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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773恐怖在线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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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苦笑着望着我:“我是刚刚才传染上的,但是青霜和喜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说着哽咽起来,“我出来的时候,她们情况很不好,我……我想不到什么人可以帮我,似乎只有你了。”他恳求地望着我,似乎突然变得软弱了。

    青霜是苏京的妻子,喜子则是他们的宝贝女儿,听苏京说来,似乎她们两人的情况还要更加严重,这让我心里又是一沉:“送医院了吗?”

    他苦笑一声:“送了,但是没用。”他焦急地看看墙壁上的钟,“我出来很久了,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好吗?”

    “好。”我断然道,用手按了按腰间的手枪。

    苏京大喜过望,立即起身,自己先行穿上雨衣,走进车中,等我上了车,车子迅速朝远方飞驰而去。

    在车上,苏京将事情大致说给我听。

    几天之前,青霜前往某大学参加管理课程培训。那次培训十分正规,所有的学员都是和大学生同等待遇,住在8人一间的宿舍里。青霜向来有洁癖,一进宿舍的门,就对里面的卫生状况十分不满,将行李放下,便整理起来。她的床在靠近窗户的下铺,不知道前任主人是谁,看起来极度肮脏,床单被褥都没有撤去,斑斑点点都是黄色的水渍,床架是铁做的,防锈漆已经剥落,结满了一层层锈,用手一触,便扑簌扑簌落下许多粉末。青霜老实不客气地掀起床上的东西便要扔出去,却从卷成一包的铺盖中,当啷掉下一样东西来。

    那是一把剪刀。

    那把剪刀看来已经有很久没有被使用过,被铁锈侵蚀得体无完肤,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手柄上刻着一朵歪斜的梅花。青霜当时整理床铺,正好忘记了带剪刀,便顺手拿来使用。她一将剪刀握在手上,便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些冰凉的东西顺着剪刀侵入体内。她以为是虫,慌忙撩开衣袖查看,却什么也没看见。过了一小会,这种感觉便消失了,她也不以为意,继续整理房间,那把剪刀,则扔在房间的角落里。

    此后几天,都没有什么异常。直到离校的那一天,又要整理包裹,大家都没剪刀,青霜才想起那把剪刀,她立即到墙角边将剪刀捡起来。

    这一捡,又让她怔了怔。

    这把剪刀,前几天看时,锈得好像快要断掉了,现在却光亮如新,一点锈迹也没有。看看手柄,那朵歪斜的梅花赫然在焉,显然就是前几天那把,绝对不会弄错了。她感到奇怪,询问同寝室其他人是否打磨过这把剪刀,其她人都茫然摇头。

    她嘀咕了一阵,也未曾放在心上,便用剪刀整理包裹。刀锋才一张开,她便感觉喉头处倏然一凉,似乎有个锋利的东西在咽喉处轻轻划过。她心里一惊,一照镜子,脖子处完好无损,什么也没有。

    自那以后的两三天里,她常常会感到颈项猛然发凉,似乎那把剪刀,正锋利地对准她的咽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刺下去,并且感到全身奇痒难当,似乎有无数的小虫在爬行。

    青霜当时认为自己或许是用了学校里的被褥,带了跳蚤在身上,便用了药水努力洗澡。那时候苏京还在外地出差,家里只有喜子跟青霜在一起。青霜洗了澡之后依旧很痒,没多久连喜子也开始痒起来,她们去了医院,发现身上有大片红斑,便开了一点杀菌消炎的药就回来了。苏京在电话里听说这事,连忙提前办完公事,赶了回来。他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回到家里时,却发现事情变得不可控制了。

    说到这里,苏京停了下来,我催促他继续说下去,他却道:“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实在无法形容。”

    他这种态度让我有些紧张,如果连苏京这么冷静的人都感到无法形容,那么事情应当严重到了相当的程度。

    那个美丽温柔的青霜,现在到底怎样了?

    “现在我的情况还不太严重,还能开车,”苏京一边开车一边道,“如果是带上青霜她们,车子根本无法启动,似乎这种锈能够影响机械的运行。”

    “哦?”我说,“你是说,这种铁锈,能够让车子无法启动?”

    他点点头:“不光是如此,冰箱、电视机、电话……一切东西都损坏了,你可以看看我的车,大概也好不了多少。”

    他这么一说,我立即留心查看起车内的情况来。这辆车内部是真皮座椅,坐起来十分舒适。不留神查看,座椅并无异常,但是打开车内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在座椅上密密麻麻地是一些沙子般的小红点,用手一摸,满手的锈斑。我吓了一跳,赶紧将手缩回来,将衣领竖起。四处打量,我被看到的情况惊呆了。

    整个车子,从车顶到地面,都被这种红色的小点占领了,它们均匀地分布着,安静地陈列在目之所及的地方,似乎没有生命。然而,它们其实正在慢慢地蠕动。有两团红斑呈现出半月形,但是过了一小会,它们就变成了圆形——这些红点在运动,在衍生,在繁殖,它们的繁殖速度是十分惊人的。

    我抬起头,正要告诉苏京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看到让我无比震骇的一幕。

    苏京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的前方,脖子上原先有着不甚分明的红色小块,现在,我亲眼看到,无数的红点,形成一个细小的队列,正源源地从座椅靠背涌上他的脖子,形成一片红色的根据地,而他脖子上原有的红色锈斑,也如同花朵般开放,越来越大。

