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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买胭脂

我只是一个妖精(zt)---作者:血污游魂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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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0 | 显示全部楼层
  路过大唐边境,高老庄。
  好熟悉的名字,记忆里听谁说讲过。
  是哪一出戏?在这里上演,有着怎样的台词,曲折的剧情?
  主角是一只猪!我看到了。
  手不自觉地抓紧马缰,心头有丝丝缕缕的慌乱,曾经,无奈地面对过。那次飞在空中,如落叶面对狂风的肆虐,叶脉化作掌纹,依然心悸!
  而今,却见他在对面,背着一担柴。
  沙悟净下马走上前去打招呼、拥抱,原来同是天庭旧将,而今,沦落各天涯。
      
  走进高老庄,宽阔的厅院,我被迎进内室,却不意竟见到了旧人。
  是绿烟,躺在高小姐的绣床上,吓!什么高小姐,是猪夫人。
  不承想,会在这里相遇。
  却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脉搏却沉稳。
  咄!这小妮子,凭地会装!
  劳动那只猪,端茶递水,举案齐眉.
      
  人散去,忍了笑,食指点她额头,“死人,再不起床,要呵你痒了!“
  绿烟作势打我的手,却被我轻易躲过。
  “死阿珠,就知瞒不过你!”她面飞红霞,收手回去笼鬓边的乱发,可惜掩不住春色。
      
  原来,白沙滩一役,她被箭雨冲散,辗转逃到高老庄,一场大病,幸得猪八戒夫妇二人悉心照顾,现已大好,却不想离开。
  “于是你便装病!”我笑她。
  “去!”她拍我,把头发理好了,又拨散,拨散又绕在指间,如一段情。
  “我看你这是相思病!”
  她也悠悠叹口气,“忘也忘不掉,得也得不到,看他对夫人的神情,想着是对我的,一阵甜,一阵酸,一阵苦,百味杂陈。”我拍拍她的手,她惨然一笑,解不开心结,一再系紧。
      
  “你们怎样了?”她问。
  我们?白晶晶,至尊宝,小五,小六,是“他们”不是“我们”。
  说了别后情形。
  绿烟翻过我的掌,腕上伤口狰狞,她轻轻地摩擦,泪眼迷蒙。
  “都过去了!”我对她说。
  我本是狐妖,媚惑着尘世的人,却狠不下心,注定自己会受伤。
      
  “那天,我听弓箭手的教旗官在说,是奉公主之命才箭射我们的。”绿烟疑惑地望着我。
  “是呀,是晶晶派他们埋伏的,谁知怎会向自己人放箭。”我答。
  此公主非彼公主,只是当时我们没在意。
      
  猪夫人进来送茶,绿烟又闭目装病。
  仔细端详猪夫人,普通的女子,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如路边自开自败的雏菊。
  本该无人注意,却中了他的意,巴巴的下凡来相会。
  猪八戒,丑,她亦不美,做成了眷属,寻常夫妻,无形便有了十分的颜色,十二分的光彩。
  只羡鸳鸯不羡仙。
  绿烟,绝色,众人眼中一轮明月,需仰视才见;然而,得不到爱便无由地憔悴、冷清。
  只落得斯人独憔悴。碧海青天夜夜心!
  有情饮水饱,无情,分两半,一半天上,一半水里。
  皆不入他的眼。
      
  第二日便辞行,我们还要赶路,人生一程又一程。

  终于到得北俱,茫茫的大雪萧萧下落,天地一片银装素裹。
  如果洁净是掩盖所有颜色只留下纯白,那我宁愿选择单调。
  经过许多事,许多人,我想自己能有一颗平常心。
  难道,这就是修炼的意义?
  面对北俱芦洲漫天漫地的白色,我盈盈跪倒,双手合十,企求上苍让我溶入这无垠的世界。
  让我变幻一片孱弱的雪花,不停下落。
  落地即化。
  再不去经历那些无法面对的烟尘、无奈挣扎的乱世、无力忍受的疼痛!
  我匍匐在雪地,沙悟净在边上大口地喝酒。我红色的斗篷只算是无边雪地里静静开着的梅,经霜犹艳。
    
  原本没有路,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久却看到雪地里有金属物反射光线,那是小龙女的黄金臂环,拨开积雪才发现一张冻僵的脸,嘴唇青紫。
  把她搂在环里,用身体温暖她的身体,她面目清秀,嘴角隐约浅笑。

  夜幕降临,繁星在天际喃喃私语。
  是谁说过,夜空是无边无际的悲哀,星星只是点点欢笑。
  而欢笑总会轻易坠落!
  一颗流星带着泪痕划过天空。我来不及许愿,它已燃尽,欢笑总是短暂,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的,还有许多愿望来不及许,来不及说出来,来不及给他听到。
    
  沙悟净拣些枯枝点一堆篝火。
  小龙女小小的身体蜷缩一团,在我的斗篷下只露出半张吹弹得破的脸庞,睫毛微微颤动,如风中花蕊。
  自鬼门关踱到了黑甜香。
  沙悟净轻轻把我搂在怀里,我便也顺势靠上他宽厚的肩,温暖一点点漫上来。
  没有剧烈燃烧的狂野,没有身不由己的情动。
  没有任何的期许,在他怀里,可却不知爱不爱他,我们只需要依偎在一起的温暖。
  “她不会有事吧?”沙悟净问。
  “不会,冻僵而已,睡醒就好好。”
  看着小龙女安详的睡态,想起另一个自己。
  长安,百褶裙,鹅黄衫,一脚踏入乱世。
  一如当年我躲在树后的惊恐眼神,小楼茶香里的破碎月光,被白晶晶搭救时一瞬那的释然与被她误会时无边无际的悲恸。
  千思万绪扑向耳边说:你只是个妖精!
  我只是个妖精,却无端要经历人世的风雨,悲欢离合。
  由一支初春里新发的芽,被一次次的创痛雕琢得体无完肤,七零八落。
    
  看着小龙女青春的脸庞,里面有太多熟悉的过往,陈年旧事,她睡着,如俯身水面的一株弯柳。
  我知道她梦醒后必将面对——面对我曾经历的一切。
  每个人每个人都会慢慢成长,发芽、抽苔、绽放、飘零、枯黄。涅磐——然后重生!万事万物皆如是。
  这也许便是修炼——经历必将经历的一切!
  “真奇怪,我只是一个妖精,怎么会和你们仙呀,人呀的混在一起。”我自言自语,回头看,沙悟净早已睡熟。
  晶晶,你在哪里?你好不好?
  在冰冷的雪地里,悲哀的苍穹,欢乐坠落,篝火如同前生的回忆烧成灰烬。
  我望着眼前的自己,静静想你。
  我藏不住我的尾,掩不住忧伤,剪不断思念,我只是个入世作了人的妖精。
  却没人教我做人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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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终将离别。
  为着那个男人,燃烧着的金睛火眼,白晶晶,你总会化作一只傻傻的飞蛾,明知会受伤,还是会扑上去。
  那些冰封在海底的记忆,幽幽地闪着磷光。
  在阳关高高的城楼上,暮色苍茫,笼盖四野,远处的群山隐约如奔窜的兽。
  白晶晶披散秀发,唯眼中有无限凄荒。
  “我生于乱世,无可选择,自小见父皇为平定三界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我躲在大殿一角,看他在昏黄的灯下躬身咳嗽,恨自己身为女儿,不能为父分忧,‘常思跨鞍马,恨不男儿身。’我才习武弄枪,无一日不为三界复分而努力。”
  “至于今时今日,碰到了他——至尊宝,突然地我感到好累,阿珠,如果可以选择,我不要再作什么公主,我只想作个太平盛世的一个小女子,三间陋室,一亩薄田,倚在窗前等牵牛的人归家。”
  “阿珠,其实,无论世界如何凌乱,陪在你身边的是最爱你的人,那便是最美的平和安定!”
  那夜,我们站在城楼上,边塞的风把彼此的思绪吹得好远,在白晶晶梦呓般的独白之后,我抱紧她。
  抱得那么紧,如同一体。
  “晶晶,我会让至尊宝爱上你,陪你一生一世!”
  那时,我便明了,我们情同姐妹。
  如果爱情一定要有甜蜜与苦涩,那就让前者归她,后者归我。

  北俱的雪,静静地落。
  我注视着自己的手心,那里已泛出更加神密的幽蓝,我知道毒已发作,生命是如此的短暂,我还未来得及看到修炼的结果。
  如梦花,冰凌草,听起来更短命的名字,我却偏偏要赖它他活命。?

  早晨的阳光穿过树叶流泄下来,小龙女醒了,唇角的笑一如停驻其上的蜻蜓,自然有种清纯无染的美态,不似我这般青春面孔下苍老的心。
  “多谢二位活命之恩。”她眼中有纯净感激。遥记起当年的自己,一式一样的双眸。不经意间,便蒙了尘,不再剔透。
  握了她的手,“妹妹哪里人氏,怎么会孤身一人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俱来玩?”
  “姐姐,我本是东海龙王之女,父王不许我与凡人相恋,还把他变成一只鸟,他便日夜衔石填海,海枯石烂也要和我在一起,我来北俱便是寻他,他名字叫精卫,你们看见他了吗?”少女情怀总是诗!
  我们摇头。
  “我还要去寻他,都说他是在这里衔石的。”她要走,秀丽的容颜有无比坚定的表情。
  真的爱情,当有移山填海的决心!
  “阿珠姐姐,这个给你,以后可以到龙宫来看我们。”
  一颗避水珠,龙宫至宝。
  避邪、避祸,避一切的离乱忧忿。
      
  小龙女满怀希望地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足印。
  我仿佛也看着自己的青春蹒跚而去。
  把一切都带走,心便空了,韶华如此不堪一击!
      
  龙窟前却守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翻天鬼,手握一柄钢*,满面骄横,“不许进,除非打败我。”
  话音未落,我眼前仿佛灯花一闪!苍鹰盘旋许久的一次俯冲。
  翻天鬼仰面摔倒。
  耳边还有洞箫破风的唔咽声。
  第一次见到沙悟净的出手。
  不可阻挡的气势,雷霆一击!
  长空中闪电的夺目光华之后许久,才听到震人心脾的滚滚雷声。
      
  龙窟里潮湿阴森,洞壁长满积年的青苔。
  洞分七层,冰凌草长在最下一层。
  黑暗中仿佛有诡异无数的眼睛注视,我不自觉地拉着他的手。
  他的手干燥、平实、温暖如同一个鸟巢。
  而我的手是一只飞累的燕子。
      
  一步步向下,四层。
  必经的路上,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天一神将。
  他身边蜷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龙。
      
  “呔!何方妖人到此,有何居心?!”那厮手握双锤,头大如斗,眼细若丝,虚张声势,口中七零八落牙齿。
  “为采仙药,只求借过。”
  “龙窟乃囚禁天庭要犯重地,外人不得擅入,速速退去!”
      
