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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冷月暗香魂--杜十娘》--作者:玻璃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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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纪念一个妓女悲凉无望的爱情

遇春,我和白导去沉箱亭会一会齐天乐……

    话音未落,那白原早已故意开了车子,箭般射出。柳遇春在身后的唤,他只当没有听着。

    装聋作哑,他把耳朵有选择的关了。

    穿街过巷,只见俗世在车子过处醒了,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各式各样的车子,高高低低的楼舍,拥拥挤挤、乱乱哄哄、热热闹闹,香的、好的、新的,都是那热腾腾的本市名点三丁包子,鸡丁儿、肉丁儿、松丁儿,三馅混合,新鲜的一日,出了笼了。

    冒着世俗而喜庆的缕缕人间烟火。

    呀,六百年,衣食住行,早已改了,而人生、活着,原不过都是一缕热鲜气儿,六百年没变罢了。

    热气儿没了,鲜气儿没了,也便是人走茶凉,完了死了。

    我鬼思鬼量,车子已一方镇纸似的,滑过这营营役役的众生画卷,一路向南,出了市了,只一会儿,便至一处,停住压了纸脚,那白原往车窗外一看,对我说,到了。

    推开车门,但见眼前江水浩浩,好生熟识,咦,这地儿杜十娘曾经来过?

    没走几步,又见路边横立一石,浑然天成,古古朴朴,上书四个醒目大字,字字有力,笔笔如蛇,吐着毒,咬得杜十娘这只鬼白骨簌簌,踉踉跄跄,只想逃了

    天。我怕,此地杜十娘来不得!

    它乃瓜洲古渡,例来是浊酒一杯话离别的,却也充了杜十娘那卖买人生的最后布景,浓彩重墨的死别场合。

    这齐天乐,偌大的扬洲市,哪儿约见不得?瘦西湖,明月楼,二十四桥,哪一景哪一点盛不下他小小足迹,偏偏选这古渡旧堤,令杜十娘这只伤心鬼旧地重游,揽江自照,照那六百年前最最不堪回首的人生么?

    六百年了,杜十娘最不愿回的便是这个地了。

    我急匆匆要遁回车子。

    我怕再一次实景实地的回忆自己如何死的。

    那白原却拉我臂膀,边指边说,孙小姐,怎么了?来了又胆怯了?齐天乐不吃人的……

    知他不吃人,吃也吃我不得,我是一只鬼,要吃,也只有我吃他的份,没有他吃我的。

    于是停了步子,一下醒了。

    现在、当下,我是孙宝儿,不是杜十娘,借了人家的美人皮穿了,就得付出利息,人模人样的赴约、演戏、见名人的。

    只是杜十娘这只鬼此时此刻付出的利息比较奇特,是一种叫咬噬骨头的痛苦罢了。

    那白原边带我往前走去,边说,孙小姐,你看,齐天乐正在沉箱亭等我们……

    后面的话一时听不见了,沉箱亭?这便是沉箱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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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杜十娘的亭子?

    可是后人给杜十娘立的伞形纪念碑?纪念一个妓女悲凉无望的爱情,永飞不起,囚了禁了?

    忙随了白原,走近了那亭。顾不得,也无心打量那厅里坐着的男人,他只是个黑点,一个游客,坐在那里,等一个可有可无的约会罢了。

    而我,是来看我自己的纪念碑的,红柱飞檐的亭子,石几石凳的装饰,简简单单的造型,杂杂复复的爱情。

    一步一步地近了。

    白骨颤颤惊惊。

    红柱一个个环绕而来的李甲……

    飞檐一角角无法超然的爱情……

    我的眼眶不由湿了。六百年了,世人还给杜十娘一个这样的亭子……

    亭里的男人突地立起,由黑点变成实物,他那般凸出,直楞楞闯入杜十娘的眼里,不由得令我回至现实。

    只见他一身休闲衣服,眼前遮着两团乌糟糟的墨黑片子,唇角似翘非翘,不笑也似含有三分春风般笑着,见人进来,便起身迎了。

    齐天乐身材修长,他一立起,便显得这小小沉箱亭里顿时局促。

    呵,有人天生能使众生皆矮,他自高大,齐天乐便是这样的尤物。

    他与白原握手寒喧,两团墨片后面的眼睛,却亮到如星,闪着光泽,从头到脚,悄悄把我阅读。

    呵,我是一只鬼,早洞穿了那点黑,他却以为我不晓得!

