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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小鱼滴滴答

[中长篇小说] 大坑也要陷,天眼...巨好看........转自网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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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16 | 显示全部楼层
赵颖沉吟了半晌儿,缓缓说道:“事情是这样:最开始,我和你们一样,并没有发现当时的结论有什么破绽,也就是那个‘子弹反弹’的结论。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一直沉浸在迷题破解后的喜悦之中。但渐渐地,我很多时候隐隐约约觉察到,好像有一件什么事情夹在里面,很不对劲,但我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而且从发现了这一点以后,不知为什么,每一次当我想到这个问题,脑子里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抵触心理,不愿意再往这个方向想下去,我想或许和老三说的一样吧,人在很多时候不是因为傻而想不到,而是因为出于一种自我保护意识,根本拒绝想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听了赵颖这番话,我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这种感觉我也有过。赵颖笑了笑,继续说道:“但后来我还是想到了那处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我们当时的结论是‘子弹反弹’,但是这个结论,实际上有很大的漏洞,只是我们谁都没有细想。其实子弹经过反弹以后,来福线产生的弹头旋转已经改变,于是就不可能再从着弹点检查出子弹究竟是从什么枪打出来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再有那么细致完整的验伤报告。另外,经过反弹的子弹因为没有了来福线的旋转力量,其实就和散弹枪打出的子弹没有了任何区别,击打在已经是三百多年的头骨上,整个头骨一定会碎掉,不可能再产生这样一个规则完整的圆洞。想到这儿以后,我陷入一种极大的震惊和恐惧之中,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结论,是完全错误的,虽然我并不希望是这样!”

  听到这里,我点点头,赵颖说得不错,我第一眼看到那件黄金面罩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觉。赵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并没有敢将这件事情告诉你们,而是偷偷找到专家询问了这件事情,得到的答案和我当时想的完全一样。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们先做了验伤,然后再在另外一个人那里询问是否有子弹反弹情况,但我们并没有让专家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也就是,反弹的子弹有没有可能产生那样的效果!此后,我又找寻了多位专家来证实这一点,得到的结果都是完全一样。”

  怪不得那段时间赵颖行踪如此诡异,使我我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原来是这样。赵颖接着道:“弄明白这件事情以后,我陷入到了一种极度的恐怖之中,我在想,我要不要将这个结果告诉你们,但是我后来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既然你们两人已经放下了这个包袱,我不想再让这个结果打搅你们,所有的事情,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那段时间,我用尽各种方法调查,希望能够找到一个更合理的答案,但没有任何进展,于是我开始做恶梦,睡不好觉,每天陷入一种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中。”

  我紧紧握住赵颖的手,心里一阵愧疚,原来是这样,我居然还曾经想过......我羞得面红耳赤。他们两人并没有注意我的表情,高阳道:“我和赵颖一样,想到这一点以后,我也私下里通过很多渠道进行调查,但没有丝毫进展,最后我决定:还是让我自己来承担吧!”听了两人的话,我激动地握住他们的手,说不出话来,看来这个人之中,最傻的还是我,竟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来。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我才问道:“后来怎样?”
  高阳道:“后来,我还是从你那里听说了赵颖的情况。我马上就感觉到赵颖也一定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在你走后,我们通了一次电话!”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诅咒一事,原来他们这一段时间的变化,是因为这个,于是问道:“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身体上的怪异和变化?没有感觉到诅咒?”
  高阳一愣,随即明白,笑道:“什么诅咒,没有,诅咒是没有的事情!”
  我随即想到崔闯的事情,但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们,于是敷衍道:“我还以为你们最近的变化是诅咒应验了呢!”
  赵颖笑了笑,说道:“没有的事,诅咒的时间不是早已经过去了么?”
  看来赵颖还是没有想到,如果真的有诅咒,也应该是以我们第二次或第三次进入古墓来计算的,我想了一想,这件事情还是少说为妙。不过不论怎样,听了他两人的话,我还是心头一阵窃喜,既然他们承认在身体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怪异,那么崔闯的死很可能也是偶然,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应该不会有事。但我还是并不想现在就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情,因为我还不能完全确认。我问两人道:“这件事情你们是怎么看的?”

  赵颖道:“从目前的情况看,有两点我们不得不承认!”
  “哪两点?”我问道。赵颖道:“第一,验伤报告的结果,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听了赵颖这话,我心里又是猛地一紧,问道:“你的意思是,头骨上那个孔洞就是来自枪击,而且是中正式步枪?”
  我看了看高阳,其实在莫斯科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件事情。高阳缓缓点点头,说道:“我同意,权威的报告,而且是来自于几个不同的专家,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虽然从我们得到的情况看,当年刘二子走火的那一枪,确实是经过反弹打到棺木中,因为我们在棺木底板上发现的那个枪眼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但是,这一枪应该是绝对没有打中头骨!子弹最多是从头骨旁边擦过而已。”
  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愣了一会儿,又问赵颖道:“那么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点,”赵颖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高阳,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们两个都认为,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什么,你们两个?”我惊愕道。赵颖道:“你走以后,我和高阳通了一个电话,我们已经讨论过一次,我们都同意这个决定。”
  我点点头,但还是追问道:“到底为什么?”
  赵颖沉吟了很久,才答道:“到现在为止,所有的假设全部被推翻,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路可以再继续向下走,一个三百多年前死去的人,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被现代步枪射击所造成的弹孔,我再也想不出究竟该再往哪个方向去追查。”说到这里,赵颖叹了一口气,道:“看来确实人力有时而穷!”顿了一会儿,高阳苦笑道:“我以前也不止一次看到过类似报道,在非洲百万年前地层下挖出的野牛头骨上,发现了枪眼,没想这种事情到现在自己也遇到了!”
  我点点头,这样的报道我也曾经看过,记得小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科教电影,名字叫作《向往未来》,讲述的全部是科学上未解之谜,中间也包括这段记录,我甚至还清楚的记得那枚头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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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高阳问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好好休息一段了,调整一下状态。这件事情,或许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你们的意思呢?”
  我无言,赵颖也没有再表示异议,谈话到此结束。当天晚上,我一夜未眠,一方面,这几天的事情不停地萦绕着我,另外一方面,我不知道诅咒的事情究竟到底会不会有,或许,明天我应该给崔闯的村子去个电话,详细询问一下他的死因。看着身边的赵颖,我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心中感慨万千,我不知道,此时此刻,会不会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晚?

  第二天上午,我又给崔家屯去了电话,详细询问崔闯的死因。从村长的口中我得知:当天晚上一起值班的一共四人,都中了煤气,三死一伤,活下的那个人睡在屋子正中间,而其他三人都是睡在墙边,看来崔闯的死应该不是因为诅咒。但我还是并不放心,当天晚上,我把高阳邀请到家里,三个人一起看电视聊天,一直过了十二点,并没有任何事情,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发现了这最后的秘密,我们三个都失去了继续追查下去的勇气,平日在一起,我们也不再谈这件事情。我私下给崔闯的女人汇去了很多钱,几乎是我全部的积蓄,我一直觉得,崔闯的死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即使给她们母子再多的补偿,也难以抹去我心里的内疚。

  犹豫了很久,我和高阳还是将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讲给了社长,社长听罢,目瞪口呆,最后她决定,我正在写的东西暂时告一段落,让她想一想再做打算。社长一直没有再给我什么答复,想是她也不愿意再提起此事,过了不久,社里将我升职加薪,当然,工作也就变得更加忙碌。不过忙碌归忙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那种空空的感觉却逐渐越积越多,准确地说,是一种心里找不到底儿的感觉,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并不同于一般的恐惧,这是一种淡淡的、莫名的、无法说出、挥之不去的恐惧,像梦魇一般缠绕住我,让我吃饭不香、睡卧不安。而且随着时间的积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每当夜深人静或是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这种淡淡的恐惧感就缓缓包围住了我,我感觉冥冥中好像有一种我无法预知的力量,一种完全超出我意识范畴、知识层次的力量在那里操纵着这原本我以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世界。

  日子就这么忙碌而平淡的过去,老三老婆终于正式向他提出离婚,老三将自己所有财产几乎全部留给了黄灵,然后签了离婚协议书,自己只留下那间并不景气的影楼。老三离婚后,我们四个经常聚在一起,聊聊天、打打纸牌,有时候也去打台球,高阳在我们的指导之下,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个游戏,我们经常周末聚到一起,胡闹一整天,然后陪老三喝个大醉,一起歪歪斜斜睡在我家的客厅里。

  整个春天就这么在傻玩傻乐中过去了,我们迎来了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夏天。这时距离我们二入皇陵已经远远超过了半年,但我们三个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我开始不再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慢慢从那件事情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老三的生活也逐渐又回到了正轨,又一次开始全身心投入到他的影楼经营中。于是我们四个开始见得少了,最多两三个星期才在一起聚一聚。赵颖单位终于分了新房子,我们两人也开始筹备婚事,开证明、体检,送材料,再加上装修,买家具,忙个不亦乐乎,就在我们刚刚搬进新房的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线人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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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督师祠堂
  
  放下电话,我久久不能平静!因为是中文专业,所谓文史不分家,我对中国历史,尤其是明末清初那段历史,甚为熟谙。线人说的事情,就与那段内忧外患的历史有关,而他所讲的,正是和明末著名抗金英雄袁崇焕有关的事情。
  当年袁崇焕中反间计被处极刑,死后,帐下佘姓义士冒死从广渠门外旗杆上偷下袁崇焕首级,埋在自家后院,并终生为袁崇焕守墓。佘义士后人,现已是第十七代,这三百多年来风风雨雨,他们依旧为袁崇焕忠实地守墓,袁崇焕祠堂就在广渠门内花市斜街五十九中学校内。这次由于北京市政改造,新建广渠门大街将横跨袁崇焕祠堂,北京市政府斥资五百万元,准备将袁崇焕祠堂整体搬迁,并重新修建。他建议我如果有空去作一次采访,最后线人在电话中重重叹了口气,道:“袁崇焕是一个岳飞、文天祥一样的民族英雄,然而这几百年来却没得到任何重视,为他做一做宣传,也是应该的。”听完这一番话,我也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沈默了很长时间,袁崇焕的事迹,我略有了解:
  
  袁崇焕是广东东莞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他所处的时代,正是大明江山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之时,关内流寇四起;关外大清(注1.)攻城掠地、步步进逼。就在袁崇焕中进士第三年,王化贞广宁兵败,十几万大军被清兵杀得全军覆没、片甲不留。一时京城谣言四起、人心惶惶,没有人知道关外形势究竟如何。
  
  当时作为兵部检事的六品小官袁崇焕,没有向上级请示,单枪匹马独自到关外考察。不久袁崇焕回京,向上级汇报完关外形势后道:“只要给我军马钱粮,我一人足以守住山海关。”朝廷欣赏袁崇焕的才干和气魄,不久,袁崇焕被派守山海关。袁崇焕在军事方面的才能很快显露出来,第二年,他带兵在距山海关二百多里的宁远筑城,之后几年时间里,袁崇焕收复辽东失地数百里,关外形势初步稳定。
  
  但好景不长,由于皇帝昏庸、阉党专政,朝廷很快撤掉才能卓越的辽东经略孙承宗,派上不懂军事的高弟接替。高第初一上任,就令弃守山海关外全部城防,袁崇焕拒不从命,但很快,除袁崇焕镇守的宁远,锦州、右屯、大小凌河、松山、杏山全部被放弃,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此时清军首领努尔哈赤见机会成熟,于天启六年正月亲自带兵十三万,号称二十万大军大举渡辽河进攻宁远。朝廷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措,命令袁崇焕立即弃城。此时形势异常紧迫,弃城而退就是放弃数年来辛苦经营;而守城,宁远一城孤军,怎能挡满清倾国之师?
  
  但就在这危急存亡之际,袁崇焕奋发万丈豪情,决意抗敌,与宁远共存亡。此刻城中守军仅一万人,城外清军是十三万,而袁崇焕的敌人,清军首领努尔哈赤,那是一个几百年来杰出的军事天才。努尔哈赤以祖上传下十三副甲胄起兵,很快统一全部女真,一生从未吃过败仗,每仗无不出奇制胜、以少胜多。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仅以八旗六万兵力,破杨镐二十二万大军,杨镐全军覆没,这一仗,史称“萨尔浒之役”。
  
  然而就在这小小的宁远城下,努尔哈赤身负重伤,八旗军损失惨重,最后不得不撤军,这一役,清军遭受了从未有过的失败,袁崇焕打破了八旗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努尔哈赤回去后不久抑郁而死,他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朕用兵以来,未有抗颜行者。袁崇焕何人,乃能尔耶!”
  
  此后,皇太极两攻宁远未遂,绕道古北口进攻北京,袁崇焕仅带八千人马星夜兼程回北京勤王,在通州拦住皇太极的部队,清军先锋见通州城挑起“袁”字大旗,拨马便跑,绕道攻广渠门。袁崇焕八千人马在广渠门外与十数万清军决战整整四个时辰,清军惨败,退兵十五里。
  
  皇太极进攻不成,遂施反间计,崇祯皇帝生性猜疑,不辨真伪,将袁崇焕逮捕入狱,后竟然将他凌迟处死。袁崇焕被害,死得十分惨烈,据史料记载,京城百姓误信袁崇焕是汉奸,行刑时“寸寸脔割之,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啖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争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腔出其肠胃,百姓群起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齿颊间,犹唾地骂不已。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这个当年被京城百姓恨入骨髓以至于生吞活剥的袁崇焕,却是他们的保护神、万里长城;这个中国历史上少见的真英雄,有着几乎无人比肩的高贵灵魂和赤诚人格。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可敬可爱之人,却被他全身心所保护的人们施以天下最痛苦的极刑!
  
  袁被害后“暴骨原野”,“乡人惧祸不敢问”。仅剩下的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被悬于广渠门外旗杆之上“枭首示众”。袁崇焕部下一位佘姓谋士当晚不顾灭门九族的危险,从旗杆上盗其头颅,掩埋于自家后院,隐姓埋名在此守候袁灵整整一百五十五年,直到清乾隆年间袁崇焕冤案得以平反昭雪,真相才大白天下。
  
  赵颖见我放下电话,良久没有说话,向我询问。我把线人说的事情讲与她听,又将袁崇焕的事迹约略向她讲述了一遍,赵颖听罢,点了点头,道:“应该去看一看,袁崇焕确是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英雄,记的中学历史老师讲到这一段时,曾感慨道:‘若不是当年崇祯中皇太极反间计错杀袁崇焕,历史一定会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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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赵颖又提到皇太极,我脑中一愣。已经很久不再听到这个名字,记得自从俄罗斯回来,我们三人都竭力避免提到这件事情。现在猛然又一次听到赵颖提起,我猛然一怔,马上想起来,对!记得当时我们怀疑到皇太极并非正常死亡,脑中第一反应就是谁是皇太极最大的敌人,才会有试图谋杀的动机,而当时能够想到的人,就是多尔衮与袁崇焕两人!
  
  我马上将心中的想法告诉赵颖,赵颖听我又一次提到那件事情,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道:“或许有一定道理,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不一定能够查到什么了!”我也知道赵颖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件事情。
  
  第二天忙完一天工作,傍晚时分,我独自来到广渠门花市斜街寻找袁崇焕祠堂。五十九中学就在花市斜街一条胡同里面,但并不好找,胡同七弯八拐,问了数次才找到。学校门口没有任何关于祠堂的标识,我问过校传达室看门老大爷,确认袁崇焕祠堂就在校内,老人听我是来拜访袁祠的,叹了口气,给我开了门。
  
  我与老人攀谈了几句,老人告诉我,来拜访袁祠的人并不多,袁崇焕名气并不大,而且很多人并不知道袁祠就在这里,这些年若不是佘老师一家拼死保护,祠堂恐怕早被拆好几次了。听了老人的话,我默默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走进了校园。
  
  按照老人指点,我绕过传达室,走过两排校舍,再穿过操场,远远是一堵断墙。跨过断墙,后面一片断壁残垣,甚为荒凉,角落里几个孩子在一块断碑旁跳上跳下,正在玩耍。我走过去,小孩子见我过来,远远跑了开去。我在石碑旁蹲下,虽然是断碑,但不知被谁擦拭得异常洁净,这是石碑上半部分,上书两个大字“有明”,我抬头在院落里寻找,果然另外一边墙根之处,又有一块断碑,我走过去,只见上面写着“袁大将军之墓”。不错,这两块断碑,就应该是袁将军的墓碑了,上面书写的应该是“有明袁大将军之墓”!
  
  我唏嘘良久,站起身来,绕过这个院落,后面是一片不大的空场,两座小小坟冢就在空场中央,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拿着一把扫帚,正在费力打扫。我走向前去,老人并没有抬头,依旧默默扫着。我走到中间那座稍大的坟冢前,坟前一张粗陋的木制供桌,上面供一块牌位,上书“有明袁大将军灵位,”旁边一块灵牌稍小,写着:“佘家列祖列宗之位。”
  
  我站在坟前,不由得又一次想起袁崇焕的故事,一时间感慨万千。即感慨佘家忠义,又感叹袁崇焕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呆立良久,才在坟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的时候,发现一直扫地的老太太突然停住,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暗暗点了点头,嘴边露出一丝嘉许的微笑。我想起此行的目的,或许这位扫地的老太太就知道佘家后人的下落。
  
  我向老人询问,老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答道:“我姓佘,就是袁将军第十七代守墓人。”我一时间愣住,万没想到在我心中异常高大,英雄一般的人物,竟是如此普通。老人看来已过花甲之年,满面沧桑,一身普普通通洗得发白的旧工作服,颈间挂了一张月票,一串钥匙,手持一把巨大的扫帚。
  
  我愣了许久,才将此行的目的讲与老人,老人又笑了笑,道:“来吧小伙子,到家里坐坐,坐下再聊。”我跟着老人转过身来,向老人住家走去。转身的时候我看见老人留着一条长长的发辫,直垂腰间,不觉甚为诧异,老人看见我的表情,笑道:“这条辫子是二十多年前开始留的了,我曾发过誓,如果不能重修袁将军祠堂,不剪去此辫。”我点点头,心中一阵感叹。
  
  跟随老人绕过几堵围墙,前面是几间破旧的平房,老人打开房门让我进去。我在屋中坐下,不由得暗自打量屋中陈设,只见房中四白落地,收拾得甚为干净整洁,只是屋中家具已是那种早已过时的破旧家具,房中电器也是少得可怜,看来佘老师一家生活甚为清苦。
  
  寒暄了几句,我问起这次搬迁袁祠事情,从佘老师的叙述我才知道,原来解放后政府曾一度对袁祠非常重视,但文革开始,祠堂被红卫兵破坏,随即又搬进数十户人家成了大杂院。文革结束,佘老师夫妇前后奔忙二十多年时间,其中历尽艰辛、受尽白眼,才终于引起社会各界和市政府重视。借这次扩建广渠门大街,由于新街将横跨现在祠堂,政府特意拨款五百万元,再加上先前社会各界捐款,准备将袁祠整体拆迁至离二里左右事先预留好的一块空地上,搬迁后,会对袁祠重新修葺,对外开放,并被市政府列为北京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之一。
  
  佘老师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到今天,我才算是对先祖有了一个交代,我不能让我们佘家十七代三百多年守墓历史,悔在我手上,现在我就算立刻死了,也能安心的去见佘家列祖列宗...恩,还有袁将军!”老人说到这里,眼睛也不由得已经湿润。我也沉默半晌,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慰,两人在屋中沉默良久,老人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对了,你是记者,如果有空,多写写袁将军,袁将军可是一个岳飞、文天祥那样的大英雄,我们炎黄子孙应该记住他!”我点点头,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袁将军是我最敬重的英雄,我一定会竭尽我的微薄之力,让更多人知道袁将军的故事。”老人点点头,神色之中甚为欣慰。
  
  提起袁将军,老人一改刚才惆怅神色,娓娓道来祖上传下的袁崇焕将军的故事,这些故事中有我所熟知的,更有许多我听都未有听过的,直听得我热血沸腾,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最后说到袁崇焕将军死后的事情,原来袁崇焕被处极刑后,全身骨肉均被当时误认为他是汉奸的京城百姓吃光,仅剩一颗头颅,那还是因为崇祯帝要留下他的首级“传首九边、以警后人”。当晚,袁将军首级被悬于广渠门外旗杆,深夜时分,佘家先祖与将军帐下另一名义士,两人冒死爬上旗杆,将将军首级偷回,并亲手将袁将军遗体埋于佘义士自家后院,佘家先祖从此隐姓埋名,终生为袁崇焕守灵,并交待后人,所有佘氏子孙,好好读书,终生不做官,世代为袁将军守灵。
  
  听到这里,我对佘家的忠义崇敬万分,于是问起佘家先祖的名讳,老人笑了笑,道:“先祖姓名已不可考,那时为避朝廷追查,佘家数度改名异姓,直到乾隆年间,袁将军冤案才得平反,佘家才能堂堂正正为袁将军守灵,佘家的族谱也是从那时才开始有。所以在此之前的事情,都是靠口传下来,因而许多先祖的事实都已淹没。外人提起先祖,都称他为佘义士。”听了老人这番话,我心中甚是惋惜。
  
  感慨了几句,又想起当年与佘家先祖一起将袁崇焕首级偷回的另一位义士,于是问起他的事迹。在老人叙述中,我得知这位义士是袁将军好友,姓名也已不可考。老人只是从先人口传中得知,两人当年将袁将军首级偷回安葬后,从此那人远走高飞、音信全无。老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关于那人下落,有两种说法,刚才所讲是一种,还有一种:两人当年将袁将军安葬后,本是要一道为袁将军报仇,但最后先祖留了下来,终生为袁将军守灵,而报仇一事就交与那人。”听到这里,我不禁问道:“那后来如何?”
  
  老人道:“这本就是传说,也不知当时情形究竟是不是这样,但据传当年袁将军死后,京城确是接连暴毙数位高官,而且多是当年参与弹劾袁将军的奸臣,一时之间京城内人心惶惶。”我点了点头,老人说的这一点我也略有耳闻,看来报仇说法或许确有其事。
  
  聊着聊着不觉天色已经全黑,老人老伴和一对儿女也都下班下学回来。老人殷勤向我介绍,老人的老伴焦老师就在五十九中学任教,而一对子女一个在北大,一个在人大,都在念大学,看来佘家果真是书香世家。两位老人留我一起用晚饭,见实在盛情难却,我就留了下来,主动为两位老人打下手。
  
  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席间有说有笑,一家春意融融,聊起这次袁崇焕祠堂拆建重修一事,两位老人不由得喜笑颜开,多年心愿终于实现,我也替两位老人感到高兴。
  
  吃完晚饭回到家中,我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复,和赵颖聊了一会,她因为明早有一个任务,所以早早回房安歇,而我则连夜提笔,写了一篇洋洋数万言报道,报道从明末的历史讲起,讲到袁崇焕的事迹,崇祯的昏庸,佘家的忠义,一直说到这次袁祠拆迁。报道写完已是深夜三点钟,我躺在床上,想起这一晚上的经历,还是久久不能入睡。
  
  朦朦胧胧即将睡去的时候,我忽又想起那个与佘家先祖一起偷回袁崇焕首级的人,一下子清醒过来。突然想到:这个人颇为神秘,如果历史上确有其人,那袁崇焕死后京城接连暴毙的数位高官就一定与他有关。可是不对,如果报仇,袁将军最大的仇人应该是崇祯帝朱由检,可崇祯帝直到李自成进京才吊死在煤山,其间一直毫发未伤,这又是为何?
  
  想到这里,我忽然一拍脑门,不错!如果我是那人,也绝对不会去杀崇祯帝!要知道当时大明江山早已风雨飘摇,再也经不起如此折腾,崇祯皇帝虽然糊涂,但毕竟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帝王,杀了他,无意于帮敌人的忙,袁将军如果地下有知,也一定不希望这样。
  
  想明白这些,我心中豁然开朗,马上又想到:如果我是这个人,要替袁崇焕报仇,还会找谁,除了弹劾袁将军那些奸臣,那就是施反间计的皇太极!想到这里,我猛地一震,不错,如果是我,也一定去杀皇太极!我立时又想起皇太极额头那只天眼,难道竟与此事有关?
  
