正跟赵亮饰演的老顽童周伯通对话。银铃觉得周迅的眼神太有魅力了,她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出神入化。银铃举着老庆的书,渐渐地睡着了。

    第三天上午,银铃接到郑经导演的电话,郑导演约她当晚6时在劲松中街麦当劳门口见面。银铃接过电话,心怦怦跳个不停,特意到美容院做了美容,到桑拿洗了澡,换上一身素雅的衣服赴约。

    6时整,银铃乘车来到劲松中街麦当劳门口,正见郑导演穿着西服西裤在那里徘徊。二人见面,十分欢喜。

    郑经说:“我最喜欢吃老北京的炸酱面,路北有一家正宗,我请你吃老北京炸酱面,怎么样?”

    银铃点头说:“我也喜欢。”

    二人过了马路,朝北走去,路面果然有一家老北京炸酱面店。

    “二位,里边请!”店伙计一声招呼,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座位坐下来。

    郑经要了两碗炸酱面,一碟煮花生米,一碟凉拌西红柿,两瓶小二锅头酒。

    郑经把两瓶小二锅头酒打开,说:“银铃,咱们一人一瓶,都喝光!”

    银铃说:“郑导,我不会喝酒。”

    “没事,没劲儿,陪我喝一瓶,就这一小瓶。”

    银铃不好再推辞,心想:“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于是喝了一口,觉得呛得难受,咳嗽了几声。

    “没事,慢慢就会习惯的,酒是杀毒的,当年关公刮骨治伤,就是用酒消毒。”

    “书看得怎么样了?”

    银铃回答:“我已经看过三遍了。”

    “很好,关键是心领神会,要意会,形似不行,要神似。你看过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书吗?”

    银铃摇摇头。

    “他是俄罗斯著名表演理论艺术大师,你一会儿到我家,我借给你。”

    郑经用筷子夹了一片西红柿放到银铃的碟子里。

    “西红柿是美容的,西红柿,西红柿,是从西方运来的红柿子,可能是当年张骞通西域时引进的,西方的美容比东方的美容历史要早几百年。”

    伙计端来两大碗炸酱面,银铃闻到一股酱香。

    郑经接过炸酱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吃了几口,抬起头,说:“手擀面,真叫香,老北京的炸酱面真地道!”

    “郑导是哪里人?”

    “河南人,家乡洛阳府,生产牡丹的地方。”

    银铃喝光了瓶里的酒,感到昏沉沉的。

    二人吃完面条,郑经站起来,店伙计走过来,要求付账。郑经一拍店伙计的肩膀,说:“我跟你老板都是朋友,先赊着,过后统一计账。”

    郑经拉着银铃走出餐厅。

    郑经说:“我家就住附近,到我家坐一会儿,我给你讲一下扮演的角色。”

    银铃随他走进一个单元楼,这个单元楼年久失修,楼道狭窄,在三楼一个房间门口,郑经摸出钥匙开了门。

    这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室内有个双人床,床头柜上有个台灯,西壁有个衣柜,旁边有一对旧沙发。

    郑经示意银铃坐下,然后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份合同,交给银铃。

    郑经说:“你先熟悉一下合同,这是我的一个临时住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

    银铃笑着说:“我明白。”

    郑经从地下的皮包里拿出一本书,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著的表演理论。

    “银铃,这本书我借给你,斯氏理论要好好学习。”

    郑经脱下西服,挂在衣柜内。然后打开录音机,录音机里传出优美的舞曲。

    “银铃,咱们跳一曲,解解酒。”郑经拉起银铃,轻移舞步。这时天色已晚,郑经拉上窗帘,扭亮台灯,关掉大灯。屋内弥漫着橘黄色的氛围,乐曲悠扬舒缓。

    郑经的舞步慢了下来,他搂定银铃,轻声地问银铃:“你会演床上戏吗?把握小说的构思,剧本里也要有一场白蔷与她的旧日恋人的床上戏,而且时间还较长。另外,还有一场白蔷洗浴的背影戏,你能演吗?”

    银铃咬着嘴唇,点点头,说:“这是艺术,我能演……”

    “伟大,伟大,你有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可嘉、可敬、可贵。你的老公在哪里工作?”郑经几乎是咬着银铃的耳垂问。

    “曾经有过,但是分手了……”银铃的语调含有几分凄凉。

    “好,白蔷也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现在我就扮演白蔷旧日恋人。他原是一个青年科学家,白敬斋为了拆散他们,派人暗杀他,他逃往海外,没有踪迹。十几年后他与白蔷重逢,旧情复燃,欲火中烧,两个旧日情人如胶似漆,如饥似渴……”郑经说着,在银铃脸上吻如急雨……

    他熟练地剥脱掉银铃的衣裤,银铃就像被剥了皮的香蕉一样,被他掼在床上。

    银铃的血管在膨胀,满脑子都是明星梦,金光灿烂的明星生涯在向她招手,她要与旧生活一刀两断。她望着郑经那变形的脸,感到十分的好笑;他那变态的苦笑,他的呆滞的呻吟,都让银铃想笑。

    她想:“反正自己也是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为了事业和艺术,豁出去了……”

    但是很快她就感到振奋,那种遥远的生疏的欲望又升起来了……

    银铃这两天揣着郑经和她签的合同,就像拿到了上方宝剑,心里别提有多踏实。这几天她茶屋也不去了,整日在家手捧着郑经借她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论,爱不释手,刻苦阅读,朋友们来电话,她也懒得接了,整日望着周迅写真集上的周迅的像傻笑。

    不久,这位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郑导演干脆退掉了住房,大摇大摆地闯入银铃的住宅,与她同床共枕,为的是耳濡目染,日夜调教,使她早日成才。银铃平时就守口如瓶,从来就不爱说话,议论别人是非,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处事小心谨慎。因此,郑经与她突飞猛进的发展,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况且银铃早已采取了避孕措施,也不用担心是否会受孕。邻居们都知她是离婚的单身女人,家里出入个男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不为怪。