    权做不知,装傻给他,任他看了。

    妓女杜十娘从前被人眼光圈点勾划,早习惯了,何况是小小偷窥罢了。

    白原指我,相互介绍完了。我把手一伸,软至无骨,娇娇一笑,欢迎齐先生到扬洲来,扬洲可好玩么?

    说着,手己递他掌里,轻轻一握,放朵花儿一般, 试他可懂风月情调。

    他的手心不热,是个凉性男人,这一点与柳遇春不同,竟然和李甲有点相同,我骨头一颤,忙想把手抽出。

    怕了这样的男人。六百年了,一个李甲,都令我这只鬼无法超脱,六百年后,更不想再遇一个。

    需得小心。

    他却把我手握住,拇指与食指轻轻用力,掌心轻轻一捻,捻花一般,调个暗情。咦,是个会家子,一举一动,得尽轻薄风流。他那墨镜后的桃花眼,桃瓣纷纷飘落,且边飘边笑说,烟花三月下扬洲,我好像来得迟了,孙小姐,你看我还能赶的上这春天么?

    一语双关,问的巧妙。

    可惜我是一只鬼,春天早已凋了。

    他不是李郎,李郎无他这等言语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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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3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个知情识趣的美男人

却旧习难改,不肯输他,不由抽出手来,调笑他道,春天好好的在呢,齐先生未必迟到。只是齐先生眼睛前面的这劳什子,是不是包公?黑着个脸怎么看春天的柳绿花红?

    他爽然一笑,摘下那物,顺手甩出了亭,五分含情,五分调笑地斜斜将我一看,却与白原说道,哦,白导,我说怎么看不见春天,原来都是这破墨镜害的,现在可好,一下看见了阳春三月,暖风拂人……

    白原一时不知如何答他,只能呵呵干笑两声。

    我却嫣然一笑,轻轻拍掌,赞他,齐先生,扔得好。

    真个是扔得好,好个知情识趣的美男人。

    褪下墨镜,他本人比电视上更英俊三分,山是眉峰聚,眼是水波横,原本说的是齐天乐这样的男人,大好风光,浓缩在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中。令我这只鬼也奇异,男人也原可长的这般风情万种。

    白原见一时插不上嘴,又不甘心,便从石几上捡起一本书来,问,齐天乐,你看《警世通言》这样的书,是不是打算演里面的故事啊?我看现在演《聊斋志异》里的《画皮》更好……

    呵,这呆头鹅,他单刀直入,与他商定。我并不关心,只是奇怪这书,警的什么世?通的什么言?谁人著书这般故做聪明?

    齐天乐一听,摇头,笑说,倒不是要演什么故事,白导,你说,在沉箱亭不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还能看什么文章解闷?

    哦,这书上还有杜十娘的故事写在其中?

    我这只鬼闻所未闻。

    忙边娇声,白导,什么好文章,拿给我看看哦。边不等他答应,便从他手中夺了过来,要快快一睹,故事与事实可有什么大的出入。

    我是六百年前的当事人,自己的传记,自当关心。

    怕别人写碑立传,大戏上妆,故事变了形。

    抢得急了,一张纸从书从飘然而出,齐天乐忙把身子俯成弓形,匆匆捡起了那纸,塞进自己的兜中。

    他捡得太急,我看的更真。

    我是一只六百年的鬼,速度比人自快三分。

    那是一张地图,图上点点画画,尽是杜十娘堕江的地点与考证。

    咦,他要这样的地图,可有何用?

    装做不见,却翻那书。一页一页,并未看进,这齐天乐要这样的地图,可是与江上六百年来那些来来往往打捞珠宝的贪财之人,心有灵犀一点通?

