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义疏

关东响马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义疏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首诗歌，可能是海子流传最广泛的诗歌，听说也编选进了高中语文教材，我没看到，不知是否是这么回事情。这首诗歌，也是海子最受人误解的诗歌！

这首诗歌写于1989年1月13日，也就是海子自杀前的2个多月。和《桃花》系列，《黎明》系列，以及《四姐妹》，《太平洋上的贾宝玉》等几乎是一个时期，可以看做海子的绝命书。
海子的绝命书如何如此地洋溢着生命的幸福气息？如何如此地通俗如大白话？
他真的打算“改邪归正“？----“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吗？。。。。。。

看来似乎不大可能，拘西川等朋友回忆，海子此段时间是最消沉和茫然的时候。那么，洋溢在诗歌中的欢乐从何而来？是由于他完成了《太阳。弑》等的写作？还是他真正从荷尔德林的诗歌里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向？。。。。。。

无法知道。时间已经封闭了一些秘密，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知道。

但以这首诗歌的写作时间来看，断染不可能是一首欢乐的诗歌，更不是时下流行的那种脍炙人口的理解！绝不是！这是对海子的严重误读！以至于有人认为海子好象是个“大白话”诗人。。。。。。

尼采曾经是海子最喜欢的诗人，也是对海子影响最大的诗人，且听尼采的一段话：

\\\"站住！侏儒！
\"我说，
\\\"我与你势不两立！我们两个我是强者──：
你不了解我深邃的思想！你也不可能容忍这思想！
\"──此刻，我感到轻松了：侏儒从我肩上跳下来，这好奇的家伙！它蹲在我面前的石头上了。这里恰好是个大门的信道，我们就呆在这里。


\"侏儒，你瞧这大门信道！
\"我继续说，
\"它有两副面孔。两条道路在此交汇，尚无人走到路的尽头。这条长路向后通向永恒；那条长路向前是另一种永恒。这两条路相反而相连接──在大门信道旁恰好交汇。
大门信道的名称叫
\'此刻\\
，它就写在上面。要是有人走其中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越走越远，侏儒，你以为这两条路永远矛盾么？
\"
　　

\"一切笔直的东西都是骗人的，
\"侏儒不屑地咕哝，
\"一切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便是个圆。
\"你，沉重的精灵！
\"我怒喝道，
别说得这么轻飘飘！你这个跛脚鬼，是否要我把你留在现在你蹲的地方──以前我把你抬得太高！
我继续说，
\"你瞧
此刻\'呀！从这个\\
此刻
\"大门信道有一条永恒的长路向后：我们身后是一种永恒。万物中凡能行走的不都已经走过这条路了么？万物中可能发生的事不是已经发生、完成、消失了么？……
\"（如是说：论相貌和谜）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大白话么：上帝受到了驳斥，魔鬼却没有？


\"恰恰相反！相反，我的朋友们哪！真该死，谁强迫你们说大白话（popular zu reden）来着！（善恶37）。

从其中，我们难道没看出一些玄机吗？海子的这首诗歌绝对非同小可，不可等闲视之！

偶尔想起看过的几本书，其中有海德格尔的一段故事：与纳粹纠缠不清的关系，让海德格尔退隐山庄，而恰在这里，他有一座面朝大海的房子？！而且在这里度过了近10年的隐居生活。还有容格，在与佛罗伊德分道扬镳后，自己建了座塔屋，在里面完成了他的心理学构架与代表作。
无独有偶，尼采也是在辞去巴塞尔大学的教席后，开始了自己的流浪和写作生涯，这在从《人性的！太人性的》开始，已经表露出来！而且尼采的“开悟”正是在瑞士的内海边！写出了“6000只脚，在人类和时间之上！”的谜语。
伟大的维特根斯坦，也是在完成《逻辑哲学论》之后，归隐山村，当了一名小学教师，断绝了同剑桥学术界的往来。而海子后期写了大量致维特根斯坦的诗歌，而且形式也是仿照《逻辑哲学论》简洁，明快，直指人心的风格！
这些，难道只是偶然？难道只是我个人的比附？综观海子一生的思想历程，尼采，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等的思想影响可谓大矣！多矣！可以说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 本帖最后由 关东响马 于 2006-11-11 10:34 编辑 ]

关东响马

1、“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这首诗歌以这样突兀的一句开始，仿佛神鹰从天而降！
“从明天起，”，为什么是“明天”？“今天”为什么不可以“做一个幸福的人”？
“东方的月亮还需要积淀！”这是海子的一句诗论。
“月亮”尚且如此，那么“太阳”呢？
“太阳”恰恰是海子诗歌的策源地与旋转核心敞开域！
由海子的诗论中，很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悖论：“唐诗中有许多精粹的时光”，紧接着，他几乎是愤怒的火山爆发：“我讨厌中国传统的文人，苍白，懦弱，把一切都变成趣味！”
“比如陶渊明与梭罗，同样隐居山林，梭罗写出了伟大的〈瓦尔登湖〉，而陶渊明呢？。。。”
这里表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时空观和生命体验：“玄学的时间”与“生命的时间”！（在这里，一切文字游戏，不但显得无聊，而且浅薄。除非我们闭着眼睛说瞎话！最好大家好好对比一下梭罗和陶渊明的作品，看那个能给你生命的力量与启示？鉴于于本文无关，就此打住！）