  想到这里,我猛地一震,我隐隐约约意识到,这个异常神秘的人物,或许就和我们这一年多以来遇到的事情有着莫大的关系。想到这里,我给高阳挂了个电话,将今晚遇到的事情讲与他听,高阳听完我的叙述,出乎意料,他并不是很热心,对我说道:“肖伟,我知道或许这个消息对我们以前遇到的事情会有一些助益,但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不一定能够很容易探查到当时的情况。况且,经过这一年多的事情,我们现在都是身心俱疲,往下再调查一下我没有意见,但我不同意又为此再花去太大的精力。”高阳的话不无道理,但是我的性格契而不舍,既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第二天上午,我将连夜写好的报道直接送到社长室审批。社长此人外冷内热,也是性情中人,看完我的稿子,又听我讲述了昨天采访的经历,当即表示同意,并承诺我,关于宣传袁崇焕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需要任何资源和支持,直接找她,社里会不遗余力支持这件事情。
  
  我的报道一周后如期刊登,篇幅占了头版整整一版。报道刊登后,因为事迹本身原因,再加上报纸的发行量,社会反响空前强烈。随后,我向社长申请,在报纸较好的版位,专门为这次袁祠拆迁的事情开了一个专栏,随时报道最新进展。
  
  忙完这几件事情,我找了一天晚上,硬把高阳拉来,三个人对这件事情进行了沟通。出乎我的意料,赵颖也同意高阳的观点:那就是关于历史上那个人的下落,确实非常神秘,我们可以对此事做一些调查,但不建议花费太多精力。想来这一年多的折腾,每一次都是乍见光明,随即马上又陷入低谷,大家都是身心俱疲。而且大伙儿又经历了这一段时间的调整心态,谁也不愿意再想这件事情,所以两人都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再费周折,高阳明显是因为累了,而赵颖虽然聪明绝顶,但毕竟是一个小女人,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我们的婚事准备,即将为人妇,也慢慢收回了原来的好奇心和野性,于是我摇了摇头,不再与两人争辩。
  
  但我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日子,我利用有限的时间,开始遍查史料,但在我查询过的所有历史记录中,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于“那个人”,都没有任何记载。当然,这也并不奇怪,经历了这将近四百年的时间,很多史实、事迹,即使当年再惊心动魄,还是会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于是我扩大了我的搜查范围,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
  
  这段时间除了忙于工作和查询资料,我也几乎两三天就会到佘老师家坐坐,帮助她一起打扫祠堂卫生,做做家务,佘老师已经快七十高龄,身体也不是很好,很多事情做起来都是力不从心,我能够帮助的,就尽量多做一些。我也数次向佘老师打听关于那个人更多的资料,但除了第一次对我讲过的那些,佘老师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虽然赵颖和高阳对那件事情不再有以前那么大的兴趣,但两人还是帮我查寻了许多资料,依旧没有新的进展。两人也经常和我一起拜访佘老师一家,帮忙做些我们小辈力所能及的事情,很快我们和佘老师一家就成结成了很好的朋友。这段时间前来拜访祠堂和佘老师一家的人逐渐多起来,佘老师一家也看了我写的报道,对我所做的事情甚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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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事情的调查依旧没有任何进展,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我心里,“那个人”不是逐渐地淡去,反而却变得越来越神秘。很多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想起这个颇有神秘感的人物;甚至再想起这一年多来我们遇到的那些颇为神秘的事情,我越来越感觉到,在这两件事情之间,一定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究竟是什么,很可能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袁祠拆迁的日子最后定在七月十五号,按照计划,这次拆迁是一次对古建筑的整体搬迁,对现有的房舍,每一块砖瓦都要编上号,搬到新址后再按照原来编号将整栋建筑复原。这次拆迁除了现在还保留完整几间地面建筑外,还包括袁祠的地宫,有埋葬袁崇焕首级和遗物的地宫,还有埋葬佘家先祖遗体的地宫。佘老师事先给我打了电话,邀请我祠堂搬迁的那一天一定要过来,我答应佘老师,无论那一天有什么样的事情,我一定会到。
  
  按照和老人约定好的时间,七月十五号那天一早七点钟,我和赵颖高阳一起来到老人家里,佘老师一家早已经起来在等我们。拆迁仪式是在九点钟开始,我们陪着佘老师一家,再一次将整座祠堂清扫一遍,老人在清扫的时候,不要我们帮忙,我们在后面紧紧跟着老人,老人动作很慢、眼角噙着泪水,一点一点将祠堂再一次清理干净。
  
  八点整,祠堂整理完毕,老人来到袁将军坟冢前,静静点上三炷清香,然后和焦老师以及两个儿女一起在坟前跪下,赵颖拉了拉我和高阳的衣角,我们三个小辈也在佘老师一家身后跪下,七个人一起,恭恭敬敬向袁将军的坟冢叩了三个响头。叩首完毕,佘老师跪在坟前,慢慢打开了长长的发辫,焦老师取出随身携带的剪刀,将老人的发辫慢慢剪掉,我记得老人说过,不能将袁将军的祠堂重修,她一生不会剪去此辫,现在,老人的心愿终于了却。
  
  八点半整,施工人员和主持这次拆迁仪式的工作人员,市政府领导代表以及各个报社及电视台的记者陆续来到。九点正,仪式正式开始。市政府领导相继做了简短讲话,对袁将军的事迹以及佘家的忠义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九点半整,随着佘老师亲自剪下彩布,拆迁仪式正式开始。
  
  参与施工都是精挑细选的古建筑专家,因而拆迁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第四天下午一点,所有地面建筑全部拆卸完毕。最后的工作,只剩下两座地下墓室的搬迁。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工作,我一直留在袁祠陪伴着佘老师一家。终于看到施工人员掘开坟冢地表封土,缓缓移开的顶板,众人的心情都是异常激动。
  
  袁墓顶部打开,下面是一间小小的墓室,仅有十平米左右,正中间停放着袁将军棺木。由于年代久远,棺木已经破碎,施工人员下到墓室之中,小心翼翼将棺木碎块以及棺中陈放物品一件件递出,再由上面的人放到事先备好的新棺之中。物品递到最后,是一个保存异常完整的盒子,我们都知道,盒子里面应该就是袁将军的首级。佘老师眼含泪水,亲自将盒子接过,再用随身的手绢擦拭干净,将木盒供在供桌之上,叩罢三个响头,再将盒子恭恭敬敬放到新棺之中。
  
  袁将军坟冢墓室清理完毕,下午五点整,施工人员打开袁祠最后一座墓室,也就是埋葬佘家先祖的墓室。这一座墓室面积更小,棺木也早已朽烂,施工人员稍事休息,下到墓室之中,再将物品逐件递出。因为知道坟冢里埋葬着先人遗骸,所以事先已备好数块白布,每一件遗骨取出,都先用白布包好,佘老师眼噙热泪,将先祖遗骸一件件接过,恭恭敬敬放到新棺之中。所有物品取放完毕,最后递上的,是一件长长石匣。石匣看来较为沉重,下面人费力才从墓室顶部递出,两名施工人员小心翼翼将石匣接过,放在众人面前的地上。
  
  石匣看来一米多长,五十公分宽窄,四十公分厚度左右,表面遍布青苔。佘老师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白布,小心将石匣表面一点点擦拭干净。随着苔藓剥落,匣体表面逐渐露出几个清晰大字,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后”字,佘老师一愣,这时所有在场人员已经全部围观过来,这是两座坟冢之中取出的唯一一件带有文字的物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是颇为激动。
  
  焦老师也蹲了下来,帮助老伴一起清理石匣的表面,随着两人的动作,匣体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留交佘氏后代子孙开启”
  
  看到这行字迹,所有在场人员全部愣住,过了半晌儿,施工队负责人员才问佘老师:“这件物品是不是不要放到新棺之中?”佘老师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身旁的我,以示询问,我也望了望身旁的赵颖,同时想起当时从崔闯家地窖挖出摩托车的事情,于是回答佘老师道:“可能还是要请示一下文物部门才能定夺。”佘老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边施工人员听了佘老师意见,忙跑去叫文物局代表,这次拆迁北京市文物局也专程派来代表。不大会功夫,两人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文物局人员听了众人七嘴八舌描述,又看了看地上石匣,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物品先由佘老师一家保存,具体如何处理,请等待我向上级请示。”佘老师点了点头,两边施工人员将石匣小新搬到一旁。见事情处理完毕,一旁众人才各自散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大伙儿合力将两座棺木抬到车上,再认真将两座墓室填死,最后将现场清理好。一切处理完毕,天已经全黑下来。
  
  见众人逐渐离去,原来祠堂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佘老师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即有兴奋,又有伤感。大伙儿也是一时感慨万千。众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佘老师挥了挥手,道:“走吧!”
  
  我和高阳抢先抬起地上石匣,一众人跟着佘老师夫妇,回到家中。进了房间,我和高阳按照佘老师指点,将石匣放在客厅正中桌上,一众人围坐桌前,所有眼睛都望向佘老师身上,但老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拭着匣体,久久没有言语。
  
  大伙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我心里也默默回忆起这些天从佘老师夫妇那里听到的关于当年佘家先祖的事迹,不由得想到: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中,莫非就是佘家先祖当年留给后世子孙的记录,记载的就是当年那一段历史?或许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要留待后人处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石匣之中,隐藏的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想到这里,我打破沉默,问老人道:“佘老师,匣中既是先祖留给后代的东西,我们是否有必要现在打开看一看?”佘老师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还是等待文物局方面的意见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众人听了这番话,都点了点头,觉得佘老师说得有道理。
  
  石匣看来一米多长,五十公分宽窄,四十公分厚度左右,表面遍布青苔。佘老师接过老伴递过来的白布,小心将石匣表面一点点擦拭干净。随着苔藓剥落,匣体表面逐渐露出几个清晰大字,最先看到的,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后”字,佘老师一愣,这时所有在场人员已经全部围观过来,这是两座坟冢之中取出的唯一一件带有文字的物品,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神色都是颇为激动。
  
  焦老师也蹲了下来,帮助老伴一起清理石匣的表面,随着两人的动作,匣体上的字迹逐渐显现出来:
  
  “留交佘氏后代子孙开启”
  
  看到这行字迹,所有在场人员全部愣住,过了半晌儿,施工队负责人员才问佘老师:“这件物品是不是不要放到新棺之中?”佘老师看了看老伴,又看了看身旁的我,以示询问,我也望了望身旁的赵颖,同时想起当时从崔闯家地窖挖出摩托车的事情,于是回答佘老师道:“可能还是要请示一下文物部门才能定夺。”佘老师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边施工人员听了佘老师意见,忙跑去叫文物局代表,这次拆迁北京市文物局也专程派来代表。不大会功夫,两人大汗淋漓地跑回来,文物局人员听了众人七嘴八舌描述,又看了看地上石匣,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件物品先由佘老师一家保存,具体如何处理,请等待我向上级请示。”佘老师点了点头,两边施工人员将石匣小新搬到一旁。见事情处理完毕,一旁众人才各自散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大伙儿合力将两座棺木抬到车上,再认真将两座墓室填死,最后将现场清理好。一切处理完毕,天已经全黑下来。
  
  见众人逐渐离去,原来祠堂位置已经变成了一片空地,佘老师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即有兴奋,又有伤感。大伙儿也是一时感慨万千。众人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佘老师挥了挥手,道:“走吧!”
  
  我和高阳抢先抬起地上石匣,一众人跟着佘老师夫妇,回到家中。进了房间,我和高阳按照佘老师指点,将石匣放在客厅正中桌上,一众人围坐桌前,所有眼睛都望向佘老师身上,但老人只是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拭着匣体,久久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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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伙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我心里也默默回忆起这些天从佘老师夫妇那里听到的关于当年佘家先祖的事迹,不由得想到: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中,莫非就是佘家先祖当年留给后世子孙的记录,记载的就是当年那一段历史?或许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要留待后人处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石匣之中,隐藏的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
  
  想到这里,我打破沉默,问老人道:“佘老师,匣中既是先祖留给后代的东西,我们是否有必要现在打开看一看?”佘老师又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还是等待文物局方面的意见吧,都过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众人听了这番话,都点了点头,觉得佘老师说得有道理。
  
  晚上回到家,三人都久久不能平静。其实事前大伙儿对这次祠堂拆迁或多或少有一些企盼,希望能够发现什么前人留下的遗物。我和高阳都是文学专业出身,所谓文史不分家,两人对历史一直很感兴趣。再加上最近这一年多祖父那件事情的影响,明末那段历史对我们几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吸引。但三人一直聊到半夜,虽猜想了无数次,还是无法猜到那个巨大石匣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接下的日子,我们几人一边忙着工作,一边还在惦念那口巨大石匣里面的东西。这个谜题不由得也勾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比较肯定的是,匣中一定是佘家先祖对后人的交代,而且还可以肯定,这交代一定是与袁督师祠堂有关,当然,我最盼望的,是否会有关于“那个人”的线索!其间我与佘老师通过几次电话,文物局那边还没有定论,看来我们也只能等待,不过佘老师答应我,无论有什么消息,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段时间我又抽空遍查史料,希望能够侥幸找到多一些的佘家先祖与“那个人”的资料,但遗憾的是,在我所有找到的现任记载中,不但依旧没有任何关于“那个人”的信息,甚至连佘家先祖的资料,也都只是出现在清代以后后人的记载之中。这不由得使我们对于那个巨大的石匣,产生了更为浓厚的好奇。
  
  文物局那边一直没有任何消息,我通过侧面询问关于此类事情惯常的处理,得到的答案是:这种情况在中国文物法没有明文规定,所以很难处理,从佘老师那边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不过文物局对这件事情还是很重视,已经将这件事情上报上级单位,等待批示。
  
  这段时间,由于此次祠堂拆迁引起了社会对袁督师事迹的高度重视,一时间各种媒体对此事纷纷报道,前来探望和采访佘老师一家的人络绎不绝。佘老师本是个生性淡泊之人,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但因为所有采访对宣传袁督师的事迹都会有很大帮助,所以但凡有记者采访,老人都是热情接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为袁督师祠堂拆迁,佘老师的几间平房也被拆除,房管单位在金鱼池为老人一家安排了一套两居室,老人依依不舍地搬离了居住了几十年的旧宅。新祠堂很快修砌完毕,在祠堂内特意为佘老师安排了一间办公室。
  
  因为佘老师这段时间很忙,我和老人见面也见得少了,随着入夏,我的事情也越来越多,和赵颖的婚期准备安排在十一。婚期临近,我们也在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佘老师那边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夏天快过完的时候,我和赵颖领了结婚证,又拍好了结婚照,就准备十一放假办喜事了。
  
  入秋后第一场秋雨过后,一个周三的下午,我突然接到了佘老师的电话。老人在电话中激动地告诉我,关于那个石匣的处理,上面已经来了批示,因为是先祖留给佘氏后代的遗物,所以石匣归佘家所有,属于佘家私有财产,如何处理,政府不会干涉。
  
  听到这个消息,我激动异常,忙问佘老师下一步准备怎么办,老人在电话里顿了一顿,对我道:“晚上带上赵颖和高阳,一起到我新家来吃饭吧,吃过晚饭,我准备大伙一起,打开这个匣子!”放下电话,我用了很长时间平静心情,才分别给赵颖高阳挂了电话,两人知道这个消息,欢呼雀跃,我和他们约好,七点整,在老人住的小区门口见面。

  晚上六点四十五分,我们来到佘老师家,老人老伴和两个子女已经早早回到家里,正在厨房忙活。很久没见老人,大家坐在客厅叙了好一会儿话,言语之中,老人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次祠堂的拆迁工作进行极为顺利,而且通过这次祠堂的拆迁工作,再加上媒体的宣传,社会反响空前强烈,老人对此深感欣慰。
聊了一阵,我们起身到厨房帮忙,大家有说有笑,只是厨房面积甚小,这么多人挤在里面,转身都困难。不多时饭菜准备完毕,众人围坐桌前,老人破例开了一瓶红酒,大家推杯换盏,席间春意融融。又聊起石匣中先人遗物,大伙儿都掩饰不住心中好奇,几个小辈七嘴八舌,猜测巨大石匣中,先祖究竟会给后人留下什么样的物品,几人各持己见,各陈道理,佘老师夫妇在一旁面含微笑,看着我们几名小辈争论。
  不多时吃罢晚饭,我们将杯盘收拾擦洗干净,大伙儿又围坐在客厅圆桌旁边。我和高阳与佘老氏长子佘平将石匣从储物室缓缓抬出,慢慢放到客厅圆桌上,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众人屏住呼吸,都盯在了这个巨大的石匣之上。
  佘老师抚拭石匣,良久没有言语,旁边众人想到匣中存放,就是佘家先祖三百余年前遗物,又想起那顿动荡的历史,一时间一种历史厚重感压向心头,都是感慨万千。过了许久,佘老师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打开吧!”我和高阳佘平互相看了看,一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另外两人抬住匣盖两头,我扶住中间,缓缓将巨大的匣盖揭开。
  盖子打开,下面是一层黑忽忽的碎片,我们三个都不自觉的伸手捻起一点碎片,放到手心仔细观瞧,高阳小声喊了一句:“是油布碎片?”我一愣,觉得有道理,伸手拨开匣子里面的碎片,不错,应该是油布腐烂后留下的碎片。
  三人将油布碎片拨到一旁,里面埋着一大一小两卷物品,大的约二十公分粗细,一米多长,小的一券只有三十公分长短,从外形看似乎是一包书卷。佘平小心将小的一包拿起,轻轻剥去外面已经腐烂的油布碎片,一连剥去几十层,下面逐渐露出完整的油布,包裹得异常紧密,剥到最后,里面果然是一厚一薄两本古书。由于油布包裹得异常紧密,书本保存得异常完整,只见薄的一本在上,封面上清晰地写道:

  督师守灵记
  佘云亭

  佘平双手颤巍巍捧起这本薄薄地小册,嘴里喃喃念道:“这,莫非...莫非...莫非这就是先祖名讳?”这时七个人十四双眼睛,全部盯到佘平手中的薄册之上,佘平顿了一顿,轻轻揭起第一页,只见扉页上写道:

  崇祯三年,督师脔西市,首级悬广渠门,是夜,与督师友请督师首级归,誓终生守灵,并嘱后世佘姓子孙,穷一生,不从商、不为官,渔樵耕读,永世为督师守灵。

  佘云亭于崇祯十六年

果然,这就是佘氏先祖笔记,佘家先祖,原来姓佘,名云亭!这时佘平双手颤抖,将薄册递给佘老师,老人满眼含泪,也是双手接过,众人都是唏嘘良久,一时之间心中思绪千万,感慨万千,谁也没有言语。

  过了良久,佘老师收住眼泪,将薄册恭恭敬敬放置一旁,喃喃道:“总算亲眼见到先祖训示,就算现在我马上死了,也是值了!”旁边众人听了佘老师这话,又想起佘老师终生为守灵奔走,受尽冷眼,吃尽苦楚,也不禁心中伤感。一旁焦老师紧紧握住老伴的手,温言劝慰几句,才对众人说道:“好了,这本是高兴事,都别哭哭啼啼了,佘平,看看先祖还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这时大伙才想起石匣另外两件物品,佘平轻轻将第二本书册取在手中,见书册上还包裹着一层油纸,他小心翼翼将油纸从右侧轻轻揭下,书册封面上逐渐显露出字迹,最先露出的,是一列题目,写道:

  风云三百年

  看到这一列字迹,所有人都是一愣,明末袁督师那一段历史,所有人都很熟悉,但说什么也扯不上三百年的时间。佘平抬起头来,狐疑地看了看我们,赵颖忽然小声呼道:“字迹不一样!”

  “什么?”听到赵颖这一句惊呼,所有人更是一愣,我们低头再一次向书册上露出的这一列文字望去,果然,这几个字明显和第一册上文字,绝不是一个人写成。第一本上文字是行书书写,字体遒劲飘逸,很有功底,而这一本上的书法明显比前者想去甚远,虽也是毛笔字,但一看在功力上至少要差上数十年。

  那么,这一本书册到底是谁写的?如果不是佘氏先祖,最有可能就是袁督师遗墨,但袁督师书法我们都曾见过,绝不是这样,既不是袁督师,这又会是谁?此外,为什么会放到佘氏先祖墓中?一连串疑问同时在我们心头升起,但也就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佘平略为愣了一愣,伸手撕开下面的油布。

  油布揭开,下面是作者的落款,我和赵颖、高阳乍一看到这个名字,都是一怔,全都不约而同抬起头来,互相望了一眼,谁都不相信眼前看到的情景,但马上从其余两人眼中看到相同的神色,又都低头再一次察看。这一次再也不会看错,虽然是繁体字,但我们不可能认不出来或是认错。

  但当我们全都再一次看清眼前这个名字,三个人全部目瞪口呆、毛发倒立,楞在当场......

  注1.公元1636年5月15日(明思宗崇祯九年、清太宗崇德元年四月乙酉)后金汗皇太极即皇帝,改国号大清,改元崇德。在此之前,国号为大金,为记述方便,小说中一概统称为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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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眼(第二卷:一 1 南口伏击)

第二卷 第一部 南洛鏖战

  第一章 南口伏击

  民国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

  这是一个看来异常平凡的黄昏,在距台儿庄北不到五十里的南洛城北门护城河外,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十一师一八五团少尉排长崔振阳,坐在护城河边一块大石上,静静地擦拭着他那支心爱的中正式步枪。

  这枪跟着他有年头了,自从当年在东北从爹手中接过这支步枪,这枪就从没离开过他,即便那年和二叔崔二胯子一起从悬崖跳下,醒来的时候,他还是紧紧抱着这支枪,也就是这支枪才救了他的命。

  他在崖下醒过来的时候来,才发现右腿大腿骨已断,他用枪上的刺刀割下树棍做成夹板,为自己接上断骨。接骨之初不能乱动,自己在荒山中不吃不喝整整躺了三天,饿得头昏眼花,三天以后,他用枪上的刺刀捅死了一只来吃他的野狼,就靠喝狼血,生吃狼肉,坚持了整整二十天。二十天以后,他拄着这支枪,走出东北的密林,侥幸逃生。

  崔振阳是全师唯一的“双枪兵”,不同于川军的“双枪兵”一把“步枪”,另一把是“烟枪”,崔振阳一把是这支自己带来的“中正式”,而另外一把是师里配的短枪,二十响驳壳枪,那是他从军校提前归队后提升为少尉排长的时候,师长亲自发给他的。全师也只有他一个尉级以上军官还保留着长枪,除了因为这把枪是他自己带来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是全师唯一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崔振阳忘不了当年在山上和爹、二叔,还有三叔金瞎子练武练枪的日子,那是一段多么自在的日子!然而不知为什么,自那次奉天回来,一切就开始不对劲,先是山上接二连三地死人,接着就是鬼子大举清剿,队伍最后全军覆没。到现在崔振阳依旧想不明白,一千多人的队伍,怎么说完就完了?

  他侥幸逃生后,回过一次崔家屯老家,才知二叔也逃了回来,但就在他回来前一个月,伤重不治而死。含泪拜别了二婶,他将枪拆成零件藏在随身包裹中,一个人前往北平,因为二叔在临跳崖前对他说过,如果他能够侥幸逃生,一定要去北平替他看望他的肖剑南大哥。

  然而崔振阳还没有见到肖剑南,就在北平城外宛平县城饥病潦倒昏倒。救醒他的是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驻宛平县城二一九团吉文星团长,养好病后,崔振阳就留在了吉团长的队伍。

  那一年已是民国二十五年,中日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阶段,部队时刻准备着,没日没夜地训练,三个月后,崔振阳因成绩优异,被选送保定军校受训,学制两年。但学业还没有完成,就在第二年夏天,他被紧急征回部队,三天以后,爆发了震惊中外的“卢沟桥事变”。

  崔振阳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中的步枪,远处,已是夕阳在山,傍晚的余辉落在被擦得发亮的枪身上,映出血一般的光泽。

  崔振阳的部队是三天前接到上级命令,三昼夜急行军,从两百多公里以外赶到南洛,同时赶到南洛的,只有两个团,因为只有他们这两支部队是离南洛最近。

  两个团,不到六千人马,将要在这里抵挡数万日军,在他们身后不到四十里,就是徐州的门户――台儿庄,他们已经退无可退,而援军,最快也要两天以后才能赶到。来的路上,大伙就已经知道,这一仗,没有兄弟能活着回来!

  擦了好一阵子,崔振阳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来,不远处,弟兄们还在忙碌着,对刚刚挖好的战壕做最后修补。红彤彤的晚霞映在刺刀上、挥舞着的铁锹上,兄弟们布满汗水的年轻的脸上,血一般的红,崔振阳闭了闭眼睛,他知道,就在未来的这两天里,眼前这些生死与共弟兄们的血,当然,还有他自己的鲜血,将染红脚下这片土地!