    六百年前,杜十娘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本以为一死百了,一生就此在江面画圆,做了句号,不曾想死也死不安静。那日跳江不至日暮,江上便千帆聚来,燃起渔火星星,流萤千点,艘艘竟争,打的打捞的捞,急匆匆找那与杜十娘同时堕江的金银财宝。

    我这只鬼,惟有又气又哀,抱着那百宝箱,顺水流迁至下游,且一边呆在下游的水里,一边远远地看他们为那百宝箱翻江倒海,惊扰鱼鳖海怪,万物不得安生。

    人,多么贪心的物种。连一只鬼的财产,他们都要苦苦找寻,碧落黄泉,得不到,便不肯甘心。

    可是不怕因果报应?

    也不怕恶鬼敲门?

    正想间,“唉乃”声声,江上一艘白蓬红漆的舟子渐渐向岸靠拢,一个涟漪一个涟漪的摇来,江面顿时做开了回文诗,波头套住了波尾,一波一波,波波旖旎,却也莫测,一如人心。

    齐天乐看着那船,对我笑说,据说名妓杜十娘就是在这样的船上跳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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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调戏,非管爱情

我看着那船,轻轻摇头,笑说,不是这样的舟,这舟是用来骗游客的,以齐先生的慧目,自当发觉有误……

    话讲至此,故意一停,穿针引线,请他入壶。

    果然如此,吊起了他的胃口,他含笑看我,依孙小姐看来,那杜十娘当时乘的是什么样的舟?

    齐先生可见过乌蓬舟?

    他摇了摇头。

    我缓缓伸出手指,石上兰花开落,为他比划那乌蓬小舟。

    他却速速把手掌一摊,宽宽大大的平铺,在我面前充了有温有度的画纸。且边摊边说,就在手上画罢,小心石头伤了孙小姐的俏手指。

    咦,小小细节,可见他怜香惜玉,知冷知暖,解风解月,是个好对手。

    不由一笑,指尖轻走他的手,看是比划,实是玩开了掌上春秋。

    我是妓女,知调情的妙处,在于似是而非,雾里看花,可有可无,一如心佛,说有便有,说无即无。

    那白原自是看不出我们的路数,因我说的,实是再正经没有,明朝那时,这江上多是一种乌蓬小舟,小小窄窄,船首船尾皆尖尖的,游过江时,梭子似的织过水面,好看得就像在织一匹苏绸。

    齐天乐一听,十分羡慕,听孙小姐这么一说,我都想坐上一坐。难得孙小姐知道的这么清楚,可是对这个有研究?

    何用研究?我自己六百年前坐过,还能不清楚?

    却诱敌深入,引他上勾,探他来沉箱亭,心底是绣了花,还是粘了利字的油污。

    于是又笑,这怎么能算研究?齐先生,我只是对杜十娘的故事感点兴趣,所以闲时多看些和她有关的各种类型的书,比如杜十娘哪儿坠的江,又哪儿把珠宝投……

    话至紧要关头,只待他一提问,便可图穷匕现,水落石出。

    谁知一阵白光,刀般密集,白刷刷飘来,还有“咯嚓、咯嚓”的噪声伴着奏

    咦,好刺目,可是捉鬼的来了?施的法术?

    忙寻那光的来处,只见那白蓬红漆的舟子已泊到渡口,雕花红窗大大洞开,里面人头攒动,个个举着个黑色的物件,向这边描着扫着,发出白光,似乎要把这亭子点了、燃了、灭了,而后快意之至。

    我忙忙站起,白骨抖搂,杀机顿起,以应变故。

    可一只手,似被什么牵住,忙看了去,才知齐天乐不知何时己紧紧握住了孙宝儿的手。

    紧的密不透风。

    紧的滴水不漏。

    紧的那么自然,也那么__苍促。

    他没打招呼,更不暗示,理所当然,霸气十足,竟然紧紧握住了这臭皮囊的手!

