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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克苏鲁神话《邪神复苏》-- 作者: H·P·洛夫克拉夫特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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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闭上眼睛,微笑很快又挂在了他的嘴上。“起初,我以为那是克苏鲁;利安得毕竟是一个海员。但现在——我在想,它也许不是太空生物:劳埃格,也许是——或者是伊萨卡,我确信,某些印第安人把它叫做温迪古。有一个传说讲的是伊萨卡把他的牺牲品带到了地球上方遥远的太空里——可我又失去知觉了,我的脑子乱了。”他睁开眼睛,我发现他用一种很特别的、冷淡的眼光盯着我们。“太晚了,”他说。“我要睡觉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在说什么?”弗洛林在走廊里问。

    “跟我来,”我说。

    可是,一回到我的房间里,看着弗洛林充满期待地等着听我要说什么,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我该怎么给他讲隐藏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那些禁书里的那些不可思议的内容呢?——令人生畏的《伊本集》,晦涩难懂的《奈考提奇手稿》,骇人的《莱尔讲义》,还有,最邪恶的、由阿拉伯狂人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写的《死灵之书》。我该怎么告诉他——连我自己都不确信的——那些在我听了祖父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涌入我的脑子里的东西,那些在我内心深处躁动不安的记忆——关于强大的古老神灵的,关于令人难以置信的恶魔的,关于曾经居住在地球和其它所有星球上的大神的。现在它们那些恐怖的名字又出现了——克苏鲁,强力的水下主宰;约-梭托和札特瓜,地球深处的住民;劳埃格和哈斯特尔还有伊萨卡,雪神和风行者。祖父提到的就是这些存在体,他的推断明白无误,不容忽视,也不可能再有别的解释——就是说,过去曾经住在现已废弃的神秘城市因斯茅斯的叔祖利安得,曾经和这些存在体当中的一个有过交往。他还没有得出更进一步的结论,但他在今晚早些时候的谈话里已经做出了暗示——即在老屋的某个地方有一道门槛,没人敢跨越这道门槛,而潜藏在门槛另一边的危险就是回到过去的那条小径,那也是和那些古老的存在物取得联系的途径,叔祖利安得就曾经通过那条途径和它们联系过!

    不知为什么,我还没有悟出祖父那些话的全部含义。虽然他已经说了这么多,但他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说出来,我不能怪自己没能完全意识到祖父的举动显然就是要找到利安得叔祖曾经隐晦地提到的那个神秘的门槛——并且跨过那个门槛!在纷乱的思绪中,我首先想到了关于克苏鲁、伊萨卡和长老神的古代神话,我没有顺着那些显而易见的指示去做合乎逻辑的推断,也许是因为我本能地害怕会走得太远。

    我开始尽可能清楚地解释给弗洛林听。他专注地听着,时而问几个很尖锐的问题,当我不可避免地提到某些细节时,他的脸色会有些发白,但他好像并不如我所所预料的那样对我说的内容表示怀疑。这本身其实就表明了祖父的好多活动以及发生在老屋里的更多的事还有待于我去发现,但我没有立刻意识到这一点。不管怎样,我还是很快便发现一些潜在的原因,知道了为什么弗洛林会心甘情愿地相信我所说的必要的梗概。

    在谈到他的一个问题时,他突然停下不说了,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我身上了,不在这个房间里了,而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坐在那儿,像是在听着什么,受他的影响,我也张着耳朵去听他听的东西。

    只有树林里的风声,现在变得更大了一些,我觉得。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你听见什么了吗?”他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地问。

    “没有,”我平静地说。“只有风声。”

    “对,对——就是风声。我写信告诉过你,记得吧。听。”

    “好啦,弗洛林,镇静点。那不过是在刮风。”

    他同情地看了我一眼,走到窗前,招呼我过去。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他一言不发地指着紧紧压迫着老屋的黑暗。我过了一会儿才适应了外面的黑暗,能看见清晰地映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中的树影。这下,我突然明白过来了。

    虽然风声越来越大,在老屋周围隆隆作响,但我眼前的那些树却纹丝未动——没有一片树叶,没有一顶树冠,没有一条树枝,有一丝一毫的摇摆。

    “天哪!”我惊呼一声,往后退着离开了窗口,不敢再看了。

    “现在你明白了吧,”他说着,也离开了窗口。“我以前就听见过这些声音。”

    他静静地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我也等待着。风声还在继续,没有减弱;此时大得吓人的风声让人以为老屋好像马上就要被风刮倒,刮到下面的山谷里去。实际上,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真的出现了轻微的颤动:一种不同寻常的震动,仿佛老屋在战栗,连墙上的画也轻轻地、几乎是偷偷摸摸地动了起来,尽管难以察觉,但可以确定无疑地看到。我瞥了一眼弗洛林,他的表情很平静;他还是那么站着,听着,等待着,显然,一切都还没结束。这时候,风声变成了令人恐怖的、魔鬼般的怒号,伴随着风声的还有音乐声,音乐声应该响了有一段时间了,但因为它和风声配合得很好,我之前竟没有察觉到。音乐声和之前的那种很像,像是管乐,偶尔还有弦乐,但这一次的音乐变得更狂野了,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放纵,带着说不出的邪恶。接着,同时出现了两个表象。第一个是出现了像是什么人走路的声音,还应该是一个大家伙,脚步声从风的中心涌进了房间;当然,脚步声不是出自老屋,但声音明显在增大,显然是有谁正在接近老屋。第二个便是温度突然起了变化。

    在威斯康星州北部,9月的夜晚室外是暖和的,屋里的温度也相当舒适。此时在出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的同时,温度突然开始骤降,不一会儿,屋里就冷了起来,弗洛林和我不得不加穿衣服保暖。但这好像还不是弗洛林要等待的最终结果;他依然站在那儿,什么话都不说,但偶尔会看我一眼,眼里的神情把他的心思都表露出来了。我不知道,在我们等待的结果到来之前,我们听着从外面传来的那些可怕的声音,究竟站了多久。

    弗洛林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哑着嗓子轻声地尖叫,“来了!来了!听!”

    诡异的音乐突然从先前渐强的狂野节拍变换成了渐弱的节拍;其中还出现了一个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温柔的旋律,,此时带着一些伤感的音乐和之前那种充满邪恶的音乐一样的优美动人,但并没有完全抛开恐怖的音符。在这同时,从老屋后部的什么地方——像是书房——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上帝啊!”我紧紧地抓住了弗洛林。“那是什么?”

    “是祖父的事,”他说。“不管他知道不知道,那个东西都会来给他唱歌。”他摇摇头,紧紧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痛苦地低声说道,“要是利安得那该诅咒的信被烧掉了该有多好啊!”

    “差不多能听出一些词,”我边说,边专注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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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不是我以前曾听到过的词,那是一种恐怖的、原始的、含混的声音,就好像是一个舌头短了一截的野兽般的人在呜呜地叫着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骇人的音节。我走过去,把门打开;声音似乎立刻变得清晰了,这样一来就明显能听出来那不像我以为的那样是好多人发出的声音,而是只有一个声音,但它能造成一种错觉。

    那些词——或者最好说是它们是声音,野兽般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那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嗥声。

    “咿呀!咿呀!伊萨卡!伊萨卡-斯啊呀克-瓦戈特姆。咿呀!呜喝!克苏鲁-富坦! 沙布-尼戈拉斯!伊萨卡-纳弗尔富坦!”

    风声令人难以置信地变成更加恐怖的怒号,让我觉得老屋随时都会被风抛向太空,弗洛林和我也会被扔出房间。恐惧和好奇交织在一起,令我在那一刻想起了在楼下书房里的祖父,我向弗洛林招招手,出了房间,跑下楼梯,尽管我很害怕,但我还是决心要帮助祖父摆脱威胁着他的东西,不管那东西是什么。

    我跑到书房门口,猛地冲了进去——还是和上次一样,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就像有一个控制开关似的,寂静像夜幕一样笼罩着老屋,那是一种比已往更可怕的寂静。

    站在门里,我又再次面对祖父了。

    他还像我们离开时那样坐在那儿,在现在他的眼睛是睁开的,他的头稍稍向一侧抬起了一些,眼睛盯着东墙上的巨幅油画。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叫喊着。“那是什么?”

