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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傻肥肥

刚刚转载了《魂行道3:死神爱听周杰伦,接下来转个《魂行道②:东湖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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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物是人非(2)

但至少,我知道了:母亲根本没有去过昙华林。而小姨家,也从来不在那里。

    罗明是对的。错的人,是我。家人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然而,假如仅仅是他们说了谎,那我对昙华林的回忆,那些树木,那些老房子,那个铁盒,又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只感到心乱如麻,恨不得一口气问个究竟。可我不能这么做。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暑假结束前的任何一天,总之需要慢慢来。至于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夜里躺在床上,给罗明发了一个短信。我说,罗明,你是对的,小姨并不住在昙华林。

    罗明回:料到了。你需要小心,不知怎么,最近总是有不太好的预感。

    什么预感?

    不清楚。总之一切小心,如没有结果也无所谓。等你平安归来。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犹豫了很久,终于只是回了一个字。

    好。我说。

    不可能无所谓。我要一个结果,我要得知,在1989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中午,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徐退。知道他一定会找我,但没想到这么快。我清了清嗓子,然后按下接听键。

    “还在睡觉吧。”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笑了,“在睡觉,不过已经醒了。”

    “出来玩?带你逛旧厂区。”

    “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好玩的。主要是,想改天让你带我逛新厂区,先还份礼。”

    “好吧。”我又笑,“几点?”

    “现在。”

    “现在?我还没起床。”

    “那就赶紧。到下午可就热死了。”

    “现在也很热嘛。”我看了看窗外,“晒得要死。”

    “你还真是……”

    “好好,”我坐起来,“现在就来。在哪儿见?”

    “新区到老区的那个大门,知道在哪儿吧?”

    “知道。半小时到。”

    挂断电话,急忙起来刷牙洗脸。父亲不知去了哪里,母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看见我出来,就问要不要吃饭。我说不吃了,跟人约好了出去玩,在外面吃饭。母亲“哦”了一声,又接着看电视。出门前我向母亲要了自行车的钥匙,到院子里推出自行车,向新旧厂区交界处的大门赶去。

    徐退已经在那里了,斜靠在大门旁的墙壁上抽烟。旁边是一辆黑色略旧的二八自行车。我发现他终于换了衣服。于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终于换衣服了。”

    “嗯?”他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为什么这么说?”

    “以前看你在阳台上,总是只晾一件衣服和一条裤子。所以……”

    “哦,那个啊。”他无所谓地笑笑,“怎么样,现在走吧?”

    “嗯,先去哪儿?”

    这个下午我们几乎逛遍了整个旧厂区。总结起来,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更复杂,人更多,面积更大,各项设施也更成熟。而住在这里的人,看起来似乎也与新区的人不同。主要是表情,说话的音调,举手投足的动作,等等。而这里的地形也常常在变化之中。整个下午我们都在上坡下坡,或者穿街走巷。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们停在一所学校的门口。此时无论是我,还是徐退,都已经面红耳赤,满脸是汗。

    “这是?”

    “第一小学,我以前的学校。”他说。

    所有学校在暑假时大概都是同一模样。特别的空旷,特别的冷清,到处是长到一米高的杂草(往往开学后的第一项活动就是师生除草),而此刻,最重要的是——大门正紧锁着。

    “会爬围墙吧?”他看看我的衣服,“还好今天没穿裙子。”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会。”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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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物是人非(3)

这个厂里没有小孩不会爬围墙。那几乎成为我们童年时最重要,也最必然的活动。因为这里到处是围墙,而围墙上凹凸不平的砖块也为我们创造了良好的条件。只要鞋不滑,手指还算有点力气,就能很轻松地爬上任何一堵围墙。

    但真正行动起来的时候,还是发现,这比小时候难多了。首先是脚已经长大了,要严密地塞进砖缝就不太可能。再就是,比小时候长大了两倍的身躯,挪动起来也很费力。徐退倒是三下两下翻了过去,在围墙那边叫我的名字。

    过了好久,我才跌跌撞撞地翻了过去,落地时心脏仍然激烈地跳动不止。

    “终于下来了。”我擦擦脸上的汗,喘了口气。

    接下来是参观。教室的铁门也锁着,不可能上去,只有在楼下和操场上四处闲逛了一番。徐退指着三楼的一间教室说,那就是我以前上课的地方。我问,哪间?就是三楼上,太阳照着的那一间。

    果然,夕阳的余晖正落在那间教室的窗户上。

    “这倒是很好辨认。”我笑着说。

    “跟你们学校有什么不一样的?”

