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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早春,在男友一次次的催促之下,我结束了手边的事务与北京的单身日子,满心欢喜飞去德国与心上人团聚。爱情真是伟大,辞了工作,男友便真成了我的饭票,只当是换了个老板吧,这么想着,向未知的饭票的家一路奔去。
向来是一个十分独立并自做主张的人,自小至现在命里的重要时刻都是自己拿的主意,好在老天眷顾,给安排着品尝了佳肴与淤泥,看了想了,不做个糊涂虫吧。
第二天清早,花园里深呼吸一大口微凉的潮空气,回头看一下这个对我还是完全陌生的大房子,竟感到自己像一条单薄的小溪,面对即将涌入的大川忽一刹那的不可抗拒和惊慌。知道要见到她了,那个还没见过照片时就已经听了不少传闻的人。还没准备好,就被男朋友拖着手一拖到楼上客厅的门口,他⒆铀频男朔艿亟校骸袄蠢玻±蠢玻 蔽艺驹谝慌允翟诓荒苡惺奔涞髡自己的心去放松一点,就被从门里冲出的人一把抱住,给亲了又亲?/P>
“亲爱的vivienne,好吗?”一个面带微笑的高贵脸孔近在咫尺。淡金色的短发剪成男孩子般的运动员式,瘦而高的身材,时髦的窄窄的脸,直挺的小尖鼻子,冷淡而薄的嘴巴,黄色短睫毛下的绿色眼珠雾朦朦的。浅露微笑,眼睛深处闪着戒备。讲话时喜欢扬着下巴颏儿,透着高傲而不和气,总是有个性的人,虽线条僵硬但并不难看。这就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这是Rosemary,我叫她妈妈。
Guido说妈妈一生酷爱网球,曾数次获得德业余网球赛的冠军,如今虽上了年纪,但仍然一周几次练习从不间断。家里处处是和网球有关的东西,照片证书奖杯,网球杂志录映带,镀金小网球拍子的塑像,玲珑的水晶纪念网球出了客厅又进了卧室。洗衣房和卫生间的墙壁上可以看见rosemarry和网球俱乐部会员们的合影及特为自己制做的网球海报。妈妈从不认为自己是业余的,起码精神是专业的,全心全意她爱它胜过任何一切。你看,全家人的习惯是穿运动衣吃快速食品(微波炉里转一下的那种),床单枕巾、毛巾手绢也只有白色和生硬的单色,看不见任何印花及装饰,屋里屋外的窗户上光突突不放窗帘,全凭高高低低的绿色植物映在窗前窗后,还算添上几分生气。爸爸哥哥和guido的业余爱好给培养的是打网球,尽管实际上爸爸爱游泳,guido更爱骑自行车和跑步。若是聊个天,话题也经常不离打球与做运动左右。家里一派欣欣向荣的体育场作风。这些成绩是rosemary的。
晚上从哥哥家小聚回来,翻看guido的相片册,看着一个长睫毛,神情腼腆的英俊少年一下一下变成现在身旁这个豁达风趣、温柔体贴的男人,转脸盯着他笑:
“你到是像谁多一些呢?我看哥哥就是妈妈的翻版。”
“恩,性格才像呢!”
“那你像爸爸?”坐到他身边去,搬过他的脸分析。
“有一次爸爸的一个患者在路上,隔着马路挥手向我喊,医生,医生...,我马上快跑过去给她看,我是小guido,不是爸爸。”
“那她是真眼花了,能把三十多岁的人认成三十岁多的人的爸,有两下子。”我笑倒在他身上。
“老太太。说离远了认不出是不是爸。”
“这么多相片怎么没几张是单独和妈妈在一起的?”合上了一本又开了一本封面是蛋青色缎面的。
“真的?”探头也过来看。
“这是在哪儿?”翻出来一个像框,是那种用金属扣子别住四边,中间滚着一条亮亮的金属线,薄薄的双人玻璃像框,里边的两张相片看起来原是一张,放大后被裁成两个部分分贴在两边。相片背后用签字笔写着:1984。
“在西班牙。”
“妈妈不是最爱西西里岛吗?”像框里,一张露天咖啡桌后的母子。左边的相片,是给剪了齐刘海,穿细条纹运动短袖,眼神莫名其妙略嫌忧郁的小儿子。右边的一张是妈妈,齐膝的练习本格子图案短裙,白T-恤外边一件薄外套搭在背后,两个袖筒交叉在胸前打了个结,看上去似是个候场的运动女将。还是一样的发型,偏着脸眼睛看着别处,小尖下巴一样地翘着。这哪儿像渡假中的母子,不知道的只当是女指导与陪练。就是这样一张有趣的合影,单被拣出来给放在像框里。
我的Guido是个年岁不大,却是风里走过雨里去过,富贵荣华清涩艰辛都活过的人,难得的一份从容与乐观,特别开朗。谁知小时候竟这般腼腆忧郁,从照片上看是个很沉闷的人,问他拍照怎么不笑的,他抬头看一眼我手中的那些相片,耸了耸肩也不回答,又低了头去看报纸。
我不知道生孩子算是爱还是爱的仪式,都说相爱容易相处难,我看还忘了一个,生孩子容易管孩子难。rosemary给予了足够的耐心和爱对待第一个儿子,当第二个儿子出生以后,她逐渐要摆脱管孩子的费心费力费时间,生活又忙碌又丰富多采,全给了孩子还怎样享受自己的世界,还怎样有空练习网球,还怎样有空做梦。电影《音乐之声》中,当冯.特普上校的未婚妻伯爵夫人被麦克斯叔叔问到,婚后准备拿上校与亡妻的那七个孩子怎么办之时,只见伯爵夫人淡淡一笑,点头说道:“有个可爱的地方,名字叫做寄宿学校。”rosemary算是与伯爵夫人想到一块去了,只是那伯爵夫人还未必肯把自己的亲生子往寄宿学校里送。