    “很久以前我就想知道,”他很庄重、很严肃地答道。

    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多少也使我平静了一些,我又往屋里走了几步,弗洛林跟着我。我俯身在床前,想让他看着我,但他依然异常专注地凝视着那幅画。

    “你在干什么?”我问。“不管那是什么,都是危险的东西。”

    “像你祖父这样的探险家,如果没有危险,是很难满足的,我的孩子,”他实事求是、简明扼要地回答。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我宁愿死在探险的路上,也不愿死在这儿,死在这张床上,”他又接着说。“至于咱们听到的那些——我不知道你听到了多少——都是现在还无法说清楚的东西。但我想提醒你注意风的异常表现。”

    “没有风,”我说。“我看了。”

    “对,对,”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太对了。但有风的声音,而且所有那些风的声音——就像我在蒙古,在大雪原上,在有特考-特考人祭拜神秘的古老神灵的、神秘的雷恩高原上听它唱的一样。”他突然扭头看着我,我觉得他的眼里在冒火。“我告诉过你,对吧?关于祭拜伊萨卡的事,有时又把它叫做风行者,当然,还有些人叫它温迪古,是那些在上马尼托巴的印第安人,他们还相信,风行者把人类的牺牲带到了遥远的地方,然后丢下他们,让他们最终死去。哦,有些故事,我的孩子,古怪的传说——和别的东西。”他向我探过身来,很激动的样子。“我亲眼见过一些东西——在一具从天上掉下来的尸体上找到的东西——就那个——是不可能在马尼托巴找到的东西,属于雷恩高原的东西,属于太平洋小岛的东西。”他用一只手赶我走,脸上是一种厌恶的表情。“你不相信我。你认为我是在胡说八道,脑子出问题了。走吧,回去睡你的觉去吧,在日复一日的、无尽的痛苦中等死吧!”

    “不!现在就讲吧。我不想走。”

    “我早上再给你讲,”他疲倦地说。

    听了这话,我应该满足了;他很坚决,说不动。我再次向他道晚安,然后和弗洛林一起走到了走廊上,他一直站在那儿慢慢地摇头,很严肃的样子。

    “每次都会变得更糟,”他悄声说道。“每次风都会刮得更响,温度会降得更低,说话声和音乐声听得更清楚——还有那些可怕的脚步声!”

    他转身上楼去了,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早上,祖父又有了他平时那副健康的模样。我走近餐厅的时候,他正和哈夫说话,显然是在回答一个问题,因为那个老仆人很恭敬地弯腰站在那儿,听祖父告诉他,如果他妻子的健康问题需要她去沃索咨询专家的话,从今天起,他和他妻子可以离开一星期。

    弗洛林冷笑着看了我一眼;他的脸色不好,像是没睡好觉的样子,但他吃得还是津津有味。他的笑,和他在哈夫离开时朝他的背影递出的一个带有暗示的眼色,清楚地表明哈夫和他妻子的这个要求是他们对抗那些表象——在我到达老屋的第一天晚上,就令我感到如此不安的表象——的方式。

    “不错,我的孩子,”祖父很高兴地说,“你看上去可不像昨晚那样憔悴了。我承认,我同情你。我猜你不会像以前的你那样怀疑一切了吧。”

    他吃吃地笑了,好像这是一个玩笑的话题似的。遗憾的是,我却没有同样的感觉。我坐下,开始吃东西,偶尔看他一眼,等着他开始解释昨晚那些奇怪的事情。很快我便看出,他显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所以我就尽可能郑重地要求他讲给我听。

    “对不起,如果让你受到了惊扰的话,”他说。“事实上,利安得提到的那个门槛应该就在书房里的什么地方,我确信无疑地觉得我昨晚找到了它,就在你第二次闯进书房之前。此外,无可置疑是,家里至少有一个人曾经和那些存在体当中的一个有过联系——显然,是利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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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弗洛林探身问道,“你信仰它们吗?”

    祖父不悦地笑笑。“那应该是很明白的事,无论我有多大本事,也不可能弄出你们昨晚听到的那些声音。”

    “是的,当然了,”弗洛林说。“但别的什么东西……”

    “不,不——还需要确定究竟是哪一个。水的气味表明是克苏鲁的卵,但风可能是劳埃格,或伊萨卡,或哈斯特尔。但星星的位置不是哈斯特尔的,”他继续说道。“所以还剩下另外两个。它们,或它们中的一个,那时正好跨过了那个门槛。我想知道门槛那边有什么,如果我能找到它的话。”

    似乎很难相信,我的祖父会这么满不在乎地谈论这些古老的存在体;他平淡的语气本身就几乎和昨晚发生的那些事一样令人忧虑不安了。

    当我看见他吃早餐的时候,还曾暂且有过一种安全的感觉,但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荡然无存了;我又开始感觉到那种慢慢加剧的恐惧——昨晚在来老屋的路上,我就曾有过那种感觉,我后悔我提的问题了。

    即使祖父意识到了什么,他也没表现出来。他继续说着,就像是一个演讲人在回答他的一个听众提出的一个科学问题。

    他说,很显然,发生在因斯茅斯的那些事和利安得•艾尔温与“外界”的非人类之间的通信联系,这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关系。利安得离开因斯茅斯的初衷是因为那里存在的克苏鲁教派吗?是因为在被诅咒的因斯茅斯突然发生居民变脸的诡异事件时,他也受到了伤害吗?——那次变脸事件后出现的那些怪异的蛙脸形状曾令前去调查因斯茅斯事件的联邦调查局的人惊恐万状。也许就是这样。

    无论如何,离开了克苏鲁教派后,他来到威斯康星州拓荒,并且,不知为什么,他和另外一个古老的存在体建立了联系,不是劳埃格,就是伊萨卡——都是最原始的邪恶力量。利安得•艾尔温显然是一个邪恶的人。

    “如果这是真的,”我大叫着,“就应该听利安得的警告。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吧,别再去找他提到的那个门槛了!”

    祖父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显得很和善;但他显然并未真正在意我说的话。“我现在已经开始了这项探险,我要继续下去。毕竟,利安得是自然死亡。”

    “可是,按照你的理论,他和这些——这些存在体——有过联系,”我说。“你没有。你是想探索未知的世界——那恰巧就是——而不顾及那里可能会有多可怕。”

    “当我去蒙古的时候,我也遇到了可怕的事。我从没想过能活着从雷恩高原回来。”他停下来,沉思着,然后又缓缓地说。“不,我要去找利安得的门槛。今晚,无论你们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来打断我。如果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我却因为你的冲动延误了时间,那会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找到了那个门槛,又怎么样?”我大声地问。

    “我不能肯定我会想去跨越它。”

    “那时可能就由不得你了。”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和蔼地笑了,离开了餐厅。

    提起那个灾难性的晚上所发生的事,我发现即便是现在事情已经成为过去,我还是很难把它们写出来,尽管身处于平静的米斯卡托尼克大学,周围有这么多隐藏着骇人的秘密的古书和不为人知的文本,但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依然如此鲜明地重现在我的脑海里。然而,要想弄明白后续大面积发生的事,就必须要了解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在那天的大部分时间里,弗洛林和我都在查阅祖父的书籍和文稿,想找到一些证据来证实他在谈话中所提到的那些传说——不仅是他和我的谈话,还有在我没来之前他和弗洛林的谈话。在他的书籍资料中有很多含义隐晦的典故,但只有一段叙述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那是一个有些晦涩难懂的故事,显然是出自一个传说,讲的是住在马尼托巴省的尼尔森的两个居民和皇家西北骑警队的一个警察失踪、然后又相继现身的事,他们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都被冻住了,有的已经死了,有的就快要死了,死前还含含糊糊地说着伊萨卡,风行者,和地球上的许多地名,身上还带着些奇怪的东西,是从一些很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的纪念品,从没有人知道他们生前曾去过那些地方。

    故事令人难以置信,但它和一个神话有关,这个神话被明明白白地写进了《外来者和其他物种》,而且以更骇人的叙述方式出现在《奈考提奇手稿》、《莱尔讲义》和恐怖的《死灵之书》里。

    除了这个故事,我们没找到和我们的问题有明确关系的内容,随后我们便听天由命地等待夜晚的来临了。

    因为哈夫夫妇没在,所以午餐和晚餐都是弗洛林做的。

    吃饭的时候,祖父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没有提起他神秘的探险,只提到他现在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书房东墙上的那幅很不起眼的画是利安得画的,还说他现在已经快破解完利安得的那封漫无边际的长信了,他希望很快就能找到和利安得提到的那个门槛有关的、必要的线索。

    临离开餐桌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再次提醒我们晚上不要去打断他,否则他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然后,他便去了书房,并且再也没能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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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4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觉得你能睡着觉吗?”弗洛林问我,此时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我摇摇头。“不可能。我会一直熬着。”

    “我想他不希望咱们呆在楼下,”弗洛林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那就呆在我的房间里,”我答道。“你呢?”