    “要大一些,楼房也高一些,再就是,感觉上好像新一点。”

    “新?怎么会,这里的年代肯定比你们学校早。”

    “不知道,那儿总是显得很旧。”

    我们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三楼的那间教室。

    “同学的名字还记得起吗?”他突然问。

    “记得起一些吧。”

    “挺奇怪的,现在我居然全能记得起来。”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准确到年级。”

    “每一年的同学?”

    “夸张了点吧?”他歪着脑袋,笑得很开心。

    后来,我一直在想,假如没有徐退的这句话,也许这个暑假我将从家里一无所获地回到学校。以后的经历会不会因此而改写?这种问题,在遇到丁小胭时我没有问过,在遇到王树,高览,刘小军,还有罗明的时候,我也没有问过。不管发生什么,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有徐退不同。

    这天夜里,我打开房间写字台的第四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相册。相册已经十分古老,塑料插袋和照片粘得很紧,小心翼翼的,花了很长时间,才把照片全部从相册中取出。还不小心弄破了一些。

    照片堆得满床都是。上面是不同阶段的我,许多个现在已经叫不上名字的同学,朋友,亲戚。毕业照也夹杂其中。仅凭回忆,我也许分不清这些照片的年代。但从小我便有一个习惯——在每一张照片后面,写上拍照时的具体日期,有时还会加上一两句注释。比如,某年某月某日,和某某在某地这样的话。

    我一张一张查看着照片背后的时间,默默记录它们的年代。反复的比较,归类,偶尔呆呆地陷入一段回忆……这些,几乎花去了我整夜的时间。

    当我发现那件事时,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

    所有的照片,都按年代整理成几堆,摆在我的面前。之后翻开每一叠照片的最上面一张,便可以看到这些时间的记录。那时,我发现,这许多照片之中,少了一个年份。我又急忙去翻毕业照。将所有的毕业照按次序排好之后,我同样没有看见这一年的名字——

    199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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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死前最快乐的日子

已经说不清这是第几次想起1994年。然而我却第一次发现,关于1994年,除了能按年代推断出我在上小学三年级,其他的,一样也想不起来。我完全不知道,1994年我做了些什么,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样的人。唯一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件事。

    小姨的死。

    娟娟阿姨,死在1994年,以某种我不能确定的方式。

    我进而试图回想1993年,1995年,甚至更早一点的幼年时期。尽管并不清晰,但无论哪个年代,都能隐约想起一些什么。1993 年,我上小学二年级,曾经因上课说话被老师罚站一整天。1995年,小学四年级,我当上了大队长,负责主持升旗仪式。1990年,我五岁,因为上不了学跟父亲哭闹。1988年,我……这些事能记起得越多,我就愈发地感到一股寒意。

    我的记忆力没有问题,问题出在1994年。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睡着。早晨听见父母起床的动静,母亲打开我的房门,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又关上。中午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红肿的双眼,用凉水洗了脸。那时相册已经放回了抽屉,只有毕业照被我留下,塞进背包的夹缝。

    “昨天晚上梦见了小学同学。”我对母亲说,“小学三年级的同学。”

    “哦,是吗。”母亲低头吃着饭。

    “就是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在梦里就想了好久……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停顿了一会儿,终于问道,“妈,1994年发生过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母亲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那么长时间了,也想不起来了……”她看了我一眼,“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突然想起来,问问而已。”