  崔振阳又一次逼上了眼睛,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的血了,有东北兄弟们的血、爹的血、战友的血,当然,还有弦儿的血......想到这里,崔振阳使劲攥了攥手里的枪,站起身来,向前方的弟兄们走去。

  手下的弟兄们还在忙碌,大伙儿是今天中午赶到南洛,稍事休息后,两个团的人马就在南洛城外修筑外围工事,附近的百姓得知国军开到,也纷纷抄起家伙前来帮忙。知道敌众我寡,这一次战壕挖得又宽又深,一个人站在里面要垫起脚尖才能将将看到外面,兄弟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刚好露出头,撤退时只要带上小板凳,鬼子个儿矮,下了战壕就很难再爬上来追杀。这样的战壕,一共挖了三道。

  崔振阳走近的时候,前面的弟兄们有一些骚乱,他快步走上前去,弟兄们见排长来了,纷纷让开,一班长大刘子走过来报告道:“排长,挖出一口井!”
  “什么井?”崔振阳皱了皱眉头。

  大刘子道:“不知道,很深。”

  崔振阳点了点头,走到近前向战壕下面看去,只见战壕底部被挖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崔振阳跳下战壕,向洞口下面看了看,就如大刘子所讲,黑乎乎见不到底。他转过头问了问一起跳下来的大刘子:“怎么发现的?”
  大刘子道:“刚才俺看这块地方挖得不够深,就让弟兄们补两铲子,两锹还没下去,就碰上了一块石板,把石板挖出来,就见了下面这洞。”
  崔振阳向旁边看了看,果然见洞的一旁,有两块碎成两半的石板,他蹲下身来,将石板翻起来看了一看,没有字,这时一旁的大刘子又道:“排长,这洞深不见底,俺们刚才扔了两块石头,连回音儿都听不到!”
  崔振阳点了点头,在洞边蹲下身,捡起一块碗口大小的石头,向洞下扔去,这时一旁的兄弟们也都屏住了呼吸,但过了良久,洞下没有丝毫回应,没有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也没有水声儿,就像这块石头他从来也没有扔过。

  又过了良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崔振阳皱了皱眉,站起身来,大刘子神秘兮兮地问道:“排长,说不定下面有什么宝贝,要不要派两个兄弟下去看看?”
  崔振阳摇了摇头,低声命令道:“找树枝把洞口盖上,所有弟兄原地休息,随时准备战斗!”
  众弟兄听到命令,纷纷散去,崔振阳跳上战壕,找了一棵大树,靠着树干坐下。远处已经有弟兄抱来了树枝,扔到战壕下面将洞口堵上。整个阵地上渐渐静了下来,兄弟们三三两两地抱着枪,有的在战壕里,有的在战壕上面,打起盹来。

  刚刚还是喧闹异常的战场沉静下来,只隐隐传来远处弟兄们打鼾的声音,四周万籁俱寂,夕阳已经隐没在了天边,夜色渐渐浓了。

  大刘子悄悄走到崔振阳身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抽出旱烟袋,点了一袋,见崔振阳依旧睁着眼睛,问道:“排长,还不睡?”
  崔振阳看了看大刘子,没有言语,大刘子用手擦了擦烟袋嘴儿,递过来,问道:“抽袋烟吧,排长?”
  崔振阳接过烟袋,吸了两口,大刘子叹了口气,道:“这一仗打下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再抽几袋!”说完笑了笑,又道:“不说这些丧气话,俺也睡不着,咱哥俩儿聊聊吧?”
  崔振阳微微一笑,把烟袋递还过去,点了点头。大刘子接过烟袋,抽了几口,道:“排长,咱哥俩认识可有大半年了吧?俺记得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南京吧?”
  听到“南京”这两个字,崔振阳不由得嘴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同时心里陡地一紧。大刘子继续道:“俺记得那时你一个人押了个日本小娘到南京,浑身军装撕的跟麻袋片似的,那叫一个惨样......”说到这里,大刘子裂开嘴笑了几声,又道:“不过说起那个日本小娘,嘿,还真她****标致!不过可惜呀,那小娘竟让雷胖子那龟儿子给糟蹋了,寻了短见,造孽呀!”说到这里,大刘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这帮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弄个小日本,也没什么!”
  听完大刘子这番话,崔振阳心里已经抽作一团,使劲咬了咬牙,他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声音对大刘子说道:“好了,不说这个!”
  大刘子也看出崔振阳反常,问道:“排长,你没事吧?”
  崔振阳摇了摇头,道:“没事。”大刘子没再在意,叹了口气,又道:“唉,说到女人,俺和俺女人可有一年多没见了,俺那小子,这会儿应该快一岁了吧?”说到这里,大刘子重重叹了口气,道:“还真想见见儿子呀!”
  崔振阳伸手拍了拍大刘子的肩膀,两人久久没有言语,只有大刘子的烟袋锅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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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过了多久,大刘子在鞋底磕了磕烟袋,插到腰间,然后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包东西,在手里把玩,又过了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排长,有件东西要交给你!”说完,大刘子将手中物件递给崔振阳,崔振阳伸手接过,沉甸甸的一包,只听大刘子道:“是俺平日里攒下的子弹!”
  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点头道:“我知道!”大刘子更是一愣,问道:“你咋知道?”
  崔振阳拍了拍手里的子弹包,道:“我知道你家里穷,拿子弹换钱往家里寄。不过,你不是孬种,战场上不耍花花肠子,否则,我怎么会放过你?”
  大刘子愣了半晌,叫了一句“排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大刘子枪法好,每次打靶都省下几颗子弹攒上,打完仗,也把省下的子弹留起来,换了钱寄回家里,大刘子家里穷,就靠这个和大刘子时断时续的军饷度日,崔振阳对此早就知道,看在大刘子的孝顺,再加上他打起仗来不要命,每次拼刺刀都是第一个上,浑身挂彩无数,所以一直隐忍不咎。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大刘子擦了擦腮边泪水,道:“排长,明天的仗,不知到俺还能不能活着回去,你枪法比俺好,就留着这子弹替俺多杀几个鬼子吧!”说完,大刘子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崔振阳捏着手中的子弹带,望着大刘子黑暗中远去的身影,一时间感慨万千。沉默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将子弹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站起身来,既然睡不着,倒不如巡视一下阵地。

  整座南洛城外,整整齐齐挖了三道战壕,每道战壕两米宽,一米八深。加上原来守城部队,一共不到七千人,在未来的三天时间里,这七千人马将要在这里抵挡一个师团两万多武装到牙齿的日寇进攻。崔振阳的部队,再加上另外一个一起赶到的兄弟部队一八六团,驻守外围工事,原守城部队不到一千人马,留守在城内。崔振阳这一排人,现在所驻守的,就是南洛城北面一公里的第一道工事。

  弟兄们已经三三两两卧在阵地上睡去,只有每隔五十米一个哨兵,警惕地盯视着黑暗中的前方,整座战场,静寂得没有丝毫声响。

  崔振阳巡视好阵地,找了一棵大树坐下,用手揉了揉微微发木的双眼。望着远方沉寂的黑夜,崔振阳知道,或许就在明天,他自己的的血,将会洒在脚下这片土地上。

  他并不怕死,相反,每一次想到死,他还会有一种欣慰的感觉。自从那一年从奉天学堂回到山上和爹一起打鬼子,他就知道,死,并不是最痛苦的事情,而最痛苦,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兄弟,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离开自己,这些年来,他见过太多的死亡,山上上千名兄弟、爹、二叔、军师;自己生死与共的弟兄,当然,还有弦儿......

  想到弦儿,崔振阳不由得心中又是一紧,仿佛有一根细线,牵扯着心底最深处的神经,撕心裂腑的抽搐。

  崔振阳闭了闭眼睛,有多久了?半年多了,这半年多以来,他从来不敢再去想这件事情,这半年多以来,他只知道,自己等的,就是那一天,因为,弦儿在临去前对他讲了那句话,所以,他并不怕死。

  崔振阳伸手摸了摸胸前挂着的那颗子弹,仰头望向无际的夜空,天边,有一颗流星滑过,耳边仿佛又一次想起那个熟悉的声音:“崔大哥,等着我,我一定会...一定会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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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民国二十六年八月七日黎明,北平城北八十里外的南口镇外,崔振阳所在的十九路军二一九团,埋伏在崇山峻岭间的一条公路两边。崔振阳的隐蔽位就在公路北面山上一块大石之后,距离公路大约一百来米的样子。

  他已经在这里趴了整整一夜,远处,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崔振阳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山下的公路尽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Ek公Ot那4jV3里h3福
他们是昨天下午接到命令,日军将有一个运输大队几十辆卡车携带大量军需,赶往南口镇增援,时间就在八月六日深夜。

  不过现在早已过了预定时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会不会情报有误?崔振阳再一次揉了揉眼睛,一宿没有睡觉,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青辣椒,嚼了两口,感觉好了一点。正在这时,连长的通讯兵悄悄爬了过来,低声对崔振阳道:“团长命令,坚持到早上十点,如果鬼子还不来,再撤!”

  崔振阳点了点头,挥手叫来了旁边的一班长钱黑子,轻声吩咐他把命令传下去。钱黑子听到命令,悄悄爬了下去。崔振阳把剩下的半截辣椒放到嘴里,刚刚嚼了两下,猛然感觉托枪的左手微微有些颤动!

  不对,不是自己的手在颤,是地在颤,崔振阳猛然抬头望向山下公路尽头,公路上还没有任何动静,但他已经可以隐隐听到小鬼子卡车马达从远处传来的嗡嗡像蚊子一样的声音,若隐若现地回荡在山谷间,奶奶的,鬼子来了!

  崔振阳三口两口将嘴里的辣椒嚼完,在军服上擦了擦手,再把手放到嘴边,学了几声喜鹊叫声,这时,旁边和对面山头也有几声喜鹊叫声响了起来,这是部队的暗号,准备战斗!

  崔振阳又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拉开了枪的保险,子弹上膛,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瞄向了公路尽头。

  这一次战斗还是老惯例,崔振阳打第一枪。崔振阳是二一九团最出色的神枪手,这还要感谢当年三叔的教导,记得在宛平城外第一次战斗,就是他开的第一枪,不过那一次不同于这一次,那一次没有上级的命令,他是自己开的第一枪,属于违纪行为。

  为了这事,他被关了一个星期禁闭,但出来以后,吉文星团长亲自授予了他一块勋章,原因很简单,没有命令贸然开枪,属于违纪行为,该关禁闭,但崔振阳的第一枪打死了鬼子指挥官,而第二枪,小鬼子的旗子倒了,鬼子一下子乱了营,而我们这边全军上下士气大振,那一仗打得好不过瘾!于是从此以后,吉团长命令,第一枪,都是由崔振阳来开,至于打谁,由崔振阳决定,而每次战斗崔振阳的枪声,就是开始战斗的命令。

  崔振阳再一次调了调标尺,现在天色已亮,可以看到山下公路离自己大约二百米左右,有一处路段相对窄一些,他把标尺放到了二百米的位置。这时,鬼子的卡车已经像王八一样慢慢地从公路尽头爬上了他们的视野,但非常奇怪,并没有情报里讲的那样,十几辆运输车,这时候映入他们眼帘的,只有两辆卡车。

  来不及细想了,崔振阳用准星上的缺口套住了第一辆车司机,卡车慢慢地开了过来,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五十米、二百米,崔振阳轻轻地一扣扳机,随着“啪”地一声轻响,鬼子的头车猛地往旁边一打横,撞在了路边的山石上起火,后面的卡车一个没刹住,撞到了第一辆车上。

  正在这时,山上埋伏的兄弟们也开火了,两辆车上下来了十几个小鬼子还击,但还没有放几枪,就被子弹打中见了阎王。

  一个团两千多人伏击两辆军车,实在太过轻松,没过多一会儿,车上下来的十几个鬼子横七竖八挺尸在公路上,战斗结束。

  崔振阳跑下山,兀自还在纳闷:“不是说有几十辆卡车?怎么会只见到两辆?难道剩下的在后面?”跑到山脚下,只见团长正皱着眉头,正与一营长谈着什么,见崔振阳走过来,向他招了招手,崔振阳快步跑向前去,团长道:“刚接到情报,鬼子没有按原定路线,而是走的延庆,我部奉命前去增援,崔振阳,你带着你的排留下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就地销毁!”

  “是!”崔振阳敬了个军礼,转身召集自己的弟兄。这边吉团长快速集合队伍,一刻不停,火速向延庆公路开拔。

  刚才喧嚣的战场一下宁静起来,崔振阳叫弟兄们先把死了小鬼子的武器集中,然后将尸体扔到旁边公路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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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奶奶的,谁在车里,再不应声老子开枪了!”刚把小鬼子尸首踢到山谷下,猛听后面一班长钱黑子一声大吼。崔振阳回过身来,只见钱黑子几人正端着枪,围在后一辆没烧毁的卡车车尾。

  崔振阳带着身边几个人快步走向前去,刚到近前,钱黑子又是一声大吼:“奶奶的,把家伙扔下来,老子开枪了!”崔振阳用眼神询问边上兄弟,几人都神色紧张,摇摇头。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车厢里才传出一句颤巍巍的声音,竟是中国话:“长官,别开枪,是...是自己人......”

  听了这话,众人不由得松了口气,车厢帆布帘子后颤巍巍伸出只手,扔出一把王八盒子。钱黑子又喝道:“给老子下车!”

  不多时,车上下来一个头带鬼子黄军帽的狗汉奸,哆哩哆嗦,站在众人跟前,钱黑子上前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他奶奶的,谁跟你这狗汉奸是自己人?”

  汉奸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手捂着嘴,连忙陪笑:“是...是...,不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

  崔振阳微微一笑,问道:“车上还有什么东西?”

  汉奸忙向崔振阳陪笑,答道:“还有八名皇军的慰安妇。”钱黑子听了这话,又骂了一句:“他妈的,什么皇军?是他妈的小鬼子!”说完这话,问旁边崔振阳道:“排长,这‘慰什么妇’是个什么东西?”

  崔振阳也摇摇头,用眼光询问汉奸,听了这句问话,汉奸一脸尴尬,道:“这个...这个...这个慰安妇就是...”

  钱黑子骂道:“这什么这?长官问你话呢!”批斌长勇林2wn任p华KRL
汉奸这才道:“是...是...就是日本人随军的婊子。”

  崔振阳一愣,旁边钱黑子两眼一亮,问道:“奶奶的,随军还有婊子?日本婊子?”

  汉奸陪笑道:“是...是日本婊子。”周围几个兄弟听了汉奸这话,均是一愣,钱黑子嘿嘿一声淫笑,嚷道:“奶奶的,日本婊子,不错!兄弟们,跟我上,看看这日本婊子什么模样?”

  崔振阳微微一皱眉头,钱黑子这人什么都好,仗义、勇敢,打仗不要命,就是一点――好色!毕竟是东北土匪出身。

  几名弟兄已经掀起布帘跳上车,七手八脚将几个日本女人拉下来,崔振阳放眼望去,前面几人都身着日本和服,二十出头年纪,姿色平平,每人脸露恐惧之色、浑身发抖,而最后一个下车的,看模样比前面几人小着许多,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身着一身雪白的和服,绣有淡淡暗花,短发,前额留有齐齐的刘海,样子清丽,容貌竟是极美。不过令人微觉诧异的,并不像前面几人均是一脸惊恐,这少女脸上出奇镇静,怀抱一个三尺来长硕大的布包,慢慢走下车。

  崔振阳将汉奸叫过来,问道:“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汉奸咽了口口水,答道:“长官您不知道?这日本人随军都带着妓女,供士兵泻火之用。”崔振阳点了点头,小鬼子随军军妓的事情,在东北的时候,也听人说起过,不过倒是从未亲见。汉奸继续道:“这几个女人,是前几天刚随船从日本本土到达大连的,这一批来的可不少,我看得有千把人,我听说,全都是自愿报名的。”

  自愿报名?崔振阳微微一愣,有哪个女人能自愿去做妓女?想到这里,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了看那最后下车的少女,见她怀抱着那个布包裹,文文静静地站在车后,双眼望向脚下,对周围官兵的喝骂之声充耳不闻。

  崔振阳又问道:“这些女人是送到什么地方去的?”汉奸道:“送到驻守南口的第五师团。”崔振阳点了点头,暗自思忖,这批“战利品”可是有些出乎意料,营部在昌平离这里几十里地,押着这样一批穿着木屐,走也走不快的日本女人,很容易出事,想到这里,崔振阳忽然有了主意。

  正在这时,身后一阵喧嚣,崔振阳回身只见钱黑子正在抢夺那日本少女手中包裹,少女奋力回夺,不让钱黑子抢走,口里大声地喊着什么,是日本话,旁边几名士兵拄着枪,正在看热闹,周围几个日本女人吓得瑟瑟发抖。

  崔振阳问汉奸道:“她在说什么?”汉奸又听了听,答道:“她说这是她娘留给她的,不能给你!’”崔振阳点了点头,正在这时,钱黑子久夺不下,恼羞成怒,抽出右手,狠狠给了那少女一记耳光,少女扑倒在地,“当”的一声,布包散落在地,里面包着的,竟是一把中国古筝。

  周围人都是一愣,崔振阳走到近前,俯身从地下拾起古筝,看了看,只见筝身颜色古朴圆润,竟是一件难得的古物,回身将古筝递给身后的士兵,崔振阳说道:“检查一下里面是否藏有武器,如果没有,还给她!”后面的士兵敬礼接过古筝,到一旁检查。

  崔振阳顿了顿,问道:“弟兄们,有没有人会开车?”众位兄弟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都摇摇头,崔振阳又问钱黑子:“你小子不是原来吹牛说会开车么?”钱黑子“嘿嘿”一笑,道:“排长,我那是吹牛,要让我开,开不出半里地,大伙儿全都得翻沟里。”弟兄们一阵大笑。

  崔振阳皱了皱眉,正自思忖该如何办,一旁的汉奸突然道:“长官,我会开车!”崔振阳回过头,看了看汉奸,问道:“这种车你行么?”汉奸看了看旁边的大卡车,道:“没问题,长官!”

  崔振阳点了点头,道:“好,钱黑子,你带他去检查一下,看车还能不能开。”说完,又回身命令剩下弟兄:“所有人听我命令,迅速将战利品搬上车,押上这群女人,我们回营地!”众位兄弟听罢命令,分头去收拾。

  这时身后的士兵检查古筝完毕,将古筝递向崔振阳,报告道:“报告排长,检查完毕,没有问题!”崔振阳没有接,说道:“还给她吧!”士兵答道:“是!”走过去将古筝递给那日本少女,少女接了,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兀自一滴一滴落在古筝之上。

  众人没有耽搁,迅速收拾完毕,一小时后,一行人押运着“战利品”驱车平安回到昌平营地。崔振阳命令将几名慰安妇押至一处小院关好,派六名士兵把守在院外,叫上钱黑子,亲自提审汉奸。

  审讯异常顺利,汉奸交代:这批慰安妇应该是一个多月前坐船从日本本土运至大连,其后又陆续运来几船共计一千多人,都是从日本本土以及台湾、朝鲜召集来的,当然,还有东北的中国女人,所有慰安妇在大连集中之后,再分批运送到中国各个战区,慰劳各地日军将士,他们这一批八人,就是送到驻守南口的日军第五师团。

  刚刚提审完毕,前往延庆公路增援的部队回到营地,崔振阳来不及询问战况,匆匆将审讯结果整理,找到连长,将情况作了详细汇报,连长听罢直皱眉,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回遇到,不敢擅自作主,吩咐崔振阳派人好好看守被俘获的这八名慰安妇,自己向上级请示后再作安排。

  崔振阳回到营房,找来一班长钱黑子,命令一班负责看守俘虏,为了怕士兵骚扰被抓获的慰安妇,崔振阳特别强调,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员不得进入关押慰安妇的小院。

  当日傍晚时分,吉团长亲自找到崔振阳,命令和他一起火速前往军部。崔振阳接到命令,晚饭也没来得及吃,两人马不停蹄,驱车前往位于四十多里外小汤山的十九军军部。

  师长、军长和军部几个作战参谋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两人,没有寒暄直入话题。军长向两人询问今日捕获日军慰安妇的情况。崔振阳将抓获日军慰安妇的情况,以及汉奸供词向众人作了详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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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4 | 显示全部楼层
几人听罢,商量了一阵,军长道:“刚刚得到南京最高统帅部电令,统帅部对此事极为重视,命我部不惜一切代价,于四日内,务必将所获慰安妇押运南京,南京政府将为此召开大型记者招待会,向全世界揭露日军如此丑行。”顿了一顿,军长继续道:“所以,我命令,吉文星团长,明日一早,你部派一支最得力的部队,火速将慰安妇押往南京!务必于四日内将人运抵南京!”

  “是,长官放心!”吉团长立正,敬了一个军礼。军长拍了拍师长又向吉团长交代了一些细节,两人出得军部。上了吉普车,吉团长一路没有说话,快到营地的时候,才对崔振阳说道:“振阳,看来上头对此事极为重视!”崔振阳点了点头,但没有答话。吉团长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看,这事情只有你亲自跑一趟了!”

  “我?”崔振阳一愣,让自己去干这种事情?比起留在这里打小鬼子,这差使实在是......

  吉团长似乎看出崔振阳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上面既然命令我要派一支最优秀的队伍负责押运,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选!”

  崔振阳点点头,道:“团长你不用说了,我去,而且,保证完成任务!”吉团长点点头,叹道:“其实我又何尝想让你去,每次打仗有了你那第一枪,兄弟们心里都有底儿,所以,早去早回!”

  崔振阳点了点头,吉团长又道:“这样,我安排两辆卡车,你今晚回去挑选二十个最优秀的手下组成押运队伍,明天天一亮准时出发!”

  两人回到驻地,匆匆吃过晚饭,崔振阳把队伍集中起来,与团长一起选出二十名最得力的士兵。向众人交待完任务,吩咐各人做好准备,今晚早早安歇。队伍解散后,崔振阳找来军用地图,与团长一道反复确认了押运行车路线以及各种临时应变措施。商讨完毕,已近午夜,团长吩咐崔振阳回去早早安歇。

  团长走后,崔振阳又将行动方案在脑中过了一遍。其实自从下午在军部看到师长军长的神态,他就已经感到事态重大。虽说日军随军携带军妓一事此前也有耳闻,但自开战以来,国军真正抓获日本军妓,这还是头一次。看来南京政府确是要对此事大造声势,揭露日军的丑行,届此利用国际舆论对日军口诛笔伐,为中国争取更多盟国。

  国民政府是如此,但反过来,日本人那边恐怕绝不希望此事过多外泄,对这事他们一定会采取相应行动。这一点,崔振阳是肯定的,只是他一时还还无法想到,日军究竟会采取何种手段来作补救。但无论怎样,就如吉团长临去前拍着崔振阳剑头所讲:“此翻南京押运,前途凶险、路途艰难!”不过好在此次行动策划周密,挑选的均是手下最得力的士兵,沿途又都是国统区,只要多加防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想到这里,崔振阳略为放心,随即又想起下午审讯汉奸之时,汉奸提到这一批慰安妇均是从日本本土自愿招募的志愿者,想到“自愿”二字,不禁甚觉不解,良家妇女,谁会自愿充当“妓女”?又想到下午见过的日本少女,从样子看,怎么也不会想到竟会是军妓。崔振阳摇了摇头,看来果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忙了整整一天,虽是异常疲乏,但崔振阳躺在床上,想起这一天经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不如到营房巡视一番。他起身穿好衣服,带上枪,信步走出营房。

  外面已过立秋,空气已远不如前几日那般燥热,微风吹过,竟有一阵阵凉意。崔振阳出得营房,先在驻地巡视一番,又与哨兵吩咐几句,两人话未说完,忽听远远似乎有人鼓琴之声,崔振阳一怔,问哨兵道:“哪里来的琴声?”哨兵道:“应该是从关押俘虏的小院儿传过来的,都弹了一个晚上了。”

  崔振阳点点头,离开哨兵,向关押俘虏的小院儿走去。随着走近,琴声越是清晰,崔振阳并不懂抚琴,但在奉天学堂念书之时,倒也念过两年的音律课。听这琴声奏的应是一首中国古曲,名字他已经不能记起,但听那琴声低处不绝,高处醇和,如怨如诉,弹奏者竟是此道高手。

  崔振阳走至小院儿近前,琴声果然传自院内,哨兵见是排长,立正敬礼,崔振阳问道:“里面谁在弹琴?”

  哨兵道:“报告排长,就是下午抓获的那个日本小娘儿!”崔振阳一愣,是她,她怎么会弹中国古曲,偏生又弹得如此有味道?崔振阳点点头,又问道:“弹了多久了?”哨兵答道:“那小娘儿晚饭也没吃,一直弹到现在。”崔振阳皱了皱眉:“为什么不吃饭?其他人吃了么?”哨兵道:“其他人都吃了,就是她死活不吃!”