    我忽然感到全身没来由的一阵发痒,低头一看,一些红色的小点,正沿着衣服朝我裸露在外的皮肤进发,几十条红色小点凝聚成的细小红线,在我深色的西服上形成纵横交错的图案,一些红线已经深入到我的衬衣袖口和领子,我只觉得一阵麻痒,头皮阵阵发紧,尽量保持着冷静,对苏京道:“它们缠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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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他一个急刹车,回头望着我。

    我伸出胳膊给他看,那里还没有形成明显的锈斑,但是一些红色的小点已经在上面活动了。

    他的脸色变了。

    “赶紧下车!”他说,“外面雨很大,可以洗掉。”

    我摇了摇头:“快开车吧,快点去你家,情况看来的确很严重。”既然这种小红点衍生如此之快,青霜她们的情况就

    令人担忧了。

    “不行。”苏京坚决地道,“快点下车,现在你还没有被感染,”他顿了顿,苦笑一下,“被感染不是这样的,而是我这样,自己的身体里可以长出来,洗也洗不掉了。”说完,不等我回答,便一把将我推出车子,冰冷的雨蓦然浇在我身上。

    现在我们所在的位置,离苏京的家里已经很近,即使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不能再回到车上去,也不敢去坐其他的车,怕将身上带着的锈点传染给其他人,只得在雨里狂奔,苏京开着车在我身边缓慢行驶,故意溅起雨水冲刷我的身体,希望能够尽量冲去我身上的锈点。我们隔着雨帘相望,依稀可以看见他在对我说“对不起”。

    我笑了笑,这事不存在谁对不起谁,既然灾难来了,就得去面对。

    在雨里跑了大约十分钟,总算到了苏京家门前。那是一栋独立的小别墅,建造在别墅区中间,花园里的花在雨水的冲刷下,零落了一地。我正要进去,被苏京叫住了,雨声太大,听不清他叫的是什么,只看见他从车里钻出来,大力挥动臂膀,似乎是要我不要进去。

    “不要进去,”他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雨水不断从他脸上冲刷下来,将他脸上红色的锈斑冲得干干净净,“不要进去,”他说,伸出手臂拦着我,“东方,是我错了,我不该将你牵扯进来,趁着你还没被传染,赶紧走吧。”

    我没有动。

    因为我看见了一个人。

    很难说那究竟是不是一个人,或许只是个人形的东西,在苏京家里的窗口晃动一下,便消失了,因为隔得远,又下着雨,看不真切。然而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影,只有苏京的身体一半那么粗。

    我希望自己是看错了。

    因为苏京实在不胖,如果那个人只有苏京的一半那么胖,那就简直可以用骷髅来形容。而刚才那匆匆一瞥,那个人,的确是非常像骷髅。

    非常像。

    在苏京家里,只有青霜和喜子两个人,而她们两人都是美女,那个可怕的人影,绝对不会是她们。

    “那是谁?”我问。

    “什么?”苏京望着我。

    “刚才有个人在你家里晃动,”我说,“他只有你身体的一半那么粗。”

    苏京的脸色刷地变白了:“你说什么?”他迅速朝窗口望去,那里黑沉沉的,没有开灯,看不见里面的情景,窗口的人影早已消失了。

    我说的情况看来让他心神大乱,顾不得再阻拦我,他将花园门打开,一步冲了进去,我紧跟在他身后。

    苏京跑到屋子门前,随手一推,门便应声而倒,似乎早已腐朽。我来不及仔细查看这扇门,便跟着苏京冲进了屋子。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开灯。我掏出手机想用手机照明,却发现手机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已经坏掉了。幸好随身带着打火机。

    我刚刚点亮打火机,便听见一声尖叫:“不要,不要亮!”

    这是青霜的声音,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古怪,让我非常担心,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情。

    青霜,你到底生锈到什么程度了?

    苏京猛然夺过我手里的火机,一把扔在地上踩碎,柔声道:“好的,不点亮,别怕,青霜,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我听见重浊的呼吸从右方传来。现在是下午,虽然房间内十分黑暗,但并不是完全看不见东西。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依稀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坐在地上,似乎正在发抖。

    “青霜?”我试探着问她。

    没有回答,只听见低声的啜泣,那白色的身影慢慢朝后移动着。我正要走过去,只听见扑簌扑簌一阵细小的响动,一些粉末落到了我的身上。黑暗中看不清楚,我用手一摸,粗糙如同沙砾。

    我心中一沉——是那种小红点,它们从什么地方落下来的?

        我抬头望望,不由大吃一惊。

    苏京的房子,我来过多次,这栋别墅,装修虽然不甚豪华,但是十分现代,房间内具备一种独特的艺术氛围,曾经多次被装饰杂志拿去做样板,是苏家的一大骄傲。但是现在,我记忆中美丽的房子消失了,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暗红一片,那些粉末堆积在房间的天花板、墙壁、地板、沙发、花瓶……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表面,都是一层厚厚的、结成网状的红色粉末,看起来,整栋房子都仿佛生锈了。

    整栋房子都生锈了,摇摇欲坠。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青霜,你怎么样了?”我问,点亮了手里的打火机——我一向带着好几个打火机,可惜苏京不屑于去了解我,不然他一定会知道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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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7 | 显示全部楼层
青霜又尖叫起来,苏京大声地命令我关掉火机。

    我没有动。

    微弱的光芒中,我看见苏京坐在地上,将青霜和喜子抱在怀里,这两个属于他的女人,现在都缩在他怀里发抖。喜子全身都布满红斑,一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血红,望着我,目光让我不寒而栗。