  只得一战。天一神将,天生神力,盘古锤,一锤,又一锤,若千钧。如三山五岳一起当头罩下,气为之滞,神为之灭。
  神龙却只见首不见尾,或立于肩头,或游于腋下。
  配合无间。
  沙悟净的洞箫舞成一团,数次飞身进袭都被挡回。
  我掷出的毒皆被龙口喷出的水花冲散。
  彼此僵持,我的额头见汗。
    
  与沙悟净眼神一碰,只得行险。
  我的星星索脱手而飞,只取龙目。长缨疾飞,只盼缚住苍龙。
  沙悟净如箭羽出弦,人箫合一,笔直地穿过两锤之间的狭小空隙。
  中了!
  金属撞击声。
  洞箫居然刺不进天一神将的甲胄,弯成弓形。
  沙悟净弃箫后翻,堪堪避开两锤拦腰一击。
  巨响。
  两锤击空相撞,耳边荒荒而响,一阵阵回声,洞顶万年形成的钟乳石如雨下落。
  龙卷雨击。神龙张口吐出巨浪,涛涛不绝。
  如面对波涛汹涌的大海,浪高千尺,吞噬一切。
  不可退,一退将是万丈深渊。
  我闭了眼。
  任这海浪一卷而去,化为无形无影的泡沫!
    
  “咦?!”睁开眼。
  看着水流自自己胸前一分为二,绕身而过,落入深不见底的所在。
  避水珠!我省得了。
    
  与此同时,场中巨变。
  一声若有若无轻吟——拔剑出鞘。
  一串细碎铃声——青影掠过。
  一缕霞烟,一张绝美面孔,一脸落寂表情。
  一切停顿。

  我在很近的地方又看到她,那时,她脚踩龙鳞,手中紫青宝剑轻轻地搭在天一神将的脖子上。
  如果我当时没有闭眼,我会看到:
  一只绣了半开玉兰花的鞋轻轻踏上沙悟净的肩,他的左肩微微一沉,那鞋仿佛被风吹落的花瓣轻飘飘地向洞壁借力,又一次飞在空中。
  扬眉剑出鞘!
  蛾眉淡扫,若远山,若流云,若一腔欲吐难吐淡淡心事。
  剑,出鞘,若痴情女子眼中含怨的一瞥,浅浅的梦,深深的恨,三分惆怅,三分唏嘘,三分哀切,一分的厌倦隐忍。
  紫青宝剑出了鞘。
  拔剑的声音响在空中。
  剑,却如一弯残月,静静地倚在天一神将的脖子上,冰冷的光华。
    
  我睁开眼,只见眼前一泓秋水,耳边还残存剑出鞘的声音,宛如寂寞时的一声咳嗽、呵欠、叹息、呻吟。
  “紫霞姐姐!”我兴奋地喊,没想到在这里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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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2 | 显示全部楼层
  传说中的人,传说中的剑,会一身传说中的武功。
  传说中她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长明的灯光。
    
  “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她含着笑轻声地问天一神将。
  天一神将这才看清来人是谁,“紫霞仙子!”
  他一开口说话,唇角慢慢流下一缕血,沙悟净这一击虽未将他击倒,却也让他遭受重创。
  “紫霞仙子,我只不过是个牢头,玉帝五百年前派我守在这里,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闯进来。”天一神将丑陋的脸上竟也泛出点点温情。“可是,我多么希望你不会来,因为,里面关着的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人,他变了!”
   
  她的剑慢慢地离开他的脖子。
  她的心慢慢地离开她的身体。
  五百年,谁又能接受尘世的变迁不为所动?
  紫霞表情中也有一种深深的哀怨,“谢谢你,无论如何,我想见他一面,我知道我很傻,象飞蛾一样傻——”
    
  我们走过天一神将的身边,听到他说,“保重。”听到他由肺腑中传出的一声洪荒幽远的叹息。
  以后无数次,当我面对情感的失落、抉择时,耳边总有一声深深的深深的叹息,如同一道深重粗糙的划痕,亘古地刻在那里,不肯磨灭。
    
  五六层再无阻隔。
  “紫霞姐姐,走时也不通知我,这些年你去哪了?我在黄河渡口边曾经见过你。”我拉着她的手一再追问。
  她笑笑,“阿珠,我不是说了吗,我要去找一个人。”
  “找到了吗?”
  “找到了。”
  “在哪?”
  “七层。”
  “啊!你要找的人原来是孙悟空!”
  她却转脸向一直沉默沙悟净“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沙悟净没有回答,只幽然发问:“爱一个人一瞬那的幸福,难道一定要以无穷无尽的悔恨与痛苦为代价吗?”
  我看着他,心中莫名地失落,“你还在想着前世那个飞袖善舞的仙子吗?”
  突然之间,我们发现,我们都在问对方问题,关于那个答案,谁都不愿说出口。
  或许是我一时的冲动,或许是他眼中无法承载的悲痛,我竟然将手轻轻放到他的手心。
  那一刻,当我的手暖暖地躺在一双大手之中,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幸福,就象那方寸山的那团白云停驻掌心,我不在乎他是否还在爱着那个仙子,但是,今生今世,此时此刻,我用最美的华年,最初的笑颜,所有的真情,告诉他,我爱他。
  我想告诉他,我爱他,因为,是他让我明白,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洁白的云,纤尘不染。


  下得七层,含一株冰凌草在口中,手心幽蓝隐没,淡去。
  我突然看到黑暗的洞窟中有两只一动不动的萤火虫儿,好奇怪,刚要对他们说,却听到紫霞颤抖的声音,“真的是你``````”
  原来那不是什么萤火虫儿,却是一双燃烧的眸子,火眼金睛。
  我们面前原来是齐天大圣---孙悟空。他。背着光站得笔直,轮廓分明,仿佛永远不会倒下来。
  他用一种恍如隔世的眼神看着我们。  
  目光如锋利灼热的剑锋!我有如被洞穿的疼痛,透胸而过是火舌漫卷的深深恨意。
  “紫霞仙子,卷帘大将,阿珠!”他一字一顿喊出我们的名字。
  “阿珠怎会拖了支狐尾?”奇怪,他怎会念出我的名字,我们见过吗?
  他关在这里五百年,五百年前我们见过?可那时我是谁?
  前尘往事我已不能记取,只知这一世我是狐妖!
  早不知身陷几重轮回,浑不似他这般万劫不复-----他是金刚不坏身,勾魂册上没有名字。
  漫长无尽的一生,欢乐、痛苦皆不能忘怀。

  适应黑暗之后,我看着他头戴紫金七星冠,身穿锁子黄金甲,脚踏步定乾坤履。
  天地无极,六合八荒,唯我独尊!
  只是面孔让我惊愕至无声。
  险险地喊出他的名字,“至尊宝?”,太象了!
  只是我明知道不是。
  至尊宝,他没有舍我其谁的王者霸气,没有历经五百年仍不肯熄灭的深深恨意!他只有很短的一生,来不及爱,来不及恨,甚至来不及碰到前生的那个人。
  一模一样的面孔------怎么他和至尊宝那么相像?
        
  紫霞仙子泪眼迷蒙,“你还记得我?可五百年前你却要撒手而去,留我一个人浪迹天涯!”
  声音哽咽。
  握剑的手去抹柔情的泪!
  擦不干的泪眼,挥不去的记忆。
  “紫霞,五百年了,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弃?”
  “是呀,五百年了,孙悟空,你为什么当初不告而别?你可知这五百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上穷碧落下黄泉到处找你,我不知自己哪点做错,为什么你会离开我。”
  “紫霞,对不起!”
  “哈哈哈,五百年的相思只换来这三个字,哈哈哈——”紫霞仰天长笑,眼泪却终于夺眶而出,“孙悟空,天一神将说你变了,哈哈哈,变得会说对不起了。”
  紫霞拔剑而出,洞窟瞬间一亮,“你以为一句对不起一切便会结束?”
  她的长剑一寸寸递出,光芒一炽照亮孙悟空胸口的金甲细鳞,“孙悟空,当初你说爱我的时候,是不是真心?”
  孙悟空闭上眼,“没用的,紫霞,当初我不该爱你的。”
  话音未落,长剑透胸而过,我失声惊呼。
  紫霞面色惨白,“为什么你不躲?”
  “紫霞,没人能杀死我,我只是个元神。”
  紫霞收剑,果然,孙悟空身上并没有任何伤痕,他只是一个影子、一个魂魄,一动不动。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紫霞不可思异地看着他。
  “紫霞,这五百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哪里也去不了,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怀想当年天宫的每一件事。”孙悟空笑笑。
  “紫霞,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其实,那时我已经失去记忆了。”
  “现在,我的记忆无比清晰,那天,我从蟠桃园中醒来,鸿蒙老祖只告诉我说我叫‘孙悟空’然后便碰到了你。”
  “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浅绿的纱裙,在园中追一只蝴蝶,不小心被躺在花丛中睡觉的我绊个跟头。”
  “本来我在做梦,一睁眼便看到你扑到我怀里,开始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心里还想:好美的妖精。”
  孙悟空幽幽地诉说当年的那些绮旎旧梦,紫霞娇羞含笑,眼中却有泪不断涌出,而我感觉沙悟净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隐隐有些疼痛了。
  我看他一眼,却见他眼光迷惘,不知思绪飘向了哪里。
  “紫霞,还记得你说过吗?‘谁能拔出你的紫青宝剑,上天注定谁就能作你的如意郎君。’呵呵,那天你告诉我紫青宝剑的机关,教我怎样才能拔出宝剑,我还傻傻地问你,原来你愿意让谁拔出谁就可以拔出,根本和什么命中注定无关。你还骂我呆,用手指戳我的额头。”
  “紫霞,我怎会不懂,你不知当时我有多高兴。”