  崔振阳问道:“为什么?”哨兵道:“不知道,我们不会说日本话,后来让那汉奸去劝了,还是不吃,钱班长说算了,爱吃不吃,饿死一两个小日本也没什么了不起!”崔振阳又皱了皱眉头,这钱黑子就会胡搞,上头严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俘虏安全,一定要活着运到南京。想到这里,崔振阳抬起头来,吩咐哨兵道:“你去伙房叫醒老张,让他起来生火,随便弄点吃的送过来,这里我帮你守着。”

  哨兵一愣,问道:“现在?”崔振阳道:“对,就现在,马上去!”哨兵没有再问,一个立正,反身向伙房跑去。崔振阳整了整军帽,在小院儿门口立定站岗。

  里面琴声还没有停,已过午夜,那琴声在夜色中越发显得清晰悦耳,只听高扬之处有似间关莺语,低转之间却如幽咽泉流,琴声婉转萦回,竟似说尽无穷心事,但却隐隐掩饰不住一股说不出的凄凉之感,仿佛历经艰难苦恨、沧海桑田,不禁催人泪下。只听那琴声从低沉到高亢,从高亢再到低沉,如此三次,琴声才越来越低,随着“咚”的一声轻响,琴声哑然而止。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夜凉如水、月白风清,崔振阳立在门外,竟听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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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停顿片刻,琴声再响,崔振阳不禁一愣,竟是他熟悉之极的一首极为欢快的东北民歌。只是那琴声一时之间如欢歌笑语,一时之间却又突然黯然销魂,仿佛操琴之人在欢乐之中也掩饰不住极度的酸楚,就似前人诗句:“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崔振阳随着那熟悉之极的旋律,一时之间不禁心潮起伏,思如泉涌。回思自己二十多年的身世,幼时随父亲二叔挖参练武,无忧无虑,后入私塾、入奉天学堂,直到日本人占领东北,自己辍学随父亲上山打鬼子,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生离死别,山上一千多名兄弟,只有十二人逃了出来,后来大伙儿东山再起,为酬军饷到奉天盗墓,以至最后全军覆没,父亲、二叔、军师、三叔四叔,还有山上上千名兄弟,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想到这里,崔振阳不禁潸然泪下。

  院内琴声宛转起伏,院外崔振阳正自随着琴声,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感,猛听院内“当”的一声,好像琴弦突然断裂,琴声猝然而止。崔振阳一愣,好半晌儿才缓过神来,侧耳倾听,院内再无动静。四周一片沉寂,只有月光如水,洒落阶前。

  过了好半晌儿,院内再无一点声音,崔振阳叹了一口气,不觉心中微感怅然。正在这时,猛听砰嘭一响,好像院内有椅子倒地之声,崔振阳忽然一股极为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当下顾不得细想,一脚踹开院门跨进院内,月光照射之下,只见一架古筝摆在院中水井井栏之上,再往远看,只见院后大树之上隐隐约约一个白衣人影悬空而挂,兀自微微摇晃。

  崔振阳抢到近前,果真是那日本少女,双足临空,头颈套在绳套之中,绳子却挂在大树之上。崔振阳急忙托起少女身子,右手拔了随身的刺刀,奋力举起刺刀割断绳索,将少女放到地下。

  此时后院站岗的弟兄听到刚刚那一脚踹门声响,立刻抢进院来,院中关押的另外几名俘虏也被外面的声音惊动,纷纷走出厢房,几名手下问崔振阳道:“排长,出了什么事?”崔振阳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众人看到这般光景,也猜出了所以,只是每人都一脸疑惑,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少女为何如此。

  崔振阳将匕首放到身畔地下,用右手将那日本少女上半身托起,解去颈中绳索,又摸了摸她脉搏,幸好一颗心尚自跳动,不禁心头略宽。崔振阳伸手在她人中按了几按,过了半晌儿,那少女“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正要将她放下,只见那少女睁开眼睛,看到身旁崔振阳等几人,先是一怔,随即明白怎么回事,少女瞪视了崔振阳一眼,眼神凄苦,似是极度怨对,随即低下头,正看到崔振阳放在地下的刺刀,那少女只是一愣,随即俯身拾起地上刺刀,闭上眼,挺刀向自己胸口刺落。

  四周众人都被少女这举动惊呆,崔振阳本能伸出右手去要夺她手中刺刀,不想自己的右手尚自扶在那少女腰间,就这一愣神的功夫,刀子已然及胸,崔振阳顾不得多想,伸出左手一把握住刀刃,这时刺刀已经刺入少女胸口半寸。崔振阳奋力回夺,那少女力弱,刺刀脱手,崔振阳将刀子远远扔到身后,手掌已被刀锋割的鲜血淋漓。

  崔振阳霍的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已经救了你一次,为何还要寻死?”那少女一愣,随即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这时一旁的手下才缓过神来,赶紧过来给崔振阳包扎。崔振阳唤来傻在一旁的汉奸,指着兀自坐在地上哭泣的日本少女,说道:“问问她,为什么要寻短见?”

  汉奸赶紧鞠了个躬,走过去大声向那少女问起日本话,少女只是垂泪,并不作答。汉奸又问了一阵,见那少女还是不语,于是走回来对崔振阳道:“长官,她不说话!”

  崔振阳挥了挥手,走到另外几个慰安妇身前,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看好她,不许让她再寻短见,再出什么事,唯你们是问!”旁边汉奸赶紧将崔振阳这番话翻译了,几个慰安妇赶紧鞠躬。

  崔振阳又叫来一个手下,吩咐道:“快去把军医叫过来,给她包扎包扎!”那手下应了,快步跑去找军医。崔振阳又唤来其他几名手下,吩咐他们各自守好岗位,此事不可外泄,大伙儿点头答应,一起出了小院。猫[5安U生2器y]哦华Kl
军医几分钟后赶到,进院给那少女作了包扎,又将崔振阳手上伤口上过药重新裹好后,对崔振阳说道那少女伤势没什么大碍,养一两天就好,崔振阳点了点头,又向手下交代了几句,和军医一起回了营房。

  回到房间,崔振阳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倒不是手上伤口疼痛,而是今晚发生的事情,有太多让他异常费解,无法入眠。

  首先让他奇怪的是,那“日本”少女如何竟会弹奏古筝,而且奏的还都是中国古曲,此外最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少女最后弹的竟是他极为熟悉的东北民歌,难道她会是中国人?这又不太可能,崔振阳清楚地记得今天抓获那少女的时候,她分明说的是日本话。

  记得他在奉天学堂的时候,他的音乐教员曾经讲过:“世界上什么都可以做伪,唯有两件事情无法作伪,一是人的眼神,二就是音乐,一个人尽情演奏一样乐器,心情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晚上听那少女的琴声,清幽典雅、飘然出尘,但是,崔振阳也可以听出来,那琴声后面却隐藏着无穷心事!

  除此以外,那少女因何缘故非要自尽,而且,一般自尽之人一旦被救活,就决不会再寻短见,可那少女却为何再次拾起匕首自刺?而且从两人抢夺匕首的力量看,那少女死意已决!

  崔振阳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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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千里押解  

  第二日天色未亮,二十名队员起床吃过早饭,整齐列队在营地空场之上。两辆经过伪装的军用卡车与四名司机已经等在那里,团长带同营长连长也来亲自为崔振阳一行送行。

  一番叮嘱之后,崔振阳带同二十名队员押运着八名慰安妇一名汉奸,分乘两辆卡车,浩浩荡荡向南开拔。

  第一辆卡车由钱黑子带队,九名队员两名司机,押运四名慰安妇一名汉奸,总计一十七人,剩下十六人则由崔振阳带队,坐在第二辆车上。

  汽车沿着崎岖的土路前进,由于害怕鬼子的飞机轰炸或阻截,这一次押运不敢走公路。此外,由于战事吃紧,各地都可能有鬼子的部队出现,两辆车甚至连大路都不敢上。

  南京距离北平一千多公里,要在四日内赶到,每日只需走四五百公里即可。其实四五百公里对卡车来说并不算什么,但众人只能走小路,因而平均时速只有四五十唛,再加上沿途需要打尖休息,所以每日也要开上十几个小时。

  整整一天,众人加紧戒备,所幸一路无事。中午卡车一口气开过了石家庄,在距邢台百十来里的一处村落吃过午饭,晚上一鼓作气进了河南,八点多钟,崔振阳叫司机把卡车开到路旁一片树林,在林中空地上搭好帐篷,埋锅造饭。

  吃过晚饭,崔振阳安排好部下轮流守夜,然后把钱黑子拉至一处商量明日具体行程。按照两人(由于手里没有地图,此处内容过几天再补上-百步)

  两人都感到日军一整天并未见什么行动,并不见得后几日行程也一样安全。相反,这一日的平静倒让两人感到隐隐不安。按道理说,如果阻截,就在河北天津一线最为顺手,因为这一带日军势力最大,难道日本人对这件事情并不重视?这不可能,那么,就很可能有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崔振阳想起今日下午经过山东德州

  (注:也是因为没有地图,搞不清楚从北京到南京究竟是应该走石家庄-郑州路线,还是应该走天津-山东一线,兄弟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一带在车队头顶盘旋的日军侦察机,看来日本人是要谋定而后动,此后几日的路程会异常的艰险。

  崔振阳正自沉吟,一旁的钱黑子突然问道:“排长,今天下午在咱们头顶上飞的小鬼子飞机,怎么没扔炸弹?”

  崔振阳笑了笑,道:“那是日军的侦察机,只做侦察用,并不能轰炸。”钱黑子恍然大悟,又问道:“排长,你说小日本有没有可能派飞机来炸咱们?”

  崔振阳沉思了片刻,摇摇头,道:“这个我想过,应该不大可能,用飞机轰炸,敌我难以分清,岂不连自己人也炸死?其次即便能分清敌我,轰炸机只能杀人,不能救人,此外退一万步讲,就算日本人希望全部炸死,杀人灭口,飞机也很难做到,难免有人会侥幸逃生,这样岂不前功尽弃?”

  钱黑子听了,点了点头,觉得崔振阳分析得有理。两人又聊起究竟日军会采取何种行动,猜了半晌,也未能想到什么结果。钱黑子问道:“排长,俺就想不明白,不就几个小日本婊子么,南京那帮人怎么这么上心,派上咱这么多兄弟护送,要是不领这个差使,留在北平那边打小鬼子多过瘾。”

  崔振阳笑了笑,说道:“这是‘政治’,你我都不懂的!”钱黑子累开嘴,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政治’俺不懂,不过那个日本小娘们倒是挺美,要是说上头看中了这几个日本小娘,俺倒明白。对了,俺听说那日本小娘们昨天晚上寻了短见,是咋回事?”

  昨日晚间在小院外站岗的都是没有参加这次押运行动的弟兄,钱黑子也是今日一早才听弟兄们说起此事,事后传言,未免会添油加醋。

  崔振阳听钱黑子问起此事,不由得看了看自己还绑着纱布的左手,想起昨晚一事,那弹古筝的日本少女今日与崔振阳在一辆卡车,整整一天坐在车里紧紧抱着古筝,一言不发。

  想到这里,崔振阳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钱黑子的问话。钱黑子看了看崔振阳的左手,骂道:“这日本小娘们,被抓了还这么不老实,看俺今天晚上怎么收拾收拾她!”说完,钱黑子又嘿嘿笑了两声,低声道:“排长,要不咱今天晚上把那小娘们弄出来,让弟兄们都舒服舒服?反正她也是婊子!”说到这里,钱黑子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道:“这么美的小娘们,不干便宜了别人!”

  崔振阳皱了皱眉头,道:“钱黑子,不许胡闹!”钱黑子笑了笑,道:“排长,你这人哪都好,就是放不开,一点都不像俺们东北出来的弟兄!”钱黑子也是从东北跑出来投军,他爹钱二杠子,也是东北占山为王的大土匪,日本进来以后被日本人抓住活活用刺刀挑死,也算是一条好汉。不过钱二杠子一伙人平日里打家劫舍,骚扰乡亲,所以崔大胯子兄弟与他们少有来往。钱黑子是在山寨被攻破后侥幸逃出来,进关投了国军。

  崔振阳摇了摇头,钱黑子和他手下几个兄弟都是东北逃出来的,而且大部分都是土匪出身,痞气甚重,只是打起鬼子来不要命,倒是几条好汉。

  崔振阳道:“我们这次押运事关重大,到了南京你们几个愿意逛窑子赌钱,我给你们放假,但是路上,绝对不能胡闹!”钱黑子笑了笑,道:“行,听你的,不过这阵子光顾得打鬼子,好久没碰女人了,兄弟们都憋得厉害了,放着这么多水亮的小婊子不让碰,嘿嘿,还真他****挺难受!”说到这里,钱黑子站起来拍拍屁股,说道:“行了,回去挺尸睡觉,夜里还得站岗!”

  钱黑子走后,崔振阳将明日的事情在心中合计了一遍,又到营地巡视一番,一切交待完毕,才回帐篷休息。

  洗漱完毕,虽然一天的疲累,但想起这两日的事情,崔振阳一时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拿出二叔留下的《气剑真经》开始研读。

  自爹与二叔过世后,这本《气剑真经》已是二人留下的唯一遗物。崔振阳自幼随两人练武,这本书也时常听爹与二叔提过,只是先前从未见过而已。记得爹曾经对他讲起他们所练这一门武功的来历,提到过真经最后一段几百年来无人能解,崔振阳一直也很好奇,不过爹与二叔从未将这本书给他看过,想必是他扎根功夫并未练好,早看这本秘籍,有害无益。

  记得与二叔跳崖之时,二叔从怀中掏出这本书递给他,说道:“振阳,这本书记载着二叔与你爹练过的全部武功,以后俺两人可能都无法再教你,你自己参照真经,好好练习,真经最后一段几百年来无人能解,相比是极为高深的武功法门,俺们凡人极难误透,不过好在你只要扎扎实实练好前面的武功,就已经是一顶一的高手了!”当时崔振阳含泪接下,二人最后望了一眼兀自屹立在那里的崔大胯子,反身跳下悬崖。

  崔振阳又一次想起前事,心中一阵酸楚,强自镇定心情,按照真经所载,心神归一,将真气逐渐引导,渐入无物无我的境界,运了三遍功,崔振阳睁开眼睛,感觉神清气爽。又翻到真经最后几页,这几页的文字他已经看了不止一遍,虽说现在自己前面的武功都未练全,还远没到研读真经最后一段的境界,但出于好奇,他每次练功完毕,都会翻开真经最后一段看上几遍,到现在为止,这一段文字他几乎都可以背诵出来。

  这最后一段的文字,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奇怪的是,每一句话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既不是古文,又不是白话文,硬要解释,也非全不可解,只是其中提到诸多名词,全然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其实到现在为止,每次练功完毕翻看真经最后一段,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自己也并不觉得这次就一定能够想出什么结果,几百年来都无人能解,自己未见的有这么幸运。崔振阳又看了几遍,这才和衣而睡。

  睡至中夜,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以极快速度抢到门前,崔振阳睡觉甚轻,早已醒觉,翻身而起,抓起身畔的手枪,低声喝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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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6 | 显示全部楼层
门帘一掀,抢进一个人,却是钱黑子手下小四川,只见小四川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报告排长,不好了,刘闷子几个人喝多了酒,刚刚把那个日本小娘们给拉走了?”
  “拉走了,拉到哪里?”崔振阳急问道。小四川道:“不知道,我看着他们往林子西边去了,说是去拿那日本小娘儿...”小四川说到这里,使劲咽了口口水,才道:“说是去...去泄泄火......”
  崔振阳一愣,马上明白,怒道:“钱黑子呢?”小四川道:“一班长睡得跟死猪似的,怎么讲也叫不醒,我就赶紧来找你。”崔振阳披上外衣,将手枪揣到皮带上,道:“跟我走,快去把人截回来!”
  两人快速奔出营帐,正撞上钱黑子趿拉着鞋,衣冠不整跑过来,崔振阳见了钱黑子,回身对小四川道:“让一班长跟我去,你去让大伙儿把俘虏看好,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小四川应声而去,崔振阳也不理会钱黑子,按照小四川的指示,快步向前奔去。
  钱黑子紧跟在崔振阳身后,一脸懊丧,两人跑出半里,钱黑子才在崔振阳身后说道:“排长,这事儿怪我没跟他们几个嘱咐好。”
  崔振阳没有答话,这事也不能全怪钱黑子,十九路军卢沟桥一仗损失甚重,现在很多都是这一个多月来才招募的新兵,良莠不齐。钱黑子手下这几个人,都是原来东北土匪出身,虽说打鬼子不含糊,可由于训练不严,军纪就差了很多。
  两人又奔出百十步,隐隐听到不远处有男人的喝骂,中间夹杂着女人叫声。两人加快脚步,过了一片密林,只见刘闷子正在地上撕扯那日本少女的衣裳,其他几人手持酒瓶,边喝边在一旁指指点点。

  崔振阳大声喝道:“住手!”刘闷子听到喝声,回过头来,见是崔钱二人,晃晃悠悠站起身来,醉醺醺笑道:“原...原来是排...排长,还有班...班长...也...也来了...,哥几个...正...正要拿这日本小娘们泄...泄泄火儿,要不然一...一块儿来...来......?”

  崔振阳一皱眉头,回身对钱黑子道:“把他们几个都给我带回去!”一旁几人见到钱黑子与崔振阳,酒立刻醒了大半,慌忙立正,只有刘闷子兀自在一旁满嘴酒气、胡言乱语。
  钱黑子抢到刘闷子跟前,一把将他扯了起来,刘闷子感觉有人扶他,笑道:“不...不用你...你帮忙,老子能...能行!干...干个日本小娘们,还...还用你们帮...帮忙!”说着就去解裤带。
  钱黑子一使眼色,又上来一人,将刘闷子架了起来往营地走去,刚走出几步,刘闷子觉得不对,骂道:“这干...干啥,谁不让俺...俺动这日本小娘们,俺跟他没完!”说着双膀一甩,将扶住他的二人甩了一个趔趄,刘闷子自幼练武,虽在醉中,寻常几个大汉也不是他对手。旁边两人看着不对,四人合力将他架了起来,刘闷子又是一甩,四人全都坐到了地下。刘闷子一把扯开胸口的衣裳,骂道:“他奶奶的,老子上战场打鬼子,出生入死,什么时候是孬种?现如今干个日本小娘们,看谁敢拦我?”

  四人见到这般光景,都愣住了,钱黑子坐在地下向崔振阳求助,崔振阳皱了皱眉,快步走上前去,一指点向刘闷子胸前,要将刘闷子点到。不成想刘闷子虽在醉中,功夫并没有丢,右手一格,右手成龙爪形,快速抓向崔振阳胸前,崔振阳一愣,没想到刘闷子醉得人都不认得了,功夫可一点都没有减,赶忙侧身躲避,但还是晚了片刻,左胸的衣衫被被刘闷子抓下一片,也就在同时,崔振阳右指再度点向刘闷子胸前,这一次他没有再能避过,身子一晃,慢慢软倒下来,崔振阳一把拖住刘闷子身体,低声喝道:“给我拖回去,等他酒醒了再说!”钱黑子几人见刘闷子被制住,赶紧上前几人合力,将他架了起来,快步往营地抬去。

  崔振阳看着几人远去,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只见那日本少女兀自坐在地上,赤着双足,上身衣裳已被撕成碎片,大片雪白的肌肤上青一条紫一条,双手抱胸,在夜色中瑟瑟发抖,吓得呆了。崔振阳不敢再看,赶紧脱下外套给少女披上。抬头看了看天,见夜色已深,也不知营地那边情形如何,万不能再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不敢再耽搁,将少女背在肩头,快步向营地走去。

  那少女趴在崔振阳背上,也不反抗,只是不住地发抖,过了片刻,崔振阳感到有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自己的后颈之上。崔振阳一向对日本人没有任何好感,但看到她如此楚楚可人之状,也不禁微微心中不忍,想要安慰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加上语言无法沟通,索性硬了心肠,快步向前走去,那少女哭了一阵,渐渐止住了哭声,趴在崔振阳肩上慢慢睡着了。

  崔振阳在密林中一脚高一脚低快步走着,回想起这两天的经历,也不禁对后背上这个少女充满好奇,不知道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崔振阳将少女送回营地,叮咛士兵仔细看守,万不可再出什么乱子。叮嘱完毕,又到钱黑子几人帐中,见刘闷子四脚拉叉躺在床上,烂醉如泥、鼾声如雷。钱黑子见了崔振阳,一脸惭愧,崔振阳没有再说什么,只吩咐钱黑子看好手下几人,一切等到南京再行处罚。
  第二日一早,刘闷子一觉醒来,将昨晚之事一古脑忘了个干净,听钱黑子几人说起此事,吓得连忙着崔振阳,崔振阳也并未过多责备,只叮嘱他路上不可再酗酒,刘闷子忙不迭点头答应。

  这一日的行程倒是平静,两辆卡车经××,过××,晚上八点钟,驶入距南京不到二百公里的××镇,(小镇介绍)

  小镇民风古朴,见有国军队伍到来,镇长亲自前来迎接,崔振阳出示上面命令,镇长为众人准备出位于镇东两个小院,两院一东一西,仅隔几十米的距离。崔振阳将俘虏安置在东面较小的院落。吃过晚饭,由于明日还要赶路,众人早早安置。这一晚是由钱黑子带领刘闷子几人守上半夜,小四川负责下半夜站岗。
  崔振阳吩咐完毕回至住处,照例练了三遍功,练功完毕,随手一边翻看那本《气剑真经》,一边想起这几日的事情。×镇距南京仅有不到二百公里路程,如果一切顺利,明日下午,众人便可抵达南京,交卸身上这个重担。但奇怪的是,这两日异常平静,并未有任何动静,难道日本人对此事并不关心?又或许鞭长莫及,这里毕竟是国统区?思前想后,一时也未想到什么结果,不过无论如何,明日这二百公里的路程,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要说大乱子,即便昨晚那类事情,也不能再出。

  想起昨晚的事情,崔振阳记起今晚上半夜便是刘闷子几人执岗,于是披了衣服,走出房间。已近午夜,除了门口站岗的两名弟兄,其他兄弟早已熟睡,除了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小镇一片寂静。
  崔振阳出了院门,向关押俘虏的小院走去,微风拂来,隐隐传来一阵琴声,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是那日本少女在弹琴。崔振阳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不错,是古筝的声音。崔振阳微微一笑,暗想那少女既然已经能够再弹琴,想必已无大碍。
  走到院子门口,琴声更加清晰,钱黑子走过来向崔振阳敬礼,崔振阳点了点头,问钱黑子道:“里面一直在弹琴?”钱黑子道:“是,已经有个把钟头了。”
  崔振阳问道:“她的伤势如何了?”钱黑子道:“晚上军医检查过,说已没什么大碍。”崔振阳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钱黑子敬了个礼,答道:“是!”

  崔振阳推开院门,只见那少女一身白衣,端坐在院子正中一把木椅上,古筝放在膝头,听见门声响动,那少女停下手中弹奏,抬起头来,见是崔振阳,微微一怔。

  崔振阳走至近前,向少女微微颔首,少女脸上一红,随即低下头,过了片刻,抱起膝上古筝,匆匆回屋。
  崔振阳望向少女背影,暗自纳闷,不知她为何离开,难道误认为自己是刘闷子一流?摇了摇头,正自诧异,忽然房门又开,那少女擎了一件东西,向崔振阳走来。
  走至近前,崔振阳看清她手里捧着的是昨晚披给她的外衣,想起昨夜之事,不禁微觉尴尬。少女将外衣递至崔振阳面前,沉吟片刻,轻轻说道:“这...是你的外衣,谢谢你!”说的竟是极为纯正的中文!
  崔振阳一下子楞住,没想到她竟会说中国话,僵立片刻,下意识接过外衣。那少女又道:“衣服前襟撕破了,我已经帮你补好。”崔振阳低头看了看少女还给他的外衣,果见衣裳前襟昨日被刘闷子被撕破的地方已经补好,针脚细密,手工极为精致。
  崔振阳又愣了片刻,才抬起头来,问那少女道:“你...会讲中国话?”少女点了点头,道:“我妈妈是中国人,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崔振阳心中疑窦顿解,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会弹古筝。
  崔振阳笑了笑,说道:“那你也算是半个中国人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女道:“赵弦儿,我随妈妈的姓,除此以外,还有一个日本名字,幸若弦子。不过,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日本人。”崔振阳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不错的名字。”那少女脸上一红,过了片刻,问道:“我听他们叫你崔排长,你姓崔?”崔振阳道:“不错,我叫崔振阳。”

  那少女低下头,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崔...崔大哥,谢谢你几次不顾性命救我。”听到少女道谢,崔振阳猛然又想起前日晚间的事情,不由看了看自己尚自缠裹着绷带的左手,心中疑惑又起,问道:“那晚你为什么要寻短见?”
  听了崔振阳问话,那少女猛地一震,低下头使劲咬了咬嘴唇,过了半晌儿,才缓缓说道:“妈妈去世了。”崔振阳一惊,同时不免心中困惑,不明白她为何因为母亲去世就会轻生?
  崔振阳并没有再问,那少女沉默了半晌,才走到院中木椅上坐下,隔了良久,才幽幽地说道:“爹爹去世以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现在,妈妈也走了,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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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振阳一震,原来她和自己一样,竟也是父母双亡。一个孤身少女,带着双重身份,恰又生逢乱世,确是凄楚可怜,想到这里,崔振阳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那少女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边,这一日正是十五,月亮正圆,那少女喃喃低声说道:“今天,妈妈去世整整一个月。”
  崔振阳点了点头,不由得也想起自己身世,一时间感慨万千。两人半晌没有说话,隔了良久,那少女又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爹爹是日本人,二十年前只身到东北垦荒,就留在了那里。爹爹和妈妈也是在那里相识,爹爹自幼家里很穷,很小就一个人出来闯荡。妈妈出身书香世家,后来一场瘟疫,全村人都死光了,爹爹正巧路过,从死人堆里把妈妈救了出来,妈妈病好以后,就嫁给了爹爹。”

  安崔振阳点了点头,他曾听爹与二叔提起,十数年前确有大批日本贫民到中国东北垦荒,多是贫苦的日本下层农民,到东北只为混口饭吃,其中大多为人忠厚,与当地中国人一起生活,关系很是融洽。

  那少女继续道:“爹爹一直对我们很好,他不希望我们受苦,所以加倍努力干活,希望我们过得快乐,那时候家里很穷,但是一家过得很幸福,妈妈从小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读书、弹琴,还有做家务活。”
  少女说到这里,脸上不自禁露出甜甜的笑意,崔振阳也笑了笑,想起自幼随父亲二叔挖参打猎的日子。过了一会儿,少女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好景不长,由于操劳过度,一年前爹爹患了重病,去世前他唤来在日本的二叔,托付他照付我们母女。爹爹去世后,二叔帮我们卖掉了所有的东西,把我和妈妈带到了日本,没有多久,妈妈也病倒了,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们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妈妈的病还是越来越重。二叔家也并不宽裕,不忍心连累他们,我们便搬了出来,这时候,军队里面在招收随军服务人员,会给一笔很多的安置费,为了妈妈,我偷偷报了名,我将所有的安置费交给二婶,托付她照顾好我的妈妈,然后一个人,只带了这支古筝,随船来到了中国。”

  少女说到这里,用两手抱住了肩头,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不胜夜风寒冷,崔振阳将手中外衣披到少女肩头,少女脸上一红,低下头,过了良久,似乎鼓足勇气才继续说道:“到大连后我们才知道,这一批同去的所有女孩子,并不是做一般性的随军服务,而是...而是......”