    “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想要探个究竟,在他需要咱们帮助前,咱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他可以叫……”

    我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确信等祖父呼叫我们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但我没把我的担心说出来。

    晚上的那些事的开场和以前一样——从包围着老屋的黑暗中传来了像笛声似的、美妙得吓人的音乐声。过了一会儿,就是风声,寒冷,和嗥声。随后便出现了一种令人感到窒息的、邪恶的气氛——接着便出现了更多的表象,说不出来的可怕。我们一直坐着,弗洛林和我,没开灯;我没开我的电烛灯,因为即便有灯,我们也无法看见这些表象的源头。我面对窗户,风声开始响起的时候,我又去看那些树影,心想,绝对地,肯定地,树应该在这场凶猛的大风暴中弯腰了;但还是没有,树依然静静地没有动。天上没有云;星星很亮;夏天的星座已经移到了地球西边的边缘上,把天空留给了秋天。风声渐渐地加大了,但在夜空映衬下的树影依然没有动。

    但突然间——突然得使我一时间使劲眨着眼睛,告诉自己说眼前的景象不过是一个梦——天上的一大片星星都不见了!我站起来,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就好像是有一片烟云突然升到空中,几乎升到了天顶那么高;但云是不可能这么快地出现在空中的。在头顶和两侧的天空中,星星依旧闪亮。我打开窗户,探身到窗外,试着去辨认被星星衬托出来的黑色的轮廓。那是某种巨兽的轮廓,一个很吓人的人物漫画,有一个相当于头部的轮廓顶着天,在大概是眼睛的位置上有两颗闪烁着深紫红色光的星星!——那是星星吗?在这同时,那些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大,老屋被震得颤颤巍巍地晃,魔鬼般狂暴的风声大得令人难以形容,嗥声也响得几乎能令听到它的人发疯。

    “弗洛林!”我的声音是嘶哑的。

    我听见他走到了我身边,不一会儿便感觉到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这么说,他也看见了;那不是幻觉,不是梦——这个被星星映出轮廓的庞然大物,还在动呢!

    “它在动呢,”弗洛林轻声说。“噢,上帝啊!——它过来了!”

    他惊恐地离开了窗口,我也离开了。但刹那间,天上的阴影消失了,星星又露出了闪光的脸。但风声的音量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弱;实际上,如果有可能,它会变得更狂野,更猛烈;整个老屋都在颤抖,震动,同时,那些巨响的脚步声在老屋前的山谷里反复回荡着。温度变得更低了,我们都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气了——屋里就像外层空间一样冷。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我想起了祖父的文稿中写的传说——关于足迹遍及最北边的寒冷雪域中的伊萨卡的传说。正在我回想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恐怖的、由嗥声组成的合声,那仿佛出自一千只野兽之口的胜利的赞歌——

    “咿呀!咿呀!伊萨卡,伊萨卡!哎!哎!哎!伊萨卡-斯啊呀克-瓦戈特姆-瓦戈特姆。伊萨卡-富坦!呜喝!咿呀!咿呀!哎!哎!哎!”

    与此同时,传来了一声爆裂的巨响,旋即响起了我祖父充满恐惧的叫喊声,那是胆战心惊的尖叫,像是要叫弗洛林和我的名字,但还没叫出来就被出现在他面前的恐怖噎住了。

    他的叫声没有了,同时其它所有的表象都停止了。只有那种可怕的、预示着恶兆的寂静像死亡的阴影一样紧紧地包围着我们。

    弗洛林率先冲出了我的房间,我接着也冲出去了,没被他落下几步。他在楼梯上摔倒了,然后借着我的电烛灯的光又爬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电烛灯,和他一起冲到书房门口,呼唤着祖父。

    没有人回答,但门下缝隙里透出的一条黄色光线表明他的灯还亮着。

    门从里面锁上了,我们必须把门砸坏才能进去。

    祖父不见了。在东墙上有一个大洞,原来画在上面的画现在已经掉在了地板上——那是一个通向地球深处的石洞,屋里的每样东西上都留下了伊萨卡的标志——一小片白雪,在书房黄色的灯光照耀下,雪粒像无数颗小宝石一样,熠熠闪光。除了油画被破坏了之外,只有祖父的床被弄乱了——好像有一股惊人的力量把祖父从床上掳走了似的!

    我赶忙去看祖父存放利安得叔祖的手稿的地方——手稿不见了;什么都没留下。弗洛林突然大叫一声,指指利安得叔祖画的油画,又指指我们面前的那个大洞。

    “它一直都在这儿——那个门槛,”他说。

    我也看出来了;但祖父看出来的太晚了——利安得叔祖画的就是在他建房子之前这里原有的景象,他用老屋把山坡上那个通向地球深处的大洞隐蔽了,那就是他在信里警告过的神秘的门槛,祖父跨过去了,消失了!

    虽然没什么可说的了,但在所有那些怪异的事实当中,我依然要透露一件事。当地官员和来自哈蒙的一些无畏的冒险家随后对石洞进行了全面的搜索;他们发现石洞有好几个出口,连通着遍布于周围的群山上的数不清的石缝,任何想要通过石洞进入老屋的人或物都必须要先钻进其中一条石缝。祖父失踪后,利安得叔祖的活动也被暴露了。弗洛林和我都受到了当地官员的怀疑,经受了严酷的拷问,但他们没有找到祖父的尸体,最终我们也被释放了。

    但从那天晚上开始,一些事实被澄清了,根据祖父的暗示,再结合写在那些禁书里——那些书都被锁在米斯卡托尼克大学的图书馆里了——的可怕的传说,这些事实是无可逃避的。

    首先是那一串巨大的脚印,那是在那天晚上那个顶天立地的黑影出现的地方发现的,脚印就是一个个深坑,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有某种史前的怪物从那里走过似的,每个脚印的间隔都有半英里,脚印一直延伸到老屋外面,然后在一个连通石洞的石缝处消失了,经过对比,这些脚印和在马尼托巴北部雪地里发现的脚印是一样的,而那两个当地居民和那名警察就是在那里从地球上消失的!

    其次是我祖父的笔记本和一部分利安得叔祖的长信,有人在上萨斯喀彻温的林海雪原深处发现了它们,所有的东西都被冰包裹着,留在上面的各种痕迹都表明它们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笔记本上的最后一条记录标注的日期就是他在9月底失踪的那一天;本子是在第二年的4月才被发现的。弗洛林和我都不敢把它们不寻常的外观描述出来,我们把那封可怕的信和祖父没完成的译文都烧掉了,译文本身,在它被写出来的时候,连同其中所包含的对跨越那个恐怖门槛的警示一起构成了对外来者的召唤,这个外来者是如此可怕,就连那些曾写出惊世骇俗的恐怖故事的古代作家都不敢去描述它。

    最后是那个最确凿、最具有决定性的证据——7个月之后在离新加坡东南部不远的一个太平洋小岛上找到的我祖父的尸体,和奇怪的验尸报告:保存完好,像是被冻住了,因为太凉,以至于在发现尸体5天后都没人敢直接用手触摸他,还有一个怪异的事实是,他是被半埋在沙地里的,就好像“他是从一驾飞机上掉下来的!”弗洛林和我都不再有任何怀疑;这是关于伊萨卡的传说,它把它的牺牲带到地球上遥远的地方,穿越时空,然后再丢弃他们。证据无可置疑地表明,祖父在那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旅程中有一段时间还是活着的,如果我们有任何怀疑,在他口袋里找到的、他从他曾到过的神秘的地方带给我们的那些小纪念品就是最终的、最具有决定性的证据——一个小金牌,上面微缩着一幅古代生物争斗的场面,表面还刻着一些神秘的图案,米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拉克汉姆博士鉴定这块金牌是出自某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地方;一本用缅甸语写的邪书,里面有关于神秘的雷恩高原的恐怖传说,那里是可怕的特考-特考人居住的地方;最后是一个令人厌恶的、充满野性的小石雕,一个恶魔般的怪物正在天上乘风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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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外星怪物

    罗伯特•布洛克

    (献给H. P. 洛夫克拉夫特)


    我自诩为恐怖小说作家。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对那些不可知、不可测的神秘魔力着迷。莫名的恐惧、怪异的梦境、萦绕在心头的那些半直观的胡思乱想总是能莫名其妙地带给我无比的快乐。

    我看了好多文学著作,我曾和坡一起在午夜的小径上散步,或是和马臣一道蹑手蹑脚地在树影中穿行;我和波德莱尔一块探索星空,或是让自己沉浸在古代的传说故事中,看地球内部的癫狂。