    白骨突的一软,收回了穿皮而出的利齿。怕伤他的皮肉,我这只鬼,转瞬之间变得好生仁慈。

    知他是玩家好手,这一握,只是调戏,非管爱情,但仍不忍心伤他的血肉,因千百年来,男人与女人,还在一条情爱的胡同,走相同的步骤。

    永记得六百年前和李甲初初相遇的时候。大红的桌布,银色的器皿,杜十娘一手拢袖,一手提壶,为一见钟情的李甲斟酒。只觉手腕软软,酒线细细,那醇香的液体,一路注往那小小的银杯,满、满、满……

    满了却不自知,爱太多,杯太浅,银杯银盏盛不下杜十娘澎湃而来的爱情。

    一泻千里。

    难以自禁。

    李甲他伸出纤长的手指,也把十娘的手紧紧握着,也握的滴水不漏,也握的一般苍促,却说,十娘,满了……

    是满了,心满了。

    情溢出了一桌,酒水泼了一桌,十娘的手却醉了,因那一握,十娘觉得,十娘那小小的手,那纤纤的五指,那对爱对情的所有饥渴,在他的掌里,一下似乎找到了归宿!

    花找到了蝴蝶,果肉找到了果皮,我要坐了回去,永生不出。

    ……

    孙小姐……

    一下醒了,是齐天乐叫我,他在我耳边笑着低语说,和我一块去玩,好么?

    点了点头,不由应了他了。

    他一看我应了,一边拿书遮脸,一边对白原叮嘱,白导,这帮记者就靠你打发了,我和孙小姐私下聊聊去了。

    那白原却不肯,齐天乐,孙小姐就不用了吧,你一个人躲躲,她现在又不是名人……

    齐天乐只当没有听着,拉了我的手,仍是紧紧的,跑了起来,几个步点,便跳进了亭后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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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4 | 显示全部楼层

调情言语巧妙,步步为营

他逃得好急,大步流星,不肯回头,躲债似的。

    看来人人都有孽障,他也免不得。

    我任他拉着手,跟随着他,踩在青青的草上,一路遁了。林子不大,多杨柳,一株株似一心一意地做了着翠的丫鬟,等晓风残月这样的主子。

    万物自有定数。

    一切主次明了。

    那齐天乐跑到一棵柳下依着,喘息阵阵,且把握我的手搁在他的胸口,不肯松了开来。那胸口在掌下“砰砰”地跳着,白骨只觉的那里有好几个心脏,一个个比着赛着。

    这么多!

    我是一只鬼,我没有这个,他此刻却如开钱庄的,这东西太多了。不由的想伸手穿破他的肌肤,掏一个,借一个。

    看他一眼,掏不得!

    他是齐天乐,是人,借不得,我舍不得把这美毁了。

    忙想把手从他的掌里掏出,怕大意伤了他的。他却不肯,握得更紧了,定定地看着我,桃花眼遮了一层雾,滚着露珠,好不夺目,柔声的,一字一句地说,孙小姐,这儿有个妖怪,你感觉到了么?

    我的白骨一怔,天,糟了,这么快,他就知道我是一只鬼么?

    他仍看着我,把我的手更紧地按在他的心上,笑吟吟地说,孙小姐,这里面那个“砰砰”跳的妖怪在叫你,你听,宝——儿,宝——儿……

    我看他,不由嫣然一笑。这个男人,他乘这小小的当儿,巧巧的句子,就把孙宝儿的姓给风轻云淡的略了,滴水不漏、自然亲热,却把杜十娘这只鬼吓了一跳。

    不能输给他的。

    我慢慢把手抽出,他唇角轻轻一颤,显是有点出乎意料,是不是从未被女人拒过?

    太容易得来的,男人,从就不会珍惜,被李甲刻骨铭心的授过这样一课,杜十娘心心念念的记着。

    不能让他看轻了。

    但又不忍看他不乐,就故意举起这臭皮囊的纤纤十指,在他眼前摇晃,反复打量着说,哦,我还不知道我的手是雷峰塔哦,齐先生打算拿它来镇压妖魔?

    他一听,笑了,是的,是的,宝儿的手是十指玲珑塔,专门镇我这样的男人的心妖。

    呵,这个男人,真真是杜十娘的对手,调情言语巧妙,步步为营,虚实试探,为人却琉璃肚肠,玛瑙心肝,水晶大脑,好生可爱,令杜十娘不得不叹。

    世间还有这样七窍玲珑的男子!

    可是,可是为……杜十娘生的?

    一念自此,皮上沁出了冷汗,杜十娘啊杜十娘,六百年前旧伤未愈,你竟动了新念,可是伤得还不够惨?

    把鬼命陪上才算完?