    春节这天上午10时,老庆的长篇小说《三只绣花鞋》作者签名售书活动,在北京某图书大厦一楼大厅拉开序幕。老庆打扮得就像一个新郎官,身穿一身西服,鲜红的美国领带,佩戴着有锦条的鲜花,脖颈围着一圈由许多小绣花鞋组成的鞋环,这些绣花鞋都是弄玉发动姐妹们亲手绣的。

    牧牧守在老庆旁边,一只花桶里放着500只小型工艺品绣花鞋,服务台上放着一撂撂老庆的作品,没到10时,队伍已排成一条长龙,一直甩到大门之外。

    老庆瞅了瞅读者队伍,里面不乏靓妹,她们正用羡慕的目光笑吟吟望着老庆。老庆的情绪高涨,感到神清气爽。殊不知这里有不少姐妹是弄玉事先通知的。

    雨亭、洪强、弄玉、牧牧等都参加了仪式,弄玉主持,天地出版社一位副社长简单讲了几句话,然后弄玉开始介绍老庆,老庆站起来朝大家频频招手,很有点大将风度。

    老庆在讲话中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创作过程,此书的主题思想,表示要为中国悬念小说的发展多做贡献,他希望读者会喜欢穿他这两只鞋。

    老庆讲时慷慨激昂,他脖子上套的花鞋环不时摆动,晃得人眼花缭乱。

    队列中还有不少是当年的老三届毕业生,其中有一对中年夫妇,男人说:“他戴的那东西,怎么有些像我们在云南农场时,批斗一个破鞋戴的那玩艺。”

    女人笑道:“我看有点像咱们家哈哈戴的那东西,不知是什么人的创意。”

    签名售书开始,老庆手中的签字笔忙个不停,有的读者让他签名,有的则是让他题个词,还有的拿出当年的手抄本请他签名。一个年轻窈窕的女子手捧一束红玫瑰,热烈地与老庆拥抱,还在他的面颊上吻了一下。老庆只觉得浑身酥了一下。不远处,弄玉暗暗微笑,原来这是她导演的一幕。

    雨亭帮助维持秩序,牧牧忙着给予签名售书者送鞋。

    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拿着书请老庆签名,他趴在老庆耳边说:“小伙子,这书写得不赖,就是封面设计得有点俗气,怎么画了一个光腚的年轻女人?”

    老庆小声对他说:“您老人家的意见很正确,这是市场行为,身不由己呀!”

    老者自言自语地说:“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老者走后,老庆对洪强说:“俗不俗要看市场。”

    大嗽叭里反复广播着老庆签名售书的消息,彩旗飞扬,彩球在半空中摇荡。

    签名售书活动持续了一个小时,共售出300多本书,雨亭见买书的人越来越少了,于是吩咐弄玉宣布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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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1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庆被捕

这两天银铃就像走失了的羔羊一样,失魂落魄,慌不择路。郑经不知到哪里去了,手机不是关了就是无人接。她甚至寻到郑经的住处,房东说他已退掉房间,也不知他的踪迹。这下银铃可慌了神。她想到了“江湖骗子”这四个字眼,感到一阵心悸和恶心,这时她才想到询问影视园的朋友。他们都说没有听说过这个人。银铃感到吃了哑巴亏,无脸见人,她实实在在陷入极大的痛苦之中。

    银铃已经有三天关在家里没有出门。她每日以泪洗面,日渐憔悴。

    郑经在她视野里失踪了,也许他又把魔掌伸向别的善良的女人,也许他正躺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也许他又以招募女演员的名义在北漂部落虎视眈眈……也许已没有也许了。

    银铃愈想愈窝囊,愈相愈气恼,愈想愈羞耻,她想到反击,想要报复,但是苦于找不到目标,就像举起紧握的拳头,在空间只能是连连击空。她望着屋里的陈设,气得把表演论一页页撕毁。她想到与郑经相处的情景,羞得脸部发热,脖颈发热,胸脯发热。最后她想起了老庆,就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给他打了电话。

    老庆接到银铃的电话已是深夜两点,他火急火燎地赶到银铃的住处。银铃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扑到老庆怀里大哭。她向老庆和盘托出一切。

    老庆听了,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可是郑经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线索。也怪老庆当时正在兴头上,也没有看出郑经的破绽,但是眼见银铃这么一个老实的女人受到任意摧残,他感到气愤难平。银铃要求老庆为她保密,不要告诉沙龙的朋友和其他人,她也不愿报警。老庆答应帮助她找到这个骗子,而且要重重惩罚他。

    从此,老庆怀里揣把刀子,注意来往行人,同时频繁出没于歌厅,桑拿屋、打听郑经的踪迹。

    老庆又到过北影门口,向北漂部落的少男少女打听郑经的下落。有人告诉他,数月之前,曾看到过他,后来不知去向。也有人说,曾看到他带着几个小演员到钱柜歌厅唱歌。

    老庆心想:“好小子,招摇撞骗,占了便宜溜之大吉,不能饶了这小子。”

    老庆找到银铃,问她有没有郑经的照片。银铃摇摇头说没有。老庆忽然想到小说首发式那天请了不少新闻记者,或许能找到郑经的照片。他给一家小报的摄影打电话,那记者告诉他,有郑经与雨亭等人在一起的照片,老庆说借用一下,那记者说:“我干脆卖你吧,100元一张。”老庆心想:“这小子赚钱赚昏了头。”一咬牙给了他100元,拿回了照片。他把郑经的头像剪下来,到照相馆放大翻拍了几十张,然后交给弄玉,向弄玉说了原委,让她发动小姐妹一起寻找这个人,一有情况立即通知他,立功者每人奖励一千元。