    我生活的外部环境相对来讲就比较沉闷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自己过得越来越像一个贫困的隐士,平静而达观地生活在一个只有书和梦的世界里。

    人总得谋生呀。就我的体质和精神而言,我天生就不是干体力活的料,所以我在一开始选择职业的时候就犯了难。经济大萧条又把事情复杂化到了几乎令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有一段时间,我都快成穷光蛋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决定要写作。

    我买了一台破打字机,500张廉价稿纸,还有一些复写纸。写作的主题自不必担心。还有什么是比信马由缰地写一个色彩斑斓的梦更好的呢?我要写恐怖、惊悚,写死亡之谜。起码,在我简单的头脑里,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很快我初次尝试的结果就让我认识到了我有多失败。令我伤心难过的是,我没能实现我所追求的目标,我栩栩如生的梦境一到纸上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由乏味的形容词构成的连篇废话,我竟找不出普普通通的词语来完美地展现那种莫名的恐惧。我的第一部手稿就是一堆废纸,分别被几家杂志社退稿了。

    我得养活自己呀。我必须开始慢慢调整我的思路。我使出浑身解数用词、短语、句子做实验。那真是一项艰苦的工作。但是,不管怎样,终于是有人看上了我的一个故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不久,我就摸透了这个行当里许多显而易见的技巧,我的前景也变得一片光明。出于一种很简单的想法,我又回到了我梦一般的生活和我所钟爱的书堆里了。我的故事在短期内能让我维持基本生活,这就足够了。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我的回归是因为我有个更大的抱负。

    我要写一个真正的故事,不是我曾经给杂志写的那些很老套的、让人过目就忘的东西,而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艺术创作。我的理想就是创作一部大师级的作品。我不是一个好作家,但那并不能完全归咎于我比较呆板的风格。我觉得,那是因为我选错了主题。吸血鬼,狼人,食尸鬼,神秘的怪物,这些都是毫无价值的东西。平庸的想像力,平淡无奇的潜词造句,抱持着缺乏想像力的人类中心说的观点,都是无法诞生真正出色的恐怖小说的主要原因。

    我必须要找到新的主题,真正不同寻常的素材。我要是能想像出一种怪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该多好啊!

    我渴望能了解,那些在星星之间打斗的魔鬼唱的是什么,渴望能听见那些对着充满回音的太空倾吐心声的古老的神灵说的是什么。我渴望了解死亡的恐惧,蛆虫吻在我舌头上的滋味,冰凉的裹尸布拂在我身上的感觉。我能渴望知道木乃伊的眼窝里蕴藏了什么奥秘,渴望能知道蠕虫才知晓的学问。然后我就能真正地写作了,我的愿望也就能真正实现了。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开始给全国各地那些遁世的思想家、梦想家写信。我把信分辨寄给了西部山区的一个隐士,北部荒原的一位博学之士,以及新英格兰的一个神秘主义梦想家。我从后者那里获悉了一些记述着神秘传说的古书的情况。他很谨慎地提起了带有传奇色彩的《死灵之书》,又犹犹豫豫地提到了一本叫做《伊本集》的书,说它的邪恶名声比起《死灵之书》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本人曾研习过这些书目,但他并不希望我在里面钻得太深。他从小在阿克汉姆长大,那是一个女巫盛行的地方,所以他听说过很多不可思议的故事,从那时起,他就很明智地回避了那些有禁忌内容的东西。

    在我的不断要求下,他终于勉强同意给我列一份名单,把那些他觉得我能够求助的人名告诉我。他是一位很有才气的作家,在有识之士的群体中很有名,我知道,他很关注整个事件的进展结果。

    我一收到他的那份宝贝名单,马上就开始四处寄信,希望能从那些人那里得到我想要的书目。我把信写给了大学、私人图书馆、那些号称是预言家的人和一些神秘教派的领袖人物。但我注定是要失望了。

    我收到的回信都相当冷淡,甚至是怀有敌意的。显然,他们都很不高兴被我这么一个好打听的陌生人知道了他们的秘密。后来,我还收到了几封恐吓我的匿名信,接到了一通威胁我的电话。我倒是没太为这些事情着脑,让我觉得更苦恼的是,我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否认,回避,拒绝,恐吓,这些都无助于我。我必须得想别的办法了。

    对了,书店!说不定我能在它们中一些不起眼的、发了霉的书架上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呢。

    接下来,我开始了一个漫长的搜寻行动。我学会了心平气和地面对无数令我失望的结果。但那些普普通通的书店里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听说过那些可怕的《死灵之书》,邪恶的《伊本集》,或是令人不安的《魔教》之类的东西。

    坚持就是胜利。在南迪尔波恩街上的一个古老的小店里,在那些似乎已被时间遗忘了的、尘封已久的书架上,我终于有所收获了。它就紧紧夹在两本百多年前出版的莎翁名著之间。书是大开本的,还覆着铁护面,上面是手工刻写的题名,《蠕虫的秘密》。

    店主也说不清它是如何跑到他手里的。也许是多年前混在一批二手书里进来的吧。他显然不知道它是怎样一本书,因为我给了他整整一块钱,把书买下了。他替我把书包好,很高兴能有这么一笔意想不到的好买卖,临走时还心满意足地和我道日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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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把这本宝贝书夹在腋下,匆匆离开了小店。收获真是太大了!我以前听说过这本书。书的作者是路德维格•普林,当年在布鲁塞尔,巫术审判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他死在了宗教审判所的火刑柱上。他是一个神秘人物——炼金术士,能招魂问卜的人,知名的博学者,当他最终受到世俗的审判并遭受火刑时,他还夸耀说,人们根本想像不到他已经活了多久了。据说,他曾经声称自己参加过那次注定要受诅咒的第九次十字军远征,并且是唯一的幸存者,还拿出一些发了霉的证明文件予以佐证。在那本古老的编年史里,确实是有一个叫路德维格•普林的人被列在了蒙特塞拉特的家臣名册里,虽然他说不定真是这位勇士的直系后代,但那些持怀疑态度的人还是污蔑他是冒名顶替的疯子。

    路德维格说,他关于巫术的学识都是早年他在叙利亚当俘虏的时候,从那里的巫师和术士那儿得来的,他还随口说起他和伊斯兰教神话中的那些神灵不期而遇时的情形。人们都知道他曾在埃及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利比亚苦行僧知道先知穆罕默德在亚历山大时的传奇事迹。

    无论如何,他最后的日子是在佛兰德低地的乡间度过的,那里也是他出生的地方,他住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一个古罗马帝国前的陵墓留下的废墟,就在靠近布鲁塞尔的一个森林里。众所周知的是,路德维格和一大群密友住在那里,并且在那儿做招魂会。现存的手稿上提到他时,谨慎地措辞说他是和一些“隐形的伙伴”以及“来自外星的仆人”在一起。那里的农民在晚间都会远离那片森林,因为他们不喜欢那些回响在夜空中的叫喊声,而且可以更加肯定的一点是,他们并不想看见那个在已经破碎了的、异教徒的古老祭坛前顶礼膜拜的群体。

    不管怎样,在普林被那些宗教裁判所的走狗抓走以后,人们就再也没见过受他支使的这些生物。前来搜索的士兵发现坟墓已经完全废弃了,但它在被捣毁前,曾经遭到过很仔细的洗劫。那些带有神秘色彩的实物、不同寻常的器具和混合物都令人费解地不见了踪影。他们又搜查了那片令人生畏的林地,还壮着胆子检查了那个神秘的祭坛,但还是一无所获。祭坛上有新鲜的血迹,在对普林的审讯结束前,拷问架上也有新鲜的血迹。一连串极其残暴的折磨没能撬开沉默的巫师的嘴巴,最后,那些精疲力竭的审讯者停止了拷问,把这个上了年纪的巫师投入了地牢。

    就是在监狱里,在等待审判的那段时间里,他写下了这本恐怖的《蠕虫的秘密》。这本书是如何从警觉的卫兵眼皮底下传出来的,始终是一个谜,但在他去世一年之后,他的书在科隆出版了。虽然这批书很快就被查禁了,但还是有几本已经被秘密地散发了。人们辗转传抄这本书,虽然后来曾出版了经过审查的删节本,但只有拉丁文原版被看作是真书。几百年来,只有少数几个人看过真书,他们了解老巫师的秘密,但出于某种原因,他们反对把他们的姓名公诸于众。