  “可是,紫霞,你不知道,有一天夜里,我听到一个神秘的声音呼唤。我跟着这个声音到了天牢,看到了她,她看到我来,好兴奋,她喊我的名字,她掉了好多好多眼泪。”
  “然而,当时我并不认识她,却问她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不知道当时我是失去了记忆,她说她是我的爱人。我回答她:错了,我的爱人是你。”
  “我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她该有多么的伤心!”孙悟空长叹一声。
  紫霞含泪问道:“她是谁?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她就是白骨精,我的师妹,我们相爱一万三千年,因为‘屠神之宴’她被关在天牢。”
  “那天夜里我对她的无情,更让她怨气无处发泄变成了纯阴之体,九阴女妖,终于,她冲出了天牢,枯骨刀又一次重现天庭,当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仙官,还去追杀她。”
  “紫霞,那天我拿着如意金箍棒冲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对不起,没来得及和你道别。”
  紫霞摇头,目光中有万念俱灰的无奈,“那次走后你就恢复记忆了,你发现爱错了,爱的人是她不是我。”
  孙悟空长叹一声,“我追上她,一棒杀去,她回过头,看到是我时,我永远忘不了她眼中的惨痛。”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也忍不住掉下来,那个白骨精好可怜,当自己深爱的人挥棒打来时,我想她的心一定碎了,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会碎裂。
  “师妹不再逃跑,挥刀向我杀来,招招都是绝技,可惜我们从小便在一起学艺,所有的招式都随心所欲地拆解,就象每次在方寸山练功切磋一样,当时我便有奇怪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气味,那种记忆深处的刻痕。”
  “我好想与她就那么战下去,不会停下来。”
  “终于,她使出了那招天魔解体——”
  孙悟空突然停住,我们都不再说话,等着他,空气仿佛也一动不动。
  “她拼尽自己所有的功力对我进行了致命一击,这根本是没法招架的一招,这一式过后,她的武功将会尽失,但这一招却可以破去我的先天护身真气。”
  “她想与我同归于尽。”
  “在那一瞬间,她强烈的妖气让我恢复了记忆。原来,我最爱的人是她!”
  “当啷”紫青宝剑落地,梦碎!
  “紫霞,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原来我本是上天宫来营救深陷天牢中的师妹的,可是当我打败十王大阵时,一个仙官告诉我,只有经历九生九死的考验才能救出师妹时,我上当了。”
  “九生九死!” 孙悟空的目光竟也有瞬间的迷离,可以想见当时战况的惨烈,“我不知九生九死是天庭设下的圈套,任何人在经历了那样的可怖的撕杀之后都不可能保有清醒的记忆,那场大战其实我是输了,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失去了记忆,躺在蟠桃园中,我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当那天我终于恢复了记忆,我和师妹两个都身受重伤,躺在地上,可是我好高兴,我知道我爱她,那么那么爱。”
  “可是,如来佛祖来了,这个卑鄙的和尚,乘我们伤重,分隔了我们的元神,将我囚禁在这阴暗龙窟地底,五百年,哼,五百年的仇恨,日日累积,我不会放过他!”
 
  孙悟空讲完这个久远的故事,我们陷入万古的沉默,我的眼泪挂在腮边,象一颗因伤痛而不断包裹凝结的珍珠。
  紫霞惨然一笑,有悲恸之极的沉静,“看来我不该来! 入世一遭,我用巨痛的爱,点亮我寂寞的心,认识了爱的残忍!”
  “我爱的人对我说,我们相识就是个错,相爱更是错上加错;我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算了,我还是回到雷音寺去作日月明灯里的那个灯芯吧!”
  她转身欲走,我拉住她的衣襟,却不知从何开口,眼见得她的锦衣如水般从指间流走。“阿珠,这个给你,有一天你会用得着。”
  她给我一个长条形盒子,上写着:“借助月亮光华,可以穿梭时空。”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紫霞仙子,只是在偶尔的黄昏,天的西方,一缕烟霞,诉说相思。
  夜的忧伤会很快漫上来,把淡淡的惆怅一卷而去!
    
  在这里,我见证一场情感的绝裂。
  彼此转身,永不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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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你不出去找白姑娘?”沙悟净问。
  孙悟空苦笑,“我只是一个灵魂,出了龙窟七层便会消散,我知道我的肉身尚在人世飘零,当他愿意戴上那个金刚圈时,我们才能合体。”
  沙悟净感叹,“到那时才是一个完整的齐天大圣!”
  我心里隐隐有一个疑团,为什么孙悟空与至尊宝会那么相像,难道是同一个人?难道至尊宝就是孙悟空的肉身?那么给他三颗痔的人是谁?
  “哼!金刚圈又是天庭的一个圈套,戴上它我虽不再是凡人,但人世间的情欲却也不能再沾半点,如果动心,这金刚圈会在头上越收越紧,苦不堪言。”
  “世间事总是这样,当你明白尘世间至纯至真的爱恋之后,你已没有爱的权力。”沙悟净亦黯然神伤。
  “不,我不明白,”孙悟空又怒火决眦,“为什么出身不同的人不能相爱,为什么相爱不能相守,为什么当初的一见钟情两小无猜,需要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来作为代价,为什么五百年的痛苦折磨,换来的只是悔恨和欺骗!”
  孙悟空张开双臂,仿佛怀抱整个天地,“为什么仙妖不能相恋!琉璃盏不是打破了吗!三界不是混于一界了吗!哈哈哈,我虽不能和师妹相恋,可是现在世间有多少仙妖、人妖、仙人相恋、成家,他们代我和师妹相亲相爱,哈哈哈,如来又管得了那么多吗?”
  “我虽身在三界之中,但从不说身不由己,无论经历多少的艰难困苦,我也一定要与我爱的人双宿双飞,哪怕金刚圈有裂骨的痛,我也会忍住,没什么能挡我,遇鬼杀鬼,遇佛杀佛!”
  我为孙悟空无畏的神情深深打动,敢爱敢恨的男人,站得笔直,目空一切。
  沙悟净走上前去,拍拍孙悟空的肩膀,不想却拍了个空,才想起他只是一个元神,没有形体,只好自嘲地笑笑,“大圣,其实,我这次从天宫来,只想收集五百年前散落人间的琉璃盏碎片,我想修补好琉璃盏,或许三界还会重分,可能与你的希望大相径庭,但我毕竟是天宫的人,我有我的使命。”
  孙悟空看着我,却对沙悟净说:“琉璃盏一碎,散落人间总有千片万片,人间这么大,你怎么找?”
  沙悟净也看着我,却对孙悟空说:“事在人为。”

  “在人世间有一个男人,他叫‘至尊宝’,他无父无母,孤苦飘零,生于山野长于乱世;他只是个普通人,即不能铁肩担道义,又不能长空万里行,甚至不能把握自己的感情——他不知自己该爱上一个公主还是一个狐狸精;食五谷、居寒贫,他的结局一定会死,托体同山阿!”
  我喃喃念着他们听不懂的独白,并不想告诉孙悟空这个“人”便是他在人间的肉身,他并不高贵,还有些委琐,只是芸芸众生中的蚁民,与别人一样营营役役,毫无二致。
  不想让孙悟空失望——苍鹰飞得再高,落在地面的总归是一个丑陋的影子!
  他——至尊宝,无非是巨手中的三粒骰子,不知会经历怎样的传奇,才会被命运之手掷出通杀的结局。
  他会吗?身披金甲圣衣,脚踩七色彩云,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在市井中终老,还是会成为一个万众瞩目的英雄。
      
  “我们走吧,”我对沙悟净说。
  他点点头,去到孙悟空面前,说:“我们还要到凤窟,也许会碰到白姑娘,你有话对她说吗?”
  孙悟空低头沉思,良久,“你告诉她:我很想念她。”
  字字句句,皆含血泪,世事总是如芸花绽放,我们发觉时已是一地凋零。
  谁能回到从前,精心把当初轻易放弃的再重新拣起,小心地拭去上面的尘土,露出光洁美丽等待许久的一个微笑。
      
  我们回头,一步步走掉。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也不管后世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对我唾骂```````”
  洞壁反射孙悟空的声音,四面八方全是情感折射的哀呼。
      
  路过天一神将身边时,他只是淡然地看着我们。那条伏在他脚边的龙沉沉睡去。
  再找到如梦花,我便彻底解毒——又是一生。一枯一荣!
  突然想起,禁不住问沙悟净,“孙悟空怎会喊出我的名字?他见过我吗?”
  沙悟净一愕,回答,“也许他通天彻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了吧!”
  牵强!
  然而,我没有回头去问孙悟空。多年后,当我明白自己的身世,总在想,如果当初回过头去问一句,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
  人生,会不会因一句话而改变?
  龙窟外的北俱,雪落了一季又一季,踩上去曾经深深的足迹慢慢地依旧被掩盖。
  我摸着腕上的伤痕,扭结的皮肤,如同一个冷笑,亘古不变地嘲讽我的情重。身体不肯掩盖过往留下的痕迹,好不了的伤疤,忘不了的痛。
  ——我本不爱至尊宝,却为他落泪、失血、中毒!
  而,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沙悟净,曾给我方寸之地的一片流云,一个梦境。
  斜斜地去看他的眸子,里面空无一物,象一口深遂的井,散发淡淡潮湿。“给我一个拥抱好不好?我怕冷!”我只是个妖邪的狐,没有温度,渴望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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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3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天长地久的拥抱,无论谁与谁!
  风中柳絮水中萍,聚散原本就无情。
  男人与女人,只是飞在半空中的种子,在彼处落地生根,从此无法相望。
  伏在沙悟净肩头,如不胜风雨的一枝野花、一段丝萝,长倚松柏。
  尘世太冷,冰刀霜剑,靠上一个温暖的肩,却只片刻;欢娱永远只有一时,余下的总是无边无际的落雪天气。

  “叮——”
  琴声。
  眼前翩然下落的一片雪花应声而碎。
  树巅上积雪随声而落。
  落在掌中一滴水。
  以坚冰之有形成就清水之无形。
  ——世间有形事,终归于无形。有情,归于无情。
  也许本来无一物!
      