    我低头继续吃饭。

    二十年过去,新区的街道和楼房没有一点变化。很少有人搬家,就算遗失了对方的电话号码,也能很轻易地找到你想找的人。这天下午,我去了三个人的家。只需要三个人就足够了。

    第一个人叫韩璐,第二个人叫郭丽,第三个人叫许行行。她们都是我的小学同学,有的是从一年级开始就在同一个班,有的只做过两三年的同班。但可以肯定,从1993年到1995年,我们都在同一个班。

    然而下午四点,从郭丽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却得到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韩璐说,1994年啊?小学三年级……记得班主任姓唐吧,你那个时候……是大队长?对了,你还主持升旗仪式。

    不,我说,那是1995年的事情,我上小学四年级了。

    郭丽说,班主任怎么会姓唐呢,应该姓张,戴眼镜那个,我记得很清楚。你那年在做什么?我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候我们好像还没变成好朋友呢。

    许行行说,班主任的确姓张,但好像不戴眼镜,是个男老师,教数学的。他后来辞职不干了。至于你嘛……是文艺代表?我们好像还吵过一架。

    不,我又摇头,你说的是小学五年级的事。我们吵架是因为你把我传给男生的纸条交给老师了。

    是吗,许行行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会儿年纪小,难免会有点……

    没关系,我说。

    但我仍然没有死心。总有人会记得我在1994年做了什么。就像我也同样记得许多人并不特别的小事一样。可是,那个人是谁呢?我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搜索着。直到想起那个人。

    她必然对我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我却不太情愿去找她。这人谈不上有什么令人不舒服的地方,与我也从未发生过矛盾。甚至在某一阶段,由于都在学校担任职务(比如,我是大队长时,她就是学校的播音员兼旗手),还来往得很密切。她叫甘田,属于品学兼优的那种类型。为人也彬彬有礼,既讨老师的喜欢,也受同学们的拥戴。她身边总是保持着数量在10以上的朋友。相貌嘛,虽然不算特别漂亮,但也极其清秀可人。

    可不知为什么,我和这样的人始终无法达成任何一点的交集。总觉得这一类人身上缺少点什么,非避而远之不可。到现在也仍然是这样。

    甘田有极其惊人的记忆力。她能记得住每一年班上同学的名字。上五年级时,还能对一年级的事倒背如流。正因为如此,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她就是班长。到了初中,也仍然是班长。班主任常常在体育课时把她叫到办公室去,帮助整理考试试卷,记录学生成绩。到了小学四年级,每年的学生档案也是由她整理归类。

    也就是说,只要是她的同班同学,没有她不知道,不了解的。怕是直到今天,也能倒背如流吧。

    所以,尽管不情愿,我还是决定到她家去看看。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初中毕业的时候,高中时大家都分别考上不同的学校,也就没有了来往。算起来,已经有四年多了。想着,我就往34栋走去。

    34栋3单元502。在楼下便看到窗户开着,应该有人。

    几分钟后,我敲响了502的门。屋内静默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不一会儿,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短暂的疑惑之后,她脸上渐渐露出惊讶的神色。

    “你怎么来了?”她说。

    “突然想起来的,不过没想到你真的在家。”我笑着说。

    她连忙把我让进屋内,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忙了好一会儿。家里人大概出去了,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还记得小学时候的事吗?”我问她。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记得一些吧。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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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死前最快乐的日子(2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小学三年级时的班主任了。他叫什么来着?”

    “姓张,教数学。”

    她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

    “我说怎么总觉得怪怪的,”她一边笑,一边说,“你怕是都忘了吧。”

    “忘了什么?”

    “你那个时候,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根本没来上学。”

    “什么?”我愣住了。“不记得那会儿生病或者请假啊。”

    “哦,我说错了。不是没上学,是没在我们学校上学。”

    “我还是不明白……”

    “我说你都忘了嘛。当时三年级第二学期开学,你就没来,老师说你是转学去别的地方了。当时开学时我整理的名单,记得很清楚的。我还以为你从此就不来了,还觉得奇怪,你们家不是在这儿吗,不到这里上学,又到哪里上学去了?再说父母也没搬家啊。但是下半年的时候,上四年级了,大概快考试的时候,你又回来了。回来后不久还生了病,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这个我也记得很清楚呢……哎,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连忙挤出一个笑容,“看来我是真的忘了。都那么久的事情了……不过……你真的确定?”