    简而言之,在这本书刚归属于我的时候,我对它的了解就是这些。单从一个藏书者的角度讲,这本书绝对是一个非常的发现,但关于它的内容,我还无从评判。它是用拉丁文写的,而我只会一点点拉丁文,所以当我打开这本发霉的书时,我便遇到了一个难题。我找到了埋藏在地下的宝藏,但却没有打开它的钥匙,这不是要让我发疯吗。

    有一刻我都绝望了,我可不想拿着这本骇人听闻的邪书去找当地的古典文学或拉丁文学者。我有主意了。何不带着它去东部找我的朋友帮忙?他是学古典文学的学生,而且应该不会被普林的那些邪恶的启示吓到。我马上写了封急信给他,并很快得到了答复。他很高兴能给我帮忙,我得尽一切努力立刻赶过去。

    普罗维登斯是一个可爱的城市。我朋友住的是一个带有优雅的乔治亚风格的老房子。底层布置带有殖民时期的特色。二楼是他的工作间,有古老的山墙,还有很大的窗户。去年4月那个残酷而多事的一晚,我们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就坐在那扇敞开的、能够俯瞰蔚蓝色的大海的窗户前面。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病态般苍白的迷雾令人心烦意乱地弥漫在夜色之中。在我的脑海中,那情景依然清晰可见——那个小房间里亮着灯,有一个大桌子和几把高靠背的椅子,沿墙立着一排书架,在几个特制的文件夹里放着一叠叠手稿。

    我和我的朋友坐在桌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是那本神秘的书。在昏暗的灯光下,脸色蜡黄的他看上去像个鬼似的,投在墙上的瘦削的侧影一直在不停地跳动。周围有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不详之兆,我感觉到似乎有什么秘密正等待着我们去揭开。

    我的朋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一直都在和密教玄学打交道,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的直觉。他坐在椅子上,不寒而栗地浑身发抖,他并没有发烧,但他的眼里却在冒火。在他还没有打开那本被诅咒的大部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那里面充满了邪恶。发霉的气味从那些古老的书页中散发出来,其中还夹杂着坟墓中才有的臭味。再看那些退了色的羊皮纸,纸边上尽是蛆虫,纸也被老鼠啃坏了。

    那天下午我已经把这本书的历史讲给我的朋友听了,并且当着他的面把书拆了包。那时,他似乎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恨不得当时就把书打开来看。但现在,他反而不想打开它了。

    他坚持认为,把书打开并非明智之举。那里面写的都是邪恶的东西,谁能说清那里面包含的都是怎样的骇人听闻的传说呢?谁又知道会又怎样的厄运降临在那些贸然翻看这本书的人头上呢?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有好多人就是在研习书里所包含的那些巫术的时候丢掉性命的。他求我放弃这个念头,不要去看这本书,不要想着从这类疯狂的东西中找寻灵感。

    我是一个大傻瓜。我不由分说地就把他的好意回绝了。我不害怕。最起码咱们得看一眼这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吧。我把书翻开了。

    结果很令人失望。那看上去就是很平常的一本书——快要破碎的、发黄的纸上写着一行行拉丁文。除了字还是字,没有插图,也没有令人不安的装饰花纹。

    我的朋友终于还是没能抵挡住这本罕见的、为藏书家所钟爱的书所带来的诱惑。没多会儿,他就开始从我的肩膀上偷眼看了起来,偶尔还小声地念出几句拉丁文。终于,他的热情上来了。他双手紧紧抓住这个大部头,走到窗前坐了下来,开始随意地翻看着书里的内容,不时地还把一些段落翻成英文,念了出来。

    他的眼中闪现出狂野的光;当他埋头细读手里那本行将散架的神秘著作的时候,他映在墙上的侧影也定住了。开始时,他还在不断地大声念着那些吓人的文字,渐渐地,他的声音变成了低语,低得像毒蛇发出的“嘶嘶”声。我只能听见几个词,而他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他着了魔似的读着。我听到他好像提到了几个占卜之神的名号,伊格老人,神秘汉,还有蛇须拜提斯。我禁不住战栗起来,因为我知道这几个古老的名字,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带给我的就不止是战栗了。

    事情来得很突然。他冷不丁地转向我,显得很亢奋,兴奋的声音变成了刺耳的尖叫。他问我是否记得关于普林实施巫术的那些传说,以及关于他从外星召唤隐形仆从的故事。我点头称是,搞不懂为什么这些会令他突然间变得如此狂乱。

    他给了我答案。在书里的一个章节中,他发现了一句祷文,说不定就是普林用来召唤外星仆从的那句话!他让我听他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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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呆呆地坐在那儿,像个傻瓜似的,什么都不懂的白痴。为什么我没惊叫出来呢?为什么我没试图逃走呢?为什么我没从他的手里把那本邪恶的书抢过来撕碎呢?相反,我却坐在那儿,在我的朋友用异常亢奋的声音,声嘶力竭地读着那一长串不详的符咒时,我就那么坐着。

    “Tibi, Magnum Innominandum, signa stellarum nigrarum et bufoniformis Sadoquae sigillum……”

    就在他用沙哑的声音念着符咒的时候,夜一般黑暗的恐惧降临了。那些咒语就像是翻腾的火焰一样,灼烧着我的大脑。那异乎寻常的音调回荡在无限的宇宙中,已经穿越了最遥远的那颗星球。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一扇扇远古的、无法用尺度计量的大门,到那里呼唤聆听者,召唤他到地球上来。这一切莫非都是幻觉?我无暇回味。

    他无意的召唤得到了回应。还没等他的声音落下去,恐怖就降临小屋了。屋里变得冷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呼啸着从敞开的窗口钻了进来;那不是人世间的风。随风而来的是远方的、邪恶的哀鸣,一听到那哀鸣声,我的朋友立刻变得脸色煞白,脸上又呈现出了新被唤起的恐惧。随后,墙上传来了被撞击的声音,我眼睁睁地看着窗台变了形。从敞开的窗户外面的虚空中传来了一阵淫荡的大笑声——那是一种极其疯狂的、歇斯底里的、咯咯咯的尖笑。

    随后所发生的事快得令人吃惊。我的朋友站在窗前,突然开始尖叫起来;他边叫边狂乱的用手在空中抓挠着。借着灯光,我看见他的脸痛苦而又疯狂地扭曲着。不一会儿,他的身体就凭空悬了起来,身子向后弯着,脊背像是要弯折了似的。随即便传来了骨头折断的声音。此时,他的身体悬在了半空中,眼睛呆滞无神,手惊厥地紧紧抓着某个隐形的东西。那种疯狂的咯咯尖笑又响起来了,但这次的笑声是从屋里响起来的。

    星星痛苦地摇晃着;冷风在我耳边呼啸着。我缩在我的椅子里,眼睛紧盯着角落里令人震惊的一幕。

    此时,我的朋友尖声呼叫着;他的尖叫声和凭空响起的邪恶而开心的大笑声混合在了一起。他软软地垂下来的身体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当他的身体再一次向后弯曲的时候,血从他被扭断的脖子处喷了出来,像红色的喷泉一样飞溅着。

    血根本就没有流到地板上。当它还喷涌在半空的时候,那笑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吸吮的声音。我恐惧地意识到,那个从外面进来的隐形的东西正在吸血!是什么东西这么突然地在不经意间就被召唤而来了?我无法看到的吸血恶魔是什么呢?

    就在这时,更可怕的变形开始了。我的朋友的身体开始抽缩,变得干瘪,没有了生气。最后,尸体落到了地板上,令人恶心地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但在半空中,又出现了另一种令人更加恐怖的景象。

    在窗边的角落里亮起了红光——血红色的闪光。一个模糊的轮廓慢慢地、但却是实实在在地显现出来了。那是隐形的外星恶魔充了血的轮廓。它是红色的,还滴滴答答地流淌着什么;它是一个巨大的、脉动着的、可以移动的胶状物;它是一团长着无数摇摇摆摆的触须似的附属器官的猩红色的东西。在那些触须似的器官末端都是吸盘,吸盘一开一合地,充满食尸鬼似的的贪婪……那东西的样子臃肿,猥亵;它没有头,没有脸,没有眼睛,它有无底洞似的的胃口和巨大的利爪,它是来自外星的怪物。它噬食的人血将它隐形的身体轮廓暴露出来了。那不是正常人应该看到的东西。

    幸运的是,它没有继续流连。在轻蔑地将死尸似的人身扔到地上后,它有意识地攀住了敞开的窗户。它从那里消失了,当它退回到它来的地方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它嘲弄的笑声。