  崔振阳伸手按了按少女肩头,安慰道:“你不用讲了,我明白。”少女看了看崔振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眼眶中的泪水盈盈欲滴。又是过了好一阵,才道:“知道这个消息后,我几次轻生,但想起为了妈妈,无论怎样,我都要活下去。我们在大连等候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分批运往各个战区,就在出发前那个晚上,我接到了二婶的加急电报,妈妈...妈妈她...去了......”

  少女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长久以来的悲痛、屈辱一下袭上心头,将头深深埋在臂弯中,无声地恸哭起来。崔振阳看到少女耸动的双肩,一下明白前日晚见少女任何要寻短见,想起少女的身世,崔振阳心中也是一阵伤感。

  过了良久,少女止住哭声,又沉默良久,才幽幽叹了口气,对崔振阳说道:“不过无论怎样,谢谢你几次不顾性命救我,尤其是昨天,若不是你......”说到这里,少女顿了一顿,才道:“现在就算我死了,也还能清清白白地去见妈妈......”

  崔振阳听到这话,知道少女并未绝了求死的念头,叹了口气,安慰道:“你父母倘若在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而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而且,这一次我负责押运,一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到南京之后,国民政府一定会好好将你们安置,况且,你又不能完全算日本人。”

  少女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我不是日本人。”崔振阳一愣,问道:“什么?”少女道:“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日本人,我从小在中国长大,受的是中国的教育,而且,爹爹妈妈成亲时,爹爹曾经答应过妈妈,他们的孩子,一定要是中国人,所以,我一直是中国国籍。”

  崔振阳听了少女这番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心里一阵轻松,至于为何如此,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几日来,他们押运的这批俘虏虽不是日本军人,但崔振阳还是一直将他们视之为“敌人”,虽然,将眼前这样一个极为纯洁的少女视为“敌人”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在崔振阳心中,日本人就如畜生一般,狼子野心,世人皆知。崔振阳对这少女并无好感,数度救她也仅仅是出于军人的天职,他要保护这批俘虏的安全,将她们所有人平安运到南京。

  然而现在听到她竟是中国人,心头还是一阵轻松,在崔振阳内心深处,如此清纯善良的少女,怎么可能是日本人?
  少女仿佛也看出崔振阳心中的变化,问道:“崔...崔大哥,你...你怎么了?”崔振阳微微一笑,道:“知道你不是日本人,我很开心。”顿了一顿,又道:“这样就更好了,南京的事情办好后,你很快就可以被释放,到时候你可以一切重头开始。”
  那少女凄然一笑,轻声说道:“我已经无家可归,没有地方可去了。”听了少女的话,崔振阳也是心头一酸,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一定会有办法。”
  那少女又笑了笑,没有再往下说,而是问道:“崔大哥,你是哪里人。”崔振阳道:“我老家在吉林。”少女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也是东北人。”
  知道那少女不是日本人,崔振阳心头隔阂尽去,于是坐到一旁长凳之上,与少女聊起幼时之事。那少女是哈尔滨人,两人也算是老乡。崔振阳自从东北密林逃生后,所有亲人全都离自己而去,这一点与少女同病相怜。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聊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一起回叙旧事,一会儿欢乐,一会儿伤感。崔振阳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钟,站起身来,对少女道:“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还有,希望你能想开些,为了你的爹娘,好好活下去,不要再轻生。”那少女点点头,道:“崔大哥,谢谢你陪我聊天,我会努力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崔振阳点了点头,向那少女告别,少女解下肩上披着的外衣还给崔振阳,崔振阳伸手接过,外衣上兀自带着那少女的体温。那少女站在院中,直看着崔振阳走出大门。
  崔振阳回到营房,想起今晚经历,一时之间辗转反侧,良久方才睡去。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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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生死茫茫  

  一夜无事,第二日天色未亮,众人没有打搅镇上居民,吃过早饭悄悄离开小镇。此处距南京只有不足二百公里路程,只是路上水道甚多,路并不好走。不过好在路途不远,如果一切顺利,最迟傍晚之前众人也可抵达南京。

  虽只有最后一日路程,众人更是不敢松懈,崔振阳负责第一辆卡车,钱黑子第二辆,九名俘虏前面一车四名,后面五名。一上午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这平静之中让崔振阳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中午众人在一处树林打尖,此处距南京只有一百公里左右,如果不出意外,再走出五十公里左右,就会有南京的部队来接应。

  吃饭时崔振阳与钱黑子商量了一番,钱黑子也是感觉诧异,但都想不透日本人那方面究竟是做何打算,按道理来讲不会让众人如此平安便抵达目的地。

  下午的路程只开出三十公里,过了一处树林,前方是一处开阔地,崔振阳远远看到两辆军用卡车停在路边,车旁站了二十来名军人。

  崔振阳吩咐司机靠边停车,不要熄火,命令众人加紧戒备。随后与前黑子下了车,走向前去。对方队伍中也走出两人,走至近前,一名挂着少尉军衔的军官向崔振阳敬了个礼,道:“南京警备团一营一连二排排长赵国栋,请问你可是十九路军二一九团崔振阳排长?”

  崔振阳还了个军礼,答道:“我就是崔振阳。”赵排长道:“奉南京最高司令部命令,前来接应,这是最高司令部命令。”说完话,赵排长后面的士兵递上一个纸卷,崔振阳接过纸卷打开,只见里面写道:“兹命令南京警备团一营一连二排赵国栋率部接应十九路军运送之九名俘虏。”署名是南京卫戍区最高行政长官唐生智。

  崔振阳将命令仔细看了两遍,又交给身后钱黑子,确认无误。崔振阳道:“赵排长,实在抱歉,我还要检查一下你的证件。”赵国栋笑了笑,从上衣口袋取出证件交给崔振阳,崔振阳看过无误,转身对钱黑子道:“让他们把车开过来!”这边赵排长与崔振阳寒暄几句,随后向身后士兵耳语了几句,后面士兵一个立正,微微一鞠躬,向后跑去。赵排长道:“奉上面的命令,下面一段路,就由兄弟负责押运,咱们就此分手,有机会再请崔排长喝酒。”崔振阳微微一愣,问道:“我们不用去南京?”赵排长一笑,道:“不用,此处虽离南京不远,但华北战事吃紧,上面还是命令崔排长一行火速赶回。”崔振阳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时钱黑子已经带着两辆卡车开了过来,崔振阳将上面命令向众人转述了一番,众人都是一愣,但一想马上就能卸了肩头重担,也无异议。大伙儿将俘虏押下车,南京警备团的人将俘虏接过押上他们的卡车,崔振阳远远看见赵弦儿在队伍中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不由得心中一紧,忽然想起了什么,与身边赵排长将她的身份大致讲了一遍,赵排长听了赵弦儿竟是中国人,也是一愣,道:“兄弟放心,我会向上司汇报。”

  崔振阳微微放心,俘虏全部押运上车,赵排长向崔振阳敬礼告别,崔振阳一行站在路边,目送赵排长一行出发。只见卡车慢慢地驶上公路,逐渐加速,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崔振阳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微感怅然。

  众人见赵排长一行驶的远了,都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重担终于卸下,无不倍感轻松。大伙儿纷纷跳上卡车,卡车掉头,驶向回程。

  钱黑子道:“奶奶的,这鸟任务总算是交差了,可以回去干小鬼子了!”崔振阳没有回答,见卡车驶过一座土山包,突然对司机道:“停车!”转身对钱黑子道:“命令所有弟兄,下车集合!”司机见语气郑重,猛然一个急刹车,后面的卡车也停了下来。钱黑子一愣,问道:“排长,怎么?”

  崔振阳挥了挥手,没有回答,打开车门下了卡车。很快,除崔振阳、钱黑子外,所有队员列队完毕,崔振阳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弟兄们,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次任务太过顺利?”众人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钱黑子问道:“排长,你的意思是?”崔振阳伸了伸手,让众人安静,然后道:“弟兄们,出发之前我们就都很清楚,此次任务异常艰巨,但到目前为止,一切风平浪静,静得甚至有些奇怪!”听了这话,大伙儿纷纷点头,崔振阳继续道:“我和钱班长分析过,日本人绝不可能让我们就这么顺利地把人押到南京,所以越是平静,这后面的问题就更大!”

  钱黑子点点头,崔振阳确是与他数次探讨,都未能找到什么结果。崔振阳看了看手表,道:“弟兄们,时间不多了,长话短说,我怀疑,刚刚这一行人是日本人假扮的!”

  “什么?!”崔振阳这最后一句话,就如一滴水忽然滴入沸油之中,众人一下炸了营。崔振阳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我发现了三处疑点,首先,中国军人接受命令,只会立正,不会鞠躬,而刚刚赵排长的手下在立正的同时,还鞠了一个躬,虽然动作不大,但还是被我注意到了,这是其一。其二,你们有没有发现,他们的卡车被冲洗得非常干净,根本不像是从几十公里外赶过来的,而其三,这里离我们预定的接应地点,还有将近二十公里的路程!”

  钱黑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帮龟儿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原来是日本人,不会说中国话,排长,你刚才怎么不挑明了?”

  崔振阳道:“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远处树林里有人影晃动,那里应该是他们的埋伏,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就会全军覆没。我想他们的计划是,如果不能平安把俘虏接走,就会连我们带俘虏全部消灭,所以我猜想树林里一定早已架好了几挺机枪!”

  听了崔振阳这话,众人都是猛的打了一个冷战,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处,如果刚刚有什么异动,那么这时候所有人都会已经横尸遍野了!

  钱黑子问道:“排长,怎么办?”崔振扬又一次看了看表,沉吟了片刻,道:“时间不多了,小四川带一个人骑摩托车抄近路马上赶往原定接头地点,确认赵排长的身份,我怀疑真正的赵排长早已经死了!第二,钱黑子带另外一名兄弟,骑上第二辆摩托车,按原路追赶前面的卡车,他们现在距我们应该不超过十公里,你们应该能够在半个多小时以后追上,沿途留下标记。其他人跟我都上第一辆卡车,按照钱班长留下的标记,远远跟着,见机行事!”

  顿了一顿,又道:“现在敌人在明,我们在暗处,弟兄们,能否最后完成任务,就看你们的了!”

  现在知道了敌人诡计,众人反而要比前两日天天提心吊胆来得轻松,知道马上要和小鬼子大干一场,大伙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众人很快将两辆卡车上的摩托车抬了下来,钱黑子与小四川等四人分头出发,其他人分别检视武器,跳上第一辆卡车,五分钟以后,崔振扬一挥手,卡车开动,按原路追了下去。

  崔振阳坐在驾驶室中,再一次检视枪支。卡车沿着崎岖的土路前进,远处天边乌云翻滚,看来暴雨将至,这正是南方八月台风暴雨时节,希望今晚的天气不要太好,这样多少可以阻挡日军的行动。

  对于是否能将俘虏顺利夺回,崔振阳并无十足把握。日军残暴,为保万无一失,很可能在夺回人质后就将所有慰安妇杀掉。不过按照崔振阳分析,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日军这次伪装夺人干得很漂亮,崔振阳也自信自己这边并未露出破绽。日军目前在中国的兵力主要部署在东北、华北和上海,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日军在之前几日并未动手,崔振阳一行前几日的行程距日军控制区域太过遥远,而此处距上海最多只有两百公里路程,如果顺利,最迟明日凌晨之前,日军就可以抵达上海驻地。

  所以,最多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抢回俘虏。崔振阳一边盯视着前面的道路,一边飞快的思索抢回俘虏的方法。明抢肯定不行,先不说自己这方人数远远少于对方,即便是可以通知沿途国军拦截,一旦与对方发生冲突,日军为保万无一失,肯定会先杀俘虏再作困兽之斗,看来只有在暗处见机行事。崔振阳取出随身的军用地图,又细细查寻了一遍地图标识,按地图所示,此处到上海路线众多,但无论水路陆路,中间一段必会经过五峰山,五峰山下有一条小河,河上架有一处木桥,如果不走这里,就要绕道上百公里,而且路途并不好走。看到这里,崔振阳暗暗点头,已经有了计较。

  此时小四川的摩托车从后面追了上来,崔振阳示意停车,众人下了卡车,小四川气喘吁吁跑过来,抹了把汗,道:“报...报告排长,那边林子里有二十几具尸体,都...都是自己人!”

  崔振阳心里一震,果不其然,这帮龟儿子!

  崔振阳沉吟了片刻,大伙儿也都是脸色凝重,谁也没有言语,沉思了一阵,崔振阳取出军用地图摊在地上,让众人围拢,指着地图说道:“小四川,你带上一个兄弟,再带上足够的手雷,抄近路,务必于两个小时之内赶到五峰山下这座木桥,并且要在半小时之内将木桥炸掉,目的就是要把小鬼子阻在那里。”

  小四川用手搔了搔头,问道:“排长,这样把鬼子阻住,他们不会有了防备?”崔振阳摇了摇头,道:“不会,日军的轰炸机经常会对这一带轰炸,炸毁一座木桥应该很正常,而且,这是唯一的方法,即便鬼子有了疑心,也总比看着他们跑了好。”

  小四川点了点头,崔振阳继续道:“我判断,鬼子过不去桥,必会走折回五峰山,走右边这条路,此处有一处密林,剩下的人跟我提前赶到那里,将路炸断,鬼子必会下车修路,我们就在这里埋伏在那里,跟小鬼子干一场!你们两个榨完桥,尽快赶到那里,要注意安全!”

  众人听了崔振阳的安排,大声叫好,崔振阳示意大家安静,道:“为保万无一失,到时候我和钱黑子带另外两名身手好的兄弟上车抢人。我数过,这次来的鬼子一共二十三人,再加上埋伏在树林里的,最多三十来个,只要我们其他兄弟们每人盯住两个鬼子,一枪干死,即便车上还有鬼子看着俘虏,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杀死灭口。”

  崔振阳这次带来的弟兄,都是经过了他几个月的调教,个个都是神枪手。崔振阳又沉思了片刻,道:“但如果鬼子不走五峰山这条路,就有点麻烦了!”顿了一顿,崔振阳站起身来,朗声道:“就和小鬼子赌一把,如果赌输了,大不了就跟小鬼子硬干一场,就算玉石俱焚也不能让小鬼子把俘虏抢回去!”

  大伙儿纷纷叫好,崔振扬一挥手,众人各自上车,小四川与另外一名兄弟发动摩托,飞一般冲了出去。

  崔振阳跳上卡车,众人按着钱黑子留下的标记继续往前追赶。行不多远,天色越来越暗,不多时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伴着雷声滚滚而下。众人极力辨认着前方钱黑子留下的标记,又行一阵,果见标记确是向五峰山而去。众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崔振阳再看了看天色,心中更加了几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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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8 | 显示全部楼层
 再往前走,天色全黑下来,路上雨水越积越多,卡车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又行了几个小时,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众人都是不由得暗自庆幸,如此天气,想必日本人也不会好过,看来抢回俘虏更多了几分把握。

  崔振阳看了看里程表,从出发到现在已经走了近五十公里,这里距五峰山木桥最多还有二十十公里,如果不出意外,鬼子应该已经快要到达五峰山木桥,成败就看小四川是否炸桥成功。

  卡车翻过一座木桥,又往前行进了几公里,此处已是五峰山地界,按地图标示,再往前不远应有一处岔路,而往上海的唯一木桥就在左手那条路上。鬼子如果前面无法行进,就只能原路退回,从岔路绕行五峰山右侧,迂回上百公里前往上海。

  众人卡车开至岔路近前,却见路口处路基已然因大水冲刷塌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十来米的深洞,将道路完全堵住。崔振阳等人下了车,巡视一番,不由得心中暗叫:“天助我也!”众人检视了一番,果然有钱黑子留下的标记,鬼子却是按大伙儿预料的道路前进。

  崔振阳低声命令道:“将车上家伙卸下,就在此处设伏!”众人听罢,低声雀跃,纷纷取下车上武器弹药,崔振阳低声将各人分工交代清楚,众人分头找好位置藏好。

  暴雨滂沱,雷声阵阵,崔振阳一行在雨中足足蹲守了将近一个小时,没有丝毫动静。崔振阳看了看表,时针已指向深夜十一点钟,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小四川竟没有将桥炸毁?此处距离木桥尚有十来公里,再加上雨声雷声,那边炸桥的声音这边肯定是听不到。而如果炸桥并未成功,鬼子一旦通过木桥,就再也追不上!

  崔振阳正自暗暗心焦,忽见远方隐隐一个黑影由远及近,凝神细看,渐渐辨认出是一辆摩托车,没有开大灯。众位兄弟也已经发现,但大伙儿并未贸然迎上去,等摩托车再开得近些,一个闪电照射之下,崔振阳认出摩托车上竟是小四川等二人。

  崔振阳迎上前去,小四川也已经看见道路塌方,停下车来,见是崔振阳,跳下车来,跑至近前,崔振阳问道:“前面情况如何?桥炸断了没有?”

  小四川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气喘吁吁地说道:“排长,没有炸!我们赶到的时候木桥已被大水冲断!”崔振阳双掌一击,道:“太好了!后来怎样?”小四川道:“我们二人见木桥已断,不敢停留,就赶紧抄小道往回赶,估么着鬼子见木桥断了,只能按原路返回,这会也该快到这里了!”

  崔振阳点点头,又问道:“有没有见到钱黑子两人?”小四川摇摇头,道:“没见到,我们两个抄的小道,跟他们不是一条路。”崔振阳沉默片刻,对小四川道:“小四川,你们两个再辛苦一下,到前面迎一下敌人,见敌人过来了,赶紧回来汇报。”小四川敬了个礼,回身上了摩托车,飞奔而去。

  崔振阳看了看表,回身伸手将众位兄弟招过来,将情况见大向大伙儿简单讲了一遍,叙述完毕,崔振阳道:“木桥被大水冲断,这是天助我也,因为鬼子就不会有疑心。此外,那条河太宽,重新搭桥绝对不可能,所以,只能返回走五峰山右面这条路。”说到这里,崔振阳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路,顿了一顿,才继续道:“当他们赶到这里,见到道路塌方,为了赶时间,一定想办法将路填上,快速通过!为了尽快将路修好,鬼子一定会只留少量人看守俘虏,其他人员全都会在前面修路,这样我们就有机会了!”众人听了崔振阳的分析,纷纷点头,都觉得他说得有理。

  崔振阳道:“所以,我们这么安排!用机枪封住前面的鬼子,让他们不能回救后面的俘虏,其他枪法最好的兄弟,尽量击毙前面的鬼子,我带三个人到后面救人!”当下把何人用机枪封锁,何人和自己救人,何人掩护一一安排妥当,吩咐完毕,众位兄弟分头找好位置藏好。

  众人在大雨中又苦等了半个多小时,但非常奇怪,竟然没有任何动静,小四川并没有回来报信,再等了将近一小时,崔振阳不由得暗自诧异,鬼子的行动不应该会这么慢,难道出了什么问题?

  正自诧异,只见远处一辆摩托车飞奔而来,开到近前,闪电电光照射之下,众人只见车上坐的除小四川外,另一人竟是——钱黑子!

  车还没有停稳,钱黑子“噌”地从车上跳下,快速奔了过来,崔振阳从隐蔽处迎上前去,两人走至近前,只见钱黑子脸色如常,并没有任何惊慌表情,崔振阳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钱黑子敬了个军礼,报告道:“排长,敌人两辆卡车全部陷到泥中走不动了,这会儿就在前方五公里左右一处破庙等候增援!”

  崔振阳一愣,问道:“其他人呢?”钱黑子道:“刘闷子在那里盯守,我悄悄赶回来迎你们,正好遇到小四川,就一起回来报信。”崔振阳又问:“鬼子那边部署如何?”钱黑子道:“我们刚才看了,庙里一共两间小房,俘虏关在一间,小鬼子在另外一间,院里面有几个鬼子看守,庙外还有两个站岗的!”

  崔振阳点了点头,伸手将后面兄弟招了过来,沉吟了片刻,命令道:“弟兄们,原地休息十五分钟,吃些干粮,司机就留在车里,检查好车辆情况,并且加满油,不要熄火儿,其他人吃晚饭,全部轻装,只带上武器,跟我去救人!”

  大伙听罢,摩拳擦掌,十五分钟以后,众人修整完毕,崔振阳一挥手,一行十八人,手提长枪,快速向前走去。

  众人冒雨在黑暗中行了大约半个小时,遇到前面留守的兄弟,崔振阳简单交代了几句,大伙儿继续前行。又走了约莫一个钟头,大路一旁出现一处岔道,钱黑子道:“鬼子就在前方不远处!刘闷子就埋伏在前面。”崔振阳点了点头,回头吩咐众位兄弟小心。

  大伙儿紧跟在钱黑子身后,又行了约莫一盏茶功夫,钱黑子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钱黑子道:“大伙儿先躲在这里,我去叫刘闷子过来。”崔振阳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分头藏好。钱黑子弯着腰,狸猫一般向前窜去。

  不一会儿,钱黑子两人快速奔了回来,崔振阳一摆手,众人聚到一处,崔振阳问刘闷子道:“情况怎么样?”刘闷子接过后面兄弟递过来的干粮,咬了一口,说道:“他奶奶的,小鬼子真够鬼的,光暗哨就设了四个,前后左右一边一个,相距小庙半里多地的样子,而且都在树上,一般发现不了。不过小鬼子鬼过了头,半个点换班岗,结果这四个暗哨在哪儿都让俺给摸出来了!”说到这儿,刘闷子嘿嘿笑了两声,又道:“排长,我看只要派几个兄弟过去,不用枪就能把小鬼子的暗哨给做了。”
  崔振阳点点头,问道:“小庙那里情况怎样?”
  刘闷子道:“庙外只有两个鬼子把守,其他人都在里面,我刚刚躲过几个暗哨爬到树上看了看,院子里一共四个鬼子站岗,两间屋门外一边两个。”

  崔振阳皱了皱眉,暗道:“四个鬼子倒有点难对付,又不能开枪!”刘闷子突然道:“排长,这几个鬼子好对付,刚才俺爬到前面看了,关俘虏那间小屋年久失修,外墙有一个口子,能爬进人,俺看只要进去一个人,用枪逼住里面人不许出声,我们再在院外高处上架上两挺机枪,鬼子只要冲出来,就扫他妈的!”

  崔振阳点了点头,看了看钱黑子,钱黑子也无异议,沉默片刻,崔振阳道:“好,不过为求稳妥,我们最后勘察一次再作定夺,这一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众人点点头,崔振阳回身吩咐其他人原地藏好,一摆手,刘闷子前面带路,三人在树林中快速向小庙奔去。

  因为知道有暗哨埋伏,三人走得机警异常,约半袋烟功夫,刘闷子伸手示意大家停下,手指前方,低声道:“小庙就在前方!”两人穿过树林向前看去,借着时而闪过的电光,果见前方一小片空地上,一座看来年久破败的庙宇,庙外两个身穿雨衣的哨兵正在巡逻。

  刘闷子伸手向前指了指,道:“俘虏关在庙门左首那间屋子,其他日本兵在右首那间!”崔振阳顺着刘闷子手指方向,由于庙墙遮挡,只能隐隐看见两个屋顶。崔振阳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大树,迅速攀上树顶,借着电光,可以清楚看到小院结构,不错,确实有四个鬼子兵在院内不停地活动。

  崔振阳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跳下树来,对两人道:“你们就在此处等候,我到前面看看!”两人点点头,崔振阳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才从树林中慢慢绕到庙宇后方,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站在此处,只能隐隐看到关押俘虏小屋的外墙,又等了好一阵,一道电光闪过,崔振阳才清晰地看到,墙上不到一人高处,有一面窗户,窗条已经不见,看来这就是刘闷子所说的口子。崔振阳皱了皱眉,正在这时,只听庙门一响,出来六个鬼子,向门外两个鬼子敬礼,门外原来站岗的鬼子进了院子,这六人两个留在庙外站岗,另外四个分别向四周走去,看来是鬼子换岗的时间了。崔振阳看了看表,整整十一点半,又过了一会儿,等撤岗回来的鬼子进了院子,崔振阳才从原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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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39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崔振阳回来,不禁问道:“怎么样,排长?”崔振阳摇了摇头,道:“回去再说!”两人不再说话,三人沿着来路,小心翼翼走了回来。

  众位兄弟见三人终于回来,从隐蔽处纷纷走出围拢过来。崔振阳吩咐两个兄弟分别前后警戒,其他人围拢在一起,等待崔振阳的命令。崔振阳又将刚才看到的小庙结构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才道:“众位兄弟,形势并不像我们想象那么好,看来鬼子确实并未疑心有人跟踪,但还是警觉异常,加上暗哨,一共派了十名警卫!此外,鬼子兵力比我们多,装备也会比我们要好,而且此次任务对小鬼子也属艰巨异常,而且又势在必得,所以派过来的一定都是高手!”说到这里,崔振阳停顿了一下,才道:“因而,这一仗最好智取,不能硬拼,一旦鬼子发觉我们的行动,正面干起来,就会是一场恶仗,况且,我们还要保护俘虏!”