    而青霜,美丽可爱的青霜,我宁愿永远没看见她的样子。如果不是知道这的确是她,我会怀疑是某种破旧的机器人穿着她的衣服。然而那的确是青霜,瘦得只剩下骨头架子的身体,完全被铁锈覆盖,有几处地方被锈蚀地露出了通红的内脏,却没有血流出来,她的头发差不多掉光了,仅剩的几根象钢丝般支棱着,一碰就碎掉了。她用血红的眼光望着我,不知道那眼光里是悲哀,还是愤怒。而苏京,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红色,一边紧紧地抱着两个女人,一边用眼神哀求我关掉打火机。

    在他们的脚边,一把剪刀闪闪发光,毫无锈迹。我的视力很好,虽然隔着这么远,也看得出剪刀上那个梅花的图案,这就是那把剪刀,现在它已经不具备传染性了。

    我凝视他们几秒钟,在这几秒里,红色的粉末不断从他们身体里涌出,我们四周的一切也都在发生着红色的变化,我的皮肤表面也被从地面上和天花板上爬来的粉末给覆盖了。

    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切地看他们了。

    我闭了闭眼睛,关上了火机。

    “东方,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苏京颤抖着问,“有办法吗?”

    我没有说话。

    “请你救救她,”青霜说道,她的嗓音带有奇怪的金属质感,语气却恢复了平静,“我是没得救了,但是请你救救我的女儿,还有苏京,东方,你是好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了,但是必须让他们知道真相。我知道真相。

    我怎么会不知道真相呢?

    我是一个研究员,专门负责研究地球防卫问题。我们的地球,面临着众多的威胁,其中一项威胁,来自星际物质。几年前,我们观测到一颗小行星的轨道发生了改变,依照运行的规律,这颗小星星将在25年后与地球相撞,这种撞击对地球将是毁灭性的。发现这种情况,全球28个国家联合最尖端的科学家,开始研究如何阻止这次撞击。我们这个小组,选择的研究方向是,利用小型的钠米机器人,分解行星物质,让那颗行星在半路上成为粉末。

    “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听到这里,苏京焦急地道,“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我说,“我们研究成功了。那种钠米机器人,细小到只有一粒粉尘大小,但是威力却极大,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不同种类的物质进行分解——几周前,我们将这种小机器人发送了出去,那颗小行星现在已经对地球构不成威胁了。”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这中间发生了意外,有一组纳米机器人,不小心被释放了出来,附在一把剪刀上,当我们发现时,那把剪刀已经被带出了实验室。”

    “就是这把剪刀?”青霜咳嗽了几声,拿起地上的剪刀问我。

    我点点头。

    “就是这把剪刀。这种机器人有个特点,它们会认定第一次寄生的有机生命体作为母体,并且终生不改变母体,如果母体死亡,它们也就跟着死亡。它们能够从有机生命体中自动提取原材料,进行自我复制,它们的复制能力是惊人的,当然,被它们当作原料供应体的那个有机生命,也就会被纳米机器人的复制体所覆盖,而生命体本身因为被不断消耗,将会无法恢复,最终的结果是死亡。”我象背书一样说完,手心里已经全都是汗。

    他们沉默了很久没有出声。

    “那么会怎么样?”苏京轻轻地问。

    “不会怎么样。根据我们的统计,一共有10个人接触过那把剪刀,剪刀上的纳米机器人只能够传到10个人身上,通过生命体再生的机器人,对生命体有了基因识别功能,不具备传染性。但是我们发现一个问题。这种再生的机器人,比第一代纳米机器人要先进得多,它们会利用母体本身的神经组织,形成新的生命。”我停了停,放轻声音,“也就是说,母体实际上不会真正死亡,而是被纳米机器人所控制。这种人和机器的合体,具有无法估量的繁殖能力和破坏能力,但是它们十分脆弱,只要用特殊的纳米子弹,就能消灭它们。”

    “你是说,我们现在是人和机器的混合体?”苏京轻轻地笑了起来。

    “现在还不是,”我摇摇头,“但是总有一天会是。人类承担不了这么大的风险,你们明白吗?”

    苏京困惑地笑了起来:“不明白,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怎么救我们。”

    青霜也笑了:“苏京,他不会救我们了。”

    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点点头:“我们不能拿人类冒险,对不起。”

    我举起了手枪。

    一共三声枪响,一切都结束了,那些红色的小颗粒,在母体消亡之后,它们也很快就会丧失能量,变成普通的灰尘,再也无法威胁人类的安全。

    我掂了掂手枪,沉甸甸的,还剩了几颗子弹。

    在我面前。我曾经爱过的女人,紧紧地抱着她的丈夫和女儿,子弹先洞穿了她的身体,然后再射到苏京和喜子身上,三颗子弹都是这样射过去的。

    我笑了笑,也许苏京说得对,我的确是个神棍。

    我将枪口对准了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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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蛇魇


    我将油门又向下点了点,速度表上已经越过了红线区,车身却没有起飘的感觉,宝马的激情澎湃果然非同一般。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两旁的护栏后退成一条模糊的飘带,我打开音响,预备享受一下节奏布鲁斯。右手刚触及按钮,车前方不到二十米处忽然出现一队人。

    这队人穿着麻衣,头缠白布,打着经幡,散着纸钱,人群里幽冥诡异的哭声穿过密封的车身,隐约地传进了我的耳朵。

    高速路上怎么会突然出现送葬的队伍?