  琴声逐渐清晰,或急或缓。化作冰雪消融点滴轻敲空洞的岩石。终至汇流成溪。
  转过山坳,如经过一个季节。近处野草,远处修竹,浸染了绿意。残雪与白云倒映湖中,好一派初春景色,春水绿如蓝。
      
  湖边青石一张琴。
  操琴女子,一袭碧绿烟萝,发如黛,十指纤纤。指尖上点了寇丹,如花蕊摇闪。一点一拔。未成曲调先有情。
  “绿烟!”我喊出声来。
  她但笑不语。只用眼神打个招呼。
  琴声不绝,俱是温暖祥合之意。音和、声静、意远。左手按音不离微位,右手弹挑于指尖。琴声引百鸟聚于树间,为琴中五色所迷,至于物我两忘。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沙悟净感叹。
  “沙子,”我给他起了个新名字,“你的箫能不能与她相合?”
  “她在拂琴引凤。”沙悟净站定。
  果然,凤窟便在湖对面。不知为何,此处地暖,四季如春,冰雪不至。
  “此凤非凡鸟,”绿烟插言,“它常食洞内磷石,口中喷火,身体羽毛亦灼热不可碰触,非将它引出不可。”
  “不想传说中的炎之凤居然躲在这苦寒之间修炼!”沙悟净面色竟也肃然。
  琴弦颤颤如微波,神秘招引。
      
  “出来了!”
  惊呼声中,彩凤一飞冲天,百鸟惊竦,禁声。它周身若太阳精魄之光茫,流火闪烁,金羽乱飞。
  对面的怒凤如出弦之箭冲破琴声,一团火焰飞至。
  琴声蓦地尖越。
  声波到处湖面翻浪,一道水帘凭空而起,迎上火团。
  火焰熄灭。
  水也翻腾,水汽中浅浅一道彩虹。
  弦如急雨,一道道水箭破空冲向红色凤凰。
      
  “啾——”
  凤声悲鸣。
  四面皆水墙,进退无踞,落入困境。
  水汽大炽,成烟雨。四壁合围。火凤惊慌,四处碰壁。
  琴止,只余草摇风动。
  彩凤匍伏于青草之上,羽乱神散,无力挣扎。

  湖面复归平静。
  “昔年有八仙过海,今日我三人过湖,各显神通如何?”绿烟收复凤凰,脸上淡淡两片兴奋的红晕。
  我胸也无端生出万丈豪情,跃跃欲试。
      
  “我先来。”沙悟净略一沉喑,取腰间竹箫,一掷江中。
  人如大鸟飘落其上。
  以一苇之所如,临万顷之茫然!
  水面随他笑声分开轻轻一道波纹。
  而人,已在烟波之外。
      
  “叮——”
  绿烟轻弹琴弦,弦如急矢脱离琴身,长长一根直飞对岸峭壁。
  莲叶鞋轻踏琴弦,一起一落间,直入云端。
  只如琴弦上欢跳的音符。
      
  我抓一把竹叶在手上,迎风挥出。
  足尖于水面竹叶一点,一纵,到另一片竹叶,身如抄水之燕。看着身下湖面倒映天光,倒映一个粉红的影子。
  ——如水底摇曳的一朵睡莲。
  ——总是艳影。
      
  那一次,在长安,曲引桥头。
  也是临水照影。
  容颜依旧未改,亭亭出水的荷。只是,不复再有当年的心境。心中锦秀已成沟壑。
  斜阳衰草,行行复行行,浪迹天涯。不老容颜下憔悴的心。
  往事透胸而过,落了些许灰尘在里面。
  三人落足处已是凤窟。
  一步步行去,都是未知迷途。
  偷偷拉下绿烟纨袖,悄声道:“你怎么来了?舍得离开那头猪了?”
  “舍不得又怎么样!唉——终究还不是要走。”绿烟把耳边乱发拂向耳后。
  如抚平一段心事。
  “一直想不通,直到现在依然想不通,天仙他不要,偏偏要世间一个凡俗女子!”绿烟忧怨多过感叹。
  “那时看他在天河边操演十万水军,帅字旗下,他一身黄金铠胄,片片鳞甲都那么鲜亮,反射炫目光华——哪承想现如今入世为人,日日负薪荷担,锄草种豆,布衣粗袖,清茶淡饭,难为他怎会受得了。”绿烟轻叹,满面惆怅。
  我看着她,她冲我努力挤出一个憔悴的笑。
  爱如蛛丝,易折,抵不住风雨。牵一发,动全身。末了,只余参差破洞。落满尘土,无人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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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梦花开在七层。走到六层却前进不得。
  三个老人面前一盘棋。白袍老者执黑,黑袍者执白。观战者灰袍老人。棋盘中有无数通路,却挡了我们的路。
  枰中只落有一子,在天元位,黑子。
  黑袍老者良久亦举棋不定。
      
  “老丈,这棋下多久了?为何不落子?”沙悟净也觉得行棋蹊跷,不禁拱手相问。
  “我苦思五百年仍不能破解他这一子所布之局,难道注定要输么?”
  哗,五百年!我们对望一眼。
  围棋讲究金角银边草肚皮,这即便是初学者亦通之理,黑棋竟先行一子点天元,失势亦失地。
  更奇怪黑袍老者居然无法应对,无处落子。
      
  “一子定天下!”黑袍老者眉间深锁,“黑子站立中央,白子无根无据,落于何处终被蚕食!唉,大势已去!”
  白袍老者轻拈长髯,掩不住满面得色。
  灰袍老者站立伏身,食指隔空于棋盘上指点江山,不住摇头叹息。
      
  五百年参不透的棋局,只落有一子。
  落在心上。
  世事如棋局,心中有了牵挂便无处落足。
  看不透,忘不掉,去不了,反反复复,回回转转。
      
  我们不过只是一粒棋子,身不由己。
  落子无悔,不能自拔。
  一再的痛,周遭都是异类,被困中央。
  动弹不得。
  情迷神迷,自投罗网。强出头,被人弃,苦争先,受排挤。
  一局棋,何尝不是一场人生!
  生有何欢?
      
  “阿珠!出来!”沙悟净一声大喝,惊醒梦中人。
  喉头一咸,气血翻腾,强自敛心神,咽下一口鲜血。
  原来自己入了局。
      
  三位老者绝非常人,必经路上,摆一局世情,痴迷的一步步走进乱世,静静棋盘原是对局沙场。
  投身作个棋子,被人摆弄,连根拔起。
  棋子,总是在棋罢后变作枯骨。
  原本并无雌雄高下之分。
  险险的,枉送了命,一身细汗,再不敢向棋局看上一眼。

  沙悟净面色凝重,“一子真的能定天下?”
  “普天之下,莽莽苍生,钟灵玉秀,万物本不是刍狗,一子定不得,百子万子亦定不得,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沙悟净取一白子占星位,“苍天犹有破洞待补何况人间!”
  黑棋挤,白棋长,黑棋点,白棋飞,黑挖,白跳,断,接,夹,脱先,打劫——
  二人子落如飞,声如雨打芭蕉。
  蟠龙终于脱困,反噬,辗转腾跃,直上九天。
    
  棋盘上白棋步步为营直逼中宫。
  白袍老者以手抚额,笑声爽朗:“老夫无力回天矣!”投子认负,败亦欣然。
  黑袍老者扼腕,“满目具是失地,饮恨山河!”
  “胜负已分,人间一统,罢了,收子吧。”灰袍人大袖一挥,搅乱棋局,黑白混于一处。
  胜负不在,已成历史。
  三人长笑离座,“散木一枰,小则小矣,于此见兴亡之基;枯棋三百,微则微矣,于此知成败之数。”
    
  绿烟低头若有所思,向老者背影,“三位可是天、地、人三才战神?”
  黑袍老者低叹,“败军之将,无名无姓,不提也罢。”
  白袍老者拈须一笑,“勘破一局世情,则大道通天,勘不破,则万劫不复;不以万物为刍狗,常怀悲天悯人之忧,如此大智大勇之人,无由阻之,你们过吧。”
  “多谢”,绿烟竟至莫名感动。
    
  灰袍老者复转身到我面前,“如梦花无非凡草,心病当以心药治,”满面慈爱,“解铃还需系铃人。”看向沙悟净。
  一席话却让我如沐春风,人间四月天。
  “走了,走了,我们到龙宫一游,看我这一子定不定得了龙王的东海,哈哈——”白袍老者招手。
  “且住,”我俯身下拜,“可否请三位老丈为龙女与精卫恋情说项,小女子这里有礼了。”
  “哈哈——”三人长笑离去,“这一去把月老的营生也抢了。”


  进七层,如梦花,花开如梦。
  入口即通百骸,散入肺腑,耳清目明。
  又一次的身后魂归。一个新人,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恍惚间却见一女尼立于花丛。
  如梦的花,如梦的人。
  ——白骨精!
    
  “可是白姑娘?”沙悟净问,手却不自觉地放上紫竹箫,身体紧绷随时发动,毕竟,面对的是当年浴血天庭的白骨精。
  她面无表情,一半脸隐于黑暗,一半脸苍白如纸。
  “是,也不是,是是非非,问什么来路前程!”神情淡漠、木然,无关风月。
  曾在天宫翻起片片滔天巨浪,尸山血海,令人闻之色变的九阴之体,纯阴女妖。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清秀的女尼。低眉顺眼,两掌相叠,耳与肩对,眼与鼻对,鼻于脐对;摒除杂念,静定思绪。
  一片莲花清静!
    
  哪里是众人眼中十恶不赦的魔怪,分明是——
  ——分明是宝相庄严,慈航普渡的菩萨!
  “贫尼让三位施主失望了,白骨精早已不在人世,过去种种已成烟云。”他一步步从阴影走出来,一身寂然。
    
  是“她”!
  是晶晶!白晶晶!
  耳边炸响惊雷,双目剧痛。错愕!心惊!身体剧烈地震动。
  那漆黑眼睛、眉心红痣、圆圆耳洞——
  绿烟惊呼失声。
    
  原来如此。
  白晶晶与至尊宝竟是孙悟空与白骨精在人间的肉身,再续前世未了的情缘。
  而我呢?我算什么!
  我只算是祸害人间的一个妖精!
    
  “可是,你的肉身还在人间与孙悟空的肉身有一段未了情``````”绿烟急急问。
  “无非幻象。”女尼打断她。
  “难道人世间的情欲你再无半点留恋?”沙悟净摇头。
  “空!”女尼答。
  “孙悟空托我告诉你,他很想念你!”我含泪相讯。
  “无!”她仍是不动声色,万事万物再无留恋。
  结局注定为空,镜花水月!