  众人纷纷点头,问道:“排长,你说吧,怎么干?”崔振阳又沉默了片刻,将计划在心中默想了一遍,才抬起头来道:“第一步,打掉鬼子的暗哨!我们挑出八个身手最好的兄弟,两人一组,分别干掉鬼子四个暗哨,然后到小庙外树林集合。”说到这里,崔振阳看了看四周弟兄,见大伙儿都无意义,道:“好,刘闷子,你负责将暗哨位置指引给这八名弟兄。只要鬼子一换完岗,我们马上行动。”刘闷子点了点头。

  崔振阳继续道:“鬼子换岗时间是半个小时,打掉暗哨之后,我们最多还剩下二十五分钟,所以,我们再挑出四名兄弟,摸掉小庙外的两个岗哨,同时派四个枪法好的弟兄,在庙四周选四棵树,两挺机枪,两支步枪,封住整座小庙,小鬼子一担惊觉,就给我狠狠打,不能让他们顺利跑出来!剩下的人跟我去救人!”

  众人听罢崔振阳的安排,摩拳擦掌,崔振阳又低头与钱黑子商量了一番,大伙儿选出八人,安排好何人摸哨,何人掩护,何人负责机枪封锁,何人救人,安排完毕,大伙又商量好如何撤退,出现各种情况如何对付,一切讨论完毕,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整。崔振阳挥了挥手,命令道:“分头检查各自枪支弹药,马上出发!”

  五分钟以后,所有人员准备完毕,崔振阳一挥手,刘闷子前面带路,钱黑子断后,一行二十人悄无声息快速向小庙掩去。大约一袋烟工夫,事先安排好的四组八名弟兄分别向四处散开,其他人员由崔振阳带领,继续向前。

  暴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天上雷声滚滚,闪电时而划过天空。众人行至小苗外围,在树林中找了一处隐蔽位置藏下,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二十五分。

  大伙儿在树林中屏息静侯,五分钟以后,庙门一开,六个鬼子兵出来换岗。看着四个远去的鬼子兵,崔振阳默默计算着时间,众人这时也都是心中怦怦直跳,时间仿佛过得异常缓慢,好不容易,四个换岗回来的鬼子兵进了院子,又似乎等了许久,第一队钱黑子与小四川掩了上来,钱黑子冲崔振阳伸了伸拇指,崔振阳点了点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看来鬼子的第一个暗哨已经被做掉了。

  不多时,剩下三组六人也纷纷赶回,冲崔振阳伸出拇指,崔振阳心头微松,第一关顺利过去,看来又多了一分成功把握。

  崔振阳转过头来,又观察了一番前方两个岗哨,一挥手,三名队员紧跟在他身后,借着夜色掩护快速摸了上去,其他四名担任狙击任务的弟兄也分别散开,占领事先布置好的狙击位置。崔振阳四人摸至小庙近前,小鬼子尚未发觉,钱黑子和崔振阳两人蹿了上去,片刻间两个小鬼子便见了阎王。

  钱黑子向后招了招手,大伙儿纷纷掩了上来,崔振阳看了看表,午夜十二点四十三分,离鬼子下一班换岗还有十七分钟!众人按照事前安排,留一半人守住门口,剩下八人绕至后墙。崔振阳看了看墙上窗口,冲刘闷子点了点头,刘闷子伏下身来,崔振阳踩在刘闷子肩头,慢慢攀了上去。

  崔振阳从窗口向内望去,屋子不大,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似乎都已熟睡,只有墙角一人双手抱肩,坐在地上,黑暗中看不清是谁,似乎并未入睡。崔振阳微一沉吟,双手一攀翻上窗口,找好落点,轻轻跃了下来,随即一个箭步窜到那人跟前,左手按在她嘴上,右手枪也顶到了那人额头。正在这时,窗外猛然一道闪电,亮光之下,崔振阳发现面前之人竟是赵弦儿。

  弦儿也在这一霎那认出崔振阳,先是一怔,片刻之间眼眶中充满泪水,崔振阳示意她禁声,弦儿拼命忍住眼眶中泪水,使劲点了点头。崔振阳放下手,弦儿轻轻地道:“崔大哥,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泪水从大大的眼中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崔振阳也是心中感慨,伸手抚了抚弦的头发,低声道:“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

  弦儿使劲点了点头,收住了泪,脸上已然充满了欣喜。

  这时刘闷子与另外三名弟兄已经攀了进来,屋内其他人睡得正香,并未发觉。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四十六分,还有十四分钟!不多时,剩下八名俘虏都被叫醒,看到五人黑洞洞的枪口,谁也没敢出声。几人将众俘虏集中在墙角,崔振阳带两名兄弟看守,刘闷子与另外一人将俘虏一个一个从窗口送到屋外。几个女人穿的都是和服,脚上踩的是日本木屐,行动极为不便。足足用了四分钟,两人才将两个俘虏送出窗外,直累得满头大汗。崔振阳看了看表,已经是十二点五十一分,还有不到九分钟,来不及了!

  刘闷子也感到了这一点,走到崔振阳跟前,低声道:“排长,来不及了,让俺把墙撞开吧!”刘闷子一身横练功夫,撞塌一堵墙如同儿戏,这一点之前大伙也已经想到了,但被崔振阳否决,声音太大,小鬼子一定会惊觉。AruB0[任命Z0任米y&得U哦W华Xou]哦Q6林s崔振阳正犹豫间,刘闷子已然转身向窗下土墙走去,崔振阳一把将刘闷子拉住,正在这时,一道炸雷在头顶响起,崔振阳陡然间有了主意,对刘闷子道:“听雷声,看我的手势,再撞!”

  刘闷子一愣,随即明白,咧了咧嘴,冲崔振阳点了点头。刘闷子走到墙前,运了运功,做好准备,崔振阳屏息静听,过不多时,一道雷声由远及近,由小到大,滚滚而来,就在雷声在头顶炸开那一瞬间,崔振阳猛一挥手,刘闷子的身影猛地向前一晃!大伙儿除了震耳的雷声,什么也没有听到,只觉眼前猛地腾起一团烟尘,烟尘散去,面前墙上多了一个一人多宽的口子!

  崔振阳一挥手,几人押着俘虏快速撤出小屋。奔到树林,小庙前门把手的几个兄弟也赶了过来,崔振阳看了看表,十二点五十五分,稍作整顿,崔振阳命令道:“钱黑子,你押着俘虏快走,小四川,你跟我留在这里接应剩下四名兄弟!”

  钱黑子问道:“排长,我们哪里会和?”崔振阳道:“你们只管往南京走,不必再等我们,我们会追上你们!”钱黑子点点头,使劲按了按崔振阳肩头,沉默片刻,道:“好,你保重!”说罢,带上剩下的兄弟押着俘虏向前奔去。崔振阳目送队伍里去,只见赵弦儿在人群之中,一直回着头,眼中似乎在问:“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崔振阳向她挥了挥手,转身拿起武器,与小四川快步向前奔去,接应后面负责狙击的四名弟兄。

  两人刚刚走至树林边缘,猛地高处一声枪响,小庙院子里面一下炸了营,看来鬼子已经发现,崔振阳冲小四川一摆手,两人原地伏下,将枪拉开保险,四目紧盯住小庙的院门。四面枪声大作,不多时,几个鬼子从庙门冲了出来,小四川和崔振阳同时开枪,但黑暗中无法瞄准,鬼子也很狡猾,原地找好掩体,双方互射了起来。

  这时高处的枪声渐渐稀落下来,过不多时,负责狙击的四名兄弟撤了回来,这时从庙门冲出的鬼子越来越多,但刚一出院门就被几人的火力封住,虽然黑暗中失了准头,但鬼子也不再敢贸然往前冲。

  双方互射了大约二十分钟,崔振阳看看差不多了,队伍应该已经走出去很远,再耽搁鬼子很可能饶道将几人包围起来,于是又放了两枪,低声喝道:“撤!”几人抄起武器,快速向后奔去。

  几人沿着林中唯一的小路快速向前奔跑,鬼子一时并没有跟上来,只是远远地放着枪。崔振阳几人不再放枪,以免鬼子发现他们逃撤退的路线。

  狂奔了一个多小时,后面鬼子的枪声已经听不到。判断了一下环境,此处应该已经快到停车的地方,如果顺利,钱黑子应该已经带着俘虏上了卡车,往南京奔了,想到这里,崔振阳不由得心中暗喜。

  几人又向前跑了一阵,前面已是塌方的三岔路口,转过路口,几人远远见到前方一片人影,一辆卡车停在路中央,是钱黑子一伙儿!崔振阳快步赶到前面,只见众人围住卡车正在推,卡车马达轰鸣,就是不向前移动半寸,崔振阳问道:“怎么回事?”钱黑子焦急地道:“排长,卡车倒车的时候陷到泥里,怎么也出不来了!”崔振阳道:“真么不垫石头?”钱黑子道:“排长,满山找遍了,除了土疙瘩,没有一块石头!”

  一旁小四川道:“排长,来不及了,弃车吧!”崔振阳还没有说话,钱黑子道:“不行!这帮娘们已经走不动了,刚才已经是兄弟们连拉带拽才赶到这里,要不然,早就到了,现在弃了车,一定让小鬼子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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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40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振阳点了点头,这时最后回来的几个人也抢到车前,一起帮忙推了起来,但无论怎么使劲,还是推不出来。
  钱黑子焦急地问崔振阳道:“排长,怎么办?”崔振阳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回身对小四川道:“把机枪垫到车轮底下!”

  “什么!”小四川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崔振阳重复了一遍,小四川一把抱紧怀中机枪,带着哭腔地嚷道:“不成啊,排长,这可是咱们排的命根子啊!”这时众人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盯住了两人,崔振阳一狠心,命令道:“钱黑子,我命令你把小四川的机枪垫到车轮下面!”钱黑子一愣,沉默了片刻,一狠心,从小四川怀中一把抢过机枪,垫到了陷入集中的后轮前面。

  崔振阳大声喊道:“弟兄们,大伙儿一起上,听我口令,一齐使劲!”众人猛然惊醒,快速围到车旁,分别握住车体,崔振阳走到前面,把住司机门后面的车体,大声喝道:“一,二,起!”众人一齐使劲,伴随着司机蒙地一脚油门,卡车的后轮“波”的一声从泥里拔了出来。

  崔振阳命令道:“所有的人听我的命令,上车,出发!”大伙儿一声欢呼,押着俘虏上了车,崔振阳绕到车后,只见小四川从泥中拾起已被压成V字形的机枪,兀自抽泣。崔振阳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不要哭了,下次我亲自从小鬼子那里给你缴获一挺歪把子,好不好!”
  小四川破涕为笑,问道:“真的?”
  崔振阳笑了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走,上车!”
  小四川擦了擦眼泪,道:“排长,我们一言为定!”
  崔振阳笑着点了点头,小四川敬了个军礼,噌地一下窜上了车。

  崔振阳也跳上卡车,卡车飞速向前奔去。崔振阳靠在车厢上,闭了闭眼,微微松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借着车窗外时而闪过的电光,只见赵弦儿坐在车厢另外一角,正自注视着他,看到崔振阳瞧向自己,赵弦儿脸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

  卡车泥泞的在路上艰难行进,崔振阳心里默算着,只要再开五分钟,过了桥,大伙儿将桥一炸,小鬼子再想追,就怎么也追不上了!

  想到炸桥,崔振阳骤然记起去年在陈家集炸桥一事,一下回忆起当年在东北与爹打鬼子的日子,又想起山上生死与共的弟兄,胸中一时如打碎五味瓶,感慨万千。崔振阳强自镇定心神,又想起二叔临去之前,曾郑重嘱托他一定要到北平替他探望肖剑南大哥。而到如今已经一年时间过去,自己竟一直未有抽出时间到北平拜访,想到肖剑南,崔振阳不觉胸中一热,虽然二叔这位结拜大哥自己从未谋面,但耳闻能详,他对这位肖剑南叔叔感觉异常亲切,想到这里,不由得暗下决定,此次任务一了,无论如何也要抽出时间到北京,完成二叔这个临终嘱托。

  崔振阳正自沉思,猛然间感觉车身一晃,轰的一声,车子歪到一旁,车也停了下来。大伙儿都被这猛然间的振动呆住了,过了半晌二,缓过神儿来,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崔振阳率先跳下卡车,这时前面钱黑子与司机也跳下卡车,几人分头查看,只见脚下的道路已经塌方,不仅卡车前后两个右轮全部深深陷入烂泥之中,几乎半个车体都陷了下去,看来是不可能再开出来了。

  “怎么办,排长?”钱黑子焦急地问道。崔振阳思索片刻,果断地命令道:“所有人全部下车,弃车步行!”旁边几人都没有说话,愣了片刻,分头行动。

  几分钟之后,所有弟兄押着俘虏全部下了车,清点了一下武器装备,崔振阳命令只携带必要的武器,所有人全部轻装,押运着俘虏,迅速往南京进发。

  雨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猛烈,但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行三十多人冒雨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行进。一众俘虏处汉奸外都是女人,再加上清一色穿的全是和服木屐,走得更加慢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众人依旧没有走到木桥,崔振阳心中暗自着急,命令所有队员,两人架起一人,快速前进。

  众人都是疲倦异常,虽是这样,速度依旧没有提高多少。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借着闪电的电光,前方已经可以隐隐看见一条大河。崔振阳心头暗喜,大伙儿只要过了桥,就万无一失了。大伙儿加快脚步,继续向前,等众人终于走到河边,却并未看见任何木桥,崔振阳心头暗自诧异,难道走错路了,木桥并不在此处?

  这时钱黑子从前方快速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排长,不是没有木桥,看来木桥已经被冲断了,前面有桥桩!”崔振阳心中一紧,说道:“走,带我去看看!”两人走至河边,果然见岸边地上还有几根木桩,而桥身已被冲得不知去向。

  钱黑子问道:“怎么办,排长,走哪条路?”崔振阳没有回答,心头暗自回忆,这附近可还有别的道路可以过桥?正自沉吟,猛然身后一排枪声,崔振阳一愣,后面小四川大喊:“鬼子摸上来了,赶快隐蔽!”
  大伙儿听了这声大喊,一下伏在了地上,一时间枪声大作。崔振阳借着枪声判断,鬼子那边应该有二十多人,除了两挺轻机枪,其它全是清一水儿卡宾枪,火力比这边猛得多。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头暗自诧异:鬼子怎么追上来的?

  崔振阳暗自回忆方才撤退过程,自信并未给鬼子留下明显线索,况且来路上岔道众多,鬼子怎会知道众人逃到这里?正自诧异,猛见一旁瑟瑟发抖的俘虏均是光着双脚,他恍然大悟,一击额头,不错,是木屐!方才匆忙撤退,并未留意俘虏所穿木屐沿途散落在道上,正是这些木屐指引鬼子来到这里!果真是百密一疏!

  崔振阳也一时来不及细揪这些木屐究竟是俘虏行走中不小心落下,还是有人故意留给后面的鬼子,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战场,此时双方已在黑暗中互射了将近五分钟,这边已有几个兄弟挂了彩,崔振阳稍稍冷静了一下,暗想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鬼子火力凶猛,再坚持下去,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

  想到这里,崔振阳唤来一旁钱黑子,低声命令道:“钱黑子,你带兄弟们护送伤员还有俘虏,迅速沿河向上,河上游一定还有桥,过桥以后就把桥炸掉,不用管我们,直奔南京!我带刘闷子和小四川在这里截住鬼子!”钱黑子一愣,叫道:“排长,你走,我留下!”崔振阳双眼一瞪,喝道:“这是命令!”

  钱黑子见崔振阳发火,不再争辩,迅速召集弟兄带上伤员俘虏,沿着河沿儿悄悄地向上游撤去。崔振阳默默目送钱黑子一行远去,黑暗中在人群里并未见到赵弦儿的身影,见众人走得远了,崔振阳默默叹了一口气,回身召集小四川和刘闷子,这时两人知道自己留下,也已抱了必死决心,见崔振阳召唤,慢慢爬了过来。三人刚刚聚拢,崔振阳忽见一旁芦苇晃了一晃,两人也已发觉,小四川一拉枪栓,喝道:“什么人?”

  只见芦苇往两旁一拨,闪出一个少女,竟是赵弦儿,三人都是一愣,崔振阳一把将她拉在一旁,问道:“你怎么没走?”赵弦儿咬了咬嘴唇,沉默半晌,说道:“崔大哥,你...你别再抛下我!”崔振阳一愣,随即明白,弦儿身世凄楚,这些天自己数度就她,她对自己已经产生了亲近之意,虽说自己救她仅仅是出自与军人的本能,并未有非分之想,但见弦儿如此,心中也不免感动。

  崔振阳抚了抚弦儿的头发,道:“你知不知道,留下来很危险?”弦儿脸上一红,低声道:“我知道,但是...”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没有再说下去。崔振阳抬头看了看钱黑子撤退的方向,众人早已走远,沉吟了片刻,道:“好吧,你就留在我旁边,不过千万不要走远,否则一会儿打起来我照看不了你!”弦儿听崔振阳答应,使劲点了点头,脸上充满欣喜。

  这时一旁小四川与刘闷子听了两人对话,一脸诧异,崔振阳见到两人表情,脸上微微一红,一时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向两人解释,而且即便解释,也不知该究竟如何解释。沉吟了半晌,崔振阳将心绪平静下来,对两人说到:“两位兄弟,我们马上将有一场恶仗,为了能让钱班长他们顺利撤离,我们要在这里至少坚守两个小时!”

  两人听了崔振阳的话,都点了点头,崔振阳继续道:“这样,我在中间,你们两人分守左右,千万不能让鬼子从两边偷偷摸过来,另外,节省子弹,尽量多移动位置,不要让小鬼子看出我们只有三个人!还有,尽量利用闪电电光,多击毙击伤敌人!”

  两人听了崔振阳的吩咐,使劲点了点头,分头埋伏。崔振阳拉了赵弦儿,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此时这边已经半晌没有开枪,鬼子那边的枪声也渐渐停了下来。崔振阳躲在大石之后,将弦儿安置好,才从大石后微微探出头来,借着时而闪过的电光,远远见到鬼子那边渐渐伏起身来,正在慢慢向这边靠近。看来小鬼子有所察觉,崔振阳定了定神,用枪上的准星套住了一个鬼子兵,但迟迟没有开枪,等鬼子靠得足够近了,轻轻一扣扳机,鬼子那边躺下了一具尸体,几乎就在同时,刘闷子和小四川的枪声也响了。两人枪法虽比不上崔振阳,但也是一顶一的神枪手,鬼子又抛下了一具尸体,开始疯狂还击。

  崔振阳拉住弦儿的手,两人低伏在大石之后,密集的子弹在两人头顶嗖嗖而过,等鬼子的火力稍松,崔振阳拉起赵弦儿,低着身换了一个位置,又放了两枪,不过这次鬼子有了防备,并没有打中。两人又换了几处位置,放了十几枪,然后找了一处安全位置,隐蔽了起来。鬼子见这边不再放枪,枪声也慢慢松了下来,过了一阵,鬼子不再射击,又慢慢摸了上来,崔振阳再次抓住机会,又放到了一个小鬼子。如此两三次,鬼子不敢在贸然摸上来,半晌不再进攻。

  整个战场上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宁静,除了偶尔闪过的雷声和刷刷的的雨声,死一般的沉寂。崔振阳检查了一下子弹,子弹已经剩得不多,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钱黑子一伙儿应该已经走出去七八里地了,崔振阳微微放心。

  鬼子已经半晌没再进攻,弦儿一直静静地陪在崔振阳旁边,没有说话,崔振阳看了看弦儿,笑了笑,问道:“弦儿,你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向崔振阳微微一笑,低声道:“崔大哥,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崔振阳又笑了笑,突然发现弦儿一直抱在怀里的古筝并不在她身边,问道:“弦儿,你的古筝哪儿去了?”弦儿脸色一变,低下了头,道:“被...被他们抢走了,砸碎了!”崔振阳心中一紧,那只古筝是弦儿母亲留下,几乎是她唯一的寄托,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弦儿,发现她低着头,拼命忍住抽泣。崔振阳轻轻将弦儿揽在怀中,叹了口气,道:“弦儿,不要难过了,崔大哥一定想办法再给你买一只古筝。”弦儿没有回答,只是伏在崔振阳的怀中,轻轻地啜泣。崔振阳紧紧抱住弦儿,想起她的身世,一时之间感觉怀中的少女是如此凄楚可怜。

  正要再说句什么安慰她,崔振阳猛然听到一阵熟悉之极的“嗖嗖”之声从远处破空而来,他猛地一愣,冲远处的刘闷子和小四川大吼了一声:“卧倒!”一把将弦儿压在身下,刚刚卧倒,几发迫击炮弹落在阵地上,地动山摇,崔振阳猛觉得肩上一麻,暗叫了一声不好,一股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肩膀躺了下来。看来小鬼子久攻不下,回去把迫击炮调了过来。

  炮击感觉好像持续了足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炮声刚挺,密集的子弹就如雨点一般倾泻了过来,崔振阳顾不得检视肩上伤口,从隐蔽处探出头来,只见十几个鬼子由几挺机枪掩护,疯狂的冲了过来,看来小鬼子动真格的了。

  弦儿这时已经看见了崔振阳肩头的伤口,大声叫道:“崔大哥,你受伤了!”说罢,撕下衣衫帮崔振阳裹伤,这时小鬼子已经越来越近,崔振阳一把推开弦儿,叫道:“别管我,赶快隐蔽好。”崔振阳从隐蔽处后面放了几枪,鬼子的火力压得他抬不起头来,看来顶不住了。这时小四川也已经撤了回来,问崔振阳道:“排长,鬼子动真格的了,怎么办?”崔振阳看了看表,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对小四川道:“把刘闷子也叫回来,准备撤退!”小四川接令而去,弦儿赶紧帮崔振阳包扎伤口。

  这边鬼子已经越来越近,崔振阳又放了几枪,打倒了两个鬼子,鬼子一时放慢了速度,过不多久,小四川拖着刘闷子回来,声带哭腔,道:“排长,刘闷子他...”崔振阳一愣,俯身看去,只见刘闷子右腿齐膝被迫击炮弹炸断,人已经昏厥。

  崔振阳心中一紧,赶忙将刘闷子抚了起来,灌了两口水,刘闷子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崔振阳,虚弱的笑了笑,道:“排长,俺...俺怕是不行了,你们快撤吧!”崔振阳道:“兄弟,你没事,我一定会带你走!”刘闷子这时亦早已失血过多,极其虚弱,深吸了几口气,说道:“排长,你不用安慰俺,俺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不过兄弟心中有件事一直放不下!”崔振阳道:“你说。”刘闷子道:“排长,前两天俺喝多了酒,犯了军纪,兄弟实在是...实在是...” 崔振阳道:“兄弟,不用说了,你是好样的!”刘闷子见崔振阳原谅了他,心头一松,笑了笑,慢慢说道:“排长,以后兄弟不能...不能跟你们一块打鬼子了...”说到这里,头一松,已然气绝。

  小四川一下子哭倒在刘闷子身上,叫道:“刘大哥!”崔振阳叹了口气,一狠心,直起身来,拉起小四川和弦儿,道:“我们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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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第二卷:一 生死茫茫 下)

此时众人所处位置已被小鬼子三面包围,而后面临水,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就是游过河岸,从对岸觅路逃走。崔振阳拉着两人迅速奔至河边,由于一夜的暴雨,河水滔滔奔下,水流湍急,不过好在河并不算太宽。崔振阳将枪斜背在肩上,低声问弦儿道:“你可会游水?”弦儿摇了摇头,崔振阳向周围望了望,只见不远处被冲毁的桥墩上尚有几根横木,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用匕首砍下一根,崔振阳对弦儿道:“下水后,记住抱紧这根木头。”弦儿使劲点了点头。

  崔振阳再与小四川解下绑腿,将四股拼成两股,都系在崔振阳腰间,另一头一根绑在弦儿手腕上,另一根系在小四川腰中,准本停当,三人将圆木推入水中,一起向对岸游去。

  并未游出多远,后面小鬼子已经追至岸边,子弹如雨点一般倾泻在三人旁边,好在河水湍急,没有多久,三人已被冲下一里多地,小鬼子的枪声渐渐听不到了。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检视了一下三人,幸好并未有人受伤。喘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弦儿,问道:“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怕!”脸上皆是欣喜。崔振阳笑了笑,当下三人辨明方向,一起划水向对岸游去。三人中崔振阳久练武功,气力悠长,而小四川是南方人,水性极佳,没有多久,三人便游到对岸。

  爬上河岸,这时大雨初歇,但三人刚刚上岸,浑身透湿,虽是八月天时,但夜风一吹,也禁不住感到刺骨的寒冷。崔振阳解下身上捆绑的绳索,见弦儿不住瑟瑟发抖,问道:“冷么?”弦儿咬了咬牙,道:“不冷!”