    就这样,我孤单一人留在了房间里,脚边是没有了生气的、瘫软的尸体,那本书不见了,但墙上有带血的印记,地上有带血的污迹,我可怜的朋友的脸上血糊糊的,歪着头,斜看着那些星星。

    静静地坐了好久之后,我把房间和房间里面的东西都点着了。随即我便笑着离开了,因为我知道,这把火将把一切残留的痕迹都毁掉。我是当天下午才到的,没有人认识我,也没人看见我离开,因为在火情尚未被察觉时,我就悄悄地溜走了。我在弯弯曲曲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当我抬头看见天上那些闪亮的星星,看见它们鬼鬼祟祟地从薄雾中向我眨眼睛的时候,我不禁开始全身发抖,并且傻笑起来。

    又过了好长时间,当我平静下来之后,我搭上了一趟火车。在回家的旅途中,我一直很平静,在写这篇文章的过程中,我也始终很平静。甚至当我读到我朋友被离奇地意外烧死在他的房间里的死讯时,我还是能保持平静。

    只有在晚上,当星星隐约闪现的时候,那些恶梦会回来,将我带进由狂乱的恐惧构成的巨大的迷宫里。每到那时我便会吃药,徒劳地想要把那些恶梦般的记忆挡在我的睡梦之外。但我其实并不在意,因为我也不会在这儿久留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我会再次看到那个外星怪物。我觉得它很快就会回来,无需再次受到召唤,而且我知道,当它再次出现时,它会找到我,把我带到曾经缚住我的朋友的那片黑暗中去。有时,我几乎迫不及待地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到那时我就绝对能弄通《蠕虫的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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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魔

    H. P. 洛夫克拉夫特

    (献给罗伯特•布洛克)

    我看见神秘的宇宙张开大嘴

    漆黑的星球漫无目的地转动——

    它们在未曾留意的恐惧中转个不停,

    没有认识,没有光泽,没有名称。

    ——复仇女神

    对于罗伯特•布莱克之死,慎重一点的调查员都不会去贸然怀疑大家所公认的死因,即他要么是死于闪电,要么是死于由放电引起的某种深度的神经受损。当然,他面前的那扇窗户并没有被打碎,但自然界已经向人们展示过,它有能力表现出许多的不寻常。至于他死时的面部表情是如何形成的,可以归为某种不太清楚的肌肉方面的原因,而这种原因和他看见过什么东西毫不相干,同时,从他的日记里也能清楚地看出,当地的某种迷信或他所知道的某些往事使他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幻想。至于在联邦山上的废弃教堂处出现的不正常情况,有头脑的分析人士会毫无疑问地把它们归为某种骗局,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其中至少有一些是在暗中和布莱克有关联的。

    归纳起来讲,死者是一个作家,也兼作画家,全身心地致力于神秘学、梦幻、恐怖和迷信等领域,渴望探索奇异鬼怪之事的来龙去脉。

    早年,他为了拜访一个怪异的老人,曾在城里住过,那个老人像他一样醉心于神秘而隐晦的传说,但后来失火死掉了,从那以后,他也离开了此地,但肯定是由于某种病态的直觉,使他离开了他在密尔沃基的家,又回到了这里。尽管他在日记中否认了,但他可能已经知道了那些古老的故事,而他的死可能也使某个注定要成为文学题材的、惊人的骗局泡了汤。

    然而,在那些查看过所有的证据并找到了其中的因果关系的人当中,还是有几个人死守着缺乏理性的、与众不同的理论不放。他们倾向于关注布莱克日记中的一些表面文章,并且还特别指出了某些事实,诸如,关于老教堂的记录毫无疑问是真实的,那个令人反感的、非正统的“占星贤人”教派在1877年前也确实存在过,有记录显示,那个好刨根问底的、名叫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的记者的确在1893年失踪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布莱克死的时候脸上出现的是那样一种可怕的、扭曲变形的恐怖表情。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走得更极端,他把那个被切割成奇异的多面体的石头和它那个带有奇特的装饰花纹的金属盒一起扔进了海湾,那个盒子是在老教堂的尖塔里找到的,是那个黑洞洞、没有窗户的尖塔,而不是布莱克在日记里提到的这些东西原来所处的那个塔楼。尽管遭到了来自官方的和非官方的广泛指责,这个人——一个有名望的医生,同时也喜欢稀奇古怪的民间传说——还是宣称,他扔掉的是地球上的一个危险的东西,这个东西太危险,不能把它留在地球上。

    在这两种不同的意见当中,读者当有自己的判断。报纸从一个怀疑者的角度提供了一些确凿的细节,留给别人一幅图画,那是罗伯特•布莱克所看到的,或者他以为他看到了,或是他假装看到的图画。现在,再仔细、公正地研究一下日记,并且不妨让我们从事件的主角所表达的观点,把各个事件间的神秘联系归纳总结一下吧。

    年轻的布莱克是在1934到35年之间的那个冬天回到普罗维登斯的,他住在了学院街附近的一处老宅的上层,房子建在从学院街拐过去的一处草地上,就在位于布朗大学校园附近、约翰•海图书馆后面的东西向的山顶上。那是一个温馨而迷人的地方,座落在一小片村野似的、古老的花园绿洲中,经常能看到友善的大猫在随便一处棚屋的屋顶上晒太阳。方正的乔治亚式大屋有一个分层顶,还有典型的、带扇形雕刻的走廊,小格的玻璃窗,以及其它能体现19世纪早期建筑工艺的代表特征。屋内的房门都是镶有6块嵌板的门,地上铺的是宽地板,旋转楼梯带有殖民时期的风格,白色的壁炉架是亚当式的,位于大屋后部的房间比大屋的整体水平面要低三个台阶。

    布莱克的书房是位于西南角的一个大间,从那儿可以看到前花园的一侧,书房西面的窗户正好错开山脊,有着极佳的视野,能看到山下城里那些延伸叠错的屋顶,和在屋后烧得通红的、神秘的晚霞,他把书桌就放在了其中一个窗户前面。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是郊外一片开阔的紫色山坡。山坡对面约两英里远的地方,就是联邦山上那个鬼怪似的峰丘,在它周围是连成一片的屋顶以及尖塔,远远看去,尖塔的轮廓神秘地摇曳着,当烟雾笼罩城市的时候,便留下一个怪异的影形。布莱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正在俯瞰的是某个未知的、虚无缥缈的世界,它像是一个梦里的世界,在他想去探索或身临其境的时候,它可能会消失,也可能不会。

    他把大部分书都寄回家了,又为他的房间添置了一些古式家具,安下心来进行写作和绘画创作。他自己住,自己做一些简单的家务。他的工作室在北侧的顶楼上,美妙的光线能从分层顶的窗玻璃投射进来。在第一个冬天里,他创作了5个他最出名的短篇故事,分别是“地下掘洞者,”“教堂地下室的楼梯,”“松毛鬼,”“奈斯谷,”和“外星食魔,”同时他还画了7幅油画,描绘了无名的怪物,神秘的外星生物,和地球上所没有的风景。

    黄昏的时候,他常常坐在桌前,恍恍惚惚地盯着西窗外的景色——近在眼底的纪念堂的深色塔楼,乔治亚式的法院大楼的钟楼,市区内那些高耸的尖顶,远处闪闪发亮的、密布尖顶的山丘,还有那些未知的街道和迷宫似的山墙,这一切强烈地激发了他的好奇心。他从当地少数几个熟人那里了解到,远处的那片山坡是一大片意大利人的聚居区,而那里的房子大部分是过去北方佬和爱尔兰人留下来的。他有时会把望远镜对准那个诡异的、遥不可及的世界,透过袅袅的烟雾,逐个的看着每一个屋顶、烟囱和尖塔,揣测着那里面可能隐藏的稀奇古怪的秘密。即便是从望远镜里看过去,联邦山似乎仍像是一个天外来客,给人一种似梦还真的感觉,让人联想到布莱克在他的故事和油画中所表现的那些虚幻的、难以捉摸的奇妙事物。这种感觉一直会持续下去,直到小山渐渐地消失在一片紫色里,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暮色之中,当法院大楼上的泛光灯和“产业信用”的红色灯塔亮起来的时候,夜晚就变得更加诡异了。