    正想间,只听林里一阵喧闹,脚步声声,追捕的又到。看来那白原挡不了这样的洪水猛兽,或者他根本就不愿挡,反而给指了一条明路?

    齐天乐一听那响动,马上又拉住我的手,飞奔。

    我边和他跑,边笑着问,齐先生欠了人家的什么债,这样追着你不肯放松?

    他苦笑,宝儿,是债,我的名气要给有些人定期付工资。

    为名所累,他也有他的苦衷。

    宝儿,你说这世上苦苦吃定你的人有几种?

    两种啊,齐先生。一种是爱你的人,另一种是恨你的人,爱与恨是如此的相近。

    他边跑边摇头,宝儿,还有第三种有待补充。

    第三种?

    是的,你的名就是有些人的衣食父母,他们就靠损你整你给你制造花边新闻生存。

    呵,看来他养了一大帮寄生虫。

    好不容易跑到岸边,这儿也有一艘红漆白蓬的小舟,如前世今生,默默的把杜十娘等候。

    也不问船家搭不搭客人,被他牵着手,牵着急匆匆地跳上了船头,刚刚站定,他就命令,快快摇船,要多少钱我都给,只要躲过那些人......

    船舱里走出来一个人,高高大大,把一包东西递给我,宝儿,你早上还没吃早点,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三丁包......

    这么远,他来,就为的是送这俗世的吃食,平凡的爱情。

    爱心一如六百年前的杜十娘,点点滴滴,一寸一寸,夜雨浸润。

    我的手不得不从齐天乐的掌里滑落,接过那个小小的包,他来了,他是孙宝儿的爱,他是——柳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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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活要资本,爱要资本

船家把船摇往江心。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与六百年前的情形却是不同。

    那时是买卖关系,当下却是暗中纷争。

    柳遇春把包子一递,便伸长胳膊把我的腰肢一揽,揽,揽到他的怀中,自然而沉着,似乎这臭皮囊本该是他的一部分,我整个人便跌入他胸。

    细。这孙宝儿的腰肢,细到盈盈。一握。美人杯的杯颈。被他掌握,如酒在杯中的命运,他在告诉他,这个女人,你不要动,她——她是我的女人,要被我这个男人饮。

    依他怀里,故意放软,做那无骨人。藤萝偎松,浮萍依水。杜十娘想看看齐天乐这个男人,怎样对待这双双相拥的好风景。

    齐天乐却满面春风,处惊不变,不但大大方方和柳遇春握了手,还含笑地问,你是孙宝儿的哥哥?

    且边问他边给我眨了眨眼睛。

    呵,这个坏男人,要玩损招。

    柳遇春也含笑地回道,是啊,我是宝儿的哥哥,只不过这哥哥前面带了个情,宝儿你说是不是哦?说着捏了捏我的耳垂,那么轻,也那么温柔。

    暗中劝我为他装点门面,不要输给这个男人。

    我不由对柳遇春刮目相看,他有他的聪明,齐天乐本是嘲讽他嘘寒问暖,大老远的送点吃食,只有做哥哥的份。他却答的平淡机敏。

    杜十娘就爱玲珑剔透的男人,柳遇春好生可爱,看来孙宝儿没有爱错人。于是边伸手从袋里拎了一个包子,边喂到他的唇,一如喂给六百年前的李甲,声线甜甜地道,是的,遇春。

    却拿眼角窥看齐天乐的表情。看他把场面怎么妥帖接续,回旋安定。

    那齐天乐呵呵一笑,风清云淡,唇角却挂了一丝讥讽,不肯再把话问。

    桃花般的讥讽。艳到惊心。

    嘲笑还嘲笑到如同阳春三月,花落水流红。

    他讥讽什么?可是看穿了杜十娘深深浅浅试探的心?

    柳遇春因赢了一筹,更是要把这哥哥做到十成,对着他说,齐先生,你可是我家宝儿的偶像,她很喜欢你演的电影,以后她要走这一条路,还要你多多提携......

    齐天乐笑着摇头,眼风轻轻掠我,一带而过,却是蜻蜓点水,涟漪一圈一圈漾在人心。柳先生,有的人天赋好,生来就是演戏的料,宝儿不用我提携,自当会红......

