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译 | 欧洲最大私募基金掌舵者:关税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下)

多客科技

作者：微信文章

本文共373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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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26岁的菲利普·弗赖斯（Philipp Freise）手握高盛领投的1亿美元，以为自己即将改写欧洲创业史。几个月后，互联网泡沫破裂，德国新市场崩盘，他在调解投资人的分歧中耗尽了所有时间和精力。

25年过去，当年那个在废墟中学会谦逊的年轻人，如今执掌着80亿美元的KKR欧洲基金——欧洲最大的独立私募股权投资基金。他从错过Spotify中学会把握时机，从土耳其5亿美元亏损中学会专注可控风险，从疫情恐慌中学会逆势投资。

在接受英国知名播客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Harry Stebbings）的采访时，弗赖斯回顾了自己的投资生涯——他始终认为，牛市中需要保持清醒和谦逊，而每一次挫折和理性的坚持都成就了更成熟的自己。

面对AI浪潮、地缘政治变局以及私募市场流动性受限等新挑战，这位经历过多次重大危机的投资老将，始终强调在不确定环境下把精力聚焦在可控的关键事项上，这也是他应对复杂时代的核心方法。

在这场一个多小时的深度访谈中，弗赖斯分享了他从野性投资到如今坚持投资纪律的转变，解析了KKR如何在不确定时代的精准投资策略，并对AI时代、中欧贸易摩擦、美元储备地位等关键问题提出了独到见解。

核心要点：

1. 欧洲90%投资资金流向美国，欧洲需打破外资依赖，建立自主资本循环

2. 个人储蓄参与另类投资从1%提升到5%，释放10万亿美元新资金

3. 贸易争端根源是财政赤字，关税无法解决债务危机

4. 美元主导地位将弱化，未来货币格局多元并存

5. 资本市场联盟打破27国壁垒，监管创新需要动态平衡

6. 风投和私募各有专长，跨界竞争不是威胁

7. 主题投资重在基本面，聚焦创始人和市场长期价值

8. 投资的核心是学习和耐心，不确定性中坚持定力

嘉宾介绍

菲利普·弗赖泽（Philipp Freise）

现任KKR欧洲私募股权业务联席主管（图左）

哈利·斯特宾斯（Harry Stebbings）

主持人，创办并主持知名风投播客《20VC》，TwentyVC基金管理合伙人（图右）



1

欧洲资本仅占10%，创新谁来买单？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们的出资人里，欧洲资本占多少比例？

菲利普·弗赖斯： 只有大约10%来自欧洲，90%来自美国和中东等地区。欧洲整体资本仍然不足，尤其是在创新和高科技等领域。欧洲每年需要数千亿欧元的投资才能在创新、人工智能、国防等方面保持竞争力。

欧洲必须觉醒，像英国那样改革养老金制度，允许更多资本进入另类投资。这样，未来十年、二十年后，才能真正留住本地创造的价值。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认为现在的投资重心已经改变了吗？像国防、能源、基础设施等领域越来越重要，尤其是太空科技领域。

菲利普·弗赖斯： 确实如此。我们在国防等领域还落后于美国，但正是在需求和压力下，创新才会发生。

美国国防部规定10%的预算投向创新，SpaceX（马斯克的太空探索公司）的崛起也离不开开放市场。现在这种趋势正在欧洲出现，比如Helsing（德国AI国防公司）这样的创新公司正帮助欧洲应对挑战。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当下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比以往更大，比如一条推特就能影响市场。你觉得今天的投资风险是不是更高了？

菲利普·弗赖斯： 没错。我们正处在多重颠覆交汇的时代：技术变革、地缘政治、货币体系调整、人口结构危机，以及严重的贫富差距。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也受到挑战。正如雷·达利奥（桥水基金创始人）说，大量债务累积可能引发系统性危机。

面对这些不确定性，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巴菲特所说的：专注于能控制的事情。



2

关税解决不了债务危机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具体到欧洲面临的挑战，比如德国汽车业正面临中国品牌的竞争，你是否担心比亚迪、小米等中国车企对欧洲市场的冲击？

菲利普·弗赖斯： 我更多关注的是工程师等人才的流动。汽车行业如果萎缩，这些优秀人才很快会被传感器、国防等新兴行业吸纳。我们确实需要确保各经济体之间有公平的竞争环境。一旦缺乏这种公平性，我会感到担忧。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如果中国汽车受补贴倾销，欧洲是否应该征收高关税？

菲利普·弗赖斯： 我倾向自由市场，不认为高关税是解决办法。西方国家最大的问题是财政赤字过高，导致负债累积，失去了应对危机的能力。关税不是筹集资金的正确方式。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认为赤字应该怎么解决？

菲利普·弗赖斯： 关键在于控制支出，尤其是养老金和福利体系的改革。像挪威那样通过主权财富基金实现资本积累，是理想做法。如果德国、英国、法国也有类似基金，养老金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相信10年后美元还是全球储备货币吗？

菲利普·弗赖斯： 10年内美元仍会是全球储备货币，虽然占比可能有所下降。真正的替代品目前只有欧元，所以欧洲需要更加团结，把握机遇。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比特币会成为储备货币吗？

菲利普·弗赖斯： 比特币是一项很有趣的创新，未来会占有更大份额，但目前还不具备成为全球储备货币的条件，尤其在量子计算等技术影响下更不确定。未来可能会形成美元、欧元和比特币等多元并存的储备体系。

3

资本集中化是否会成为下一个隐忧？

哈利·斯特宾斯：你是否担心，像你们这样的大型私募机构掌握着越来越多的资本，最终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

菲利普·弗赖泽：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正是为什么我们的投资行业需要对更多人开放。