    “确定,完全确定。对了,我这里还有三年级的毕业照。学校不是每年都要给学生拍一张吗。你等一下,我去找找。”说着,她就站起来,一边向屋里走,一边说道,“你看了就知道,那上面根本没有你。”

    我坐在客厅里,不安地等待着。不一会儿,甘田手上拿着一本相册走了出来。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张照片对我说,“就是这张。找找看,有没有你。”

    我尽力让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屏住呼吸,接过相册。

    在上面,一共是五排学生,大家站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第一排蹲着。我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我看到了甘田,看到了许行行,看到了郭丽,看到了韩璐,还看到了许多我想不起名字,但肯定见过的人。老师坐在第一排的中央,露出和蔼的笑容。

    唯独没有我。

    我看了一遍,两遍,三遍,就是没有找到我的脸。

    将相册还给甘田时,只觉得全身都没有了力气。

    “那你知道我去了什么学校念书吗?我也想不起来了。”

    “你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那时你根本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啊。”她又想了一会儿,“我好像还问过你的,但一说到这个,你的脸色就很奇怪……我以为你不想告诉我,就没再问……对了,你爸妈应该知道吧,问问他们不就行了?”

    我只得苦笑着点头。

    “也快吃晚饭了,我得回去了,不然爸妈又要到处找我。”我站起来,“对了……那照片可以借我一两天吗?”

    “可以啊,没问题的。”她大方地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递给我。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吃饭时照片就放在口袋里。直到吃完饭,碗也洗完了,桌上也收拾干净了,我对母亲说,妈,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

    “我小学三年级……是在哪里念的书?”

    “还能在哪里……不就是二小吗。”

    我默默地拿出那张照片,放在桌上,推到母亲面前。

    “这是1994年江山厂第二小学三年级的毕业照。那上面没有我。”

    母亲沉默许久。既没有看那张照片,也没有看我。

    “你是怎么知道……”

    “我去了甘田家。你还记得甘田吧,一直都是成绩最好的那个。照片是她给我的。”

    “你……已经都知道了?”

    “不,我知道得很少。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上的小学三年级,也不知道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我要问你们。”我看了看父亲,“我想知道,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又为什么要瞒我。”

    母亲和父亲对视了一眼,过了很久,把桌上那张照片推回到我面前。

    “对不起,”她说,“瞒了你很多事情,但我们也有苦衷,这是你不能明白的。”

    “为什么呢?”我忍不住激动起来,“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母亲看着别处,只顾叹气,却什么也不说。父亲默默地抽着烟,也同样不看我一眼。

    “好吧。”我说,“既然你们不告诉我,那就由我来说。说得对与不对,你们尽可以不用回答。”

    我看着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1994年,我的小学三年级,是不是转学去了武汉?”

    “小姨家也根本从来就不在昙华林?”

    “小姨也不是被火车撞死的?”

    每问一句,我都会停下来,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或者期待他们能摇头或者点头。可他们仍旧不发一言。母亲咬紧了下唇,始终看着别处。他们在拼命压抑着什么,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出什么来。这,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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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死前最快乐的日子(3)

最后,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重要,也是遗存在我心中的,时间最长也最关键的疑问。

    “那么……小姨的死是不是和我有关?”

    母亲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

    “不是的!”她大声喊道,“娟娟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极大的悲哀。我没能忍住,终于落下泪来。

    “不用问了,”我无力地站起身来,“不用问了。”

    我走进卧室,关上房门,直到深夜也没有走出来一步。

    “见过死人吗?”

    在学校操场的草地上,我问躺在一旁的徐退。他正叼着一根烟,仰头看着天空,听见我问,讶异地转过头来。烟灰飘散着掉落在地上。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继续仰头看天,“见过很多次了,其实。”

    “那是什么样的人?”