    在远处联邦山上那些景物当中,最令布莱克感到好奇的是一个巨大而神秘的教堂。在白天的某些时间里,它会显得格外别致,等到黄昏的时候,在夕阳映红的天空映衬下,它高大的塔楼和渐高渐细的尖塔就变成了漆黑模糊的影子。它好像是位于一个特别高的地势上,灰朴朴的正面和隐约可见的北侧斜屋顶,以及尖形的大窗户的顶部都很突兀地凌驾于周围一片杂乱的屋脊和烟囱管帽之上。从它特别庄严简朴的外观看,它好像是一个石制建筑,多年的风霜、烟雨在它身上留下了斑斑污迹。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它的设计是最早期的哥特式复兴建筑的实验样式,具有乔治亚时期的某些外形和比例特征。它可能是在1810年至1815年间建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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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个月过去了,布莱克一直在观察远处那个神秘的教堂,对它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由于那些大窗户从来都不曾亮起灯火,所以布莱克认定那里面应该是空的。他看得越久,想得也越多,到后来,他开始构想一些诡异的事情了。他认为,那里笼罩着一种朦朦胧胧的、奇特而凄凉的气氛,所以,就连鸽子和小燕子也不愿在它那些灰蒙蒙的屋檐下筑巢。他从望远镜里看到,其它的塔楼和尖顶上都会落着一大群鸟,而它们却从不在那个大教堂上停留。起码他是这么认为的,而且也写在了他的日记里。他曾把那个地方指给他的几个朋友看,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经登上过联邦山,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教堂的过去和现在的情况。

    春天的时候,布莱克感到了一种极度的烦躁不安。他已经把他计划已久的小说开了个头,要写一个和缅因州的女巫教有关的故事,但奇怪的是,他却无法进行下去。在越来越多的时间里,他都是坐在西窗前,凝望着远处的山丘和黑漆漆的、连小鸟也惟恐避之不及的尖塔。花园里的树枝已经发新芽了,世界也开始重妆美丽,但布莱克的烦躁不安反而加剧了。就在那时,他第一次有了要到城市的那一边去看看的想法,他要亲自爬上那个神秘的山坡,去探索那个烟雾缭绕的梦幻世界。

    去年四月,布莱克开始了他探索未知的第一次旅行。他缓缓地走过一条条没有尽头的城区街道,穿过一个个荒凉、衰败的广场,终于看到了那条上坡的大道,路边的台阶经过一个多世纪的踩踏,已经磨损了,多利克式的门廊也已经塌下来了,他看到了一个圆顶,觉得那必定就是通往那个遥不可及的世界的起点。路边有一些已经发黑了的、由蓝白两色构成的路牌,但那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眼下他注意到的是一些在街上游荡的人和他们那陌生而阴沉的面孔,还有高挂在一些历经多年日晒雨淋的棕色大楼上的一些写着外国字的招牌,都是楼里一些很古怪的商店的招牌。他找不到那些他曾远远地望见过的目标,这令他又一次意识到,他从远处看到的联邦山上的景象是一个梦幻世界,现实世界的人是无法踏入其中的。

    他不时地也能看到破败的教堂正面,或是垮塌的尖顶,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一个。当他向一个店主问起石头大教堂的事时,那人虽然会说英语,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越往高处走,那些地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一条条小巷构成了一个纷乱的迷宫,而那些小巷都远远地向南面延伸过去。他走过了两、三条宽阔的大街,一度曾觉得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塔楼。他再次向一个店家打听石头大教堂的事,而这一次,他敢发誓说,那些声称对此一无所知的人都是在骗人。那个深色皮肤的人脸上露出一种惊慌的神情,同时他又试图要掩盖他的恐惧,布莱克看见他用右手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手势。

    随后,他猛然看到,在他的左侧冒出了一个黑色的尖顶,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映衬下,尖顶就竖立在那些排列在向南延伸的、交错的小巷两侧的层叠的棕褐色屋顶上方。布莱克马上认出了那是什么,他一头扎进那些脏乱的、没有铺石砖的小巷里,向尖塔冲了过去。有两次,他迷路了,但他不敢向那些坐在门前台阶上的男主人或女主妇问路,也不敢向那些在泥泞、阴暗的小巷里摸爬滚打的小孩问路。

    终于,他看到了赫然耸立在西南方的塔楼,以及矗立在一条小巷尽头的一个大石垛。此时他正站在一个无遮挡的露天广场上,广场上很奇怪地铺着鹅卵石,在远端的那一侧,有一堵高墙。这就是他探寻的终点;在墙头那个宽阔的、围着铁栅栏的、杂草丛生的平台上——那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高出周围的街道足有6英尺——有一个阴森、巨大的石堆,即便是布莱克换了新的视角,他还是能毫无疑问地认出它来。

    那座空荡荡的教堂已经处于一种极其破败的状态。一些高大的石拱壁已经塌了,几个精美的尖顶饰也掉在了发黄的杂草丛里。那些被烟熏黑的哥特式玻璃窗大部分都完好无损,但许多石制直棂都不见了。布莱克觉得很奇怪,那些内容晦涩的彩绘玻璃窗怎么会保存得这么好呢,要知道全世界的小孩都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共同爱好呀。厚重的大门仍是完整无缺的,而且关得紧紧的。在那堵墙的顶部四周,有一道生了锈的铁栅栏,栅栏的门就在连接广场的台阶的顶头上,能看到门上有一把挂锁。

    从栅栏门通向教堂的小径全被荒草覆盖了。到处是一片荒凉和破败,看着那些连鸟都没有的屋檐和黑糊糊的、没有藤蔓的高墙,布莱克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凶险。

    广场上只有可怜的几个人,布莱克看见紧北边有一个警察,便走过去向他询问教堂的事。他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爱尔兰人,但很奇怪的是,他除了划十字好像就不会做别的事了,嘴里还嘟囔着说,人们从来都不谈论那座教堂的事。在被布莱克逼急了之后,他慌慌张张地说道,意大利神父警告过所有的人,说那里曾经是恶魔居住的地方,还留有恶魔的印记呢。他本人曾经从他父亲那儿听说过一些关于它的神秘传说,他父亲小的时候还听到过一些声音以及风言风语。

    从前,曾有一个很不好的教派在那里活动,那是一个违法的教派,能召唤邪恶的东西,那些东西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深渊。曾经有一个很好的神父来驱魔,但也有人说,只要是有光,就能驱魔。要是奥马雷神父还活着的话,他能讲出许多故事来。但现在就没办法了,只能顺其自然了。现在它没有伤到任何人,它从前的那些主人不是死了,就是跑了。1877年的时候,人们开始注意到在这个地区不时地会有人失踪,于是便有了很耸人听闻的言论,它的那些主人就是在那个时候像老鼠一样跑掉了。有朝一日,市政府会出面接管这个无人继承的财产,但任何和它有瓜葛的人都不会有好。最好还是不要管它,等它过些年后自行倒塌,以免惊动了那些应该永远呆在它们黑暗的地狱里的东西。

    那个警察走了以后,布莱克站在那儿,一直盯着那堆阴沉沉的石头。他很高兴地发现,原来别人也和他一样,觉得那个教堂很可怕,同时,他在心里捉摸着,那个警察反复提到古老的传说故事,隐藏在那些故事后面的真相是什么呢?也许只是因为这地方看着可怕,所以才会有那些传说吧。

    午后的太阳从散开的云层后面露出脸来,但似乎无法照亮那个古老的圣殿被烟熏黑了的、污迹斑斑的外墙。奇怪,春天来了,但在被铁栅栏围住的那一片地方却没有一点绿意,依然是干枯、焦黄的一片。布莱克走到那个高出地面的平台边上,仔细的看着那堵墙和生了锈的铁栅栏,寻找着可能存在的入口。那个乌黑的教堂对他有一种可怕的诱惑,令他无法抗拒。台阶附近的栅栏都没有缺口,但在转过去一点的北侧少了几根栏杆。他可以从台阶走上去,顺着栅栏外面那一溜窄窄的护顶绕到那个缺口去。要是人们都对这个地方怕得要死的话,他就不会撞见什么人。