    老庆琢磨,郑经是江湖上的惯骗,猎色高手,按照他的本性,桑拿屋、歌厅、洗脚屋等应该是他经常光顾之地,如果在这些地方撒网,可能会逮住他。

    一天没有消息。

    两天没有音讯。

    三天没有踪迹。

    老庆给弄玉打电话询问,弄玉说,没有消息。

    银铃见老庆为她绞尽脑汁,费尽心思,而且又破费,心中不忍。她对老庆说:“抓他如同大海中捞针,费那么大气力,我看算了吧。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吃一堑,长一智,我吸取教训就是了。

    老庆说:“这种人在社会上是个祸害,今天坑了你银铃,明天就会坑金铃,后天可能会欺负铁铃,这种社会渣滓不清除,社会哪能得到安宁?作为大哥我也奉劝你几句,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你想当明星,我看是红楼梦中贾府上的焦大追求林妹妹——没戏!你一是上镜不行,二是缺少演员的灵气,你就帮助沙龙主持茶屋挺好。”

    老庆说到这里,咳嗽一声,认真地说:“我认为,凡是创造性的工作都需要天赋,特别是演员,还有作家、画家、雕塑家、音乐家等职业,俄罗斯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说:‘天才就是十分之一的灵感,十分之九的血汗。’……”

    “都是那个郑导骗我,说我有灵性……”

    老庆摇头说:“灵性是什么,就是天赋,大音乐家约翰·克利斯朵夫把钥匙开门的声音,勺子落地的声音都当成音乐;中国的文学家郭沫若几天几夜披头散发独处一室写出不朽诗篇《女神》;著名乡士文学作家刘绍棠13岁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你难道不相信有天赋吗?诚然,还有机遇、家庭、后天努力、个人才能发展、扬己之长等各方面的因素;伟大的时代造就伟大的人物,使过去不可能发挥的天才发挥出来了。”

    银铃忽然觉得老庆在她面前变得高大了,以前她总认为他有些嬉皮士,不拘小节,喜欢女孩,没想到他肚子里还装着这么多学问。以前飞天总戏谑地称他为当代的阿Q,或者称他为孔乙己先生,他听后总是付之一笑,总是说:“我是一个多余的人,我喜欢读瞿秋白先生的《多余的话》。”银铃总觉得他的住所是社会遗忘的角落,是当今社会的边缘地带,他也是处于社会变革时期新旧体制相互撞击形成断裂带的附着物。她隐隐约约听过老庆不少故事,初恋的痛苦和失败,风月场上的肆意冲杀,马路上的猎艳高手,敢于冲撞领导的小人物,阿Q式的自嘲,孔乙己式的寒酸。使银铃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庆竟暗恋上新颖,并为她自杀未遂,老庆在新颖面前会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俯首贴耳。以前老庆在她眼中只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朋友,一个调侃人生的写稿匠,一个随波逐流的社会弃儿,原来他的脑子里还装着如此多的智慧,身上还藏着那么多的秘密。她觉得他有点像金庸《鹿鼎记》中的韦小宝,韦小宝没有武功,出身平凡,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智慧,赢得皇上的信任,天地会的尊重,女孩子们的青睐。银铃愈发对老庆敬重起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在受辱之际,老庆挺身而出,俨然一个挟剑遨游的侠士,出手相救,真是大仁大义之举,我银铃用什么来感激他呢?

    第六天晚上11时,传来情报:弄玉的一个姐妹在天子洗浴中心发现了郑经。

    老庆听说后,喜出望外,暗暗藏了刀子,乘车前往天子洗浴中心。

    老庆换了浴服,悄悄摸上三楼,与弄玉和她的姐妹会合。

    弄玉告诉他,郑经正在306房间接受按摩。

    弄玉叮嘱老庆:“教训他一下就行了,千万别闹出人命来。”

    老庆点点头,径直冲进306房间,正见郑经赤裸上身,穿一小裤衩爬在床上让一个小姐按摩。

    老庆抽出刀子,直扑郑经。

    郑经吓懵了,毫无思想准备。

    老庆拽开按摩女,大叫一声:“叫你再害人!”一刀戳中他的后背。

    鲜血喷涌,郑经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按摩女尖叫一声,呼叫着冲出房间……

    老庆被捕了,他像一个勇士一样随着公安人员上了警车。

    弄玉急得团团转。老庆由于犯有故意伤人罪,面临着3年徒刑的判决。

    郑经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成为重残,他的风流生涯划了一个句号。

    银铃、雨亭、黄秋水等四处奔波,大声疾呼,要求为老庆减轻处罚。

    舆论大哗。新闻媒体加炒作,闹得沸沸扬扬。

    律师界也有打抱不平的,许多律师愿当老庆的辩护律师。

    银铃为老庆赎罪,自愿曝光,她向公安部门和新闻媒体公布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弄玉大声呼吁:“自由职业者老庆在这个案件中,道德得了100分,应当挽回法律方面的输分!”

    洪强自愿捐了5千元,作为大家为老庆奔走呼吁的经费。

    沙龙里的年轻女律师林婕被确定为老庆的辩护律师。

    老庆在看守所里待遇不错,用他的话说,虽然不自由,但是活得挺滋润。

    看守人员对他挺同情,说:“好好改造吧,多学点法律知识。”

    老庆说:“是啊,我已经托人到王府井新华书店法律专柜买书去了。”

    银铃珍藏了老庆的那把刀子,她说等以后成立了中国见义勇为博物馆,她要把这柄代表正义与道德的刀献给博物馆,供大家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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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论四十岁男人

雨亭动员沙龙里的许多朋友联名上书法院院长,对老庆的行为进行申诉。林婕律师也在法庭上据理力争,最后法院判处老庆3年徒刑。郑经的行骗行径已在媒体充分曝光,由于他嫖娼被罚款五千元,接受教育3个月,由于他有伤在身,暂且养伤。