    “亲戚,朋友,同学,什么样的人都有。最难过的是高中同学,很好的人,骑摩托车时撞在货车后面,几根钢管从前胸一直穿到后背。他女朋友还坐在后面,也一起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我送他到的医院。其实见到他时就知道人已经死了,没救了,还是拼命往医院赶。”

    “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我说,“奶奶死时,我不在身边,爷爷也是。同学当中也没一个生病或者出意外的。算起来也二十多年了,居然没见过死人。挺奇怪的吧。”

    “很正常啊。”他又扭过头来看我,“我倒是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闭上眼睛,任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在脸上。

    “我要死了,徐退,”我说,“我很快就要死了。”

    如果我第二天就会死去,那么,我要说,我死前最快乐的日子,是和徐退一起度过的。我将为此心怀感激,然后平静地死去。比如,有关那天最清晰的记忆,是徐退在耳边对我说的那句话。

    “不要死,”他轻轻地说,“你不要死。”

    我闭着眼睛笑了。

    “徐退,以前你在做些什么呢,我们还没认识的时候?”

    “以前?”他咧着大大的嘴,笑着说,“以前我在做你的邻居啊。”

    突然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徐退说,也是那个下午的事。从丁小胭到王树,再到高览,刘小军,罗明,那张照片,我的1989年,1994年,昙华林的那个房间,我的2005年上半年,直到昨天为止。

    全部听完以后,徐退只说了一句话。

    “回武汉吧。”他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嗯。”我答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晚,我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时,母亲不声不响地走了进来,一直站在门边看我忙碌。背包很快被打成一个,衣服都装了进去,手机钱包也一个不拉。最后,我将背包放在门边,然后,在床上坐下来。母亲向前走了两步,在我身边坐下。

    “别怪我们。”她将手放在我的手上,声音有些哽咽。

    “不会的。”我也用手握住母亲的,“我怎么会怪你们呢。这么多年,难为你们了。”

    她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如果能忘了多好。”她说,“如果能忘了多好。”

    如果能忘了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真能忘得掉吗?恐怕即使忘了,也总有一天,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以各种各样的面貌,再次冒出来,并且不断重复——

    大概,就像我一样。就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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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死前最快乐的日子(4)

第二天清晨,父母送我到火车站。远远看见徐退背着一个背包,靠着站台上的电线杆正在抽烟。我没有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只是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对方。父亲去买票的时候,徐退跟在他的后面,不一会儿两人一前一后从售票厅里出来。

    七点零三分,我们上了火车。五分钟后,火车开动。父母的身影在窗外越来越远,逐渐消失之后,一直坐在对面默不做声的徐退,这才舒了一口气,对我说,“你爸妈看起来挺好的。那件事……一定有他们自己的原因。”

    我点点头,又说,“刚才我看见你跟在我爸后面进去买票了。”

    “那当然,”他笑着说,“不然我们俩怎么坐到一起啊。”

    “那也不一定能这么巧买到这里的票吧?”

    “还能有比上次我们俩在火车上碰见更巧的事吗?”

    “是,的确没有比那更巧的事了。”

    “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我摇摇头,“没有一点头绪。但要弄清楚,回去是肯定的。”

    “我倒在想,今后我们怎么做邻居。”他又咧起了嘴。

    “这种时候还开什么玩笑。”说完,自己又觉得有趣,也跟着笑起来。

    “开个玩笑嘛,总比老绷着脸好。放轻松点,不会有事的。”

    “嗯。”

    嘴上这么答应着,心里也突然变轻松起来。

    在火车上,给罗明发了一个短信,说我回来了,明天到。罗明回,有什么收获了吗?我说,暂时没有,不过大概很快会有,回去以后再细谈。

    之后,一路上,我和徐退都没有再谈起这件事。我们闲聊,打牌,吃东西,开玩笑,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一样。

    火车在凌晨1点多到达武昌车站。我从来没见过凌晨时分的火车站,没想到居然像废旧工厂一般冷清。我们拦一辆出租车,往湖边村开去。车上,徐退突然说,“你没发现我今天也换了衣服吗?”

