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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初来德国,唯一一本中文书随机飞来的,就是《红楼梦》。留学生活在传说中是孤独辛酸外加一点异蜮浪漫和镀金的梦想,我想如果传说属实,那能令我安静的只有红楼梦了.不只是因为雪芹笔下的故事有着佛经一般的禅意,更是因为书里有一种深层弥漫的痛苦,痛到让读书的人也沉迷其中,忘记时间,也忘记现实的不可奈何.雪芹能击碎我的痛苦,却不是因为快乐,而是他把一个完美毁灭给我看,我的生活,偶然的伤感亦不排除小女人的癔想,而臆想的伤感再痛也痛不到毁灭.
毁灭需要勇气.
雪芹就是用一个伤感的传奇,用10年的辛酸,毁灭一个梦,著了一部红楼.仅以残存的80 回造就一个民族再也无法企及的颠峰.她和维纳斯一样,断掉的手臂,是人们心里永远的痛,也是所有美好的梦里唯一的主题。
所以,当要我在40公斤的内存里布置我的行李,其实就是一个割舍的过程:多年的日记,从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还是留在家里,那些易碎的岁月留在幸福的地方慢慢沉淀吧。大量的衣服食品还有一个电饭堡中间,夹着我的红楼梦,很有意味,想把二十几年的恋恋不舍浓缩成40公斤的结果就是这样:吃穿二字,剩下唯一未泯的良知就是红楼,就是梦。按照梦里的样子,慢慢打碎自己的曾经,在空旷美丽的城市,我甚至能够听见破碎的声音。这是一个自我挣扎的过程:破茧而出。
有空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看红楼,看一场传奇的悲悲喜喜。有一段时间有个迪拜来的小男孩经常到我家坐坐,无奈刚刚到德国的我,语言还没有达到可以正常交流的水平,小男孩来的时候,在用完了所有我会的单词之后,就默默的坐着,手里摆弄我的红楼.在外国人眼里,东方本来就是传奇,我想那红楼应该就是传奇中的传奇.小男孩问这是一本小说?我说,这是我的古兰经。他开玩笑似的随便一指,翻译一句我听.居然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个中的幽默真是难以表达.小男孩就象夏天的蒲公英球,风一吹就没了踪影,但是现在每当我念到这一句,我就笑,笑那个经典的类比:这是我的古兰。安拉如果知道,有一个女人这样比喻,一定赐我死。但是我宁愿死,也要这样说,因为爱也能成为一种宗教,一种信仰。我懂,雪芹也懂,严格的说,是雪芹让我懂。
看红楼,我最怕看那十二首判词,我怕看见命运。山雨终会来,那些活生生的精灵们既不知,冥冥中又知。雪芹他站在大荒山上,来看花柳繁华地,看温柔富贵乡,看这些温婉鲜活的生命,一点点剥离快乐,露出悲凉: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有恩的,死里逃生;
无情的,分明报应。
欠命的,命已还;
欠泪的,泪已尽……
看破的,遁入空门;
痴迷的,枉送了性命。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小时候读红楼梦,只找回目里带有宝玉和黛玉的,我关注的是所谓的在封建压迫下的爱情(观点来自语文课本).读到自己都情窦初开了,还是不明白,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我恨王王熙凤,恨王夫人,恨所有不让宝玉黛玉在一起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看红楼,就到了薛宝钗圆润的孤独,王熙凤张扬的可怜,贾宝玉完美的悲悯,贾母深明繁华将尽的无奈,看到雪芹的辛酸泪。
脂砚斋,传说中雪芹的红颜知己,不知道她在一遍一遍批注红楼的时候,是怎样的心痛。我甚至想象,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也爱上他的辛酸,是什么样的感觉?胭砚斋说诗还没有写完,而芹已不在的时候,是不是泪眼滂沱?
红楼给了一个成长中的女孩第一个精致的思想。我明白大梦总是要醒,繁花总是要落,没有雪芹再写一个判词给任何一个女人,看一遍红楼,触摸一一次命运的微凉。我梦想我八十岁也要抹上口红去和心爱的人散步,我想在八十岁的时候回望微凉,告诉年轻的我:繁花其实没有落,继续开在心里。
顾城说在需要心的地方,请放一块石头,春天死了,她没有后悔过。。。
曾经尝试揣测诗人的想法,却没有办法破解。
在我看,石头也可以做梦的,石头也有无奈和哀伤,石头可以不去补天,却要刻录人世凄凉。在需要心的地方,放上石头,不是因为绝望,而是要我们用美丽的哀伤,温柔的体会人世的悲凉。石头是一种永恒吧,是时间和压力造就的消逝后的永恒。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 本帖最后由 亦非台 于 2006-8-22 02:1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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