2、“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
喂马”？莫非海子想去蒙古或西藏？
“劈柴”？现在城市谁还那么原始？
“周游世界”？海子有那么多钱吗？而且，恰是海子，写出了：“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的绝望之句！
那么看来，这些都是诗歌中一个巧妙的意向，而非实指！
禅宗中有“砍柴，吃饭，神通妙用”的说法，但海子对禅宗是持怀疑态度的---------“他们用斧子戕害砍伐生命！”
“周游世界”，当然不是马克菠萝的游记式，也不是唐三藏的西天取经，很可能就是歌德的浮士德式的“周游世界”！可是，“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3、“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又是一个“明天”？！“今天”怎么办？
“关心粮食和蔬菜”，哦，海子从精神世界回归物质世界了吗？和吾侪市侩一样关心“吃什么喝什么”吗？
“人不仅靠面包生活，更要靠真理的声音”〈福音书〉
“四姐妹抱着一棵
一棵空气中的麦子！
抱着昨天的大雪，今天的雨水
明日的粮食和灰烬！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四姐妹〉
“太平洋上：粮食用绳子
捆好。贾宝玉坐在粮食上”〈太平洋上的贾宝玉〉
海子关心的是什么样的“粮食和蔬菜”？！

4、“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有一所房子”？海子在吹牛吗？我们知道他在昌平租的是一间小房子，甚至连家用电器都没有，除了他的三个大书架，几箱诗稿，和那张小床。海子说：“我有一所房子”，是什么意思呢？诸位自悟！
“面朝大海”？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还要“面朝大海”的海边别墅？这是海子的新的梦想吗？他终于转过神来？
“春暖花开”？还要带花园？有游泳池吗？。。。。。。
不！这里的“房子”是，也只能是他的内心世界，他的诗歌帝国！
“我父家里有很多房子，我去是为你们预备地方。”这是〈福音书〉中基督与弟子的道别语！
“春暖花开”，-------“是时候了！已经是时候了！”（尼采：〈高山之歌〉）
“面朝大海”，哦，大海。。。这是什么样的大海呀？！
“黄昏自我断送
夜色美好
夜色在山上越长越大。。。
。。。
从此踏上无可救药的道路。。。
。。。两半血红的月亮抱在一起
迟至今日
我仍然难以诉说。。。
。。。在死临头
他是否摔碎
还是留传孩子
晚霞燃烧
厄运难逃
我在人生的尽头
抱住一位宝贵的诗人痛苦失声
却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看见晚霞映照草原
内心痛苦甚于别人。。。
。。。黎明更高，铺在海洋上。”
                          海子：〈黎明和黄昏〉

5“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又是“从明天起”？！这个无奈的拖延者，他知道面临什么样的深渊与鸿沟！
“家乡的屋顶下
摆满了结婚的酒席
陪伴我的全是海水和尘土
全是乡亲
今天，太阳的新娘就是你
太平洋上，唯一的人
就是你”         〈献诗〉（1989。2。9）
“和每一个亲人通信”，海子的亲人，除了父母，弟弟，就是他爱过的“比命运女神还多出一位”的“四姐妹”。。。
而恰恰在自杀前，她的初恋女友已经落户深圳，准备移民美国，他们见面，她很冷淡。。。海子又一次酩酊大醉。。。。。。
“在故乡，你觉得自己是一个陌生人”。这是他最后一次回家的感受，“许多东西，你已经找不到了。。。”！

[ 本帖最后由 关东响马 于 2006-11-11 10:18 编辑 ]

关东响马

6、“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一个诗人的“幸福”能是什么？
“他们”愿意听吗？他们能听懂吗？
。。。。。。。。。。。。。。。。。


7、“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那幸福的闪电”，按照海子最后醉心的诗人---------荷尔德林的“阿波罗击中了我！”的南部“顿悟”和其〈颂歌〉系列中反复出现的宙斯的“闪电”，我们约略可以知道，海子在此说的是什么！倾听荷尔德林的“闪电”：-------
“诗人必须赤裸着
头颅，迎接天父的
金色闪电！
因为天神要所有的牺牲
缺少一件，好事难成！”

“与其歌唱，不如酣睡
在这个时代，诗人何为？
你却说，诗人是众神的耳语者
酒神的祭师，携带这秘密
在黑夜走遍大地。。。”

“男子汉的心目中，大事已定
待至婴儿在铁铸的摇篮里
长成，勇敢的心
和从前一样，去拜访
万能的众神！”

“虽然充满劳绩，但人
诗意地栖居于。。。
大地之上！”