    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已经来不及多想,我看到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在我的车头飞起,接着是一个孩子血肉模糊的脸摔向前挡风玻璃。

    车子上的雨刮器自动打开,将血水和孩子的破脸刮开去,血丝满布的脸上有一双始终圆睁着的大眼睛在玻璃上缓缓移动……

    我惊叫,一身冷汗坐起。妈的!想宝马都想疯了。

    光线有些刺眼,我伸手摸向床头的闹钟,上班该迟到了吧?不料伸手却摸了个空。

    强烈的阳光伴着蝉鸣从四面八方朝我扑过来,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浓荫下的竹榻上,时间是正午。

    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和一干客户喝酒,七晕八倒后打出租车回家,回家后我还打开了空调,迷糊里遥控器掉在地板上我都没有捡。

    这些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决不可能出错。

    这是什么地方?!

    头上翠盖浓荫,几棵老大的榕树将阳光阻隔在外,前面是一间稍微破旧的老式平房。

    有点熟悉,有点陌生。

    屋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穿着简朴而整洁,提着个圆圆的仿佛我们家多年前用来装酱油的塑料壶,壶里灌满了水。

    她一直走到我面前,看清楚了,是我妈,但精神旺健好像年轻了十几岁。我刚欲开口,她将壶递给我,朝我咧嘴一笑:“老虎,该上学了,开水里加了蜂蜜。”

    我后心发凉,记忆的阀门一下洞开,这完全是我小时侯的场景啊,老屋,大树,睡午觉的竹榻。爸妈早就说要给我快到的生日准备一个特殊的礼物,可是用不着这么大手笔吧。他们从哪里找来这块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为什么现在是中午呢?

    难道为了惊喜,他们把酒醉的我直接带到了这个地方?可我还要上班的呀。

    我向母亲会意地笑了笑,伸手去接那个水壶。

    心中仿佛巨大的铁锤一下又一下的撞击,我的手!那双还很稚嫩小手!是我的手?

    低头,我的身子!我的脚!我穿的衣裤!

    我开始头晕目眩,完完全全想错了,我狠狠在自己胳膊上掐一下,母亲疑惑不解地望着我,我疼痛得很真实!

    难道我真的,真的回到了少年时代?

    虽然我曾经无数次地梦想回到童年,回到无忧无虑的快乐年代,然而这一刻真的如梦幻般降临后,我的心里乱成一团麻,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已知的一切也变得深不可测。

    以前白日发梦常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最幸福,不用担心学习,可以捉弄那些捉弄过我的人,可以弥补那些因为羞怯错过的初恋,然而,然而我现在心里溢满的却是无助。

    “你发什么呆,上学去!”头上挨了母亲一爆栗。母亲,这个人还是我的母亲吗?

    我慢吞吞滑下竹榻,那个二十一世纪的我现在还有吗?如果有,那是怎样的状态,还是不是我自己的思想,如果没有,那我二十一世纪的父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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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左手忽然一紧,别过头,是被另外一个小孩子牵着,他兴奋地说:“原来你和我一样,还没走啊!”我搜肠刮肚,不记得小时候有这么一个朋友,冷冷问:“你谁啊?”

    头上又吃了母亲一爆栗:“老虎,死小子,睡糊涂了,快和宝龙上学去!”

    那个叫宝龙的流着鼻涕的恶心小家伙理直气壮拖起我就跑,转过村子是一条两旁长着高大水杉树的小路,沿着路边是一条小河。我觉得被宝龙拽着的手粘粘的,也不知道他拿这手擤过鼻涕没有,我用力挣脱。

    宝龙忽然指着我的脸哈哈大笑,本来我就不是一个喜欢小孩的人,何况他还这么恶心这么没教养,我懒得理会他的举动,自顾自看着清澈的河水。

    宝龙在我身后拍手:“鼻涕王,长又长,流进嘴,吐一缸。”

    我头脑里依然纷繁错乱,懒得听这小家伙罗嗦,解下别在胸口的手帕反手递给他。

    宝龙笑声加剧,捂住肚子打迭,两条恶心的鼻涕随着颤动不已,我刚准备开口说话,猛觉嘴唇一甜,鼻子很自然地用力刺溜一吸。

    妈的!宝龙说的是我,我鼻涕拖得比他还长。

    我将擦鼻涕的手帕随手扔进小河,顺水浸润下沉,这条小河在我的记忆里也很淡薄,若有若无。河的两边有很多嫩绿的浮萍,一块一块随波荡漾。阳光在河面上闪者金色鳞片。是我的童年吗?

    我转过身来,宝龙这孩子已经脱得一丝不挂。

    我说:“你干什么?”

    “不是游泳吗?”

    “你不上学了!”我想敲他一个爆栗,却够不着他的后脑勺,我比宝龙还矮小!

    “那你盯着河看那么长时间。”

    我坚信宝龙不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也曾在上学的路上脱掉衣服去河里游泳,我隐约记得那河面上老散落着几只麻鸭,四五个活动的脑袋,那才是我的伙伴,可是他们的面孔,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老虎,你发什么呆,快点下来。”宝龙嘿嘿笑了起来,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妖异的光芒。

    天,我认得这双眼睛!在梦里它曾贴着我的车窗玻璃滑落。

    这到底是这么一回事,梦见过他,就证明我以前见过他,难道说现在的这一切才是现实,而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生活反而是我的幻想梦境。不可能,我不可能幻想出那么多高科技的东西,那些东西有理有据,造型优美,绝不是我幻想出来的。

    或许我小时候真的有一个叫“宝龙”的伙伴。

    “你到底下不下来?”宝龙开始着急起来。

    我不下去他着什么急?难道说他居心叵测,想在水中谋害我。我不敢再盯着他的眼睛看,那里面似乎含着一股魔力,仿佛能随时生出一双又长又细的手来将我拖下水去。

    我转身就逃!