    呵,他是真的看穿了十娘的用心,所以不肯再当那观众。

    江面清明。

    江风如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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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5 | 显示全部楼层
齐天乐看着水面,不再打量这边风景,任它独好。我好生无趣,做戏没有观众,舞台有什么用?便推开柳遇春,走近了他,问,齐先生在想什么,可是想那沉江的杜十娘?

    他笑,是的,宝儿,你说人们为什么记住了这个女人?

    呵,这个我怎么知道?杜十娘死了六百年了,心心念念里,左是李甲,右亦是李甲,从未想过,后人还会念我这只情死鬼,立了亭,书了文,做船儿把游人载,当了风景名胜。

    可是纪念她生性刚烈,爱的真诚?只能傻傻地问。

    他摇头,宝儿,你想想,如果没有那一箱珠宝,人们还会不会记住这个女人?

    我一下如雷轰顶,呆在风中。

    是的啊,如果没有这箱珠宝,杜十娘只身落水,死了也就死了,还有谁记得我那抵死缠绵,却也以死做结的爱情?

    人世势利。他笑着说,活要资本,爱要资本,自杀也得有资本。没有资本,死也死的默默无闻。

    警言一般,闪着刀光与血腥,惊的我这只鬼,骨头到皮的发冷。

    柳遇春看着我抖了一下,过来拥紧。他的爱是实实在在的温存。

    孙宝儿要,他便在。他是孙宝儿最适当的那个人。

    齐天乐怎么想到这一层?他活得春风得意,马蹄声声,还有这样的感慨送人?

    只见他说完摊开掌心,掌心里多了一个物件,那是一只钗,钗柄上刻着蝇头小字,李甲赠,钗头是一只小小的凤——钗头凤。

    这物件我识得,它是我的心头爱,更是心头恨——那是爱浓似蜜,粘答答,甜腻腻时,李甲送我的爱的赠品。

    那时从朱门大户到街头巷尾,相爱的人都喜以此小小鸟儿相赠。

    都是色相太好,惹了死亡的祸了。此鸟小小,不到一寸,羽如翡翠,嘴似玛瑙,人们捕来,弄死作成不腐的标本,簪到钗头,比银匠金匠打造的凤,栩栩如生百倍,因为它本来便是一种“生”。

    美的尸体,华丽横陈。

    李甲送我时,我只见金色的柄迎胸穿过这美丽的鸟身,直抵心脏,看不见的血肉模糊,看的见的爱的疼痛。

    太过残忍。

    他把它轻轻插在杜十娘的三千青丝,他说,以后如不爱你,十娘,让李甲一如此鸟,穿胸而死,做了鬼魂......

    十娘忙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李郎,不许说这样的诺言,十娘不爱听......

    结果死了的是我,而不是他,可见诺言是谎,是水,是风。

    在时间里流转,皆不可信。

    齐天乐那里得来这物件?难道他真的已做过那浪里白条,在江里搜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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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黑夜的更鼓,死亡的绝唱

这钗十娘六百年来,在水里捡了又扔,扔了又捡,在舍与不舍之间,终有一日弃了它,扔在江里的一只大蚌的嘴边,看它食了它。

    诺言虚妄,毁尸灭迹,找一个水簇做了它弓形的坟墓埋葬。

    可齐天乐得到了它,他笑说,这是我在一个渔人那儿遇到的,看着好,所以买了。那渔人说他在这江里捞到了它。

    心底雪亮,白马终入芦花。不用问,他来,不仅仅是因为这钗,目的昭彰。

    更紧地偎紧柳遇春的胸膛,人,六百年来,一点进步也没有,欲望,无耻,争斗,为财而亡,令杜十娘这只鬼也害怕。

    突然茫茫,没有头绪,杜十娘,你还回这人世干什么?

    这样美的男人,这般污脏!

    身后有舟追来,仍是白光雨般飘洒。齐天乐忙忙把钗塞我手里,宝儿,这个送你,收好哦,这可是古董。

    我的,又来还我!