目前我们只允许1%的私人个人投资者参与另类投资行业，这是不可持续的。想想看，192万亿美元的储蓄完全排除在另类投资之外，主要集中在高净值个人投资者群体。如果这个比例从1%上升到5%，你就突然有了10万亿美元的新资金。

关键在于，我们正面临埃隆·马斯克指出的人口危机——老龄化社会、生育率下降但人均寿命延长。如果我们没有为退休人员进行资本积累和复利增长，人们就无法支付养老费用。

传统上支撑我们行业的投资者基础——大学捐赠基金、保险公司、主权财富基金、养老基金——现在正在被个人投资者补充。

如果普通人能将5%、10%的退休储蓄投入到我们的基金中，然后我们将其投资于OpenAI这样的公司，那么投资收益就能惠及大众而非少数人。

因此，答案是让另类投资行业实现广泛参与。这不仅能解决财富集中问题，更重要的是能让数百万人拥有可负担的退休生活。



4

过度监管会扼杀欧洲创新吗？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欧洲的资本市场高度分散，缺乏统一的上市和流动性平台，这会带来多大影响？

菲利普·弗赖斯： 这个问题非常关键。正如马里奥·德拉吉（前欧洲央行行长、意大利前总理）所说，除了每年数千亿欧元的投资缺口外，欧洲还必须推进资本市场联盟，消除27个国家和英国在证券化、上市规则等方面的人为壁垒。

我们确实需要像美国那样有统一监管、统一的泛欧洲市场和更多上市渠道，这对于提升欧洲的资本流动性和创新能力至关重要。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欧盟的人工智能法案极其严苛，你担心它会影响创新吗？

菲利普·弗赖斯： 坦率地说，我们现在是在“边试验边监管”，监管确实过度了。我们绝不能因为担心风险而扼杀欧洲的科技创新，必须允许企业大胆试错和成长，否则会错失未来机遇。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硅谷的风投巨头正在进入你们的领域，你担心吗？

菲利普·弗赖斯： 不担心。整个行业很大，每个投资阶段都需要不同的团队和能力。成长投资和风险投资不是同一个技能集合。KKR等大型公司不会去做早期风险投资，那需要完全不同的专业背景和判断力。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在如此变化剧烈的时代，主题投资和大方向的判断还有用吗？毕竟，一场疫情都能改变一切。

菲利普·弗赖斯： 其实主题投资依然非常有效，只是要像巴菲特那样抓住基本面。他关心创始人、团队、市场容量、竞争壁垒、创新周期和资本回报等根本因素，不被短期噪音左右。

比如现在，欧洲在太空、国防、能源等领域确实有长期主题价值，但前提是建立深厚的行业知识，不能随意转行。

比如在国防赛道，我见过很多公司自称要做下一个Helsing，但其创始人托尔斯滕的能力远超同业，行业也不会一夜之间被改写。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那你觉得市场和创新的好消息是什么？

菲利普·弗赖斯： 好消息是，创新和模仿的速度在加快。就像亨利·克拉维斯（KKR联合创始人）当年引领了整个行业一样，优秀公司和创始人会不断涌现。

未来几年，Helsing不会是唯一的行业标杆，会有越来越多欧洲创新企业站上舞台。所以，与其“找下一个Helsing”，不如直接投资现在最优秀的公司和团队。

5

作为投资人，学习比金钱更重要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关于金钱，你如何看待自己与金钱的关系？

菲利普·弗赖斯： 当我决定离开麦肯锡（全球管理咨询公司）那份高薪的工作时，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认为我放弃了安稳的生活，去选择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

你应该明白创业者的心情——有时候纸面上看自己已经是亿万富翁，转眼可能就破产了。这段经历让我深刻体会到，最重要的其实不是金钱，而是不断成长和学习的过程。

我刚加入KKR的时候，公司还很小，只有三十几个人。我的职责是为退休人员创造价值，但对我来说，真正的动力不仅仅是结果，更重要的是这个过程本身和它带来的意义。

无论你是赛车手、艺术家还是投资人，如果你不喜欢你做的事情，你就不会擅长它。如果你真正擅长你做的事情并且热爱它，金钱就会随之而来。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刚加入KKR的时候，有什么经验是现在回头看希望当时早点明白的吗？

菲利普·弗赖斯： 这是一场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作为投资人，必须有长期视角。

身处危机时，比如新冠疫情或者当前的市场波动，千万不要把眼前的困境误认为是永久性的。你需要有耐心，坚持下去。回头看一切都很清楚，但身处当下永远充满不确定。坚持和耐心，是我们行业最重要的品质。

主持人哈利·斯特宾斯：你如何看待决策制定？

菲利普·弗赖斯： 我们的决策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拍板，而是合伙人共同讨论。我们非常鼓励团队成员质疑和坦诚表达不同意见，避免集体陷入惯性思维。很多投资判断其实就是识别模式，而团队的多元思考能大大提高准确率。

世界上最优秀的投资人，比如93岁的巴菲特，他的智慧很难被复制。但我们可以学习他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

对我们来说，投资不仅仅是追求回报，更是要为更多人创造长期的、可持续的价值，比如帮助无数人拥有安全的养老金。这就是我们工作的真正目的——为社会创造长期价值。

#科创前沿#每日天使

本文内容整理自Ali Yahya & Arianna Simpson在《20VC with Harry Stebbings》频道专访，公开发表于2025年06月30日。

视频链接：https://youtu.be/Od6I6ObZEbs?si=9SaEJDz_tBMamUDI

编译、整理 / 周奕汐

编务 / 李彤  

责编 / 梅浩宇

主编 / 张克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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