    我的耳朵上还留着未散去的热气,隐约觉得刚才有个苍老的声音对着我喋喋不休,那个声音不属于我的爸爸,也不属于我的朋友,陌生得很遥远,像是从天边传来的谜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离我远去,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却慢慢接近,我的眼皮上很快传来一阵温润,那应该是一根手指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感觉得到。

    手指将我的眼皮拉开,我猛然间看到一束强烈的白光,跟着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白光晕散开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拿着医用手电的漂亮女医生。她低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情况又恶转了。”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躺在医院里,对了,我记得我撞过车,撞死过人……

    “中枢神经的抗药性越来越强了,照理说没理由啊,怎么会这样?难道……”青年女医生低头思索。

    她思索的样子很好看,眉头微蹙,鼻翼轻耸,整个人泛着一种圣洁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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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09 | 显示全部楼层
急促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我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青年女医生走出病房的婀娜背影,门口进来的人毫不犹豫地挡着她的背影出现在我面前,他是个中年人,胸口挂着专家的牌子,脸相让我看得很不舒服,所幸我也不用多看,我的眼皮撑不住了,好困。

    稻田里刚插过秧苗,绿油油一片,我慌不择路,在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奔,不时踩中一只癞蛤蟆发出难听的哇哇声响。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晒得我裸露的脖颈辣辣作痛,稻田里的水在阳光的蒸腾下散发出滚烫的水汽。放眼望去,四周见不到一个人影,远处几棵洋槐树上蝉的鸣叫更增添了一份死寂,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太阳烤熟,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我站在大片大片的稻田中,心中一片迷惘,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喔哇喔哇的哭声离我并不是很远,仿佛就在身边的某块稻田中,我汗水淋漓的身上顿时有了一丝凉意,那些不知何时贮存在我记忆里的传说在我脑海里诈了尸,清晰地回荡飘摇。

    据说农村里重男轻女,有些人家生了女孩,就随手放在水缸里淹死,然后把孩子的尸体扔在水渠或者稻田里,等她腐烂了滋养庄稼。这些屈死的婴孩白天在烈日的照耀下灵魂会痛苦呻吟,到了晚上就会变成野鸭,在河边茂密的芦苇丛中不停悲嘶。

    以前我只把这当作一种传说,从来也不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现在,我分明听到了这种叫声!

    我脑海里现出浮肿的婴尸画面,身上的红色,软烂的头颅和衣服的碎片随着水的波纹起伏,灰白的眼珠看着我,白得惨人的藕节小手突然从水面下跃起……

    喔哇喔哇!

    这声音如同索命的咒语穿过后背,刺在我的心脏上,我的双腿开始发软,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那个小家伙宝龙还在我的身边。

    不由自主地张开嘴,高声哼出一两句流行歌曲来掩盖这令人窒息的恐惧,这些流行歌曲在现在唱起来有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位感,割破宁静,露出宁静背后的狰狞!让我更加毛骨悚然的是这歌声好像根本不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我总觉得有一双冷飕飕死鱼一样的灰白眼睛隐藏在某个角落窥探我,当我唱歌的时候甚至觉得有个影子紧贴着自己的后背站着,向自己的脖子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瘦骨伶仃的手。

    我的歌声越来越低,终于胆战心惊地停了下来,而那喔哇喔哇的婴儿叫声这时候猛然变本加厉,愈发高亢尖锐,像是有人把喉管切开逼出来的凄厉声响!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要去看,不要去看!我心里这么告诫自己,但绵软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朝那声音的发源地寻去。

    老人家常说:如果碰到古怪透顶的事情,最好的应付方法就是你走你的路,不要看,不要理。我做不到,这声音让我又害怕又好奇,况且,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我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田埂上的癞蛤蟆蹲立着看着我从它身上踩过去,癞癞的皮肤里冒出几股白浆,这种生物要是变得和人一样大,一定是地球上最恐怖的生物。

    水稻的秧苗叶子扫打着我的裤腿,如一只只倒立的绿色章鱼触须,千方百计地朝我缠绕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喔哇喔哇!声音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急。

    接着,我就看到了那个让我啼笑皆非的场景。

    叫声是一只青蛙发出来的,在靠近田埂的稻田水塘里,这只青蛙的后半身已经被一条细长秃尾的蛇吞到了嘴里。蛇把青蛙一截一截朝下咽,青蛙拼命挣扎,鼓膜而叫,叫声凄厉,和婴儿的哭声一般无二。

    我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这种场景,也听过这种声音,为什么刚才我就没有回忆起,反而胡思乱想,自己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呢?

    我依旧很茫然,我茫然地看着这条青灰色的铲刀头毒蛇吞噬那只无助的青蛙。仿佛自己也在被一种力量慢慢吞噬,无力自拔。

    很久过后我回过神来才记得这种毒蛇有个俗称叫做“地扁”,咬人七步倒,因此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个时候蛇已经把青蛙完全吞里下去,鼓在细长的身体中间蠕动,凄厉的叫声还回荡在耳边不曾散去。

    小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我低头撩起裤管,一条青灰相间的蚂蝗挂在我的腿上,这个绵软恶心的吸血寄生虫,乘我不备居然已经把半截身子钻进了我的肉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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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抓住肉外面的半截蚂蝗,忍住疼痛用力往外拉,蚂蝗的身子在中间变细,有断裂的趋势。蚂蝗这种东西很是诡异,弄断它非但不会死,而且很快会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蚂蝗。