    他仍是惯例的霸道,也不管这礼物我收不收它。女人惯坏了他。

    不由白骨如刀,尖尖的穿出皮肉,想抓他一把。撕碎他!片片如雪花。

    他却脱了衣裳,快捷似鱼,纵身跃入了江。白骨抓无着落,却眼睁睁看他跳江。死,要不得,皮骨皆一惊,尽想随他一跳,喊着,天乐,天乐,水很凉……

    柳遇春用劲揽紧了我,他的胳膊一颤,他感觉到了这话的分量。天,情急之下,杜十娘脱口而出,叫他,唤他,居然天然的亲热,不再把他称呼为齐先生了。

    一切,有了头首,便有故事回旋一章一章,爱,一如大火,来了,措手不及,无法阻挡,任它燃,任它烧,明知为烟,为灰,却不肯熄了它。

    明知他坏,却还要为他,担忧,惊扰,害怕,一路走下……

    不可以,杜十娘!!!

    你这只鬼不可以动了情念,再来一次情殇。

    柳遇春在耳边轻轻的说话,语气水般的凉,他是个敏感的人,看出了杜十娘片刻的真意,如朱红刻章,深深雕上。宝儿,别急。齐天乐这是为躲那帮记者,跳到江里游泳,又不是学什么杜十娘。

    果然是这样。只见齐天乐一尾赤身栗色美男鱼儿一样,摆腿摆臂,水姿优雅,渐游渐远,还喊话给我,宝儿,告诉白原,他的电影我演,但一定不能换女主角,我要定你了……

    他要定了我!

    一听此话,我被冰冻一样。沸与凉,在这只鬼的体内挣扎。他要定了我,誓言一样,横空劈下,击得杜十娘没了方向。

    一个要定,简单而没有商量。

    这个男人不需要商量。而李郎,从来没有说过,十娘,我要定你了。他连他自己都无法做主张。

    柳遇春不知何时已嘱那船家,调头,靠岸,他不喜欢孙宝儿痴痴的看另一个男人,虽然他早知,他是她的什么偶像。

    而我的掌里,那钗,被紧紧的攥着,以前是一个男人送的杜十娘,而后,这小小的钗,粘了两个男人的气息,虽然隔了六百年的时光。

    扔还是不扔?

    杜十娘,你是一只鬼,不可动情,不可动色,不可伤了柳遇春这等好男儿的心房。于是,牙一咬,手一扬,小小的钗再次坠江,小波一荡。

    波荡的刹那,我小鸟依人的偎在柳遇春的胸膛,说,遇春,我爱的是你,什么齐天乐,什么钗头凤,见鬼去吧。

    说的是谎,柳遇春却感激地抱紧了杜十娘。宝儿,宝儿,我不能没有你,明白么?

    他心跳如洪荒的脚步,黑夜的更鼓,死亡的绝唱。

    他是真的爱孙宝儿,要不,他不必这样紧张。

    我点头,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动潮水般掠来,李甲从未为杜十娘心跳成这样,喃喃的道,遇春,我也不能没有你的。

    刹那,片刻,这是百分百的真心话。

    或许,爱,本质便是刹那。

    白原站在岸边,向回来的船只张望。看见我一喜,孙小姐,孙小姐……

    叫到第三声便把话生生的切断,他看到了柳遇春,他知道今天的饭局,必定泡汤。

    我把齐天乐的话传他,偎在柳遇春的怀里,问,遇春,今天咱们去做什么啊?

    一切,由他。因刚才船上的失态,杜十娘觉得对不起这个好男人。他爱的深,爱的真,我要补偿给他,虽然皮下是杜十娘这只鬼,皮上是孙宝儿的笑容模样。

    去看看素素吧。

    听他,随他,跟着他。去见我那六百年前的姐妹,问候一场。

    阳光如金,一秤一秤的洒在我和柳遇春的肩上。与他向前,共赴烟拢箔金人生。虽然我是一只鬼,可我希望自己是孙宝儿,被柳遇春这样一身正气的深情的男儿呵护,娇宠,爱上。

    虽然我可能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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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女人总是这样痴心妄想

无耻到不爱,但仍想要好男人的爱情,女人总是这样痴心妄想。

    得了一尺,还要一丈。

    情无深浅,爱不可丈量。

    那白原在身后喊,孙小姐,不和我一起去见编剧了吗?

    我回头含笑看他,白导,写好了再给我看,好吗?我见,见我,作用不大吧?