    老庆从此在北京郊区的监狱中开始了劳役生活。银铃和弄玉每周都到监狱探监,带一些生活用品。

    狱中的狱友知道老庆作案的背景,都比较同情他。老庆在里面坚持学习和写作,在这期间他好像成熟了许多,他在一篇《论四十岁男人》的文章中写道:“男人四十,成熟,深沉,内涵丰富,颇有魅力,他比三十岁的男人沉稳,比五十岁的男人幽默,男人的立足之本是事业,如果他没有事业,只是每天吃喝玩乐,就会越来越茫然,越来越困惑,就会萎靡不振。如果工作能体现他才能和人生价值,那么他就有了精神寄托,就会生机勃勃。男人对家庭的重视,首先来源于他对妻子和孩子的情感。

    四十岁的男人容易有隐私,是人都容易有隐私。无论是为情,为性,还是为什么,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渴望能拥有一个红颜知己。这位红颜知己不是他的妻子,因为妻子已成为他自己的一部分。男人的血液里、骨髓里永远活跃着时刻准备接受诱惑的基因,男人的情一般不会坚定不移,男人的身心一般不会一心一意投入一个女人的怀抱,不会在单一的恋情中得到满足。

    婚后的男人,只要碰到新鲜的艳遇,便可能心旌摇荡,心猿意马。但一旦得到了新的女人,他们对那一时的欢愉也会很快就厌倦,他们知道,到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第三者”,如果娶进门休了前妻,也许更加烦恼。只要雄风犹存,男人往往在跳稳一条船后,再去寻找新的船只。男人没有弱小到要依靠一个女人才能存活,同此他们似乎也不会死守一个女人,四十岁的男人更是如此。

    四十岁的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已不仅仅停留在表面的容貌和身材上,他们往往能透过女人的容貌,审视到女人的内心深处,风流的、沉稳的、智慧的、平常的、风情万种的、安分守己的、各种各样的女人在他们的眼前,一一飘过。突然,他的心怦然而动,因为他被一个女人吸引住了,那个女人成了他心中憧憬的偶像,他把她神化,把她理想化,他要拥有这个优秀的理想的女人,但他要藏而不露,自然而然,等待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四十岁的男人自控能力较强,他能避免许多令人尴尬的局面发生。女人往往欣赏男人的成熟和坚强,善良和正直,因为男人一样不是十全十美的完人,因此女人能纵容男人的忧伤和脆弱,爱男人的真诚和坦荡。四十岁的男人,在少女眼中是一道绚丽的彩虹,在少妇眼中是一架使人心动的秋千,在中年女人眼中是一把舒适的躺椅,在老年女人眼中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在漂亮的女人眼中是一个门帘,在平庸的女人眼中是一堵墙,在贤慧的女人眼中是和平的绿洲,在贪婪的女人眼中是一棵摇钱树,在淫荡的女人眼中是一棵挺拔的大树,在才华横溢的女人眼中是一方砚台。四十岁的男人是朦胧的清晨,是火辣辣的中午,是温柔的傍晚,是深沉的黑夜,是女人永远也解不开的一道题……

    老庆托银铃把他新写的这篇文章交给雨亭,再由雨亭设法在报上发表。雨亭把老庆这篇文章推荐给一家很有销量的报纸副刊发表,立刻引来百家争鸣。报纸特地开辟一个专栏,论题就是四十岁的男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四十岁的男人和女人纷纷撰稿,各抒己见。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是危险的男人,他们有经验,往往有钱,有地位,他们往往是猎艳的高手。有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如果还心猿意马,花心难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那社会岂不乱了套?还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死亡率最高,他们往往是社会的栋梁,家里的顶梁柱,单位的一把手,整日劳碌,不知辛苦,积劳成疾,这是最危险的年龄。更有的人撰文说,四十岁的男人身处悬崖之巅,平淡的生活,觉得乏味,而影视剧里婚外恋在花样翻新,此起彼伏,他们也想体验一下这种生活,趁着还年轻,及时行乐。

    银铃和弄玉把外界的反映,一一汇报老庆,老庆想到自己在里面,也能引得舆论哗然,也觉宽慰许多。春恨秋悲,花开花落,转眼间老庆已服刑一年了。金蔷薇茶屋在黄秋水的调理下,还算过得下去。老庆在这期间阅读了大批书籍,又写了不少诗歌,其中有一批诗是写给沙龙的朋友的。他写给弄玉的诗是:

    临窗一弯明月

    一轮过后

    便身不由己

    白纸黑字

    蛛网攀上心壁

    同室相处几年

    谁来赏玩

    正是弄玉小小年纪

    他写给银铃的诗是:

    你犹如一片落叶

    被大地镇压着

    看不到千树万树的梨花

    只在喘息中

    露出半个憔悴

    他写给雨亭的诗是:

    雨中的亭

    满载着风和雨

    情躲在亭里

    不知向谁倾吐

    梦之苑来了

    告别了松花江的纤夫

    雪之庵去了

    草丛里只有暗香如故

    日落了雨住了

    亭子剩下了四根泪柱

    他写给黄秋水的诗是:

    你锁了一间房屋

    这房屋的价值确实难估

    既然人生只有一次

    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

    她离别了这房屋

    常在梦里回顾

    人的心绪

    有时就像一杯苦茶

    变化莫测稀里糊涂

    他写给飞天的诗是:

    人,不是一棵树

    不能永远呆在一个国度

    诗是你最好的伴侣

    携你走过多少山野江湖

    回忆陨落了

    只留下弯弯曲曲的小路

    地平线没有尽头

    背影越来越模湖

    他写给新颖的诗是:

    断弦的琴

    倚在荒凉的角落里

    享受寂寞

    一杯苦酒

    也浇不灭多年的

    一厢春水

    假若有一天

    你放弃了红颜知己

    我愿接受所有的折磨

    他给洪强的诗写道:

    帆起了

    你从海外归来

    沐浴在故乡的朝霞里

    风起了

    你从堤上走过

    落进残疾的泥里

    云起了

    你从梦里走来

    让回忆哭泣

    他写给雷霆的诗是:

    每天

    你伴着佛睡觉

    佛看你时很近

    你看佛时很远

    每天

    你握着画醒来

    画离你很近

    你离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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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保外就医

老庆把这些诗交给弄玉,由她转交雨亭,再由雨亭推荐到杂志发表。

    黄秋水看到老庆的诗歌创作日臻成熟,非常高兴。他想,老庆是出于义举才做出过分之举,如果说在里面时间太久,不知会不会弄出精神抑郁症,于是便与雨亭商议,能不能想个办法。

    雨亭说:“可以考虑保外就医,听说他有严重的高血压,还有哮喘病。”

    黄秋水一拍大腿,说:“我去活动活动,或许能让他出来。”

    黄秋水主意多,社会关系广,办事麻利,一个月后,老庆办理了保外就医手续,回到了家里。

    弄玉和银铃见老庆回家,自然十分高兴,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朋友为老庆在翠花楼接风,老庆一时激动,多喝了两杯,泪如泉涌,激动地伏在桌上大哭。

    雨亭问:“老庆谁欺负你了?”

    老庆摇摇头。

    黄秋水问:“想孩子了吧?”

    老庆又摇摇头。

    飞天问:“想女人了吧?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老庆破涕为笑,还是摇摇头。

    牧牧问:“那因为什么?”

    老庆深情地说:“我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是自由,我对人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穗子扭动着肥臀,原地旋转一圈儿,高举酒杯,说:“对,自由万岁!”

    牧牧高举酒杯,说:“对,为自由干杯!”

    酒杯相撞,爆发出一片欢呼。

    自由万岁。

    老庆由银铃和弄玉挽扶到家时,已是深夜一点了。

    银铃有些内疚,也想照顾老庆几天,于是和弄玉并卧一床。

    由于是单人床,二人并卧显得拥挤,银铃睡觉时十分安稳,一动不动,弄玉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每当弄玉翻身时都会惊醒银铃,弄玉见状更加不安,翻身反而更频繁。

    弄玉见银铃两只黑黑的大眼睛闪着光泽,知道已被她吵醒,于是说:“银铃姐,我睡不着,我知道我吵醒你了。咱们聊聊天吧?”

    银铃点点头。

    弄玉偎着银铃的肩头,说:“银铃姐,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香气,好像很冷的那种香气。”

    银铃说:“我长期不吃荤,只吃素食,吃蔬菜和水果。”

    弄玉说:“我可喜欢吃肉,特别喜欢牛排、小泥肠。银铃姐,我觉得你身体很凉,有一股凉气。”

    银铃咯咯笑了,“不会是绿色的尸体吧?那是文革时期有名的传说。”

    弄玉问:“你是怎么离婚的?人在婚前为什么不慎重选择呢?离婚会给孩子带来很大的痛苦。”

    “男女在接触的初期,男人更注重的是性,女人一般比较重情感。我那时刚从部队复员,也是一个长得秀丽的女孩,我被他的侃侃而谈打动了,他掩藏了他的所有缺点,结婚以后才知道是一个错误。他喜欢寻花寻柳,缺乏家庭责任感。要孩子又是一个错误,我本性懦弱,总是忍让,发展到最后,他竟然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到家里来。我终于无奈地做出离婚的选择。其实现在有多少女孩子真正是为了爱情。那人用同样的侃侃而谈,骗取了那个女孩的虚荣心,他和那漂亮女孩结婚后,那女孩才明白他并没有太多的钱,买房子和轿车只是海市蜃楼,结婚第三天便跑得无影无踪。后来他又找到我,痛哭流涕地表示要复婚,即使不复婚,看在孩子的面上也要保持同居关系,接着便动手动脚。我严厉地对他说,你要这样,我可报警了,发展下去,你要犯强奸罪的。他一听,吓白了脸,溜走了。”

    弄玉赞叹地说:“银铃姐,你真有骨气。”

    银铃快活地说:“我离开他,就像甩掉了一个大包袱,我非常赞同老庆的话,自由,真好!我呼吸的是实实在在的空气,我沐浴的是暖日融融的阳光,我自由了,我多么幸福啊!”

    “从那以后,你从来没有再爱上一个男人吗?”

    银铃认真地说:“爱情这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得到的,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是可遇不可求的,有时她与你擦肩而过。有的人恐怕一辈子也得不到……”

    银铃叹了一口气。

    弄玉问:“你喜欢老庆吗?”

    “我当然喜欢。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像个嬉皮士,又像阿Q,有时还像孔乙己,可是他有侠骨丹心。他为我复仇,由此受到连累,我一生一世也不会忘记他。”

    “你会为他献身吗?”

    银铃摇摇头,“我们是朋友,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朋友。如果是那种关系,就会贬低了我们的这种朋友关系。但我有时也会做一些邪梦,譬如有一天,我梦见我和老庆在浴室里洗澡,他给我洗得可认真了……醒来才知道是一场梦。梦有时很离奇。”

    弄玉笑道:“你的脸一定红了。”

    银铃笑着推了她一下,“鬼精灵,当然红透了,热得发烧。”

    “你现在的脸也一定很红,像个红苹果。不信,开灯瞧瞧。”

    弄玉爬起身,要去按开关,被银铃拦住了。她轻轻地拍了一下弄玉尖尖的臀部,说:“别闹了,三更半夜的。”

    弄玉躺了下来。

    银铃问:“你喜欢老庆吗?”