    如果任由它的前半截留在我的体内,据说它就会盘踞在血管里,滋生繁殖,一条变两条,二条变四条,越来越多,堵塞人体的血管,吸光人体的血液。

    在某种意义上,蚂蝗相当于吸血鬼。

    关于蚂蝗的种种恐怖传闻也在我脑海里复生,纷至沓来。

    某地有个船家少年喜食清水煮田螺,每次等不及煮熟半生着就吃,很多寄居在田螺里的小蚂蝗由此进入这少年的体内,几年过去,这少年越来越瘦,有一次不知怎么地和父亲吵架,被父亲轻轻一个耳光,却把脑袋直接从脖子上煽下来,断头处爬出来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蚂蝗。

    某地有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在娘家下田时被蚂蝗叮过,她扯掉半段后没有介意,任其半截钻了进去,后来出嫁后大了肚子,十几个月后却还不见生产,到医院做手术,从肚子里拿出一大包蚂蝗,只只油滑肥大,聚在一起翻滚蠕动,把几个医生都吓晕了过去……

    我不敢再用蛮力,松开蚂蝗,用手拍打伤口的四周,企图靠振动让它从我腿上自行脱落下来。

    但是我办不到,我拍打,积压,拉扯,弹指,种种方法用尽,这条倔强的蚂蝗还是死不松口,紧紧地吸在我腿里面的血管上。我又是失望又是惶急,这时候如果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地剜掉这块肉。

    我一筹莫展地拉着那半截蚂蝗,不让它再朝里面钻。心中感叹,我学了再多知识,知道了再多的现代化新式装备,回到这个时代的乡下农村,竟然轻易就被一条蚂蝗打败,如果说那个二十一世纪是未来,那么我的未来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

    时间不允许我做出更多的感慨,因为那条蚂蝗还挂在我的腿上需要处理,或者我可以就这么低头弯腰狼狈地走回家里,找那个陌生而又熟悉母亲帮忙,用盐把蚂蝗腌死脱落。

    我记忆里的小时候,那些大人们捉到蚂蝗,都是在它身上撒些食盐,蚂蝗经盐一腌,体内吸食的血液就会渗出,蚂蝗抽搐变小,最后腹内空空,成为一张长条形扁皮。

    朝前跨了一步,第二步我就再没有跨得出去,那条吃过青蛙的地扁蛇盘在田埂中心,昂着头朝我吐信子,那鼓起的一团已经变得很小,接近尾部,青蛙已经快被它消化完了。

    我现在的尴尬是进退不能,甚至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这条蛇离我的距离是如此之近,我觉得它喷出的丝丝凉气已经拂到我的脸上。我弯着腰,俯着脸,一手牵着蚂蝗,一手扶着肩膀上的水壶,和蛇正面相对,只要我稍有行动,就保不准给我来上一口,让我七步毙命,我不想死,所以必须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求求你,蛇老兄,别这么看着我,吃饱了你就快点走吧!

    这蛇无视我内心的企求,警惕地和我对峙着,我看着自己的小手,这只手绝对没有足够的力量和速度赶跑毒蛇而使自己不受伤害。如果我能摘下肩上的灌满蜂蜜水的水壶,或者尽力一抡,可以把这条蛇远远抡开去。

    可是我怎么能有机会解下水壶和抡起水壶,这个水壶……我心中咯噔一下:水壶里灌的是蜂蜜水!而我曾经在一篇杂志上看到过,说蜂蜜能够溶解蚂蝗,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现在的处境下,我想到了也没任何作用,蚂蝗钻进肉里去我还有机会,但被这种蛇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阳光贴着衣服炙烤我的后背,灼热的汗水像雨一样从我身体的各部分滴下来,我僵弯着身子,腰肢痉挛,腿脚已经开始颤抖麻木,我焦躁不堪,很明显自己坚持不了多长的时间了,死亡的阴影在我的心中扩张开来。

    那条蛇大概也昂累了,把头慢慢伏了下去,尾巴摆动。我心中一喜,看来它要走了。

    但是我显然打错了算盘,这条蛇扭动着身子直朝我这个方向游过来,我眼睁睁看着它爬上我穿着塑料凉鞋的脚背,顺着我的小腿缠绕而来。

    蛇腹白色粘软的鳞片和我小腿的皮肤一接触,我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麻木的小腿上传来的冰凉滑腻感觉更是催生了我的恐惧,我想发抖,但是不能发抖!

    远处的蝉依然叫得很欢,听来仿佛是歇斯底里的哀乐。

    天啊,这条蛇到底想干什么!

    天啊,我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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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靠近蛇尾的微微鼓起部分贴在我的皮肤上像脉搏一样跳动,难道是那只没有被完全消化干净的青蛙的心跳!是生命最后的搏动?

    我此时何尝不像这只青蛙,命运完全掌握在这条蛇的口中。

    一只牛虻在我的背脊上叮了一口,又痒又痛的感觉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那蛇受到振动的惊吓,猛地昂起三角形的扁脑袋!

    完了!我闭上了眼睛……

    我闭上眼睛之前,很多的面孔闪过我的脑海,那个肥嘟嘟面目可憎经常克扣我奖金的老板,那个色咪咪盯着我的中年女客户,那个牙齿发黄天天跟我蹭烟抽的同事,那个每次都把衣服洗得像抹布的糟糕女朋友……

    他们都很可爱,都很温暖,为什么以前一点也不觉得?

    在闭上眼睛之后,很多画面出现在我的眼眶,觥筹交错的宴席,乌烟瘴气的夜总会,飞机的商务舱,拥挤的公共汽车,大大小小的各种会议……

    我到底为什么而活?

