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全国政协常委迟子建：亚冬会，让黑龙江干部更自信、更有创新开拓的发展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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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政事儿
筹办时间最短、场馆利旧率最高、参赛规模最大……今年春节期间举办的哈尔滨亚冬会，创造了多个历史之最，也再次让哈尔滨火爆出圈。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常委、作家迟子建接受“政事儿”专访。
迟子建在哈尔滨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她说，冰雪无疑是哈尔滨和黑龙江最大的“天赋”，可以做美好的文章；冰雪也是年年再生的“富矿”，可以持之以恒地挖掘和呈现。亚冬会的举办，让黑龙江的干部更自信，更有创新开拓的发展思维，他们换来的是哈尔滨面貌一新的鲜润之色。



迟子建（受访者供图）
谈哈尔滨亚冬会
“让干部更自信，更有创新开拓的发展思维”
政事儿：今年两会，你重点关注哪些问题？
迟子建：我一直很关注两个领域，一个是文化，一个是民生。民生的改善，可以让文化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更深入地走进大众。而文化参与度提高，民生幸福指数也会上升。从我从事的工作来说，这次两会，我依然会比较关注这两个领域。
政事儿：2024年哈尔滨因冰雪旅游成为“顶流”，刚刚过去的春节又因亚冬会出圈。你的作品也常常以冰雪为意象。从文化、经济等多视角来看，冰雪对哈尔滨意味着什么？
迟子建：冷资源热经济，是对冰雪资源经济转化的最好诠释。黑龙江有得天独厚的冰雪优势，更有多年举办冰雪博览会的经验，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有哈尔滨冰雪经贸洽谈会，可以说文化与经济一直是相生相伴的，所以哈尔滨冰雪旅游火爆出圈，是有深厚积淀的。
黑龙江省委省政府对文化旅游的高度重视和全方位贴心的“暖客”举措，让第九届亚冬会空前成功，哈尔滨成为“吸睛又吸金”的冰雪旅游顶流城市。冰雪无疑是哈尔滨和黑龙江最大的“天赋”，可以做美好的文章；冰雪也是年年再生的“富矿”，可以持之以恒地挖掘和呈现。我的作品当然少不了冰雪元素，因为它们伴随我成长，是我生命和艺术的一个部分。
政事儿：哈尔滨是一座多元、开放、包容性强的城市。你是亚冬会的见证者，据你观察，亚冬会对当地干部精气神、对城市精神面貌带来最大的改变有哪些？这将对哈尔滨产生哪些深远影响？
迟子建：哈尔滨曾在1996年举办过第三届亚冬会，时隔近三十年，第二次举办亚冬会，时间紧，任务重，但本着简约、绿色的办赛理念，这届亚冬会获得多方喝彩。
我去年曾在省政协牵头做了一个协商调研，就是文化如何赋能亚冬会特色彰显，我和调研组成员，把赛事所有场馆都走过。这届亚冬会，都是利用老场馆，只对部分场馆进行了升级改造，参赛方和观众都很满意。
亚冬会的举办，当然让黑龙江的干部更自信，更有创新开拓的发展思维，那期间我见到从事赛事相关工作的同志，全都面有菜色，但他们换来的是哈尔滨面貌一新的鲜润之色。这也让我想起自己曾牵头做过的另一个调研题目，就是在哈尔滨建立省图书馆的特色分馆，因为我们各个区，都有可供利用的历史老建筑，如果能借鉴亚冬会，利用现有资源，没准会打造出新的文化风景线呢。
谈冰雪与文学
“希望读者在观赏完冰雪赛事后，从文学中找到冰雪的‘魂’”
政事儿：哈尔滨有悠久的冰雪文化历史，影响深远。你如何看冰雪与文学的关系？亚冬会落幕，黑龙江的文学创作会跟进吗？
迟子建：黑龙江作协已经成功举办了两届冰雪文学周。黑龙江文学馆常态化展出“冰雪文学展”，无论你哪个季节来黑龙江，都可以在文学世界感受冰雪魅力，所以亚冬会结束之后，徜徉在文学的“冰天雪地”，依然令人陶醉。
冰雪在很多名著里都有呈现，《红楼梦》多次写到雪，《水浒传》“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开篇引用的词，就是金代完颜亮著名的《咏雪》词。从世界范围来讲，俄罗斯的托尔斯泰、契诃夫、屠格涅夫都在作品中倾情写过冰雪，川端康成的《雪国》，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也是家喻户晓。我们希望读者在观赏完冰雪赛事后，从文学中找到冰雪的“魂”。
政事儿：前不久你接受采访时谈到一个大目标，“希望哈尔滨成为冰雪文学之都”。要实现是否有很大难度？对黑龙江作家群体来说，是不是有了更高要求？你会有此类新作吗？