    弄玉翻了一个身,头朝墙,说:“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给他做早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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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白白的,像一片云

第二天一早,银铃一睁眼,便看见弄玉端着一碟荷包蛋从门前穿过,走进客厅。她一骨碌爬起来,看看表,早晨7时,她迅疾地穿好衣服,走进卫生间,然后洗脸刷牙。一条毛巾太脏了,一股馊味,这是老庆的毛巾,已经多日未洗了。漱口杯底有一圈黑渍,牙刷杂毛狼藉,银铃费了许多劲儿才把毛巾洗干净,又把漱口杯洗好。

    老庆还在熟睡。口中喃喃梦呓。

    弄玉推醒他,叫道:“庆哥,该起了,吃早点。”

    老庆忽地睁开眼睛,吓得浑身哆嗦,说道:“这是哪儿?我马上出操,马上出操……”

    弄玉笑道:“这是家里。”

    银铃扶着他,说:“醒一醒,醒一醒,缓缓神。”

    老庆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弄玉,又呆呆地望了望银铃,面无表情,呆若木鸡。

    弄玉叫道:“是我,弄玉,你的魂儿哪儿去了?”

    银铃叫道:“老庆,庆哥,我是银铃,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吓死我了!”

    老庆的嘴角嚅动着,口水溢了出来。

    弄玉连忙用手绢去擦。

    老庆昨晚洗澡,头发湿着就躺下了,压了一宿,发梢翘了起来,活像一只翘冠公鸡。

    弄玉说:“快醒醒,开饭了!”

    老庆听了,还是不解其意。

    银铃说:“庆哥一定是拿咱俩开玩笑,诈尸吓咱们。”

    弄玉说:“我看不像,他好像灵魂出窍。”她在老庆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还是没有反应。

    弄玉说:“糟糕,银铃姐,你不是会按摩吗?你给他按摩,看他能不能清醒。”

    银铃说:“我先给他发功。”

    弄玉着急地说:“不会走火入魔吧?”

    银铃摇摇头,掀去老庆的被子,站在离老庆一米的地方,屏足气,大吼一声,双手推向老庆。

    弄玉在一旁见银铃脸憋得通红,双目圆睁,上气不接下气,大气不敢喘一口。

    银铃发了一阵功,然后收功,问道:“弄玉,有感觉吗?有没有感觉热气?”

    银铃睁大眼睛问。

    弄玉依旧摇头,说:“没有热气。”

    “那你是缺少灵感的那种人。”银铃看了老庆,老庆依旧发怔。

    “银铃姐,你给庆哥按摩,看看有没有效果?”

    银铃说:“那我给他踩踩背,试一试。”她脱去老庆身上的背心,老庆仅剩下一条内裤。

    银铃把老庆的身体扳过来,然后脱鞋站在床上,在老庆背上有节奏地踩起来。

    老庆后背的肉又宽又厚,黑糙糙的一片,就像南方老水牛的皮。

    随着银铃有节奏地踩,老庆的身体也一颤一悠。

    过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老庆仍不见完全醒来,弄玉有些沉不住气了,于是说:“你的这气功管不管用呀?又是伪气功!”

    银铃本来已累得香汗津津,听到弄玉这番言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

    弄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她说:“不如打120,让急救车来,送医院,不然的话,耽搁了庆哥的性命,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说着从挎包里摸出手机,就要拨号。

    老庆一骨碌爬起来,大声说:“弄玉,别打,别打。”

    弄玉见老庆捉弄自己,呜呜地哭起来。

    银铃见老庆又演恶作剧,也是又气又急,用小拳头狠狠捶打着老庆。

    老庆在床上双膝跪着,求饶道:“我给两位姑奶奶赔礼了,只因在外一年,刚回家,还不适应,又困又乏,做了一宿的梦。”

    弄玉问:“都做了什么梦?”

    老庆笑道:“我在长安街上脱个精光,在大街上裸奔。我跑得真痛快,街上的行人若无其事地走着,来去匆匆,好像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嘲笑我。我拼命地跑啊,跑啊,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好像是飞起来了,腾云驾雾一般。可是奇怪的是,行人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我。前面忽然出现一个大湖,一望无际,湖边芳草萋萋,树影婆娑。我怕掉进湖里,拼命吸气,让自己的身体上抬,上抬,别扎进水里。”

    银铃说:“这湖水一定很深,很凉吧。”

    弄玉说:“我想,那湖可能是玉渊潭。”

    老庆又说下去,“我越怕掉进湖里,身体就越往下沉,越往下沉,就越觉呼吸紧张。”

    银铃问“你梦见船了吗?”

    老庆摇摇头,“没看见船,只看见一片汪洋。”

    弄玉问:“你有没有梦见白马?”

    银铃说:“女人梦见白马,才是桃花运的吉兆;男人梦见凤凰,才是桃花运的吉兆。”

    老庆说:“我也没梦见凤凰,我倒是看到了两只小白鸭子,正在湖里悠闲地嬉戏。”

    “你梦见大树了吗?”弄玉问。

    老庆摇摇头,“我跑进了八宝山,忽然看见无数的尸体也在奔跑,也是裸奔,白白的,像一片云。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进坟墓?跑什么?’其中一个回答:‘我不愿进坟墓,我喜欢自由自在地运动,人生多美好。’我发现他底下空无一物,感到惊奇,忙问:‘你怎么把生命之根束之高阁了?’他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人类社会又发明了变性手术,男人可以变女人,女人可以变男人,也可以相互交换角色,一点神秘感也没有了,我是被做了变性手术,但没做好,就成了这个样子了。’他跑得好快,我累得气喘吁吁,有些追不上他。我发现他也戴着眼镜,于是问:‘你怎么还戴眼镜?’他无可奈何地说:‘冥界近视眼也不少,阴阳两界差不多。’我问他:‘老兄,你在那儿过得怎么样?’他回了一下头,回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我是一般般,平安即是福。’他拐过山坡就不见了。我拼命去追去找,他没有踪迹。我一头扎进苹果园,见到那么多红通通的大苹果,见左右无人,摘掉一个,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正吃着,忽听有人叫道:‘你怎么偷吃苹果?罪加一等!’我仔细一看,正是监狱里的管理人员,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弄玉说:“你这梦够长的,也够累的。”

    老庆说;“是啊,我一直在飞,生怕坠落下来,拼命提气,当然累多了。”

    银铃说:“你定定神,然后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弄玉一大早就把饭做好了。”

    老庆笑道:“原来你也没走,现在我可是一妻一妾了。”

    银铃脸上漾起一片红云,说:“美死你!”