    冰凉滑腻的感觉已经离开我的小腿,延伸到我握着半截蚂蝗的手上,接着我胳膊一紧,这条蛇已经离开我的腿部,缠绕到我的手上。

    我到底是谁?可惜我来不及去想这个问题,我睁开眼睛,心跳加速,蛇头赫然就搁在我的肩膀上,和我的脑袋并驾齐驱,朝我右侧的脖子里喷着气。

    我的身子仍然弯曲着,像一只随时可以窜动的虾。这个姿势让我心力憔悴筋疲力尽,背上牛虻的叮咬处痛痒难忍,只想伸手去抓挠。

    这条蛇到底想干什么?要咬你就照着我的动脉来一口吧,把你的毒牙刺进我的血管里,让蛇毒尽快地进入心脏,也好让我来不及口吐白沫就毫无痛苦地死去。如果不想咬我,那你就下去吧,下面多阴凉,你至少不用被太阳晒成一条蛇干。

    拜托了,地扁老大,我不是一棵树!我摇摇欲坠,我快撑不住了!

    这条蛇仿佛游山玩水,在我的手臂上掉了个头,头下尾上,原路返回。

    谢天谢地,我心中的乞求终于起到了作用。

    但是,这个作用只起了一半,这条蛇在我的手弯处停顿,然后弓起蛇身,竟窜跃到我的裤兜里,隔着薄薄的一层“的确良”口袋布,贴着我的大腿蠕动。

    我魂都快掉了,那蛇在我口袋有限的空间里挣扎,几次滑向我的大腿内侧,碰到我裆部的小鸡鸡。

    地扁老大,你别认错人,那可不是你的小兄弟!

    我尽力压制着喘出的粗气,让他慢慢从鼻腔和嘴里排出,心乱如麻,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如果说它缠在我的胳膊或腿上,那它还有下滑溜走的可能。可是如今它钻进了我的裤兜里,就算它想走也走不出去,急起来铁定要咬我一口。

    “老虎,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是宝龙,老天!这个时候你就别来添乱了!

    “别玩了,去上学吧!”宝龙不依不饶,手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我差点打一趔趄,赶紧稳住。

    我操你妈!老子要是被咬死,一定拖你下水!蛇咬死我,我就他妈的咬死你!

    忽然一个霹雳在我的脑海里炸响,我忽然想起宝龙是谁了,也怨不得我不一时想不起他,因为他从来就不是我的玩伴,他在两岁那年就死了,被蛇咬死的!

    宝龙两岁的时候,被他的母亲带到了竹林里,他母亲挖了两根竹笋,宝龙就被一条顺竹子爬下的竹叶青蛇咬了,当时宝龙的小手揪住蛇,哇哇大哭,他的母亲见到这一幕吓得晕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耽误了宝龙的治疗,宝龙就这么死了,他妈妈也就从此疯了。疯了的宝龙母亲抱着宝龙的尸体走出村子,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我身后这个宝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遇到长得这么大的他?他到底是什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冷汗淋漓,头发根根竖了起来。

    “你口袋里怎么钻出一条蛇?”宝龙的声音听起来很惊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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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他的声音让我更惊慌,仿佛那是从地狱里传上来的声音,我觉得背后的宝龙不再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真人,更可能是一副骨架。

    口袋里的挣扎依然在继续,幸亏我裤面上有个小破洞,那条蛇从我那破洞里强行钻出半个身子来,挂在我的裤子上晃动。

    蛇被卡住了,腹中那只残余的青蛙阻挡了蛇从洞口钻出的企图。

    我腿肚子上的颤抖绵延到全身,脑袋发晕,我觉得地在我眼前转动起来,巨大的惯性就要将我甩跌在地,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小手闪电一样伸过来,稳稳刁着蛇的七寸,然后我听到布被撕破的响声,那条蛇让一只手拿着从我的视线里飞了出去……

    我重重地摔在田埂上,稻田里温热的水灌进了我的鼻子。

    宝龙扶起我,愁眉苦脸的说:“完了,你弄这么脏怎么上学?”

    我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陷入另一种惊吓之中,吸溜着清汤鼻涕的宝龙在我眼里越来越诡异,就算他是一个大活人,可作为一个上小学的孩子,他怎么能不畏惧毒蛇!

    这个宝龙和我记忆里那个一两岁的宝龙完全对不上号,难道我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种虚幻,本来就不存在,现在这种情况才是真的?可是我那么多知识是从哪里来的?我的那些工作呢?职业呢?同事呢?难道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我又糊涂了。

    我避开他的眼神,取下肩膀上的茶壶,将蜂蜜水浇在蚂蝗身上,蚂蝗的身子迅速缩小,我轻轻巧巧就将它拉了出来。

    这证明我学来的知识不是虚幻的。

    太阳仍旧是那个太阳,村子依然是从前的村子,蝉保持亘古的叫声,母亲叮咛的话语总是那么亲切,宝龙的鼻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抚摩着腿上的伤口问:“这是哪里?宝……宝龙。”

    宝龙嘿嘿笑道:“你不是一跤跌傻了吧?”

    我说:“好,那你告诉我今年是几几年?”

    宝龙疑惑地说:“一九八六年啊。”

    果然是二十年前,我不是做梦也不是幻想,我果然是跌入了时空隧道,二十年前我在干什么?都干了些什么事情,等等,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我记起了一个乡办小学,我在那里上学。

    “你还去不去上学,要去的话咱们赶紧去河边把衣服上脏的地方洗洗。”宝龙催促我。

    “当然上学。”我边说边跟着他走,宝龙走路的姿势很是奇特,一蹦一跳,脚跟和地面几乎没什么接触。他为什么老是约我去河边?不是让我洗澡就是让我洗衣服。

    传说中河里有一种长得像猴子的生物,喜欢偷来人类的红背心红短裤套在身上,人只要落单在河边,就会被它拉下河去,拖进水底,用淤泥堵上人的七窍,淹死蒙死,几天之后,死状可怖的尸体才会浮上水面。

    宝龙会不会就是……

    我发现我这经过二十多年扩容的脑袋仍然不够使,害怕和恐惧占据了大脑思考皮层的一大半。

    我想用手中的水壶在宝龙的脑袋上敲一下试试,看看流出的究竟是血液还是浓稠腐臭的糨糊状液体,说实话,我觉得宝龙不像人!