    在还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之前,他已经登上了护顶,来到了栅栏的缺口处。他向下看去,看到有几个人远远地站在广场边上,用右手做着手势,和他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店家做过的手势一样。有几扇窗户“砰,砰”地关上了,一个胖女人冲到街上,把几个小孩拽进了一个没有粉刷过的、快塌了的房子里。布莱克很轻易地就从缺口钻了进去,转眼间,他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片荒凉之中了。从四处散落的、几乎快被磨平的墓碑残断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墓地,不过那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与教堂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近,那拔地而起的建筑让他有了一种压迫感,他控制住自己的心情,走上前去,推了推正面的那三个大门。门都锁得严严的,他开始围着这个巨型建筑转圈,想要找个能钻进去的入口。他不能确信他真的想要进到这个阴暗的废教堂里面去,但它所具有的那种神秘感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就那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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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18 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在教堂后面发现了他想要找的入口。那是一个地窖的窗户,没遮没盖的。他小心地探头往里看,看见了一个像无底洞似的蜘蛛网的世界,还有微微地反射着阳光的尘土。他看到了碎石头,旧木桶,破盒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家具,所有的东西都覆着厚厚的灰尘,看不出清晰的轮廓了。从一个锈蚀了的废暖气炉可以看出,这个地方直到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中期还有人在住,而且收拾得很好。布莱克想都没想,便从窗口爬了下去。拱形地窖很大,没有划分隔断,右手远端的一个角上有一条漆黑的拱道,显然是通到上面去的。置身于这个巨大的神秘建筑中,布莱克感觉到一种令他很不舒服的压抑,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小心地四周搜寻着。他在灰尘中找到了一个依然完好的木桶,把它滚到了那个打开的窗口前,好方便他出去。随后,他打起精神,尽量避开密布的蜘蛛网,斜穿到那个拱道前。无处不在的尘土快要把他呛死了,身上还是挂满了讨厌的蛛丝,他爬上拱道上那些已经磨损的石阶,进入到了一片黑暗之中。他没带照明的东西,只能用手小心地摸索。拐过一个90度的弯之后,他感觉到前面有一个关着的门,又经过一番摸索,他找到了那个古老的门闩。门是向里开的,门后是一条阴暗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被蛀坏了的嵌板门。

    一上到底层,布莱克就迅速地开始到处搜寻。内屋所有的门都没上锁,所以他可以自由地进出各个房间。教堂巨大的中殿简直就是一个吓人的地方,长条包厢椅、祭坛、沙漏形布道坛和共鸣板上全都堆积着尘土,巨大的蜘蛛网挂在陈列厅的尖拱上,缠绕在林立的哥特式圆柱上。午后渐渐减弱的阳光从那些奇特的、发黑的、巨大的半圆形玻璃窗投射进来,给这片沉寂而荒凉的景象披上了一层可怕的、灰暗的光。

    窗玻璃上的彩绘都被熏黑了,布莱克费了半天劲也看不出来那上面表达的是什么,但他从所看到的一小部分内容中感觉到自己不喜欢那些画。彩绘图案大都是传统风格的,根据他对那些令人难以理解的象征主义手法的了解,他看出那些都是很古老的图形了。画上的几个圣徒的表情都很令人讨厌,在其中的一个窗户上,好像画着一个黑暗的空间,还有一些怪异的螺旋型发光体点缀在其中。看过那些窗户之后,布莱克转过身来,注意到祭坛上那个挂满蜘蛛网的十字架,那不是常见的那种十字架,但是和太初的作为古埃及生命象征的T形十字章有点像。

    在半圆室旁边的法衣室后屋,布莱克发现了一张糟朽的书桌和一些高及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已经发霉、破损了。当他看到了那些书名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恐怖。那些都是平常百姓从没听说过的邪恶、隐晦的书目,即使是有人听说过,也是听人偷偷摸摸、担惊受怕地在私下里传说的;那些书里记载的都是被禁止的、可怕的内容,包括一些神秘的传说和古老的符咒,时间一直能追溯到人类的初期,以及人类尚未出现前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混沌时期。那里面的大部分书目他都曾经看过,包括拉丁文本的、令人憎恶的《死灵之书》,邪恶的《艾弗尼斯书》,迪厄雷特伯爵写的、臭名昭著的《邪教》,冯•容兹的《无法形容的狂热迷信》,以及老路德维格•普林的恐怖作品《蠕虫的秘密》。但其中还有一些是他只听说过或从未听说过的书,像《奈考提奇手稿》,《孜延集》,还有一本几乎已经破碎了的书,上面的字已经完全无法辨认了,但其中的一些符号和插图对于学神秘学的布莱克来说还是能认出来的。很显然,一直在本地流传的那些风言风语并不是空穴来风。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邪恶的东西,比人类的历史还长久。比已知的宇宙还深远。

    在那张糟朽的书桌里有一个皮面小笔记本,上面用一些很奇怪的密码式的符号记录着一些条目。那些手写的内容是由现在在天文学里延用的一些常见的传统符号构成的,这些符号在古时候是用于炼金术、占星术以及其它一些作用不明的法术的,那些代表着太阳、月亮、行星、星位和黄道十二宫的符号,被密密麻麻地画在一页页纸上,从一些段落中可以看出,每个符号代表的是一个字母。

    布莱克把笔记本装进了他的外衣口袋,想过后再去破解那些密码。书架上的许多大部头都很吸引他,他想,以后可以找时间到这儿来借书看了。他心里捉摸着,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碰这些书呢?难道他是60年来第一个冲破了封锁着这个地方的恐惧,进到这里来的人吗?

    他把底层整个查过一遍之后,便重又穿过那个遍布灰尘的、神奇鬼怪的中殿,走到了前厅,在那儿,他看到了一个门,还有楼梯。他估摸那是通到上面漆黑一片的塔楼和尖塔的,两个都是他远远地看了好久、再熟悉不过的目标了。爬楼梯的过程中,他被呛得够呛,灰尘实在是太厚了,而且在这么狭窄的地方,蜘蛛似乎也变得更勤劳了。盘旋向上的楼梯都是又高又窄的木头台阶,布莱克不时地从所经过的乌蒙蒙的窗户向外眺望着脚下的城市。他并没有在下面看到绳子,但他还是希望能在塔楼里发现一个大钟,或是能听到洪亮的钟声,因为他曾用望远镜对准这个塔楼窄窄的、百叶窗式的尖顶窗看过好多遍了。但他注定是要失望了,因为当他爬上最后一级台阶后,他发现钟楼室里根本没有钟,而且显然是被挪做它用了,与钟楼毫不沾边。

    钟楼室大约有15平方英尺,惨淡的光线从四面各一个尖顶窗照射进来。在被尘土覆盖的地板上,正中央立着一个怪异的石柱,差不多有4英尺高,直径大概有2英尺,石柱表面刻满了奇形怪状的、根本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在石柱上面放着一个金属盒,盒子的形状很不对称,带合页的盒盖是打开的,盒子里面的尘土差不多得积了10年了,在厚厚的尘土下面有一个蛋形或不规则的球状物,球径差不多有4英寸。在石柱周围,有7把还算完好的高背椅,是哥特式风格的,椅子大致围着石柱组成了一个圆圈,在椅子后面,沿着灰暗的、用镶板装饰的墙壁,有7个破碎的、涂成黑色的大石膏像,像极了复活节岛上的神秘巨石像。在室内挂满蜘蛛网的一个墙角,墙面上被凿出了一个梯子,一直通向上面的一个活门,活门是关着的,它上面是没有窗户的尖塔。

    等布莱克渐渐适应了室内微弱的光线后,他注意到发黄的金属盒上有一些很怪异的浅浮雕饰纹。他走过去,用手和手帕掸去了上面的尘土,看到那上面刻的是一种可怕的、异域的形象,那形象虽然看上去活生生的,但和地球上已知的生命形态都不一样。那个看似球体的东西原来是一个近乎黑色的、带红色条纹的多面体,有许多不规则的表面。它既像是某种极不寻常的水晶,又像是用石头精心打磨、雕琢的工艺品。它没有接触到盒子的底部,而是悬在盒子里的,有一个金属圈套在了它的半腰上,把它托住了,还有7个设计奇巧的支撑物沿水平方向伸展开来,与盒子的内壁形成了一定的角度。布莱克一看到这块石头,马上就被它深深地吸引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觉得它那些闪闪发光的表面像是透明的似的,从里面能看到奇妙的世界。在他的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异域的景象,有高大的石头塔楼,巨大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山脉,还有遥远的空间。

    当他终于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远端靠近通向尖塔的梯子的那个角落,有一些尘土显得有点特别。他也说不出为什么那会引起他的注意,也许只是下意识的感觉吧。他拨开那些垂挂的蜘蛛网,走了过去,开始努力地探究其中的奥妙。他用上了手,还有手帕,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真相,他倒吸了一口气,心绪一下子变得错综复杂了。那是一具人的骨架,肯定已经在那儿很长时间了。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了碎布条,但从钮扣和布头看,那人穿的是灰色套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包括鞋,金属扣,一个样式过时的领带夹,一个记者的证章,上面写的是“普罗维登斯电讯报”,以及一个破烂不堪的皮夹。布莱克小心地检查着皮夹,发现里面有几张老版的钞票,一张1893年的赛璐珞广告年历片,几张名片,上面的名字都是“埃德温•M•勒里布里奇,”还有一张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些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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