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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31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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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点零5分,卡米尔推开了亚当斯贝格家的门,门一直开着,但里面好像没有人,客厅和厨房都静悄悄的,洗碗槽里堆满了餐具。卡米尔想,亚当斯贝格一定是在等她的时候睡着了。她可以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来到他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肚子上度过一夜。在办案紧张的时候,她很少见到他。卡米尔放下背包和外套,又把小猫放在长沙发上,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黑漆漆的,亚当斯贝格并没有睡觉。卡米尔看到他裸着身子,她是从后背看过去的。在白色的床单上,他的褐色的身体显得格外明显。他正在和一个女子做爱。卡米尔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的额际立即就感到一阵痛楚,像是眉心有颗炸弹爆炸了。在爆炸的那一刹那间,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腿被炸断了,黑暗中,她倒在了一个木箱里,那个木箱平时是用来装杂物的,今天晚上里面放的是那个女子的衣服。那两具身体在她面前动着,他们不知道她已悄悄地进了屋。卡米尔惊愕地看着他们。亚当斯贝格的动作她一一都认出来了,她再熟悉不过了。她感到那种疼痛像烧红的钻头直钻眉心,痛得她不得不闭起眼睛。暴力场面,也是很普通的场面;伤口,司空见惯。卡米尔低下了头。
别哭,卡米尔。
她眼睛盯着地面,不去看躺在床上的那两具身体。
走,卡米尔,快走,走得远远的,一去不复返。
Cito,longe,tarde.
卡米尔想走,但发现自己的大腿已经站立不起来了。她把腰弯得更低,眼睛盯着脚尖,盯着黑皮靴的方尖、旁边系的带子、布满灰尘的褶子和已经走得变了形的鞋跟。
你的靴子,卡米尔,看看你的靴子。
我在看。
幸亏她没有脱掉靴子,否则,赤脚,不穿袜子,她哪儿都去不了。也许她得呆在这儿,被困在这个箱子里面,额头上钻着钻。当然是水泥钻,不是木钻。看看你的靴子,你还穿着它们。好好看看,然后,跑吧,卡米尔。
然而,还不到时候。她的两条腿像倒在木箱上的旗帜。别抬头,别看。
当然,她知道,早就知道了。他一直以来都有女人,有很多别的女人,日子不同女人也不同。这取决于那女人的抵抗力有多强。亚当斯贝格把这种情况降低到最低程度,但他生活中总是有女人,那些女人像美人鱼一样,沿着河水游动,并不时地爬到岸上来。“我对她们感兴趣。”亚当斯贝格只这么简单地说了一句。是的,这些,卡米尔都知道,知道有委靡不振的时刻,遮遮掩掩的时刻,知道拥挤在那里,拥挤在远处的一切。有一次,她已经往回走了,但又远远地走开了。她忘了亚当斯贝格和他众多的恋人,那个悲剧世界发出轻轻的声响,在很近的地方掠过她身边。她已经远离了好多年,已经埋葬了亚当斯贝格及其荣耀。亚当斯贝格之所以荣耀是因为有那么多人爱他。
直到去年夏天,他出现在一条小路的拐角,已经消失的记忆才又重新恢复。由于河道弯弯曲曲,河的上流并未受到影响。卡米尔有所保留地又接受了他,一脚在外,一脚在内,试着保持一大段距离,有时在自由与亚当斯贝格之间徘徊。直到今天晚上,意想不到的这场打击使她眉心剧痛。仅仅是日子搞混罢了,亚当斯贝格对日期从来就没有什么概念。
由于眼睛盯着靴子,她的大腿恢复了一点力气。床上,他们的动作也结束了。卡米尔轻轻地站起来,绕过木箱,想溜出门,就在这时,那个女子坐了起来,惊叫了一声。卡米尔听到了那两个人慌乱的声音,亚当斯贝格跳下床来,喊着她的名字。
走,卡米尔。
尽我所能吧!卡米尔抓起外套和背包,看见小猫躺在长沙发上,便把它抱了起来。她听见那个女子在说话,在问他。逃,赶快。卡米尔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楼梯,在马路上跑了很长时间,然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一个空旷的广场上,翻过铁栅栏,找了一条长凳上坐下。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靴子,双腿已经站不直了,钻在她额头上的东西这才松开了她。
一个染了发的年轻男人来到她身边坐下。
“你脸色不好。”他轻声地说。
他在她的腮帮子上吻了一下,默默地走远了。
半夜过后,有人轻轻地敲门,此时,当格拉尔还没有睡。他穿着汗衫,坐在电视机前喝啤酒。他并没有看电视,而是把笔记本翻来翻去,上面记着鼠疫传播者及其受害者的情况。不可能是偶然的,那家伙选择了他们,其中应该有某种关联,什么地方有关联。他询问了受害者的家属,问了好长时间,想找出受害者之间的哪怕一丝关联。他重新阅读着笔记,寻找着。
当格拉尔白天有多潇洒,晚上就有多邋遢。他穿着年轻时的工装,他父亲的工装,穿着粗布长裤,码头工人穿的那种,胡子拉碴。五个孩子都睡了,所以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长长的走廊里去开门。他想敲门的一定是亚当斯贝格,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马蒂尔德王后的女儿。她直挺挺地站在门口,似乎僵硬了,有点气喘吁吁,胳膊上好像还抱着一只猫。
“吵醒你了,阿德里安?”卡米尔问。
当格拉尔摇摇头,默默地示意她跟他进屋。卡米尔没有考虑当格拉尔家里是否有女人或是什么人,精疲力竭地在破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当格拉尔借着灯光看见她在哭,便一言不发地关掉电视机,抓过手边的一瓶啤酒打开,卡米尔一口就喝了半瓶。
“我遇到麻烦了,阿德里安。”她放下啤酒瓶,喘着气说。
“是亚当斯贝格的事?”
“是的。我们出问题了。”
卡米尔喝光了剩下的啤酒。当格拉尔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如果有人哭,那就备好充足的饮料,准备挥发。他向椅子下面弯下腰去,那里放着一箱啤酒,几乎还没拆封呢!他打开第二瓶啤酒,放在低矮而光滑的桌子上,推向卡米尔,好像是在下棋。他心里充满了希望。
“阿德里安,世界上什么田都有,”卡米尔伸出一只胳膊,说,“他的田,要别人挖,而别人的田,是供参观的,那里面有很多东西可以看,苜蓿、油菜、亚麻、麦子,然后让田休闲,接着是荨麻。我从来不靠近荨麻,阿德里安,从来不摘它们。它们不属于我,你知道,和别的东西一样。”
她垂下了手,微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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