    他跌坐在沉香亭的石几上,再没说什么。

    我打量了一下那亭,它正沐浴在金沙金粉富丽堂皇的光下,如金身谎言,珠宝指向,被世人立在岸上。永远。恒久。讥讽,荒诞,简直是杜十娘这款故事里特用的修辞手法。

    念念不忘。

    世人念念不忘的是怒沉的百宝箱,而非杜十娘。

    柳遇春带着我离开了这个地方。

    左弯右拐,城市路径。素素住的离孙宝儿的住处颇远。柳遇春到似乎熟门熟路,一路找来,毫不蹉跎。在千般相似,万般相同的高楼里,找到一个房门,命定的一按门铃,只听一阵碎碎的脚步声,显是里面的人在跑,遇春,等等……

    要谁等?

    是他?还是她?

    她已等过了,现在,却不舍的他等。

    门“吱呀”一声,如哀婉叹息,如女子跌入情人怀里的嘤咛一语。素素那小小的狐狸脸儿,精细的装扮过,探出了门缝,一轴画儿镶嵌在那里。

    她不遮的欢喜,不掩的情义,遇春,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果然是你……

    可预知的相思结局,那个女人不欢喜?可她话儿说了一半,却不肯说了下去,欢喜褪去,如水果剥了果衣,赤裸面对。她看见了我,那在她掌心挖了五个血月亮的女子——她的情敌。

    她不知我是一只鬼。

    可怜的素素,六百年后,还爱的是不爱她的人,宿命如此,柳遇春的眼里只有孙宝儿,她再妆再扮,于他却是风里的云,飘过,不留痕迹。

    不爱,再美,也只是欣赏的题材,看看,谈谈,不会亲热的揽到怀里。

    她免强做出笑脸请我们进去。一只手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身上着了一件薄如蝉翼的雪青睡衣。

    她故意穿成这样,杜十娘明白她的用意。

    爱一个人,如果无望,便希望他还有轻薄的技艺,他如若轻薄一点,尚有投怀送抱的机会,尚可依了天然本事,赌他一局,说不住扳回局面,赢了个大满贯,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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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2-19 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输了,为爱尽了力,大不了血本无归。

    可惜柳遇春,不但不轻不薄,反而浑厚有余,不肯给她这样的机会。

    她看见了我,手掌又开始痛,蹙着弯弯眉,坐在沙发里,一只病恹恹的瘦小狐狸。

    我不由俯身问她,素素,很痛么?对不起。

    真心真意。

    她点了点头,挪了一下身子,似乎我在身边有压力。眉尖更蹙,弯弯眉成了弓,一不小心便要从脸上射了出去。

    她不喜我,我不该来的。

    她看见孙宝儿痛的不是手掌,而是心底。

    不忍令她如此痛苦。她要陪的人是柳遇春。忙急急站起,说,素素,我要去洗手间。

    说完便自己胡乱找去。

    给她和柳遇春说话的机会。

    房子不大,但摆设齐全。一进洗手间,便见废纸篓里千万片花花绿绿的碎片,一片摞着一片,如凋谢的花雨,似零零碎碎的被肢解的遗体。

    是照片,事关往昔。

    我是一只鬼,也有好奇。又不忍出去打断素素独自面对柳遇春的机会。于是指尖一点,吹了口气,碎片纷纷聚拢,合成一张照片。

    咦,照片上这个人我好生熟悉。

    那人高额方颐,眼神宛然会说话。只是因被撕碎,凭空的面目狞狰,添了杀气。

    他是孙富,素素为什么对他如此恨之入骨,一如杜十娘的恨意?

    她为什么有他的照片,还要撕碎灭迹?

    她和他什么关系?

    正在好奇,却听素素在把柳遇春责备。遇春,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是啊。那柳遇春显然话里带笑,没有你这个朋友,我还认识不了宝儿呢,谢谢你!

    哦,他们认识在先?怪不得素素对孙宝儿心存芥蒂。孙宝儿不出现,他说不住就是她的,慢慢的在时光里,平凡的,无奇的爱了下去。

    唉,素素叹了一口气。

    很轻很轻,似羽毛落地,却让我这只鬼听到声息。

    她在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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