  沙悟净把手从紫竹箫上收回来,“白姑娘,其实当年孙悟空是为救你而失去了记忆,有些事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她却不再理会沙悟净,只向我招手,“来。”
  我莫名其妙地感觉仿佛与她认识好久了,不自觉地走上前,她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端详,仔细地辨认,及至看到我的尾巴,怔了怔,“五百年了,好快。”
  她牵着我的手,我却感觉不到她的温度,原来她也是一个元神,无形的魂魄,到花深处,指着一柄红色的刀示意我拿起来,“这柄刀名枯骨,上聚无数冤魂,刀只分生死,不判正邪。五百年前的‘屠神之宴’要错也是我的错,与刀无关,你也算有缘人,带它走吧,不必跟我终老灯佛之下,”俯身于我耳边,轻言: “此刀实为魔刀,只能为妖族所用,人、仙擎之,必为所制,终遭反噬,切记切记!”
  “刀虽凶物,却无罪,其罪在我,给它找个归宿吧。”她回身,隐入黑暗。
  与白晶晶梦中见过的那把刀一模一样,刀身如血。
  艳若半开桃花。
    
  我们转身方欲走,却听得黑暗中柔情似水,悠悠叹息,“如果再见到孙悟空,请代为转告:那年他在方寸山指给我看的那株树,当时他说是玉兰,现在我明白了,他错了,那是一株枇杷树。”
  从此再无声息。 因为得不到,所以不要了,全抛下。
  怕受伤,宁愿孤独,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无欲,则无求。
  回头路,我心乱如麻。
  重活的一命,如重起的炉灶——火腾釜沸。
  茫然,茫然,茫然之后还是茫然。
  冰雪的光刺痛我的眼睛,它让我明白这世界原本拒绝我的存在,或许,我本不该活过来,不该在这光亮洁白的地面留下足印。
  黑暗才是归宿。我只是一个灰褐色丑陋的蛾子,在暗的世界里震动双翼,翩翩起舞。
  飞蛾跳着蝴蝶的舞步。妖的形,徒有了人的心。
  白晶晶与至尊宝才是纠缠了几世的情侣,我呢,只是据乱其间的一个妖精。
   直到,业火焚身那一刻。才能明白——为了一个错误的梦,注定要陪上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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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马蹄答答,沉默,各怀心事。北俱芦洲在身后已远。
  行囊里多了个不会用的月光宝盒,多了柄无声狰笑的刀。多了一阵悲情的风声,将空洞的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柔情一卷而去。
  夜如缓缓拉起的幂布。血红的太阳是英雄渐渐倒下的身躯。
  看着沙悟净忙着拾柴点火,温暖的身影,我想笑笑,还好有他,还好手中还有一团白云,如同一场梦,醒来时身边还有关心的眼神。
  “沙子,你不是说在人间找寻那些琉璃碎片吗?还差多少?”我轻巧地问。
  “琉璃盏。”绿烟轻呼,沙悟净与她眼神一瞬间的交流,满含深意。
  “只差一片了。”沙悟净淡淡回答。
  “拿出来让我看看。”
  沙悟净把包袱打开,拿出一个已经粘好的蓝色琉璃盏。
  “哗!好美,”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拂着上面细如蛛丝的裂纹,“好漂亮的琉璃,这样有裂纹的琉璃比原来的还美。”
  “你又没见过原来的,还在那里胡说。”绿烟轻笑。
  “我见过的,真的,我一定见过的,”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块缺掉的上面是个蝙蝠。”
  绿烟与沙悟净又对望一眼,“好了,好了,收起来了,小心划破手。”
  我把琉璃盏给他们,“真不知道这样一个美丽的琉璃居然会是分隔三界的法宝,可是即使你找到最后一片粘上了就真的能分了三界了吗?”
  “试试吧,不试怎么能知道呢。”沙悟净叹气。

  “绿烟姐姐,你为什么会住到月宫呢?听说那里很冷的,所以才叫广寒宫。”我无聊地问。
  “阿珠,你不知道,天宫的纠缠太多,还是那边清静些。”
  “唔,又是为了那头猪。”
  她低下头,“其实我们本来很恩爱的,可是琉璃盏破碎,天庭震荡,四处皆是裂纹,有一天他在云彩的缝里看见那个高姓村姑喂猪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唉——”
  我没有言语,等着她,我想起与白衣在长安看到的那个洗衣的少妇,可能一样吧,寻常人家的那种安定平和有时真让人着迷。
  “他还是忍不住走了,我留不住他,也不想再见天宫的那些景物,唉——到处都有他的影子,还不如去广寒宫好些。”绿烟轻声说。
  “绿烟姐姐,月宫中有什么?”我散淡地问,眼中的月亮只是个青白的影子,没有重量。
  “寂寞,月宫里只有寂寞。”绿烟面无表情,我又从她身上读到刺骨的凉意。
  可是,人间有什么?
  我问自己。
  妖精修炼一世,在下次的轮回里可以不用再作妖。
  作“人”。
  可是,人间在我经历的这些年,只有失望与无奈!
  作“人”,作得好,行善积德,便可以有缘得道成仙。
  仙?
  仙只有寂寞!象月亮一样寂寞。
  在月亮寂寞的清辉里,我和衣睡去。
  梦里有青草香,有泉水叮咚。有万千株桃树开满粉白粉白的花。春风吹过。落了我满头满肩的花瓣。我无声地笑着,赤足踏着青草地。脚心痒痒的。
  一株桃树上刻着一行字。可是我看不清。眼前总有丝丝流云模糊我的视线,我挥手,挥不去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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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急,便醒了。
  只有一轮古往今来的月,照着前生后世的我。
      
  耳听得两人的切切私语。
  “——你还要瞒阿珠多久,这对她不公平!”
  “前世没能让她幸福,今生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对她有一点伤害,我会尽我所能来呵护她,但,决不能再爱她。”
  “那个封印石上的咒语真得那么重要?”绿烟的声音突然大起来。
  良久,才听到沙悟净的回答,语气里有无限的苍凉:“你不是也看到孙悟空和白姑娘的结局了吗?”
  四周静默。我却再也无法入眠。所有的人都瞒着我,所有的人都不会爱我。注定一早被抛弃的那个。我是早早被丢出棋盘的棋子。弃如敝履!
  我纵马狂奔。天还没有完全亮,他们还在熟睡中,而我偷偷离开。前尘往事都扔在身后。
  宣泄的泪光中有熟悉的影像:白晶晶、至尊宝、沙悟净、绿烟~~~~~
  这一次我要流尽一生的泪,以后再不会哭。
  这一次我先抛掉所有的人,以后再不相见!
  黑暗中看不见前面的路,马失前蹄,我从高处摔下,扑倒尘埃,身上有无数的痛。我看着擦破的手掌,血浸的掌纹,是否伤好后,宿命会有不同?
  许多年后,洛阳云居桥头的瞎子神算子,对着我密如蛛网的掌纹摇头叹息。
  ——姑娘,一切已成定局!
  ——即使再回到从前,所有的事情依然无法改变!
  ——姑娘,瞎子虽看不见这世界,却读得懂命运,知过去未来。“情”字虽有心,惹得相思便成债,“情”与“债”何其相似!
  彼时,神算子不肯道破天机,只劝我忘情。
  然而,谁会相信,一切重来,我们依然会重复昨天的故事!
  抱膝坐在碎石上,头发纷乱,如同心事。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地上有一队觅食的蚂蚁出没。它们急急地奔忙。满载而归。天地间仿佛只有我静止不动。没有方向,无处可去,象蚂蚁一样细小的喜悦也离我而去。日升日落,月圆月缺。我只是一个落满灰尘的雕像,终有一天会碎裂,化作瓦砾,无人问津。
  突然想念女儿村里的那段安静时光。孙婆婆种在屋后的大片白色罂粟花。花气袭人,无由沉醉。
  “阿珠,出去后万事小心,受了什么委屈就回来,别太要强。”孙婆婆慈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孙婆婆,我好想去那花丛中,青条石上,好好睡一觉。
  一梦——一场人生。

  牵着马缓缓而行,前程之中再没有什么事让我急急地赶路,身后,也没有什么人紧紧地追杀,我早已不在这三界之中。
依旧是无人相送的渡口,高挂的云帆,等待一个又一个离别。跨进船舱,窗棂上依然停着一只海鸥,我却再也无心与它嬉戏,只坐在桌边发呆,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蓝色波涛。
  船停岸边,踏上傲来的海滩,还是旧时景物,仿佛从未改变,直上山间的小道,桅子花还是开着那年的笑容,时间并不会改变什么,我想。
  时间过去,只留下孙婆婆的坟与流云为伴。
  长跪的我,一袭白衣。从此,喜欢素净的颜色——再不与桃李争春。裙裾再不会摇动,宛如一滩止水。
  生命亦是一件素衣,不着风流。
    
  孙婆婆的小屋落满灰尘。打来清水,一点点擦拭,一床一几,还归本来颜色。象我一样,褪尽桃红,归于青白。
  简单的日子。
  夏夜虫鸣,一灯如豆,幽幽地自己也会叹息。山中无岁月,难道,眼见得韶华就此老去?
  和前村的翠花相伴去傲来皇宫看一年一度的龙战大赛。热闹的市集。挑呀挑,挑到一枝碧玉的簪子,插于发间。美吗?美给谁看?

  在夜晚收拾行装,齐齐摆在桌上,长条形盒子——月光宝盒。一截乌木,玲珑刻着梵文,不懂!还是收到行囊里吧,宝盒装不下心事,徒然开开合合。
  枯骨刀出鞘,一声唔咽。纤指轻轻摩擦刀身,紫色的弯刀如风尘女子混浊的笑意。
  “朝为红颜,夕成枯骨”,好短的人生。
  灯火已昏黄。收拾起时光的碎片,明日又将天涯,一匹驴子,一包行囊。
  一笠烟雨任平生!
    
  清晨翠花提着鸡蛋来送我:“阿珠姐姐,一定要走么?”
  “翠花,姐姐在这里住不安心,有些事我总想搞个明白。”我接过她的篮子。
  “阿珠姐姐,也不知你的生活为什么会那么复杂,你看,我在女儿村住了这么多年,每天的日子都没有什么样不同,可是,我很快活呀,难道外面的生活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对着翠花笑笑,无法回答,“好了,姐姐要走了,帮我照看婆婆的坟,事情完了,我会回来住的,再也不走了。”
  “真的,阿珠姐姐,要多久?”
  我摇摇头。谁知道呢。

  一路风尘仆仆,一顶斗笠,一层面纱。素衣,青驴,古道,虫鸣,地平线上模糊的影子。
  长安终于在望,红日当空,我从斗笠下远远望去,长安的城楼岿然不动,平定、牢固、睥睨天下。
  旧地重游,物是人非,花花世界,刻意的热闹、混乱。如浸染了的布匹,一层层的颜色,洗不干净。
  红尘,走进去,谁知道自己会沾染什么颜色?
  我牵着驴,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不惊动谁,微风吹过,大雁塔檐角的风铃轻摇细响,于市井喧哗声中惹人心静。
  辗转旧途。只是却再不是未经世事的狐妖,人生五味,滋味尝遍。多少苦?强自咽下,舌间心上,千回百转。
  化生寺再无青磐红鱼。千看古刹,沦落了,只余荒草。弥陀殿、大雄宝殿、罗汉堂——皆成断壁残垣。一片破败,无人收拾。
  我坐在未焚毁的石基上,看着四处荒凉的景象百思不得其解,青驴低头吃草。对面石碣上还铭刻着昨日的禅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实相即空,化作无形。
      
  出门来问路人,“老丈,偌大化生寺怎会破败至此?”
  “两个月前吧,一场大火,烧透了半边天,宫里侍卫守着,不让救啊!”
  “为何不让救?”
  “听说是高阳公主下令放得火,说是捉拿叛党,谁知道呢!皇家的事,哪个敢问?”
  “哦,寺里人呢?”
  “死的死,跑的跑,哪还有人!”