    我笑了。“发现了。”我说。

    下车后,我们在路边吃了点夜宵,然后一起回家。

    “这种情况倒是挺有意思的。”在路上我说。

    “和邻居一起回家?”

    “是啊。”

    “说到这个……咱们来个约定可好?”

    “什么?”

    “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不去你家,你也不去我家。怎么样?”

    “如果一直没弄清楚呢?”

    “那就一直都不去对方家里。”

    “算是激励?”

    “算吧。”

    “那好。”于是点头答应。

    我想,我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我们在楼梯口就分了手。关好门后,还听得见他上楼的声音。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家里是一股许久没人居住的霉味。这屋子,看来无论住多久都无法习惯。

    这晚我睡了个好觉,连梦都没做一个。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多了。我打电话给徐退,一起在楼下吃了午饭。我对他说,下午我要去见见罗明。他理解地点点头,说一切小心。

    于是从湖边村出来,我就往图书馆走去。路上给罗明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大概十多分钟后到。

    在阅览室门口看见罗明的第一眼,不知为什么,觉得他又瘦了。还很虚弱。

    “没休息好吗?”我问他。

    “没什么。”他摇头,“说说吧,这次回家的事情。”

    “其实,只有一个发现。”我说,“我发现,我忘记了1994年的所有事情。”

    “全部忘记?这是……”

    “但据小时候的同学说,我1994年的时候,是转学去了外地。她还给我看了那年的毕业照,上面的确没有我。我也问过父母,但他们什么也不肯说。”

    “你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想不起来。”我叹了口气,“但可以肯定,那一年我一定在这儿。虽然没有真凭实据。”

    “仅凭直觉是不行的。”

    “也不仅仅是直觉。我想过,那时我年龄那么小,假如转学,而父母没有跟着的话,就肯定是委托亲戚照顾。我爸爸一家的亲戚都在很远的地方,而妈妈的亲戚,舅舅和外公他们,当时全部都在这个城市。从便利的角度看,也应该是这儿。”

    “有道理。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想……娟娟阿姨的死,很可能……和我有关。”

    罗明沉默了。

    我又接着说,“当然,我也想过,假如1994年,我就在这个城市,小姨为什么没有和你说,你又为什么没有在她家看见我……没看见我,可能是因为我在其他的亲戚家里,但她没有和你说,想必有什么原因……这个,我也不明白了。”

    “那么,这次你回来是……”

    “我想弄清楚。”我低下头去,眼前浮现出离开家前母亲的面容,“这件事父母在心里隐瞒了多年,一直不想告诉我。这种情况让我很难受。”

    罗明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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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4 | 显示全部楼层

死前最快乐的日子(5)

“我能想象。”他说,“那你有什么打算?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我想知道,1994年的时候,小姨是在哪个学校上学的。”

    “江汉路中学。至于她家,原本是在民进路的,但后来搬走了,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明白。有这个就足够了。”

    “你怀疑自己当时在那里上学?”

    “嗯,”我点头,“只是怀疑。当然,也不一定是那里,但总是要去看看的。”

    罗明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沉吟片刻,然后说,“不用了,我帮你查,我有认识的朋友,在那里当教导主任,他应该能帮得上忙。”

    “那太好了。”我忍住想要拥抱他的冲动,“真没想到居然这么……”

    “没什么的。”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教育系统嘛,总有相通的地方。”

    “那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一个星期左右给你答复。”

    从图书馆出来,我就急匆匆地赶回湖边村,告诉徐退这个好消息。

    “那么,这一个星期做点什么好呢?”我说。

    “当然是吃饭,睡觉,还有玩了。”他想了想,又说,“会玩游戏吗?”