  崔振阳点了点头,想到几人均是奔忙几乎整整一夜,滴水未进,尤其弦儿,一个弱小女子,想必是疲累之极,但鬼子追兵尚未完全摆脱,也不能太过大意。想到这里,崔振阳对小四川道:“我们到前面找一处人家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再往南京进发!”

  小四川道:“排长,最好再找两套干净衣衫!”说到这里,指了指弦儿,又道:“我看她快盯不住了!”崔振阳又看了看弦儿,只见她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抖,兀自强撑。崔振阳看到弦儿样子,不禁心中一阵怜惜。

  没有耽搁,崔振阳托起弦儿的胳膊,对小四川道:“我们走!”当下三人辨明方向,向前走去。没迈出几步,崔振阳只觉弦儿双腿一瘸一拐,行走十分艰难,崔振阳一愣,忙低身掀起弦儿和服下摆,只见弦儿双足赤裸,脚上木屐全部丢失。弦儿慌忙拉下和服,低声道:“崔...崔大哥,我没事,我能走!”

  崔振阳没再说什么,俯身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没有挣扎,而是轻轻地将脸颊靠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心中猛的一荡,当下强自克制住心中杂念,和小四川一起快速向前奔去。

  下了一整夜雨,道路上尽是积水,甚是难行。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隐隐见前方似乎有一处茅舍,崔振阳加快脚步,只见前方果然是一间农舍,心中一喜,小四川看了看崔振阳,快步上前叫门。

  崔振阳向背上弦儿道:“好了,找到人家了!”弦儿道:“崔大哥,辛苦你了!”崔振阳笑了笑,没再答话,这时小四川已经叫开院门,屋里住的是一对少年夫妻。见了小四川的证件,忙把三人让进房内,看到弦儿的一身和服,两人不禁一愣。

  崔振阳没敢对两人说出真相,只说几人是国军,外出执行任务,大雨中迷失了道路,向两人讨一顿干粮。夫妻两人听罢,赶快拿出现成的干粮飨客,女人又要下橱为三人再做一些热饭,被崔振阳制止,三人草草吃了干粮,喝了一些热水。崔振阳取出银元,向夫妻二人购买了三身衣衫,三人将身上透湿的衣服换下。又向女人要了一盆热水,替弦儿将双足的伤口洗净。

  此时众人所处位置已被小鬼子三面包围,而后面临水,唯一可以逃生的方法就是游过河岸,从对岸觅路逃走。崔振阳拉着两人迅速奔至河边,由于一夜的暴雨,河水滔滔奔下,水流湍急,不过好在河并不算太宽。崔振阳将枪斜背在肩上,低声问弦儿道:“你可会游水?”弦儿摇了摇头,崔振阳向周围望了望,只见不远处被冲毁的桥墩上尚有几根横木,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用匕首砍下一根,崔振阳对弦儿道:“下水后,记住抱紧这根木头。”弦儿使劲点了点头。

  崔振阳再与小四川解下绑腿,将四股拼成两股,都系在崔振阳腰间,另一头一根绑在弦儿手腕上,另一根系在小四川腰中,准本停当,三人将圆木推入水中,一起向对岸游去。

  并未游出多远,后面小鬼子已经追至岸边,子弹如雨点一般倾泻在三人旁边,好在河水湍急,没有多久,三人已被冲下一里多地,小鬼子的枪声渐渐听不到了。

  崔振阳松了一口气,检视了一下三人,幸好并未有人受伤。喘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弦儿,问道:“害怕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怕!”脸上皆是欣喜。崔振阳笑了笑,当下三人辨明方向,一起划水向对岸游去。三人中崔振阳久练武功,气力悠长,而小四川是南方人,水性极佳,没有多久,三人便游到对岸。

  爬上河岸,这时大雨初歇,但三人刚刚上岸,浑身透湿,虽是八月天时,但夜风一吹,也禁不住感到刺骨的寒冷。崔振阳解下身上捆绑的绳索,见弦儿不住瑟瑟发抖,问道:“冷么?”弦儿咬了咬牙,道:“不冷!”

  崔振阳点了点头,想到几人均是奔忙几乎整整一夜,滴水未进,尤其弦儿,一个弱小女子,想必是疲累之极,但鬼子追兵尚未完全摆脱,也不能太过大意。想到这里,崔振阳对小四川道:“我们到前面找一处人家稍事休息,吃点干粮,再往南京进发!”

  小四川道:“排长,最好再找两套干净衣衫!”说到这里,指了指弦儿,又道:“我看她快盯不住了!”崔振阳又看了看弦儿,只见她嘴唇发青,止不住地发抖,兀自强撑。崔振阳看到弦儿样子,不禁心中一阵怜惜。

  没有耽搁,崔振阳托起弦儿的胳膊,对小四川道:“我们走!”当下三人辨明方向,向前走去。没迈出几步,崔振阳只觉弦儿双腿一瘸一拐,行走十分艰难,崔振阳一愣,忙低身掀起弦儿和服下摆,只见弦儿双足赤裸,脚上木屐全部丢失。弦儿慌忙拉下和服,低声道:“崔...崔大哥,我没事,我能走!”

  崔振阳没再说什么,俯身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没有挣扎,而是轻轻地将脸颊靠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心中猛的一荡,当下强自克制住心中杂念,和小四川一起快速向前奔去。

  下了一整夜雨,道路上尽是积水,甚是难行。三人走了一个多小时,隐隐见前方似乎有一处茅舍,崔振阳加快脚步,只见前方果然是一间农舍,心中一喜,小四川看了看崔振阳,快步上前叫门。

  崔振阳向背上弦儿道:“好了,找到人家了!”弦儿道:“崔大哥,辛苦你了!”崔振阳笑了笑,没再答话,这时小四川已经叫开院门,屋里住的是一对少年夫妻。见了小四川的证件,忙把三人让进房内,看到弦儿的一身和服,两人不禁一愣。

  小四川并未对夫妻二人透露实情,只约略解释道几人乃是国军,外出公干在大雨中迷失了道路,向两人讨顿干粮。夫妻两人听罢,赶快拿出现成的干粮飨客,女人又要下橱为三人再做一些热饭,被崔振阳制止。小四川向女人要了两盆热水,分别替崔振阳和弦儿洗净伤口,简单作了包扎。崔振阳伤势不重,弹片仅仅是擦肉而过,弦儿双脚被荆棘刺破多处,鲜血淋漓,看来是走不了长路了。

  包扎完毕,三人草草吃了干粮,喝了一些热水。崔振阳又取出银元,向夫妻二人购买了三身干净衣衫,三人将身上湿衣换下。弦儿换上中国女孩服饰,虽是粗布衣衫,但别有一番滋味,崔振阳不由得心里暗暗喝了声彩。

  收拾停当,三人没敢过多停留,向夫妻二人道了谢,问清去往南京的道路,匆匆离开。此时下了一夜的大雨已经完全停止,天色也已然微微放亮,只是经过了一夜的大雨,清晨之中雾气甚重,再加上道路泥泞,甚是难走。

  崔振阳与小四川轮流背负着弦儿,在大雾中摸索着道路,往南京方向行进。按照夫妻二人的指点,此地距离南京只有大约三十公里,走路的话,大约一天也就到了。

  又行了一阵,天光渐亮,雾气也逐渐消散。翻过一个山包,前方是一片密林,三人沿着密林之中的小道穿行,正行之间,崔振阳忽然之间嗅到空气之中隐隐有一股血腥味道,崔振阳摆了摆手,示意小四川停下,小四川此时也已经感觉到,低声道:“排长,有血腥味儿!”

  崔振阳点了点头,三人快速向前奔去,穿出密林,前方是一条大河,只见河岸之上密密麻麻躺了二十多具尸体,三人从远处望去,依稀是国军服色。两人都是陡地一惊,快速奔至近前。只见地上躺的竟全部都随钱黑子突围出来的弟兄。

  三人见到这番光景,都惊得呆了,楞了半晌,崔振阳匐身翻起一个弟兄,只见死者身中四弹,早已气绝。崔振阳楞了半晌,才稍稍缓过神来,对小四川道:“看看还有没有活下来的!”两人赶快分头检视地上的死者,只见满地躺着的,除了自己弟兄,还有他们救下的俘虏,除钱黑子与一名卡车司机外,无一幸免,全部罹难。

  检视完最后一具尸体,崔振阳双腿一软,跪到在地上,心中混乱已极,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些人究竟是死自谁手。正在这时,只听弦儿在一旁喊道:“崔大哥,这边有一个受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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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崔振阳与小四川快速向弦儿奔去,转过一块大石,只见弦儿双手正自托起一个弟兄,崔振阳奔至近前,伸手接过,原来是一起来的卡车司机。崔振阳探了探他的鼻息,弦儿说得不错,他只是受伤一时闭息,并未死去。

  崔振阳伸手按了按他人中,又解下身上水壶给他灌了几口水,过了一会,司机才缓缓醒来。见是崔振阳,司机猛一欠身试图做起来,但由于受伤太过虚弱,一阵发晕,又倒在崔振阳怀中,崔振阳强自镇定心情,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司机缓缓睁开眼睛,满眼是泪,断断续续地道:“全...全完了!我们过了桥,正...正遇上鬼子的增援部队......”说到这里,他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崔振阳问道:“钱班长在那里?”那司机摇了摇头,试图再说什么,一口气接不上来,就此气绝。

  崔振阳心中一阵绞痛,看来鬼子被大雨阻在五峰山之时,就已经通过电报联络援军,而钱黑子一行刚刚过桥,正巧遭遇鬼子前来增援的部队,一场遭遇战打下来,寡不敌众,以至全军覆没,而鬼子得知计划败露,索性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甚至包括自己人。

  小四川这时喃喃地道:“太狠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连自己人都打死了?难...难道是......”崔振阳缓缓点了点头,道:“不错,为了灭口,鬼子知道计划败露,而且知道我们这边已经警觉,带着俘虏走,万一再被救走,就前功尽弃,所以......”正说到这里,弦儿忽然惊呼一声,猛然扑倒在崔振阳怀中,脸上全是惊恐之意,崔振阳陡地一惊,随即明白,弦儿如果不是擅自留下来陪伴崔振阳,这时恐怕也已经......崔振阳不敢去想,伸手轻拍弦儿后,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三人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站起身来,小四川满眼含泪,声音沙哑的问道:“排长,先把兄弟们的尸首埋了吧”崔振阳望向满地的尸首,心中又是一阵绞痛,这些都是和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们啊!

  崔振阳心中混乱已极,然而头脑之中却似乎又有一点东西一直在提醒着他,只是一时无法想起。崔振阳使劲扯了扯头发,小四川也似乎感觉到崔振阳的不对劲,问道:“排长,你怎么了?崔振阳抬头看了看小四川,又看了看一旁楚楚可人的弦儿,猛然想起,不错,是弦儿!

  鬼子事先绝对已经知道俘虏数量,而被他们灭口的俘虏之中并无赵弦儿,也就是说他们知道俘虏少了一个,所以......

  想到这里,崔振阳猛然说道:“不行!来不及了,鬼子没有走远,很可能就在附近埋伏,我们赶快走!”说完这句话,崔振阳一手拉起弦儿,一手抓住小四川,转身正要离开,猛然听见极近之处“砰”的一声枪响,小四川身子猛地一颤,软倒下来。

  崔振阳和弦儿都是一愣,迅速扑倒在小四川身旁,只见子弹从他右胸射入,透胸而过。这时,爆豆一般的枪声从四周密集地响了起来,他们已经被鬼子包围!

  小四川伤势虽重,但神智未失,对崔振阳道:“排长,我。。。我不行了,跑不了了,趁鬼子还未合围,我给你们掩护,你带着她快走!”说罢,挣扎着爬起身,抓起步枪。

  崔振阳心中一阵酸痛,吼道:“不行,你是我带出来的,死活也要把你带回去!”说着,俯身要将小四川负在肩上,小四川用尽全力推开崔振阳,大声喊道:“排长,别忘了我们任务,你还要带她去南京!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

  崔振阳心头猛然一震,不错!现下九名俘虏只剩弦儿一个,自己是一个军人,所以一定要顺利将弦儿送到南京!想到这里,他顷刻间衡量轻重,强忍心中痛楚,拉起正在替小四川裹伤的弦儿,对小四川道:“兄弟,我们来生再见!”说到这里,已是语声哽咽。

  小四川微微一笑,对崔振阳道:“排长,好好活下去,别忘了逢年过节给弟兄们多烧点纸钱!”崔振阳狠命点了点头,一咬牙,拉着弦儿向后撤去。

  崔振阳托着弦儿,两人低身在河岸上拼命奔跑,四周的子弹像雨点一般从身旁飞过,过不多时,总算撤回方才来路上的树林。崔振阳稍微喘息了一下,回头只见身后一共二十多个鬼子,都是身着国军军服,全部趴倒在地下,一部分人往自己方向开枪,另一部分在往小四川隐藏的大石后开枪,来路上还躺着几个鬼子的尸首。

  崔振阳微微一愣,马上明白,自己与弦儿撤退之时,鬼子试图在后追赶,被小四川放躺下了几个,于是不敢再爬起来追赶。这批鬼子数量远比那个“赵排长”带来的人数为多,想必要不然是鬼子的增援部队,否则就是两批人马已经会合。崔振阳拉着弦儿隐蔽到一棵大树后面,从树后看到果然那个“赵排长”正在其中!

  崔振阳摘下枪,回身看了看弦儿,只见弦儿脸色惨白,全是汗水,牙齿已将嘴唇咬破,崔振阳低身看了看弦儿的双脚,只见鲜血已经从包裹的白布之中渗出,崔振阳问道:“弦儿,脚疼么?”弦儿摇了摇头,道:“不疼!”崔振阳叹了口气,抚了抚弦儿的头发。回过身,拉上枪栓,从树后瞄准那个“赵排长”,轻轻一扣扳机。

  崔振阳又放倒几名鬼子,看看不能再过耽搁,回身负起弦儿,向后撤去。弦儿在崔振阳背上拼命挣扎,试图自己行走,崔振阳不作理会,过了一阵,弦儿不再挣扎,从身后紧紧抱住崔振阳。

  两人在密林之中穿行,崔振阳知道不能再走来路,来路上并无可以躲藏之处,于是转向北而行,行了一阵,后面枪声渐息,崔振阳心头一痛,知道小四川已经牺牲。想到这里,崔振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肩头伤口猛然崩裂,一阵撕心裂腑的疼痛。

  崔振阳低头看了看肩头伤处,鲜血已染渗透外衣,弦儿扑了过来,撕下衣衫给他包扎,这时后面的枪声由远及近,鬼子又撵了上来。

  崔振阳咬了咬牙,站起身,试图将弦儿负在肩上,弦儿满眼是泪,拼命挣脱崔振阳双手,喊道:“崔大哥,你自己走吧!”崔振阳不理会弦儿,使劲将她负在肩上,向前奔去。

  弦儿在崔振阳身后拼命捶打,哭道:“崔大哥,放下我吧!为什么一定要救我,难道只是为了那个任务么?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崔振阳铁石心肠,毫不理会,迈开大步,拼命向前奔跑。肩头伤口撕心裂腑一般的疼痛,他已经能感觉到鲜血顺着胳膊,缓缓流下,将整条手臂手掌湿透,滑腻的已经握不住弦儿的双腿,他只是本能地向前奔跑,也不知究竟跑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在昏倒那一霎那他猛然想起,自己为什么拼命要救弦儿,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那个任务?但已然来不及细想,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猛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崔振阳骤然间惊醒,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猛然坐起身,本能地抓枪,但是一手抓了个空,随即头脑一阵发晕,眩晕了片刻,才想起昏倒前的场景,心中一紧,大声喊道:“弦儿!”

  声音在黑暗中隆隆作响,直震得他两耳发麻,从回声看似乎他所处的空间并不甚大。正在这时,崔振阳在朦胧中前面跌跌撞撞奔过一个人影,依稀是弦儿的身形,崔振阳凝神细看,果真是弦儿,他心中一喜,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亲切之情,辞不达意的问道:“是你么?”弦儿听了崔振阳的声音,一下停住,叫道:“崔大哥,你...你...”说到这里,纵身扑进崔振阳的怀中,喜极而泣:“崔大哥,你...你总算是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没有事了......”

  弦儿这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显然心中激动已极,崔振阳也听出她对自己的关切和依赖之情,心中甚是感动,过了半晌儿,才拍了拍弦儿的肩膀,问道:“我昏了多久?”弦儿在崔振阳怀中抽泣道:“整整一天了,我...我好担心,现在可好了,你...你总算没有事了......”崔振阳听弦儿整整在自己旁边守了一天,心中更是感动,轻轻拍了拍弦儿肩头,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你看我这不是没事了么!”弦儿慢慢收住泪,这才发觉自己是趴在崔振阳怀中,脸上一热,跳起身来,想起自己的方才举动,更是羞涩万分,喏喏半晌儿说不出话来。

  崔振阳并不向弦儿那般心思细密,忽然想起昏倒之前情景,问弦儿道:“弦儿,我们怎么脱险的?鬼子呢?我们现在哪里?”
  弦儿听了崔振阳问话,才从羞涩中缓过神儿来,答道:“我们在一个山洞里面,鬼子就在外面。”崔振阳一愣,反问道:“什么?鬼子就在外面?”

  原来崔振阳负着弦儿发足狂奔,仗着内功深湛,竟一口气跑出几十里路。在他昏倒之前,两人已奔至一座山谷之前,此时将追兵甩出数里。弦儿见崔振阳脱力昏倒,慌忙爬起身来,一时顾不得脚上疼痛,托着他向山谷躲藏。进了山谷,才想起自己一个弱小女子,再加上脚上有伤,两人逃不多远,必会被鬼子追上。焦急之中,忽然发现谷中两侧山壁之上大大小小数百个山洞,弦儿灵机一动,在旁边寻了一处入口较为隐蔽的山洞,拖着崔振阳进洞隐藏起来。

  这一阵忙活,鬼子已经追至山谷,弦儿与崔振阳躲在山洞之中,大气都不敢出,好在鬼子进谷后并未停留,而是沿路继续向前追去。弦儿听得鬼子去远,这才松了一口大气,回身看崔振阳,才发现他由于失血过多,已然深度昏厥。弦儿忙撕下衣衫替崔振阳将伤口重新包扎,但崔振阳兀自未醒,弦儿心中焦急,却又彷徨无策。

  弦儿解下崔振阳腰上水壶,一瘸一拐到谷中找了一处山泉打满壶清水,回来喂崔振阳喝了几口。崔振阳喝了水,但兀自未醒,弦儿伸手探了探他鼻息,知道他只是昏厥,这才微微放心。
  正在这时,忽然远远又听得大队鬼子返回的声音,原来鬼子往前追了数里,失去了两人踪迹,又折路杀了回来。弦儿心中一紧,慌忙将崔振阳拖至山洞更深处,自己又回到山洞入口。这时远远看到鬼子在谷中商量了一阵,散开队伍开始四处搜山。弦儿心中焦急,不过好在谷中山洞中多,两人所处的山东又甚隐蔽,一时倒不会搜进来。

  过了一阵,弦儿见鬼子一时不会搜进洞来,才回到崔振阳身旁照料,又喂他喝了几口水,见崔振阳虽然兀自未醒,但呼吸已然十分均匀,稍稍宽心。这时忽然看见崔振阳旁边的大枪,想起洞外的鬼子,咬了咬牙,拖起步枪,一瘸一拐地到洞口守候。整整一个下午,弦儿一会儿在洞口守望,一会儿回洞中照料崔振阳,忘记了脚上的疼痛。

  山谷中洞口甚多,鬼子在谷中一个山洞一个山洞搜寻,倒也颇费周折。不过到得傍晚时分,还是搜索到崔振阳弦儿藏身的山洞。弦儿见几个鬼子嘀咕了一阵,两名鬼子弯着腰向洞内走来,弦儿一颗心紧绷了起来,学着崔振阳的样子端起枪来,不过她力弱,只能将枪架到一旁山石之上,鬼子又往前走了几步,弦儿咬了咬牙,扣动了扳机。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弦儿被强大的后坐力震倒在地上,鬼子听见枪响,一下字全都趴在了地上,慌忙撤了出去。这一枪虽未打中鬼子,但他们也一时不敢再冲进来。弦儿并不知道,由于一路逃跑随时需要开枪,崔振阳昏倒之前并未将枪上的保险关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这时,弦儿听得洞中崔振阳呼唤,才连忙跑进洞中。崔振阳听罢弦儿叙述,心中感动,低头看了看弦儿的双脚,只见弦儿的双足之上血水混合着泥水,已将鞋子浸透,崔振阳一阵怜惜,叫道:“弦儿,你的脚!”

  弦儿听见崔振阳这一声呼喊,猛然想起脚上伤口,一下子站立不稳,倒在崔振阳怀中,只觉双足都不是自己的了,钻心般的疼痛。
  崔振阳见弦儿双眉紧蹙,拼命忍住泪水,心中一软,使劲抱了抱弦儿。在弦儿耳边轻轻说道:“别害怕,我出去杀几个小鬼子,然后带你冲出去,到前面找个市镇,好好给你包扎!”说罢,崔振阳抄起地上步枪,站起身来。HWrY4n华iV活tz8y生主啦斌caN57x林eD公弦儿使劲拉住崔振阳胳膊,呼道:“崔大哥,别走,你。。。你别抛下我。。。。。。”崔振阳转过头,抚了抚弦儿额头,笑了笑,道:“别怕,我一会儿就回来接你!”

  崔振阳提枪奔到洞口,不禁头中又是一阵发晕,他受伤虽然不重,但流血过多,再加上方才一阵急奔,体能消耗殆尽,极是虚弱。他缓了缓心神,定睛向洞外望去,只见洞外几个鬼子趴在几块大石之后,正自向洞内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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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振阳伸手摸了摸身上子弹带,大概还有一百多发子弹,暗自点了点头,心道:“够用了!”他轻轻拉开枪栓,压满了子弹,将枪架在一块巨石之后,用准星的缺口套住了一个鬼子,但瞄了许久,由于体力虚弱,头昏眼花,始终无法瞄准。
  崔振阳将枪放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在这时,旁边递过来一个水壶,只听弦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崔大哥,你喝点水吧!”崔振阳猛然回头望去,只见弦儿俯在地上,左手撑住上身,右手将水壶递到他面前。看来弦儿双足疼痛,已无法行走,是用双手撑着爬到洞口给他送水。

  崔振阳心中暗自感动,接过水壶,问弦儿道:“怎么不在里面休息?”弦儿道:“崔大哥,我。。。我。。。”说了两个我字,脸上一红,低下头来。崔振阳看出弦儿对他的依恋之情,道:“好吧,你就在这里陪着我!”
  弦儿抬起头来,朦朦胧胧的光亮映在在她绝美的脸上,盈盈的眼光之中充满欣喜,崔振阳竟看得呆了,弦儿第一次看到崔振阳如此注视自己,脸更红了,伸手拉了拉崔振阳衣角,小声问道:“崔大哥,你。。。你怎么了?”崔振阳一怔,回过眼光,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弦儿问道:“崔大哥,你为什么叹气?”崔振阳道:“弦儿,我在想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照顾你一辈子。”崔振阳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弦儿听了这句话,低下头,脸上又是一红,没有再言语。

  两人说到这里,谁也不好往下再谈,怔了片刻,崔振阳伸手抄起步枪,望向洞外。此时鬼子看来已全部集中到洞外,隐藏在几块大石之后。崔振阳前后观察了一番,定了定神,再次将枪架到巨石之上,用准星套准一个微微探出头的鬼子,轻轻一扣扳机,远远只见小鬼子额头瞬时爆起一点血光,象布袋一样软倒在巨石之后。这一声枪响,鬼子一下炸了营,全部躲到石后,再也不敢出来

  看小鬼子一时不敢再有所动作,崔振阳微微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汗水,对弦儿道:“我们要想办法离开此处!”弦儿点点头,崔振阳道:“走,我们看看后面是否有出口!”弦儿听了崔振阳的话,挣扎着要爬起身来,崔振阳轻轻按住弦儿肩头,将步枪放到一旁,轻轻把弦儿负在肩头,抄起步枪,向后洞走去。

  两人所处的山洞并不太深,即便拐了几道弯,前后也不过二十几米,崔振阳醒来时所处的地方,就是山洞的最里处,是一处大厅,大厅上面甚高,黑乎乎望不到顶,大厅四周并无任何其它洞口。两人前后在洞中转了一圈,沮丧而回。崔振阳心头沉重,半晌没有言语。弦儿忽然道:“崔大哥,其实你也不必担心。”崔振阳一愣,问道:“怎么?”