  高阳公主!那个满面阳光的女孩儿!掌中一只美丽的鸟。
  翻手却不见兰花,只见熊熊烈火!盈盈弱女子,素指一点,千年古刹化为灰烬。
  会是她吗?记忆中还有无比清秀的脸庞,无一丝戾气。
  无头绪!
      
  夜来得早,我换好夜行衣,乘着乌云遮住月亮那一瞬,翻过高高的皇墙。蒙了面,一身黑衣。夜探皇宫,接近一个阴谋。
  夜晚殿角的斗檐零落如兽牙。倒挂檐角,如化茧的蚕。却不料背后枯骨刀脱鞘下坠。手急一抄。还是多了一阵风声。
  “咯咯,外面是阿珠妹妹吧!”清脆的笑声,还是如同珠落玉盘。
  “月黑风高夜,却是故人来访时!怎么不进来呀?”
  我翻身落地,定定神,推门。门一开,殿内灯火的光,如水轻泄,这般温暖。
  桌上,一壶香茗,一团茶气。高阳的脸隐于茶香之后,明黄罩衫,红抹胸。四壁灯火摇曳。殿中却有一丝诡异的气息。
  “阿珠妹妹好久不见哦,坐,喝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索性摘下面巾。
  “呵呵,”她总是笑,笑意四处荡漾,明亮的灯光温暖周身。四壁是辉煌着的皇家器皿,一尘不染,折射五彩光晕。
  “阿珠妹妹这么晚了来看我,一定有很多问题吧?”她手指轻轻摩擦壶盖,一开一合,茶香弥漫。
  “你心里一定充满了问号,咯咯。”
  “可我不知从何问起。”我回答。
  “咯咯,”她提起茶壶为鸟笼中加些茶水。
  “世人都道我的父皇是天子李世民,权倾天下,哼哼,却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是谁,没有人知道她现在幽闭深宫,生不如死,连我这个女儿也不能相见。” 她收起笑容,仿佛对笼中的鸟自言自语。
  “仅仅因为她是当年曾被李世民在玄武门内杀害的东宫太子李建成的女人!” 她淡淡的言语没有起伏。
  “二十年前,还是唐王的李世民闯入东宫,为着她的美丽没有杀她,封她为妃,生下我,哼,一个可爱的公主!”
  “她,没有封后的命运,一早注定了的;可她却给当年的东宫太子留下了一个好女儿。”
  “李世民万万不会想到我母亲当年腹中已经有了我。哈哈。可笑吗?哈哈。”她的笑声苍凉,如同我在边境听到母狼的嚎叫。
  灯火不再温暖,四壁寒霜起,散发丝丝凉意。
      
  “阿珠妹妹,我只想改变这一切。”
  “我收留了病重的孙婆婆教我武功和毒术,”她用言神止住我的发问,“孙婆婆那年在长安卖药,是我把她接进宫中,艺成后才安排她长住女儿村,其实我本该杀了她的。”
  “唉,她一直不肯承认我是她的徒弟!”
  “上天让我碰到了牛魔王,”怎么他也有份?“联合了天庭重臣——太白金星,”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胃剧烈地收缩,无法出声,“我们创立了天绝帮——哦,上次在白沙滩,毒倒至尊宝的是我,火烧化生寺拖住真空渡的也是我,下旨要三千弓箭手射你们的还是我。”
  真相大白,如梦初醒,却也简单,可是晶晶,现在你在哪里,如果你听到这番故事,是否会后悔当初一怒拔剑的冲动?
  “我们会建立一个新的世界,那里没有仙、人、妖的分别,大家都是平等的,相亲相爱,再没有杀戮,没有``````”
  “可是你们现在就在杀戮,凭着仇恨建立起来的世界,怎么会相亲相爱。”我打断她。
  “咯咯咯,她笑,阿珠啊,你好天真,欲成就非常事业,当然要用非常的手段。”她打开茶壶盖,好浓的香气。
  “听老牛说青绫妹妹和至尊宝很象前世的白骨精、孙悟空的肉身,你说,象吗?”
  我没有回答。
  “真不想与他们为敌,可惜没办法,五百年前三界大乱才给了我们机会,咯咯,现在,三界之内已经没有什么力量来和我们对抗,阿珠妹妹,你也是前世有因,今生有果的有缘人,不如加入我们?”
  我不能说话,只摇摇头。
  “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何要对你说这些秘密?”
  我知道,但我不能说话。
  “咯咯,因为死人是不会将秘密泄露出去的!”
  她笑得很开心,阳光满脸。
  “不过有件事我也很奇怪,你明明是中了我的‘逆风三步倒’为什么到现在还能站着?”
  因为我不说话,不能说话。
  ——我咬破舌尖,剧痛使我还有一丝清醒意识。
  手中的枯骨刀脱鞘而出,凄厉的一声如夜闻鬼哭。我挥刀——刀声破风,有三分凄惨、三分哀号、三分阴笑、一分的肝肠寸断。
  刀中——
  ——椅背。
  她早已翻出好远。
  “枯骨刀!”她惊呼急闪。刀势割破凝滞的空间,几乎砍断她的影子。出鞘的刀犹如出栏的兽,我几欲把握不住它的去向。这真的是一柄魔刀!——泛着兽牙磷光,嗜血的欲望、疯狂撕咬。它总是会将生命,以及记忆一分两半,一斩而断,魂飞魄散。生命离开躯体。记忆背叛了那时的天气,那时的春阳秋阴、生死情恨。
    
  狂乱中挥刀斩断鸟笼。天堂鸟被砍断双腿——它从此只能一直地飞,停不下来,不能落足。!我们都是飞在空中的鸟,落地即死!
  我的眼神已涣散、迷离。面前她的神形已模糊,灯光却不再摇动,有一种干净青白的冷,地面倾斜。我感觉累、好累!好想闭上眼,不再看这沉重、颠倒的世界。
    
  唇角的血慢慢流下,我奋力一刀向殿门砍去,一刀劈开生死路!殿门轰然倒塌。殿外一池残荷,水中一轮明月。
  跌跌撞撞,头重脚轻,我的脚步浮摇,如一场红尘乱舞,早已踏错节拍。
  高阳公主追出大殿,背光伫立,缓缓拔剑,“你已走投无路,认命吧!”
  我笑笑,心道:至少,我还有一条路。——死路!
  我向那水中的月纵身一跃。月不在天涯,在一池荷塘里。意识终于流散。
  “逆风三步倒”不是毒药,是迷药,无色无味,所以我才没有察觉,以至中招。
  入水那一瞬,终于闭上眼,昏迷,沉没到一种浸骨的冰凉中。接近死亡的时刻,我很想笑一下,因为——如果生,可以象鸟一样自由地飞,那么,死,或许也可以象鱼一样安静地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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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6 | 显示全部楼层
  生命的胡琴原本该戛然而止,我喜欢那种尖越箫索的背景,暗灰的底色。
  然而,胡琴声只一顿,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演绎凄风苦雨。
  我还得苟活!只不过是梦一场,一场宿醉。梦醒无酒,酒醒无梦。

  苏醒过来才知道,自己一跤跌到水晶宫。原来我落身处的皇家水池直通东海。小龙女说,因我身上藏着龙宫至宝——避水珠,虾兵蟹将才一步步抬我到东海。我已昏迷三天三夜。
  要死却不易,挣扎活过来。
  “我得走,尽快。”我对小龙女说。我洞悉了太多的阴谋,要通知三界早作准备。
    
  东海龙王敖广陷在宝座上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龟丞相却轻摇乌纱,撇着嘴,打着官腔,“偌大龙宫,水族千万,总不能因为你一句话而兴师动众赶去天庭勤王护架吧!万一你说的是空穴来风,玉帝还会以为龙宫要拥兵反上天庭,岂不酿成大祸!”
  “再说你只是一个妖精,凭什么让我们相信?”
  “没有玉帝的旨意,龙宫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龟丞相斩钉截铁地说。
  多说无益,我一顿足,“发不发兵是你们的事,失了先机,不知到时吃亏的是谁!”
  “阿珠姐姐,等等我,我送你!”小龙女急急跟出。
    
  小龙女一挥衣袖海水升腾,鱼虾闪避。海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阿珠姐姐,不要急,我会劝父王发兵的。”
  回头看她,容颜一如初见时那般秀丽。拉了她的手,问,“找到精卫了吗?”
  她摇头,“我总是坐在岸边的礁石上,唱着我俩一起时的情歌,我希望他飞过时能听到我的呼唤,但是,只有汹涌的海浪无情拍击堤岸的回响——”
  她的眼泪滴落沧海,化作无穷的苦涩。
  我想对她说,真情是会感动天地的!
  可是,我只张了张嘴,我甚至骗不了自己,拿什么来安慰别人!
  回头看小龙女孤寂的身影,溶不进天地。
  她脸上亦是悬着突如其来的一滴泪,唱着一首断肠的歌,“——情郎啊!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星月兼程。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我。而我要去的方寸山还在云天外。我想问问菩提老祖有什么良策。
  在小溪中洗脸时又看到自己映在水中的面孔。只如初入世的自己。那时,一朵莲花半开水面,照自己的影。轻轻一块小石投入,影碎了,心乱了。一乱,便乱了这么多年。
  水不停地流。为什么?我在问水里的自己,为什么我要匆匆地赶路?为什么我要通知三界首脑暗藏的阴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个妖精,我有尾巴的!我是妖哦!我管好自己不为祸人间便是修炼。再去承担拯救三界众生苦难的重任?切!我的肩膀很窄的,担不起哦!
  我对着无人的旷野大声嘶吼,眼泪夺眶而出。
  总是不明白,自身的思索深刻而模糊。为什么放到天下便简单而粗糙?
  有个浑大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有些事是你必须要去做的!