我到德国的第一周还没过完,一直不能摆脱恶劣的时差睡眠,迷迷糊糊头总是痛的要命。一个早上,起床后走到楼上的大厨房,只看到rosemary一人在用早餐,旁边爸爸和guido的盘子里剩着面包渣,知道两个勤劳朴素的好男人早就忙去了。说了早上好,发现rosemary正上下打量我,忽然心里一沉,下意识的开始紧张,知道是打rosemary版通关游戏的一刻来了。
一来一去的客套话之后,漫不经心地问我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如此宽泛难答的问题,也没个空间、时间、特定的范畴,那我要说我喜欢坐在你儿子的膝盖上看电视,估计你也不干。哈,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表面上抛一个稀松平常的话题出来话个家常,实则打探的你的品性情趣。看着妈妈笑薇薇的一张脸,你可别进了圈套,任你读书十几载,若是平时只喜欢看电视肥皂片,没准还是精力旺盛逛街族,爱唱卡拉OK,甚而不幸又爱聚众打个通宵牌什么的,那你在这个高级网球俱乐部会员妈妈面前,可是低的不够看啦。
“以前单身的时候拼命工作,难得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儿。中国优秀的人材不少,每个行业竞争都很大。”
“好,年轻人本来就该好好努力,好好工作要奋斗才能有漂亮的大房子住,时髦的汽车开。” rosemary一口气说完,末了手一挥在空中划了个圈。
这是rosemary的原话,翻译成中文写出来还颇有几分革命的意味,若是就着英文听,那是直白的令人不舒服了。rosemary最后挥手的动作像一个镜头一样在我脑子里定了个格,让我想起了她讲自己婚前的翻译生涯,如何克服困难掌握英语、法语,在战后艰难混乱的年代里自我成就时自赏的神情。rosemary特别地爱讲这一段,每次说起来都犹如是第一次般地细致与兴致勃勃。关于婚后,她只提了一句:“欧洲的妇女婚后如果家庭条件很好,她们一般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和家庭。”只是我不是过来人年纪又轻,不知道把小朋友扔给寄宿学校算不算是照顾。
“听说去年你本是要去西班牙的?”rosemary拿下来经常架在头上的一副钴红玳瑁边的花镜,换了杯咖啡,问我。
“啊,是公司派去培训,后来因为时间上与工作的方面有冲突就没去。”
“去过美国吗?”
“啊?没去过。”
“我的姐姐们在美国,我年轻的时候在美国工作。”
“这个,知道啦。”我静悄悄地站在餐桌的另一端,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你看什么书?小说,人物传记?还是什么的?”又问。
这回是问到我的看家本领之一了,我看什么书?历史、地理、人物、旅游、风水、艺术、哲学、电影戏剧、绘画、建筑、摄影、收藏、园艺、动物植物、烹饪、裁剪、瑜珈功、五花八门中外小说杂文,外带外语书、琴谱、经文、连环画、专业书、乱七八糟杂志还有大辞典。最愁是搬家,宝贝们陪我“南征北战”,扔过衣服没扔过书。这些书我全爱全读。没有这样罗嗦,考试嘛说几个过得去的答案就好了。最不是个爱勉强的人。
“好,你跟我来,给你看有意思的东西。”rosemary领着我进了大客厅。
阳光似是有些迟疑,只在花木扶疏的的阳台上露了个面,就不再肯向厅内多走一步了。
“vivienne,你看看,这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注意到,沿着落地玻璃窗除了盆栽的绿色盆景之外,高高低低陪衬了些眉目不清的瓶啊、罐啊、钵啊,想来定是非同一般的东西。果然,被告知均是宝物。“我不喜欢现代的时髦的...那些东西,你看这个烛台,以前教堂里用的,有100多年了。”我正待凑过去细看,妈妈又指着壁炉壁上悬挂的一个非常有味道的,木版画圣母圣婴头像说:“俄罗斯的,这个,到今天要两百多年了。”
“给你看我最喜欢的,”妈妈踮着脚尖去够书架上层的一个盘子,拿下来给我看,扁身的一个长方形漆金铜盘,四个角向外浮雕着天使,盘内花团锦簇也是一色的雕刻手法,单看这团花的边角线条走向及底边花饰的纹样风格,似是巴洛克时期的物件,我问妈妈是不是,妈妈一惊,:“你也懂这些?”
“懂到不懂,大学时有美术史一课。”
“啊。”妈妈手把花镜往下一推,露一半眼睛,看我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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