    在河边心惊肉跳地清洗完毕,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宝龙笑嘻嘻的面孔倒映在河水里,随着涟漪扭曲变形,怪异得像一头河马。

    白色的槐树花飘落在水中,散发着混合着水气的清香,如同一场少数民族的水葬仪式。河边腐朽的柏树上长满了木耳和香菌,阴森得怕人。

    “赶紧走,恐怕赶不上第一节课了!”宝龙向我伸出手,那样子仿佛不是想拉我,而是想把我推下水,我赶紧让开,从他的身边一溜烟窜上岸。

    “你等等我!”他在我身后面尖叫。

    我停下脚步,因为我不记得从哪条路去那个学校了。

    宝龙上来拖住我的手,他的手温热,我的手冰凉。

    学校操场上那个飘荡的国旗依旧熟悉,我心跳加快。红砖砌成的校舍里,有曾经被我用钢笔水甩哭的女孩,二十年来我一直耿耿于怀,为这件事愧疚。

    居然用这种懦弱的方式表达感情,“真是老子的耻辱!”我喃喃。

    宝龙耳朵尖,我如此大人口吻的讲话,引得他嘿嘿奸笑起来。为什么他的笑声不再是一开始的那种哈哈式的大笑?我警觉地摸摸鼻子下面,却没有胡须可以供我舒缓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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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2 19: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跨进校门我就开始迷失,仿佛在湘西凤凰城里游荡,又好像进入了乔家大院,穿着肮脏低劣的小家伙们在我四周流窜,像一帮小鬼。我进来是干什么?我要找谁?

    上课铃响了,那帮小鬼瞬忽不见,我的四周空无一人,连宝龙也不知去向。破旧的办公楼上竖着个黑色的十字架,让这所学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公墓区。这个十字架是从哪里来的呢?它显然在我的记忆之外。

    我终于看到了我熟悉的教室,我欣喜地跨进去,在一堆破烂上坐下来,讲台上的老师放下遮住面孔的课本说:“今天我们讲‘晏子使楚’……”

    我的眼光四周扫射,妄图寻找熟悉的人群,但让我惊异的是,这里面坐着的孩子我一个也不认识,老师的声音听起来遥远而模糊,他的面孔在我眼里和宝龙的面孔重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小了!

    我站起身,却被坐在我后面的宝龙伸手按了下去……

    我转过头去,小声说:“宝龙,这是哪里?”

    宝龙朝我眨眨眼睛:“你没有摔坏脑袋吧?”

    我说:“我没有!”我的声音大了一点,四周顿时一片静寂,那个奇怪地老师停下讲课,轻轻咳嗽一声,全班几十双眼睛盯着我看。

    我背心发凉,颤抖着提高声音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有人开始嘿嘿冷笑,宝龙把我拖出教室外,冷着脸问:“胡老虎,你到底怎么了?”

    我说:“我没怎么了!是你们怎么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宝龙叹气说:“你糊涂了,好好的一个人摔糊涂了。”

    我说:“我没有糊涂,你们别想骗我,你们骗不了我!”

    宝龙吃吃笑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坚决地说:“你懂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宝龙舔了一下舌头说:“胡老虎,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你的想法太可怕了,你简直不正常了。”

    我胆战心惊地说:“你才不正常,你刚才说话的语气,那是一个十几岁孩子吗!”

    宝龙嘿嘿笑着,不住舔拭舌头。

    我颤抖地说:“宝龙,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宝龙邪笑着说:“你真的想知道?”

    我坚硬着脖子点点头。

    宝龙说:“好!”说完他的身子突然软塌下去,上衣里甩出一条巨大的青色蛇身,宝龙的脑袋撕裂变形,一个巨大的蛇头朝我张开血盆大口,鲜红的蛇信子腥臭扑鼻,像一把巨大的剪刀朝我的咽喉伸过来。

    我转身欲逃,教室里却涌出无数条同样类型的大蛇,有的脑袋还没来得及变形,直接从人头里吞吐出蛇信子。

    无数条蛇信子像一张红色的网笼罩住我,一个巨大的蛇头居高临下,将我的脑袋包裹在黑暗中,然后我的脖子和心脏的痛楚相继传来。

    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3号病床的患者胡老虎今天早上被发现僵死在床上。”年轻漂亮的医生一脸沮丧,进来做报告。

    “什么原因?检查过没有?”精神科主任医师杜宝龙问。

    “心机梗塞,是我没有看护好。”女医生怯生生看着杜宝龙。

    不必过分自责,这个病人患有严重的幻想性精神分裂症,本来就是没救的,这样也好,对他也是一种解脱。”杜宝龙安慰护士。

    “这个人死的很诡异恐怖,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别胡思乱想,记住,世上没有鬼怪,只有心魔!作为医护人员,更要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护士这种不科学的说法让杜宝龙很是不爽。

    “哦,那我先走了。”满面通红,关门离去。

    护士带上门出去的一刹那,杜宝龙揉了揉眼睛,仿佛看见一个虚影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来……

    他知道这是心理作用,但还是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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