  发泄完了,我正蹲在地上收拾包袱,发现一柄剑静静地停在空中,剑尖离我的脸很近,寒光四射。
  我看到坠地长裙,艳艳的桃花。
  “你知不知道这件裙子很不适合你。”我并没有抬头,也不惊愕。
  “你说什么!”春三十娘声音尖锐。
  “紫色配桃红,看上去给人感觉很那个啦,你看你还绣了很宽的金边,这样很俗气知不知道。”我边说边用手指沿着她的裙裾划个弧线。
  未等她答言,我接着道:“呀!你还穿着绿抹胸,”嘴里啧啧有声,“压不住的呀,你看你外面的颜色这么重,里面穿得又太浅,压不住的。”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明显放缓。
  “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我站起身,“紫色和桃红犯冲的,不能配在一起穿的。你这个耳坠倒是很好看。”
  我走上前,摸着她的耳坠,“蓝色的,是水晶的吗?”
  她点点头。
  “其实呢,你要是喜欢桃红的话,可以配白色的纱裙。”我笑着绕到她身后。
  “另外,左边的头发可以垂下来一缕,”我拨弄着她的头发,“你盘这种髻很显老的,知道吗?额头这里太宽,留些刘海儿比较好看。”
  “给我看看你的鞋,”我又绕到她身前,她不自信地伸出脚,“哗!你怎么穿双男人鞋呢?”
  她脸现怒容,“讲话不要那么刻薄好不好?我这是在柳叶堂定做的,六两银子呢!”
  “呐”,我伸出脚并排和她的脚放到一起,“看吧,我这双鞋呢,是江洲镇地摊上买的,价值三钱二,比比,是不是比你的好看?”
  “所以说呢,这买东西主要是靠眼光,贵的未比适合你。”
  春三十娘诺诺连声,无比崇敬地望着我。
  我踱到她面前站定,“你现在浑身上下只有这个耳坠比较好看,可你知道穿什么来配它吗?”
  “穿什么?”她傻傻地问。
  我提起地上的包袱,“你自己想想嘛,不要什么事都要我告诉你。”
  说完我拔腿便跑,心中默念,“不要追到我!不要追到我!”
  刚跑出十几步便听她喊,“你跑什么?这耳坠到底配什么颜色好?”
  我不答言,只管纵跃,但三钱二的鞋子终于不甚合脚,跑丢了一只。
  但我不敢停下来拣,却听得春三十娘幡然醒悟的恨声,“小妖精!小*妇!捉弄老娘!”
  我终于还是没有跑过轻功独步天下的春三十娘,被她象提小鸡一样提回来。
  “脱了!”她命令我。
  “什么?”我惘然望着她。
  “鞋。”她把我跑丢的那只鞋也扔在地上。
   “可我穿什么?”我可怜兮兮地问。
  “穿我的。”她把脱下的鞋甩到我脚边。
  我欢天喜地的穿上,心中十分感激她,我还没穿过六两银子一双的鞋呢。可表面上我得作足心痛不已、勉为其难的样子。
  一路上我俩都有相同的动作,便是不停低头端详自己的脚。


  一阵雷雨倾盆而至,我们奔跑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山洞可以栖身。
  吃过晚饭,她把我绑起来,我便只能靠在洞壁上装睡,她则不停地在地上转来转去,翻着自己的衣服,哀声叹气。
  “阿珠!”
  “干什么?”我双眼睁开,四肢都有些麻木。
  “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春三十娘声音吞吞吐吐。
  我搞不清她要盘问我什么,“你先问吧,或许我不知道答案呢。”
  “你肯定知道。”
  “那你问呀。”
  “阿珠,你说我戴这个耳坠时,到底得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呢?”


  第二天,在清洲镇,市集,我想借人多溜走的几次努力都被她识破,“阿珠,你跑跑看,在我春三十娘手中,还没有谁能逃走!”
  “不跑了,反正跑不掉,不如我们去买衣服?”
  “好呀!”她喜形于色。
  我们穿梭于大大小小的布店鞋摊,春三十娘不停地扯起各色绫罗绸缎给我看,我则不停摇头,到头来我们依旧两手空空。
  “阿珠,你什么意思?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到底我该穿什么?”春三十娘终于崩溃,把我拖到一个无人的小巷质问。
  “我饿了!”我低头道。
  “什么!”春三十娘大怒,“你、你、你、你有点专业精神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我笑了,“我们去吃鸭头,那家店,”我指了指,“我刚才仔细研究过了,绝对是正宗陈氏卤水鸭头,酒嘛,要喝前面那家挂黄旗的——山西竹叶青,不会掺水;我刚刚看到市场上有黄河鲤鱼,我们买一条,然后上醉仙楼靠窗的位子,鱼我来烧,只点上三四样清淡时蔬就可以,到时候凭窗临风,看江上过尽千帆,岂不妙哉!”
  春三十娘傻傻地看着我,呆若木鸡,我张开五指在她面前晃晃,她才闭了一下眼,甩甩头,“行,阿珠,其它你去办,我只管占座位。”
  不一会儿,我们便坐在酒楼上,手擒鸭头,大半瓶竹叶青下肚,相对面现红晕,而窗外不知飘过了几多流云。
  “阿珠,你的鬼点子可真多哦,好会享受!”春三十娘用手中鸭头指点着我,软软地笑。
  “呵呵,春姐姐,其实呢,你穿什么都好看。”我醉眼惺忪地拍她马屁。
  “去你的,死阿珠,也不帮人家挑一身好看的衣服。”
  “春姐姐,要说起女人的打扮呢,最重要一点要搞清楚。”
  “什么?”她凑上来。
  “女为悦己者容!”我意味深长地说。
  “嗯?”
  “春姐姐又为谁妆扮,为谁妍呢?”我一脸坏笑。
  “死阿珠,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给别人知道。”她面现少女娇羞。
  “放心啦,我是你亲妹妹!”
  “就是牛魔王。”
  “咚”我的头磕到桌子上。
  “哈,阿珠,你喝多了!”她指着我笑。
  “你怎么可能喜欢他,他头发乱七八糟,他好丑。”我摸着头。
  “小阿珠呀,你还小,不懂,这男人呢,第一论人品心肠,第二论才干事业,第三论文学武功,脸蛋儿俊不俊,有什么相干?”这话依稀仿佛听谁说过。
  “他不过是个山大王!”我撇嘴。
  “这你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她打断我,“其实牛魔王五百年前就曾和孙悟空大闹天宫,成功地打碎了琉璃盏,他是要建立一个没有仙、人、妖分别的妖国,怎么样,嘿嘿,这样的男人如何?志向远大,才能卓越,哪里去找?”春三十娘已是满脸幸福的红晕。
  我很奇怪地问,“五百年前三界已经破了,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成功?”
  “当时他俩已经破了十王大阵,本来呢,天宫应该是气数已尽,不料突然冒出来武功一直深藏不露的天宫四将。”
  “天宫四将?”
  “就是三太子哪吒、六郎杨戬、天蓬元帅猪八戒,还有就是卷帘大将沙悟净。”
  “啊!”我张着嘴半天合不拢。
  “这四将的武功哪个也不比孙悟空和老牛差,只是他们不知为何行事低调,平日也不在人前显露,以至从不为别人注意,不想关键时刻却成一支奇军,杀得我家老牛丢盔卸甲,狼狈而逃,呵呵!”
  我索性搬个椅子坐到她身边,“那不是没希望了?”
  “也不是全无希望,这五百年来,我家老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反上天庭,太白金星又在玉帝那个昏君面前离间了杨戬,使六郎被贬下界轮回;猪八戒与嫦娥情变出走;沙悟净因琉璃盏破碎,获罪来人间寻找碎片,嘿嘿,天庭现在只剩下哪吒,空虚的很哪。”
  “那不就可以杀上去了吗?”
  “老牛这次为保万无一失,他还在等三颗痣。”
  “三颗痣?那不是给孙悟空的肉身的么?”我急急地问。
  “你说的是至尊宝吧,给他有什么用?哼,给了我家老牛,那他就可以增加十倍功力,到时再杀上天庭,就无人能挡了。”
  “可三颗痣在哪?”我凑上前。
  她已昏昏欲睡,“谁知道呢,反正那三颗痣是菩萨给至尊宝的,只要盯紧他,那就可以``````”
  她语焉不详,终于不支睡去。
  我下的毒起作用了,自从掉入荷花池中,我身上的毒药全部溶解,这一路上被春三十娘看管极严,一直不能采药制毒,今天终于在这小镇上发现了烹鱼的香料,加上浸鸭的卤水,再以竹叶青作引配成了一贴毒药,费了我好大的周折才把春三十娘毒倒。
  只是这毒甚轻,只能让她昏睡六个时辰。
  我拔出她的剑,一剑下去,她就会身首异处。
  可是看着她含笑熟睡的脸,我实在下不去手。
  犹豫片刻,轻轻还剑入鞘,心里恨恨,“公平了,你给我一双鞋,我还你一条命。谁也不欠谁,下次碰面,兵戎相见,再不留情!”
  雇车把她放回客栈,收起自己的包袱,从她包袱里偷一些银两,反正她钱多,发现一封信,我好奇地展开,读到,“亲爱的老牛:``````”哗,好肉麻,用两根手指捏着,给她丢回去,推开客栈的门,哼,我阿珠又要展翅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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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2-18 0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阿珠——”一个女声在身后喊。
  我没转身,一个旱地拔葱,直飞对面的檐角,左足一踏,借力折向边上高挂的酒幡,如同荡秋千一般荡出好远,落地时左脚有些失衡,只得身体在地面一滚卸去冲力。
  我不敢停,一瘸一拐地飞奔,心想,怎么我的毒药会失效?这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又毒人家,又偷人家钱,还不小心看了人家的情书,这下要被抓到几条命也没了。
  我连滚带爬地奔跑,撞倒了迎面过来的路人,碰翻了卖菜的摊子,推倒了卖馄炖的凉蓬。
  一片大乱,路人的叫骂,小孩子的哭泣,我全不管了。
  我象一只受惊的蝗虫一样没命地逃窜。
  “阿珠!站住!”那个女声还在喊。
  只有让我跑得更快,站住?笑话!等你追上来,拔出宝剑在我脖子上一抹,一缕香魂不就归故乡了,我才没有那么傻。
拐进小巷,我不知能不能甩掉春三十娘,但决不能停下来引颈就戮。
  眼前突然出现一辆水车,我惊呼一声险险地避过,跌跌撞撞转上另一条大道,却听得身后女声的惨叫,水车木桶的碎裂声,以及奔涌而出的哗哗水声。
  依然是不辨方向地跑,这水车终于挡了一下她,身后没有那近在咫尺的催命呼喊。
  “砰”我撞入一个人怀里。
  那人随着我的冲力“蹬、蹬、蹬”向后退了三步,我还是没有脱出他的怀抱。
  定睛一看,我有救了!是沙悟净。