迟子建：当时采访有个铺垫，我说希望亚冬会结束后，音乐和文学能够延续这种冰雪世界的美好。哈尔滨被誉为“音乐之城”，已经举办了36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音乐是哈尔滨的一张闪亮名片，所以我期待未来哈尔滨也能成为“冰雪文学之都”，因为冰雪是黑龙江的底色，不可能不成为龙江作家笔下情感世界的风景。
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经过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努力和沉淀，文学名片如果没有强有力的作品作为支撑，就是空谈。作为我来说，当我小说中的人物，需要在冰天雪地诞生时，我才会把笔伸向冰雪，否则不会有情感的温度。
谈文化赋能旅游资源
“文化可以打通旅游的经脉，让它变得生气勃勃”
政事儿：你多次描绘中央大街、中华巴洛克街区等场景。亚冬会期间，这些历史遗迹再次爆火。这背后隐藏着哪些“文化密码”？文化赋能旅游资源，对其他旅游城市有哪些启发借鉴作用？
迟子建：我到俄罗斯圣彼得堡时，最想去的街是涅瓦大街；而去巴黎，谁会错过香榭丽舍大街呢。这两条举世闻名的大街，是繁华的商业区和天然的建筑艺术长廊，还是灿烂的文化地标。涅瓦大街有果戈里和柴可夫斯基故居，还有一家甜品店，普希金在决斗前，曾在那里喝过一杯咖啡。所以到了那家店里，你喝咖啡时会觉得味道特别不同。从香榭丽舍大街可以走向凯旋门和卢浮宫，更不要说这诗意的街名出自诗人徐志摩的灿烂译笔。
哈尔滨中央大街有百余年历史，因为这里一度曾有多国侨民生活过，所以这条大街的历史建筑，巴洛克、文艺复兴、折衷主义、新艺术运动风格的都有，走在这条街上，就是走在露天建筑艺术馆里。中央大街的马迭尔宾馆，留下了许多文化名人的足迹。而道外的中华巴洛克历史文化街区，是哈尔滨民族工商业的发祥地，也是本土风情的集中展示区，除了半中半西的建筑，这里的特色美食、地方戏、老字号店铺等都很吸引游客。
文化可以打通旅游的经脉，让它变得生气勃勃。所以对老街区、老建筑、老物件，我们要视为珍宝，加强保护和利用，发掘闪光点。
政事儿：黑龙江一直在打造“办事不求人”的营商环境。过去一年，你多次到包联企业调研。企业家给你反映最多的是什么？你如何看近年来黑龙江营商环境的变化？
迟子建：包联企业开阔了我的工作视域，我希望企业在发展的同时，也重视文化建设，因为无论你经营什么，文化总是潜在资产。由于企业经营方向不同，面对市场时所遇到的挑战当然也不同。好的企业本身就有突破自身发展瓶颈的能力，政府这时提供的更多是政策性支持，市场总是优胜劣汰的。至少在我包联的企业中，利润额逐年向好，这是营商环境变好的最直观体现吧。
谈黑龙江文学馆建设
“撩开文学的神秘面纱，让作家们有一个自己的‘家’”
政事儿：黑龙江文学馆是东三省唯一的一家省级文学馆，你倾注了很大心血。打造黑龙江文学馆的初心是什么？与外地参访者交流，他们评价最多的是什么？
迟子建：黑龙江文学馆确实倾注了我很大心血。建立这个文学馆的初衷，一是想从文学脉络讲述黑龙江的历史；二是撩开文学的神秘面纱，面向大众，让作协多参与公共文化活动，也让作家们有一个自己的“家”。
自2021年开馆至今，接待游客超过50万人次，举办了多场文学研讨会座谈会，我们在馆里放置留言簿，大家最多的留言是抒发对哈尔滨、对文学的热爱，当然也有对展陈的一些具体建议。
政事儿：“文学里的黑龙江”是2025年黑龙江省作协的重点项目，前不久首发式启动。文学会为东北全面振兴注入哪些新动能？
迟子建：蛇年伊始，黑龙江作协与省电视台联合制作的系列纪录片《文学里的黑龙江》首集播出，呈现的是萧红笔下的黑龙江，一部《呼兰河传》，可以说是传世之作；第二集拍的是曲波先生的《林海雪原》，正在做后期；接下来还会推出《夜幕下的哈尔滨》《赫哲人的婚礼》《暴风骤雨》等文学作品里面的黑龙江。从文学的窗口看世界，永远有看不厌的风景。
谈AI与创作
“不必为此过于焦虑，因为你焦虑的时候，AI不会焦虑，这就是本质差别吧”
政事儿：你的创作总和故乡分不开，故乡对你意味着什么呢？
迟子建：今年初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一部散文集《好时光悄悄溜走》，其实浏览篇目，读者会发现我文学的关注点一直与故乡密不可分。我的生活世界主要在两个天地，大兴安岭和哈尔滨，它们是我看世界的窗口，也是我文学的窗口。
政事儿：你有关注AI吗？前几天，我尝试用DeepSeek输入指令，会很快模仿你的风格写出一篇散文。有评论认为，AI正在重构创作生态，你怎么看？
迟子建：我不用微信，微博的使用率大概是半年发布一条。但我关注到AI，它太热了，看到利用AI处理某些文案、播音以及同声传译等报道，这都是技术进步带来的益处。
但从文学层面来说，人类的想象天地是无穷的，艺术的最大魅力和生命力在于创造，而AI海洋中漂浮的“词汇”与沉潜的“故事”，即便是星辰，也是已知的，逃不出大数据的掌心。但它千变万化的生成方式，应该对写作形式的探索有启示作用吧。创作者不必为此过于焦虑，因为你焦虑的时候，AI不会焦虑，这就是本质差别吧。
“政事儿”（xjbzse）撰稿/何强 受访者供图 校对/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