    老庆说:“二位娘子要回避一下,我要换一下大裤衩。”

    弄玉、银铃于是退了出去。

    老庆换了内裤穿了衣服,洗漱停当,正襟危坐,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馄饨、油条、面条、鸡蛋、有弄玉做的,又有她出外买的。

    老庆津津有味地吃着,咂吧咂吧嘴道:“我媳妇做的饭就是好吃,可吃到家里的饭了。”

    弄玉笑道:“也有胡同口小吃店大嫂做的饭。”

    老庆嘻嘻一笑,他又问银铃:“听说什刹海的金蔷薇茶屋现在生意不错。”

    银铃说:“还是黄秋水老道,他把沙龙的研讨会、笔会、报告会等,都移到茶屋举办,每个沙龙成员发了一个饮茶卡,八折优惠,每月至少到茶屋消费两次,所以如今茶屋生意兴隆,回头客不少。“

    老庆道:“还是姜是老的辣!我当时怎么就没有想这么多呢?”

    这天上午,黄秋水来到老庆家探望老庆。黄秋水一进屋,顿时耸了耸鼻子,说道:“怎么这么香?不仅有花香还有佛香。”

    老庆笑道:“黄老的鼻子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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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8-1 23:21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是一阵驴鸣

黄秋水见阳台上摆了几个花盆,正值暮春,盆栽小叶桃、芍药,长得正旺,水盈盈,粉嘟噜。客厅桌上一个雕花花瓶内,插着玫瑰、蔷薇、马蹄莲、满天星等花卉,鲜艳美丽。那马蹄莲一瓣雪白中簇拥着黄玉人;玫瑰红得咧开了嘴,满天星绿萋萋中点缀着朦胧白。小屋内供着一个木雕卧佛,静卧于五斗柜之上,佛前摆着瓜果梨桃,一个小铜炉内佛香袅袅。

    “庆爷,什么时候立地为佛了?”黄秋水指着卧佛问老庆。

    老庆笑道:“这些天银铃和弄玉做伴照顾我,银铃对佛比较虔诚,把她家的卧佛给请来了。”

    黄秋水道:“有这姐俩给你做伴,我也就放心了。”

    二人坐定,老庆知道黄秋水喜欢喝铁观音茶,特意沏了铁观音。二人一边饮茶一边叙话。

    老庆道:“这一年我是铁窗观月,劳动自新,你是以茶聚友,生意兴隆。”

    黄秋水摆手道:“不能这么说,你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是老鸡趴窝,发挥余热。你下刀就是损了点。”

    老庆道:“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症下药。”

    黄秋水问:“你和洪强鼓捣的那本书卖得怎么样了?”

    “砸了,这图书市场真是变幻莫测。这书他妈的就是不走,这年头人们都上网了,网上包罗万象,什么都有,手指头一抖动,工农商学兵,东西南北中,不尽长江滚滚来。真正看书的不多喽。”老庆重重地叹了口气。

    黄秋水道:“买那么多书也没地放,老板买别墅,弄个书房,硬木装饰,摆几部精装大部头书,是屎克螂戴眼镜——假充斯文。书呆子们恨不得躺在书堆里睡觉,可是哪有钱买房子。工薪阶层的人退了休,每天数着退休金算计日子,哪敢轻易买书?小伙子大姑娘上班拼命地干,下班玩命地玩,蹦迪,唱卡拉,玩电脑,哪儿有那么多时间看书,时代不同喽,观念变了。人的思维也应当变。就拿我黄秋水,十年前出诗集,是出版社求我,一大兜一大兜的国光苹果、莱阳梨,往我家里拎,还得包销一两千册,倒不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而是时代背景不同喽。”

    黄秋水茶喝三杯,有了兴致,与老庆谈左论右,老庆本是名校中文系毕业,对于文史也略知一二,听起来也觉解闷。

    黄秋水说:“庆爷,咱们这个文化沙龙也应当搞个‘竹林七贤’、‘建安七子’,北宋书画家米芾,与当时的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宋四家’。米芾有许多怪癖,行为常悖世俗礼法,人称之‘米癫’。他喜欢石头,就如同你喜欢女人……”

    老庆打断了黄秋水的话语,“黄老,你别这么说,你喜欢不喜欢女人?你要不喜欢女人,怎么跟人借钱到澳洲看伊人?”

    黄秋水说:“我不要打断我。米芾每遇到奇形怪状的石头,总是要穿戴整齐,对石头三跪九叩,还称石头为兄。”

    老庆笑道:“有没有称爷?”

    黄秋水说:“称爷是北京的称谓,譬如蹬板车的称板爷,摔跤的称跤爷,卖豆汁的称豆爷。米芾还爱砚台,有一次宋徽宗和蔡京讨论书法召米芾来写字。宋徽宗指着桌上的纸张笔砚,命他当场写一幅大条幅。米芾一口气写完了条幅,宋徽宗一边欣赏一边赞叹。这时,米芾忽然跪地向宋徽宗请求道:‘此砚已赐我米芾使用过,不好再给皇上使用,是去是留,请定夺。’宋徽宗见状,大笑不止,便答应将此砚赐给他。米芾高兴得手舞足蹈,抱起端砚就往怀里塞,砚中的剩墨洒了他一身,他全然不顾。宋徽宗望着米芾的憨态对蔡京说:‘癫名不虚啊!’蔡京说:‘米芾人品实在高尚,正如世人所说,不能没有一个米芾,也不可能有两个米芾。’”

    老庆不以为然,说道:“米芾不如李白,米芾对皇上赐砚受宠若惊,人家李白在唐玄宗面前清高孤傲,天子呼来不下船,自云臣是酒中仙,还让杨贵妃给他研墨,高力士为他脱靴,人家李白才是爷!”