  弦儿笑了笑,道:“崔大哥,小时候妈妈对我说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生有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能够跟崔大哥死在一处,弦儿很是开心。可是我知道,崔大哥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所以。。。”说到这里,弦儿顿了一顿,才斩钉截铁地说道:“崔大哥,一会儿天黑之后,弦儿会走出去见他们,趁着混乱的时候,崔大哥就可以脱身了。”说到这里,弦儿笑了笑,又道:“弦儿已经死过一次了,并不怕死,崔大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崔振阳心中感动,但并不同意弦儿的做法,两人相持不下,崔振阳心思急转,暗自思索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使得两个人都逃出去?山洞只有一个入口,鬼子守在外面堵住唯一出路,看来要想逃出去,弦儿刚才所说确是唯一方法,但只能逃走一人,如果自己先出去投降呢?不成,弦儿脚上有伤,逃不多远必会被鬼子抓住。崔振阳心中焦急,脑中过了一个又一个主意,没有一个可行。
  崔振阳心中烦躁,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然右手碰到自己的衣袋,猛然想起弦儿的话,心中一亮,不错,可以趁乱逃出去。想到这里,崔振阳暗自在心中将方案过了一遍,崔振阳的衣袋里面,还有两颗小鬼子的香瓜手雷,如果两人能熬到下半夜,趁小鬼子防备松懈之时,自己爬到洞口扔出手雷,趁着鬼子混乱,两人就有可能逃得出去。今天正是月初,并无月光照亮,小鬼子也不可能点上篝火,因为这样鬼子在明,自己在暗,很容易给他们打冷枪。此外,这些日子后半夜都会起雾,如此看来,倒有六七成的把握。

  想到这里,崔振阳将想法告诉弦儿,弦儿摇了摇头,道:“崔大哥,这样太危险,跟硬闯没有什么区别,何况再带上我。”崔振阳何尝不知道这个方法并不能保万无一失,但除此以外,实在没有别的主意。
  弦儿笑了笑,忽然道:“崔大哥,你把手雷给弦儿,我能保证崔大哥一定逃得出去。”崔振阳一怔,马上明白,弦儿要与鬼子同归于尽,心中猛地一震,不错,这样自己确有把握逃得出去,可是弦儿。。。。。想到这里,崔振阳五内俱焚。

  弦儿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心中反而更是平静。她挪了挪受伤的双脚,坐正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笑了笑,道:“可惜我的琴不在了,崔大哥,我给你唱支歌吧!”崔振阳心中难过,没有言语,弦儿以小石轻击洞壁,缓缓唱道:

星灿灿,月圆圆,
人生自古多艰难,
荆棘覆没虎狼多,
造物凡尘总不前

星灿灿,月圆圆,
自古命薄多红颜,
莫怨春风当自嗟
知心一刻胜百年
。。。。。。

  崔振阳听弦儿唱到“自古命薄多红颜,莫怨春风当自嗟”一句,想起她一生身世,果真是这样,只听弦儿歌声低回婉转,继续唱道:

  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
  歌声重复数次,越来越低,方才结束,过了半晌,崔振阳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弦儿,你唱得真好,向你的琴声一样好,这么好听的歌,是谁做的?”

  弦儿道:“是妈妈做的。”崔振阳一愣,“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弦儿道:“我出生前,有一次妈妈读欧阳修‘自古红颜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的句子,心有所感,写下了这首歌。”说到这里,弦儿将手伸到胸前,轻轻解下一物,递给崔振阳,道:“这上面也有。”

  崔振阳伸手接过,见是一个打造得极为精致的黄金锁片,兀自带着弦儿的体温,上面蚀着两行小字:

  星灿灿,月圆圆,多喜乐,永平安

  崔振阳看过,递过还给弦儿,弦儿不接,道:“崔大哥,这个锁片,是我出生之时妈妈给我做的,从那时起就没有摘下来过,现在,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

  崔振阳一愣,弦儿已从崔振阳手中取下锁片,轻巧地带在崔振阳颈中,崔振阳一下明白弦儿深意,一把将弦儿紧紧搂在怀中,弦儿“嘤咛”一声倒在他怀里,崔振阳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弦儿的嘴唇上。

  弦儿紧闭双眼,睫毛不住颤动,呼吸急促,胸脯不住起伏,紧紧搂住崔振阳的脖子,两人紧紧偎在一起。过了良久,弦儿才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叹了一口气,道:“崔大哥,现在就算我马上死了,也知足了。”崔振阳按住弦儿嘴唇,道:“不许说死呀活呀的话,我一定会平安带你出去。”想到这里,崔振阳心中暗下决定,等到下半夜,无论弦儿是否同意,自己会将弦儿点倒,用布条将她负在身上,拚死也要将她救出去。

  弦儿笑了笑,突然道:“崔大哥,我也想要你一件东西!”崔振阳问道:“什么?”弦儿道:“崔大哥,我知道你最珍贵的东西就是这把枪,不过我不会跟你要这把枪,因为我也不会用枪,但我想跟你要一颗子弹,给我留作纪念,好么?”崔振阳点了点头,从口袋中摸出一颗子弹,认真擦拭干净,递给弦儿,弦儿轻轻接过,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满足地笑了笑,道:“崔大哥,我真希望能有一天和你一起,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开一块荒地,养一群小鸡小鸭,我给你弹琴做饭。。。。。。”说到这里,弦儿脸上一红,低下头。

  崔振阳伸手抚了抚弦儿的头发,笑道:“会的,等有一天不打仗了,我带你回崔家屯,我们一起开一块荒地,种上蔬菜苞谷,再养一群小鸡小鸭,你每天给我弹琴唱歌。”弦儿道:“崔大哥,我天天弹琴,你不会烦我么?”崔振阳笑道:“怎么会,崔大哥这辈子都不会烦你。”弦儿满足地笑了笑,脸上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幸福。

  两人在洞中这一阵子,鬼子在外并未有什么动静,崔振阳不禁微微感到奇怪。正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几声熟悉之极的“喀嗒”之声,崔振阳一皱眉头,猛然醒悟,迅速拉起弦儿隐身躲到一块石后。

  两人刚刚伏下,便听得似乎几块重物砸到洞壁再落到地上,紧接着是几声震耳的轰鸣之声,震得两人双儿发聋,洞内石屑乱飞,尘土簌簌落下。不错,是鬼子扔进的手雷,方才崔振阳听道的“喀嗒”之声,便是手雷保险的声音。好在两人所躲的位置隐蔽,鬼子的手雷不会转弯,即便再投,也不能奈何两人。

  爆炸声稍停,崔振阳起身看了看身边弦儿,发现她并未受伤,于是抄起步枪,躲到另一块石后,从这里可以看到洞外情况。这时尘烟方散,模模糊糊崔振阳发现几个人影正往洞内摸,他抬起枪来,几枪过后,鬼子一阵鬼哭狼嚎,洞内复又安静下来。

  烟尘散去,崔振阳看到洞口进来不远处躺着两具鬼子的尸体,外面一片安静。这时弦儿慢慢爬到他身旁,轻轻抱住崔振阳的腰,柔声叫道:“崔大哥!”崔振阳摸了摸弦儿的头发,道:“没事了,不用害怕。”弦儿点点头。崔振阳又道:“看来鬼子一时不敢冲进来,等我们熬到下半夜,一起冲出去,不许再说傻话,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处!”弦儿紧紧靠在崔振阳身上,点了点头,低声道:“好,就死在一处。”语声温柔,充满柔情。

  崔振阳紧紧抱了抱弦儿,放下她,再将枪压满子弹,从石后缓缓探出身子,外面的鬼子都躲到洞口的几块大石头后面,不敢再露出半个头,崔振阳微微一笑。正在这时,又听得一声喀嗒响动,一个小鬼子探出半个身子,正要投弹,崔振阳手疾眼快,一抬手,一枪打在鬼子脑门正中,鬼子手中的手雷还未掷出便在身旁爆炸,外面一阵鬼哭狼嚎。

  看来鬼子一时不敢再投弹,崔振阳取出随身的干粮,又拿过弦儿打来的那壶泉水,两人草草吃了些东西,在洞内静候。这时天色向晚,看来熬到下半夜又多了一成把握。

  猛听洞外一阵嘈杂,弦儿拉了拉崔振阳的衣角,轻声道:“崔大哥,他们说要烧死我们!”崔振阳猛地一愣,鬼子要放火,可不好。正在这时,两人都闻到一阵汽油的味道,过不多时,从洞外嗖嗖扔进几捆柴草,崔振阳开枪射击,这次小鬼子学聪明了,全都是躲到洞口旁边往里投掷,并不露出身子,崔振阳虽然打中两人手臂,但还是有更多的柴火扔了进来,不多时,洞口就堆了一堆,紧接着,鬼子又扔进几根火把,洞口的柴草呼地一下着了起来,随即,越来越多的柴火扔到火堆之上。

  由于几日大雨,山上草木潮湿,一点着便冒出大量浓烟,一阵阵往洞内倒灌,两人呛的睁不开眼,喘不过气来。崔振阳定了定神,抱起弦儿往后面撤去。来到方才崔振阳醒来的大厅,这里也已是浓烟滚滚。崔振阳将弦儿放在地下,撕下两块衣衫,用水壶里面的水浸湿,两人捂住口鼻。

  浓烟夹杂着热气,不停地往洞内倒灌进来,过不多时,两人手里的湿布已然干透,崔振阳再次拿起水壶,发现水壶已空。崔振阳看了看弦儿,心里一阵苦笑。弦儿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放下手中的布条,抱住崔振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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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1 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洞内越来越热,烟雾也越来越浓,两人不住的咳嗽。崔振阳紧紧抱住弦儿,头脑中一阵一阵发晕。弦儿也是紧紧抱住崔振阳,轻轻说道:“崔大哥,你说如果不打仗了,会带我去崔家屯,种地养鸡,崔家屯是什么样子?”崔振阳强忍住心中凄苦,道:“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崔家屯很远,到了蒙江县,还要翻过三座大山,过了两山之间一座独木桥,才会到崔家屯,那里人迹罕至,全村只有几十户人家。”

  弦儿点了点头,道:“崔大哥,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可能逃不过去了。”顿了一顿,又道:“崔大哥,能跟你死在一处,我很开心!”崔振阳点了点头,将下颚轻轻贴在弦儿的脸上,道:“崔大哥也是!”

  弦儿满足地笑了笑,柔声问道:“崔大哥,你相信来世么?”崔振阳一愣,点了点头,道:“我信!”弦儿笑了笑,道:“如果真的有来世,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一定会去找你!”崔振阳心中酸楚,道:“好!”弦儿道:“崔大哥,到了那时候,你会不会不记得我?”崔振阳笑了笑,道:“崔大哥怎么会不记得你?”

  弦儿突然坐起身来,解开衣衫,崔振阳脑中一晕,借着外面隐隐传来的火光,依稀看到弦儿左胸之上,有一个红色的月牙形状胎记,弦儿拿起崔振阳的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左胸之上,崔振阳心头一震,弦儿柔声道:“崔大哥,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要记得,弦儿的左胸之上,有一个月牙形胎记,妈妈说,我家的女人,都有这样一个胎记,妈妈有,外婆也有,外婆的妈妈也有。崔大哥,如果真的有来世,弦儿会带着这个胎记来找你,你一定要记得我!”

  崔振阳轻轻地抚摸弦儿胸口胎记,道:“好,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一定等着你!”弦儿深情的看了看崔振阳,脸上充满幸福,头一歪,昏了过去。崔振阳心头凄苦,强忍住脑中的眩晕,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弦儿的双唇,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崔振阳缓缓醒了过来,定了定神,发现自己依旧躺在方才的地方,一摸身旁,弦儿还在,崔振阳爬过去,轻轻唤了弦儿几声,弦儿并未醒来,崔振阳心中焦急,同时纳闷,自己为何昏去又再醒来?

  洞内依旧烟尘滚滚,但仿佛已不如方才呛人,崔振阳四周看了看,原来自己倒下的地方地势较低,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内,并没有什么烟尘,所有的烟尘都在离地面二十公分左右高度急速向上奔去,难道洞顶有出口?

  崔振阳来不及细想,快速将弦儿抱到自己旁面,将她的口鼻贴近地面,过不多时,弦儿缓缓醒了过来,见到一旁崔振阳,轻轻问道:“崔大哥,我们到了阴世么?”

  崔振阳道:“弦儿,洞顶可能有出口!”弦儿一愣,随即脸露欣喜,问道:“崔大哥,你是说我们能逃出去么?”崔振阳道:“还不清楚,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先到洞口去看看。”弦儿点点头,崔振阳拿起步枪,匍匐爬到洞口,只见洞口的大火兀自没有熄灭,隔着火光,隐隐可以看见洞外鬼子的身影,看来鬼子已经认为两人必定已被熏倒在洞内,就等大火熄灭进洞来抓人了。

  崔振阳看了看等在洞外的鬼子,冷笑了一声,抬起步枪,几枪之后,鬼子在洞外扔下两具尸首,过不多时,更多的柴草扔了进来。

  崔振阳迅速撤回,对弦儿道:“鬼子一时不会冲进来,你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弦儿道:“崔大哥,你小心!”崔振阳低头吻了吻弦儿脸颊,深吸了几口气,屏住呼吸,跳起身来。

  寻着烟气上升的路线,崔振阳沿石壁慢慢向顶部爬去,越到顶部烟尘越浓。他屏住呼吸,加快速度,原来洞顶有一道天然石缝,并不算太宽,崔振阳沿石缝向上,七拐八拐,不久上面豁然开朗,他已经爬出山洞。他这时已经憋气憋得眼冒金星,深深吸了两口气,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他草草观察了一下周遭地形,心中暗自思忖,如何带弦儿一起上来,即便弦儿脚上无伤,要想爬上这么高的地方也绝无可能,再加上洞内烟尘滚滚,自己一人还可以勉强闭气上来,再负上弦儿,两人爬不到一半就会被烟尘熏倒。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现一旁有一片浅浅的水洼,想是昨晚大雨的积水,看到这里,他已有计较,迅速脱下外衣,放到水中浸透,团做一团塞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按原路下到洞中。

  弦儿见他回来,问道:“怎么样,崔大哥?”崔振阳道:“有出口!”说罢,解下腰间湿衣,并递给弦儿随身的匕首,对弦儿道:“弦儿,将这件湿衣撕碎,做成两个口罩,再结一条结实一点的绳子,我再去前洞看看,一会儿就回来!”弦儿并没有细问,只是点点头,嘱咐崔振阳小心。

  崔振阳拿起步枪,检查了一下子弹,快速爬到洞口。看来鬼子又在洞口加了不少湿柴,洞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崔振阳爬到七八米外的地方就已经热的爬不过去了。他架好步枪,隔着火光向洞外看去,外面竟没有一个鬼子的身影,看来小鬼子学聪明了,不敢再站到洞口。

  崔振阳瞄准洞外,将步枪中的子弹打光,快速爬了回来。弦儿的一切家什都已准备停当,崔振阳将两面口罩分别罩在自己和弦儿口上,俯身背起弦儿,用布条绳索将两人紧紧捆在一起,低声对弦儿道:“抱紧我,我们一起上去!”弦儿点了点头,紧紧趴在崔振阳肩上。崔振阳将步枪挂在腰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向上爬去。肩上负了一个人,他的行动远不如方才灵敏,好在崔振阳武功精湛,又休息了这半日,再加上洞壁并不算十分陡峭,过不多时,两人爬出洞顶。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夕阳如血,崔振阳解下绳索口罩,两人相视一笑,紧紧抱在一处,劫后余生,心里说不出的畅快。过了良久,崔振阳放下弦儿,见弦儿虽是满脸烟尘,但是双眸如水,秀美无伦,说不出的妩媚,崔振阳看得不由得呆了,道:“弦儿,你好美!”弦儿脸上微微一红,拿过摘下的口罩,轻轻帮崔振阳擦拭脸上的烟尘汗水。

  两人并不敢过多停留,稍事休息,崔振阳负上弦儿,觅路下山。

  崔振阳一口气奔出二十多里,到了一处小镇,已是掌灯时分。小镇不大,看来只有几十户人家,镇东头一家客栈,上书宾至如归四个大字。崔振阳负着弦儿进了客栈,店家看到二人装束破烂,又是满身风尘,崔振阳手里还拿着长枪,不停地打量二人,心中甚是纳闷。崔振阳也来不及与店家解释,况且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已全部遗失,无凭无据。

  崔振阳让店家随便收拾一个房间,准备好洗漱用具,再准备好几日的干粮。进得房间,崔振阳唤来小二,塞给他几块光洋,让他去买两身干净衣服、五尺粗布以及针头线脑、跌打伤药之类,再雇一辆大车,说道二人要去南京。

  不多时,小二回来,交给崔振阳一应物品,说大车已在外面等候。崔振阳与弦儿这时已经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崔振阳给弦儿脚上敷好伤药,再用白布包扎完毕。崔振阳肩头伤口也已经清洗完毕,弦儿帮他敷上伤药,认真包扎好。

  两人收拾停当,崔振阳道:“弦儿,此地也不宜久留,我们必须马上出发,鬼子很有可能已经发现我们逃走,过不了多久就会赶上。”弦儿虽也是疲累之极,听了崔振阳的话,点了点头,道:“崔大哥,我听你的。”

  二人付了房钱出得客栈,大车早已等候多时,二人上了车,车把式一提缰绳,车子出了镇子往东而去。行不多远,前方一处路口,崔振阳又往车把式手里塞了几块光洋,吩咐车往北转,绕过镇子然后径直往西,这一夜能跑多远跑多远。车把式一愣,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光洋,也没有再问,调过马头,车子直奔北而去。

  崔振阳心下明白,现在鬼子应该已经发现自己和弦儿逃走,必定狂追不舍。现下鬼子在明,自己在暗。小鬼子全部穿着国军制服,手里又有伪造的命令,此处去南京的路上一定会被鬼子严密把守。而自己这边所有的公文全部在混战中遗失,无法以国军的身份要求地方上的部队保护。而且,即便公文不失找到地方部队,很有可能在上演一次鬼子假冒南京接应部队的事情,如果是那样,自己就不会再有上一次那样的好运气了。所以,最安全的方式,自己和弦儿只能扮作平民,往西绕道安徽过长江,再从南京南门想办法混进南京。

  崔振阳在车厢中将步枪木托拆下,再拿起小二买来的粗布比了比,弦儿问道:“崔大哥,你要做什么?”崔振阳将方才心中的想法告诉弦儿,又道:“弦儿,从现在起,我们要扮作平民,这把枪不能老拿在手里,实在太过招摇,但又不能将它扔掉,关键时刻还要用它来防身。所以我将枪身拆散,做一个布套装在里面。”

  弦儿看了看崔振阳笨手笨脚摆弄针线,笑了笑,道:“崔大哥,交给我吧,针线活是女人的事情。”崔振阳也笑了笑,将手中家什交给弦儿。

  弦儿从崔振阳手中接过针线,用枪身在粗布上细细比了比,再用剪刀将粗布裁剪成合适的形状。将布块的四边用针脚锁住,一针一线细细缝了起来。过不多时,一个三尺长的枪套已经做好,弦儿又用布条打成四个钮扣结,钉在开口处,锁好扣眼,再将剩下的布料制成一根长长的背带,将两头分别牢牢缝在枪套上下两端。

  弦儿将崔振阳拆散的枪身小心装入布套,扣好钮扣,递给崔振阳。崔振阳早被弦儿这番手艺惊呆了。接过枪套,只见裁剪合适,针脚细密,端的是好手艺,不由得赞道:“弦儿,没想到你不禁琴弹得好,还做得一手好针线活。”

  弦儿微微一笑,道:“崔大哥,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做一辈子针线活,只要你不烦我。”崔振阳咧了咧嘴,笑道:“怎么会烦你,只怕我没有这个福气!”弦儿脸上一红,低头轻声道:“崔大哥,你有的。”

  崔振阳听道弦儿这句话,心头一热,低下头,诺诺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抬起头来,正巧弦儿也正抬头,二人四目相对,两人都是脸上一红,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崔振阳叹了口气,道:“弦儿,我多想现在就带你一起回崔家屯,养鸡种地,弹琴放歌,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弦儿抬起头来,望向崔振阳,双目柔情似水。崔振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弦儿,我是个军人,我必须要完成我的任务!”

  弦儿听了崔振阳的话,脸上一暗,低下头,道:“崔大哥,我明白!”崔振阳道:“弦儿,你也不算日本人,我们到南京之后,办完你该办的事情,我会想办法接你出来,送你到崔家屯,那里我二婶还在,如果你不习惯,也可以到北京我肖剑南叔叔那里,他是我二叔结拜的大哥。”

  弦儿点了点头,道:“崔大哥,你是男人,我听你的。”崔振阳道:“弦儿,对不起,我让你吃苦了,你到了那里,我会叮嘱他们好好地照顾你,等我打完了仗,我。。。我就回去娶你!”

  弦儿听到崔振阳说道“娶”字,脸上一红,低下头,双手紧紧抱住崔振阳的胳膊,将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肩上,过了半晌儿,才道:“崔大哥,你放心地去打仗吧,我一定,一定等你回来。。。回来。。。”说到最后,弦儿的声音已经细如蚊呐。

  崔振阳对弦儿说出这几天一直憋在心中的话,就像心里一块石头放下,紧紧抱住弦儿,低声道:“弦儿,你。。。你真好!”二人紧紧拥在车上,但不知为何,崔振阳猛然间心头一紧,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第二日上午,大车已经驶入安徽境内,到了一处市镇,崔振阳吩咐大车回去,另行雇了一辆马车,转而向南,两日之后,二人经**镇座船渡过长江。

  经过这一番死里逃生的经历,二人又都已明白了对方心意,说话再无顾忌,更加亲密。崔振阳一路向弦儿聊起自己经历,从小时随二叔与爹挖参、练武,进奉天学堂,直至后来打鬼子,盗墓,全无隐瞒,弦儿在一旁一直静静聆听,说到高兴处,陪崔振阳一起高兴,说到伤心处,与他一起落泪。崔振阳只觉这二十年的生活,从来没有如这几天这般欢快,只盼望到南京这条路永远不会走完。

  第五日傍晚,二人终于来到南京南郊外。由于是非常时期,南京城门每晚早早关闭。二人在城外一个小店吃了晚饭。

  弦儿吃得很少,大大的眼睛只是盯着桌上的饭碗,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一直没有说话。崔振阳心情沉重,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弦儿抬起头来,对崔振阳道:“崔大哥,带我出去走走吧?”

  崔振阳点了点头,起身付了帐,两人出了饭馆,向郊外走去。弦儿紧紧拉着崔振阳的胳膊,一路没有说话。崔振阳轻轻挽着弦儿,二人在江边走着,走了不远,前方是一座小庙,看来久无人至,山墙已经倒塌。

  二人踱进庙来,只见山门到在一旁,大雄宝殿供着一尊弥勒佛。弦儿走到佛像前,双膝跪倒,双掌合十,静静祷告了一番。看弦儿祷告完毕,崔振阳问道:“弦儿,你在祈祷什么?”弦儿脸上一红,说道:“崔大哥,以后再告诉你。”站起声来,对崔振阳道:“崔大哥,我们今晚不去投宿了,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崔振阳见这里虽然破败,但确比住在客栈敞快,点了点头,道:“好!”二人将大雄宝殿略为打扫,找来一些干草铺到地上。二人坐到干草之上,崔振阳拉住弦儿双手,轻轻唤道:“弦儿!”弦儿抬起头来,轻轻答应了一声,崔振阳喉咙动了动,但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半晌,弦儿道:“崔大哥,你说真的会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打猎种地,养鸡弹琴么?”崔振阳一愣,缓缓点了点头,道:“会的,一定会的!”弦儿也点了点头不再点头。

  崔振阳望着弦儿纯洁美丽的小脸,心中那种不祥的感觉越发沉重。自那日决定依旧要到南京来的时候,这种不祥之感就时时袭上心头,只是一直未对弦儿讲起。至于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二人一路之上有说有笑,但随着南京越来越近,心头都是越来越沉重

  崔振阳暗自思忖,只要放弃去南京,带着弦儿先去北平看看肖剑南叔叔,之后二人便可回到崔家屯,和弦儿还有二婶一起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这一切,现在还来得及。可这种念头刚起,二叔,爹、军师、四叔还有山上上千名弟兄的影子马上浮现在脑海,暗想:如果爹和二叔在,也绝不会同意自己这样做,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儿女情长而英雄气短?

  想到这里,崔振阳咬了咬牙,强压住思绪,对弦儿道:“弦儿,对不起,明日我们一定要去南京!”弦儿一愣,随即对崔振阳道:“崔大哥,你不用说了,我只是个女孩子,你们所说的国家民族的道理我一定不象你们那样懂,但我知道,你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所以,弦儿听你的!”

  崔振阳心中感动,轻轻挽住弦儿,道:“弦儿,但是我答应你,事情办完以后,我一定会把你接出来,以后再也不分开!”弦儿点点头,道:“崔大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眼光充满信任。

  这一夜风雨大作,崔振阳紧紧搂住弦儿,二人相拥着一直坐到天亮。天亮之后,弦儿小心将稻草整理干净,再为崔振阳整理好衣衫,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二人最后一晚住过的屋子,才走出庙门。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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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1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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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已经看了天涯上作者的说明,老版的不再更新,成名副其实的太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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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老版的挺好看的
新版还没看,不过一开头赵颖忽然变前妻了,有些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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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 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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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 1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新版的"我" 是一小混混, 唉, 真有点受不了.

按照作者的话说是因为不想把主角写成一高大全的人物.

可我也不觉得老版中的我很高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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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9-2 2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etoh 于 2006-9-2 13:39 发表
已经看了天涯上作者的说明,老版的不再更新,成名副其实的太监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下文了吗?还是要去天涯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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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9-2 23:5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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