  惊魂未定的我,瞬间找到救星,禁不住委屈地哭了,开始是无声的抽泣,最后终于演化成狼一样的号啕大哭,趴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无比伤心,路人侧目。
  “阿——阿珠——咳——咳——你、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身后的女声终于追上来。
  我回看一看,“绿烟!”
  她一身泥水,弯着腰,望着我,扶着胸口不停地喘气。
  我看着绿烟湿湿的头发死蛇一样垂在脸上,又“扑哧”笑了,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
  “你跑什么?”沙悟净平静地问。
  “我——我以为是春三十娘追我!”
  “死阿珠,”绿烟湿淋淋地走上前,从我头上取下一片菜叶,“跑得那么快,跟撞鬼一样,累死我了。”
  “春三十娘在附近么?”
  “哦,没,我来这里路上碰到她了。”我闪烁其词,不知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春三十娘的所在。

  我们到镇东的客栈住下,绿烟换了衣服,一起在楼下吃饭。
  “阿珠,你为什么不告而别,害得我们到处找你?”绿烟问。
  想到那晚寂寞的月色,我的表情肃穆起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绿烟与沙悟净交换一下目光。
  “不用说了,”我对他们摆摆手,“如果不想对我说可以不说,但,如果说的话,我希望听到的是真话。”
  “阿珠,其实,我们,没有瞒你什么。”沙悟净艰难地解释,绿烟别过脸去。
  “真的?”我盯着他的眼睛。
  “真的。”他的眼睛一动不动。
  难道是我做梦?我低头沉思,不时抬起眼在他俩脸上扫来扫去。
  他俩面无表情,各看向一个方向。
  “好了,好了,就算没有吧,你们到这来做什么?”我大度地说,其实那晚的事回想起来我也似梦似幻。
  二人如释重负,“我们来找那个蝙蝠。”
  “蝙蝠?”我惊异地望着他们。
  “就是琉璃盏缺掉的那块。”绿烟小声说。
  “真的是蝙蝠!”我更加惊奇,“那我猜得没错了。”
  沙悟净解释道,“这琉璃盏是神物,那块碎片一落入凡间就化为一只蓝色的蝙蝠,我们也是跟着这琉璃的召引而来的,相信就在附近。”
  “你是说那个碎片活了?”我皱着眉头问。
  “对,它现在是一只吸血蝙蝠,只要二十四个时辰吸不到血就回变回碎片。”沙悟净回答。
  “你是说琉璃盏上的那些图案,什么长虫呀、蜈蚣呀、蟾蜍呀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你这样捉回来的?”我指着他的包袱。
  他点点头。
  我一拍桌子,“走!现在就去,我最喜欢捉这种小东西了!”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拜托,”绿烟轻轻敲敲桌子,“蝙蝠是要晚上才出来的,白天你捉什么?”
  “哦,”我颓然坐下,十分不爽,“这天怎么还不黑?”
  他二人相视一笑。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我们三个结伴出发,四野里夏虫在吟唱阙阙清歌,我们经过时惊起成群的萤火虫儿,它们围绕在我们身畔,如同是一场含笑的梦境。
  月色隐约,所有景物都成了剪影,只有我们的眸子在暗夜里象萤火虫儿闪烁。
  我打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这么大的山野,要找一个小蝙蝠,基本上我认为你们是大海捞针。”出发时的豪情壮志已经在这走走停停中消磨光了,我郁闷地对他们说。
  “你以为那个蝙蝠会傻兮兮地站在你必经的路边等你?周身还要涂上五彩的颜色让你好容易辨认,”绿烟在背后推我,  “张大眼睛仔细找,你眼睛比较好。”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比较好?”我转过头不服气地看着她。
  “他说的。”绿烟指指沙悟净。
  “嗯?”我把目标指向沙悟净。
  “我、我、我只是说你眼睛比较好看。”沙悟净结结巴巴地说,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绿烟哈哈大笑,我的脸瞬间通红,变得火烫,白他一眼,“哼,就知道在背后嚼人家舌根子!”
  绿烟咯咯笑着走上前,挽住我的胳膊,“我们走这边,沙悟净,你从那边走,见到蝙蝠再招呼。”
  “唔”沙悟净知趣地拐到另一个田埂。
  “还笑,还笑,”我擂她,“就知道欺负我。”
  “哎哟!”她躲,“死阿珠,下手这么重。”
  我住手,“让你们再欺负我!”
  “阿珠啊,通常一个男人说一个女人的眼睛好看,那么这个男人——哎,阿珠,不许动手,我和你说正经的——这个男人是希望这个女人眼睛里有自己。”绿烟又凑上来。
  “无稽之谈!”我对她的理论假装不屑一顾,“如果一个男人说另个女人手好看,就是想挨巴掌不成?”
  “是想那手放在自己手心!”绿烟高深莫测地轻轻点头。
  我沉默,她便也不再逗我,挽着我的臂弯,我们并肩向前走去。
  前面一大片凌乱的坟场,新旧的坟堙高低错落,我们走累了,随便找了个墓碑坐下。
  “绿烟姐姐,讲个故事吧,走得我脚好痛。”我一边捶腿一边说。
  “好吧,想起以前在天庭时候的两个老友。”她望着天上的繁星。
  “有多老?”我问,她拍我,“别打岔。”
  “那时他们相爱,还定下了生生死死永不分离的誓言。”她的声音莫名地忧伤。
  “可是,那个女仙却因为不答应被玉帝强收做妃而被关入了天牢,这个男仙却陷入该不该与天庭决裂搭救她出来还是劝她答应玉帝条件的两难境地。”
  我忍了忍没有说话。
  “终于,女仙变成了疯魔,加入了妖军,与天庭作对,战败身死。”绿烟突然停下来,“这个故事不适合你听,算了,不讲了。”
  “这个男仙就是一个大****,”我愤愤地站起来,“人家抢他老婆,他不去抢回来,还在那里犹犹豫豫,算什么男子汉!”
  绿烟惊异地望着我,“好大的火气。”
  “本来嘛,”我跳到她面前,“你想呀,这个女孩子该有多伤心,她爱的人在她陷入绝境时却不挺身而出,那相爱还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一场骗局,哼,给我见到这个男仙我一定上去掴他两掌。”
  “好了,好了,瞧你,你脚不疼了?”绿烟心事重重地看我一眼。
  “哦,”我走回坐着的墓碑,继续揉脚。
  “阿珠,你也给我讲个故事?”
  “我?”我沉思一会,“我讲个鬼故事。”
  “有一个鬼,头有这么大,”我用手比划着,“嘴有这么大,眼睛这么点儿,放着绿光,胳膊这么长,没有脚,整天就是飘来飘去。”
  绿烟聚精会神地听着我杜撰的故事。
  “一天这个鬼饿了,就想尝尝人肉是什么滋味,于是他就跟踪一个迷路的人到林子里,那个人走累了一屁股坐到一个墓碑上歇脚,这个鬼便飘过去吓他。”
  看我张牙舞爪的样子,绿烟轻轻笑着。
  “鬼!鬼!鬼!”我指着绿烟的身后大叫。
  “死阿珠,鬼我见多了,还来吓我。”绿烟讪笑着骂我。
  “不是了,绿烟姐姐,是真的鬼!”我跳着脚喊。
  绿烟回头看,果然见地面远远拱起一道长线,仿佛有条巨型的蛇在下面穿行,越来越近了。
  “不防,是彻地鬼,”绿烟胸有成竹,“让我们逗逗它。”
  她念动咒语一指,脚下的地面变得坚硬如铁,看那条长龙直直地撞上去,“咚”一声,长龙停住了,它左右摸索了一阵,转了个方向企图绕过去,绿烟便轻笑着,东一指,西一指,这长龙便在地面上圆圆地画了一个圈。
  “是谁在拿本大仙开心呀?”一个方形的脑袋边说话边从地面冒出来。
  我看到他头上顶着刚撞起来的大包“扑哧”一笑,他讪怪地望我一眼,及至看到绿烟,才整个人从地下翻上来,“是嫦娥仙子,失敬失敬,怎么有空到此一游么?” 这个鬼怪好矮的身子,只是脑袋硕大,一走起路来象个土豆滚来滚去。
  “我是来看看彻地鬼什么时候位列仙班了。”绿烟并不起身,一脸傲气。
  彻地鬼对绿烟的嘲讽不以为意,只是憨厚地摸摸头,“见笑,见笑,开玩笑的,仙子不要当真。”
  “哼!”绿烟重咳一下,“我问你,你有没有见到吸血蝙蝠?”
  “蓝蝙蝠!”彻地鬼惊呼一声,随即道,“没,没有,这里方圆几十里地上地下我都去过了,没见到。”
  我和绿烟交换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眼神,“真没见到?”
  “没有,绝对没有。”彻地鬼拼命摇头。
  “那你去吧,我们再去别处找找。”绿烟挥手解去地面的咒语。
  “那,小人告退。”彻地鬼慢慢退回出来的洞口,往下一跳一条长龙便又迅速地钻向远方。
  “追!”我站起来。
  “不了,阿珠,这个东西在地下钻得飞快,我们根本追不住,再说天这么黑,回去和沙悟净商量一下再说。”
  转身正要走,听得背后绿烟喊我,“阿珠——”
  闻声回头,却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绿烟姐姐,怎么?”
  “过来,阿珠,”她招手,拍拍身边的墓碑,示意我坐下,“时间还早,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我坐在她身边。
  “阿珠,你觉得沙悟净人怎么样?”
  “又来,彻地鬼走了拿我开心。”我背过身,假意愠怒。
  她扳转我的身体,看着我的眼睛,“阿珠,你想过没有?如果找到蓝蝙蝠,琉璃盏最后一片就算找到了,到时候一旦三界分了,你便再也见不到沙悟净了,也见不到我了。”
  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的,她的身影慢慢地模糊,直至沉入深深的水中,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我再也见不到他们,见不到白晶晶,见不到至尊宝,因为我只是一个妖精,我得回到妖界去,那里我没有一个朋友,更没有一个爱的人。
   我的手中到底握不住一团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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