    黄秋水点头道:“李白是真爷,天底下有几个李白?还有一次,米芾在真州江边的一条船上,拜见当时的权臣蔡攸。蔡攸取出新近得到的王羲之的一幅字帖给他观赏。米芾看得爱不释手,紧紧抱住字帖,跪倒于地,要求用自己珍藏的名画换这本字帖。蔡攸不肯,米芾再三恳求,蔡攸还是不允。米芾急了,忽然跨过船舷,空悬江上,一手握字帖,一手攀船舷,大声疾呼:‘如再不允,我立即蹈江而死。’蔡攸一见慌了,只得答应。”

    老庆气愤地说:“这简直是敲诈!王羲之的真帖多珍贵,米芾家的藏画未必值几个钱。我要是蔡攸,让他跳,他要是真跳才怪呢!”

    黄秋水道:“人要是真跳了,就成为天下奇闻了,就成典故了。”

    老庆道:“他不会死,这是典型的要挟,威胁,敲诈。他要因敲诈跟我关在一起,我肯定掐死他!”

    这时,弄玉走进门。

    “你们笑什么?这么开心。”她放下塑料袋,把袋里的蔬菜拿出来。

    黄秋水与老庆相视一笑。

    “又是女人的话题?”

    老庆摇摇头,“女人哪里有那么多话题,我们在聊历史。”

    弄玉道:“黄老最喜欢吃涮羊肉。我去买点羊肉片,再抱个火锅来。”

    黄秋水站起来,说:“不用麻烦了。”

    弄玉已经开门下楼去了。

    老庆说:“你别拦她,她就是这么个执拗性子,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做到哪儿,她见我少有的快活,让咱俩多聊会儿。”

    黄秋水说:“弄玉是个好女人,人长得又水灵,善解人意,聪明伶俐,你们俩为何不比翼齐飞?”

    老庆摇摇头,说:“我结婚都结怕了,何况弄玉是个含而不露,柔中有刚的女人。”

    “你不会顾忌弄玉的职业吧?”黄秋水试探地问。

    老庆说:“她虽然做时装模特,但也是为了生存,何况我也是个没有定力、卖文为生的自由职业者。黄老,你别看我在女人身上很有些阅历,但是弄玉是一部尘封的书,我打不开它。”

    黄秋水的目光中升腾起一种异样的光,他说:“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打开它的。我相信你是一个有毅力的读者!”

    老庆自嘲地笑笑,说:“黄老,感谢你对我的信任。”

    黄秋水说:“清初扬州八大怪之一的朱耷是个书画家,他的性格也很古怪,他常居深山,当过僧人,嗜好饮酒。作画必喝酒,酒不醉不作画。他的画与众不同,画鸟着墨不多,但很传神,给人一触即发的感觉。他画的鸟,眼睛往往是方形的,眼珠又大又黑,顶在眼眶的正上角,翻出白眼向人的神情,而且大都落于枯木、苦柳、秃石之上……”

    老庆拍手道:“我喜欢这个画家,有骨气。”

    “朱耷清醒时,任你付他千金,他也不画。非酒醉才画。当时的人知道他这个脾气,向他求画,便设酒招待他,并事先准备好笔墨纸张。待他酒醉后,他看到桌上的纸墨,便信手拿起墨汁向纸上泼去,有时甚至抓起笤帚、摘下帽子、脱下衣服泡墨涂抹,然后提笔渲染,一幅幅精妙无比的山水画、花鸟画浑然而成。有时书写,他捋袖露臂,狂喊大叫,甩笔而就,都是一幅幅惊人之作。郑板桥评论他的画是:横涂竖抹千百幅,墨点无多泪点多。”

    老庆道:“现在的印象派画家不是也是这么作画吗?”

    “有意会之处,但不都是。”

    老庆道:“这位朱耷要是活在今世,银铃肯定索画最多,她也能喝点酒,这都是让那个骗子导演灌出来的,有时一喝一斤白酒,酒都从脚心渗出去了。”

    黄秋水道:“我再讲个段子,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是文坛才子,与建安七子关系密切。他们经常在铜雀台饮酒作诗。虽然曹丕地位显赫,但他与建安七子在一起时,仍以文人身份出现。建安七子中王粲最富才华,诙谐幽默,他高兴时喜欢学驴叫,常引得大家捧腹大笑。建安二十二年,王粲突然死于瘟疫,消息传来,文坛震惊。曹丕更是不胜伤感,为他举行了隆重的安葬仪式。在王粲墓前,曹丕说:‘仲宣(王粲的字号)平日爱学驴叫,让我们学一次驴叫,送他入土为安吧!’随即他学起驴叫,于是,王粲墓前响起一片驴叫声,那些前来吊唁的才子们也随声附和。”

    老庆说:“这驴叫声倒是真有特点,毛驴是多么忠厚老实的动物,任人怎么骑,也是百依百顺。骑驴看账本,走着瞧,它也不会把你翻下来。”老庆说完,学起驴叫。

    黄秋水说:“你学得不像,应当是这么叫。”随即也学起驴叫。

    老庆说:“你学的是母驴叫,我学的是公驴叫。”

    黄秋水说:“你怎么连公母都分得出来,驴就应该这么叫。”说着,黄秋水又是一阵驴鸣。

    老庆说:“你这是黔驴,贵州的驴子,是黔驴技穷时发出的哀鸣。”

    黄秋水说:“你学的驴叫是马和驴交配时驴的叫声,是驴发情时的叫声,太亢奋了。”

    老庆又是一阵驴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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