8、“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有必要吗？可能吗？有人会侧耳倾听吗？
“万人都要从我的刀口上
走过，去建设祖国的语言”〈以梦为马〉
。。。。。。。。。。。。。。。。。。。。。

9、“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
山河大地，诗人的胸怀辽远！
但仅非辽远和迷醉就可以了，有新的任务和使命--------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难道我们的山河还没有名字？哦，是“一个温暖的名字”！
这正是缺少的，“一个温暖的名字”！
就是将生命与山河大地融为一体的努力：命名！
（关于“命名”，海德格尔有详细论述，在此懒得重复！有兴趣者可参阅他的〈路标〉、〈林中路〉等著作）

10、“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陌生人”？是谁？。。。。。。。。
正是我们！我们这些茫茫碌碌的凡俗众生！
“我也为你祝福”，何等的勉强==“也”？何等的宽容-=“祝福”？。。。。。。
由此可见，该诗歌是献给他的“朋友”（相对于“陌生人”！）
诗人也承诺过：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可是，我们倾听了吗？我们听到了吗？

11、“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这就是诗人对我们-----“陌生人”的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他自己拒绝“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吗？

且听海德格尔的〈林中路〉扉页献词：

“林中有路
消匿于人迹罕至之处
吾侪同在林中
各奔前程
仿佛相类
然仅看似而已
只有虞人与林工
知道：何谓林中路
何谓走在林中路上。”

12、“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何等温暖的祝福，却是送给我们------“陌生人”的！他难道不要这个祝福吗？-------

“感情只是照亮我的小灯”
也恰是同一诗人，他说：
“你首先是恋人，其次才是诗人！”
他的4次爱情，“每次都是一场灾难！”
“我们要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的大生命。”
“人啊，你的欲望不会高过大腿！”〈但是水！水！水！〉
“有人只热爱自己内分泌的痉挛。。。”
。。。。。。。。。。。。。。

13、“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还是发送的祝福，给陌生人的“祝福”！
“尘世”的幸福，诗人难道不需要？多少放浪的诗人正是在女人的肉体，与自己情欲的旋涡里摸爬滚打的？！
是的，应该在“尘世”获得“幸福”。但，这并不是全部的幸福！
“如果女人是一件衣服，
男人也是一件衣服，那么
真正的肉体
是谁？”
这是海子的天问之一种！很可笑吗？很幼稚吗？也许。。。
但更可能的恰是我们，对待感情，象对一杯香槟酒，“没等气泡冒完，就一饮而尽”（克尔凯戈尔）；让人想起了吃“人参果”的猪八戒先生。。。。。。。。。。。。。

14、“我也愿面向大海，春暖花开”

“我也愿”，在他前面，谁先愿意了？。。。
岂不是尼采，海德格尔，荷尔德林，维特根斯坦等先驱？
。。。。。。。。。。。。。。。。。。。。（省略1000000万字）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一个多么温暖，多么枯涩的梦想呀！而且是在他自戕前的2个月？

我们如果想当然地望文生义，以我们的小人之心，度海子的君子之腹，我们能说我们读懂了他这首沉重地要飞扬起来的、苦涩地成了温暖的蜜一样的诗歌吗？。。。。。。

让我们在此悄悄脸红一下，当作献给海子的花朵。。。。。。

（特别声明：由于本人生性疏懒，懒得查资料，很多诗句，全凭记忆，可能不太精确，但也八九不离十。各位得意忘言可也！敬请见谅！）

                                      2006年11月11日游笔，纪念海子的诗魂

[ 本帖最后由 关东响马 于 2006-11-11 10:20 编辑 ]

蝎子

等。。。。。。


原创？？？

小走

恩，响马大侠的原创诗评吧。。。嘿嘿，竟然把蝎子也招来了。

难得难得，清茶一杯，上座～～～

小水泡儿

这诗~看着挺喜庆的呀。。。。门外汉看热闹。。。。$汗$

关东响马

版权所有，不得转载，哈哈。。。。。。。。。。

寶児

$握手$
高人哪~我以前只觉得是篇幸福的文.没看到幸福的背后~~
只能说了解的太少~~~

pandoralee

想起偶一朋友。

后乐乐

在一篇引经据典的以揣度为主的文字里 用"绝不是"之类的词语就显得好笑 也许海子就是想写一篇简单温暖的诗 现实是如此让人绝望 但并不妨碍诗人的悲悯情怀 也许这更符合一个悲天悯人的诗人的身份

诗人也不是都那样超脱 他们想追求不朽 想向文学史进发  之后自杀的诗人戈麦甚至在诗中写到过"想成为众尸中最年轻的一个"(没准不是戏言 是真实想法) 说的残酷一点 不是所有的诗人都会因为其作品而被人记住 而国人的死亡崇拜使死亡成为另一条捷径

在另外一首诗中 海子写到""春天, 十个海子全都复活" 也许这首更能解释

一个真正的伟大的诗人用作品就可以完成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