    “以前刘小军也问过我,我说不会。再说,家里也没有电脑啊。”

    说到刘小军,倒是有一两个月都没见过他了。

    然而第二天,我就在街上碰见了刘小军。当时,我和徐退正打算去磨山。“我想看看你说的那个有书桌的房子,还有浮着小女孩尸体的水潭。”他说。我们刚走到学校门口,便看到刘小军正拿着手机,边发短信,边从学校门口进来。他看见我,又看了看我旁边的徐退,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奇怪。

    “好长时间没见了。”我上前打招呼。

    “嗯。”他神色怪异地点了点头,又说,“我正打算给你发短信。”

    “有事?”

    “没事……算了……就是问个好。”

    “哦。你现在去哪儿?又到宿舍去推销?”

    “我……”他看看徐退,“不是的,我到处走走。没事,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他怎么这么奇怪?”我看着刘小军的背影,对徐退说。

    徐退满含深意地笑了。

    “不奇怪,不奇怪。”他说。

    十多分钟后,在公共汽车上,我收到了刘小军的短信。只有三个字——

    我恨你。

    这是我和刘小军的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恨我。出于直觉,我没有把短信给徐退看。大概,我不想听到这个聪明的人,说出那其中我并不愉快的含义。后来,我很快就忘记了这条短信。

    然而这天,我们在磨山并没有找到那晚我去过的地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这森林远远没有几个月前我走进去时感觉到的那么大,也一点都不深。我们只花了一个下午,就走遍了整座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我不明白,”我茫然地看着前方的一棵树,“怎么会这样呢?当时我肯定不是在做梦,刘小军也能作证的。”

    “我相信你。”徐退说,“大概那个地方,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敞开的。”

    这句话有点熟。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那是罗明说的。

    “那本书也是。”我小声说道,不知道徐退有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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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章寻踪

一个星期后,在图书馆,罗明坐在我对面,先是看了我一阵,然后叹了口气。查不到了,他说。

    我心里一凉。

    “那所学校的档案每十年销毁一次。从初中部,到小学部,都是这样。从1984年到1994年的档案,刚好在去年,也就是2004年销毁了。现在剩下的只是1995年到2005年的。所以那时候学校里有什么变动,转来了什么新学生,学生成绩之类的,现在都查不到了。”

    “那老师呢,当时任职的老师还在不在?”我急忙追问道。

    “这个我也想到了,但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找到了在学校工作许多年的几位老师,他们当中有的在1994年教过小学三年级,或者四年级的,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而且每年总会遇到一两个转学来的外地学生,所以他们也记不清楚,那些学生叫什么名字了。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但没有一个有印象。”

    “那中学部呢,有没有人记得娟娟阿姨?有学生死了,总该有人记得住吧?”

    罗明又摇头。

    “查是查到了,1994年在舒娟那个班当班主任的老师,早在2000年的时候就辞职不干了。据说是和学校里的领导方面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后来开了公司,和其他老师也再没有来往。真正要查,还是查得到的,但肯定是大海捞针了。”

    “也就是说……”我几乎绝望地看着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除非去查公安局的记录……但是,那似乎不太可能。”

    “再想想,”我说,“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然而我们默默地对坐了一下午,直到图书馆关门,也没想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一件十多年前的事,在十多年前就不为人所知,到了今天,又有谁会知道呢。

    “谢谢你。”最后,我只有这么对罗明说。

    走在路上时,徐退就来了电话。从图书馆出来了吧,他说,情况怎么样?我说不太好,很不好,我们回去再说。我脚步虚浮地走回了湖边村,在楼下便看到徐退站在单元门口,靠着墙抽烟。我无力地笑了笑。

    “怎么每次看见你都是同一个样子。”

    他也笑了一下,把烟头扔在地上,碾灭。

    “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我们在附近的小饭馆吃了饭。我一点食欲也没有,筷子放在面前一直没动。徐退吃着饭,听我讲完了下午在图书馆的事。最后,徐退放下碗筷,对我说,“其实,并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什么办法?”

    “靠你自己。”

    “我自己?”

    徐退慢慢吞吞地点着了一根烟。

    “既然忘记了,努力想起它就是了。”

    “可是,”我摇了摇头,“我的确努力想过啊。”

    “凭空地想自然是想不起来的。要知道,无论过去的事怎么被忘记,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彻底的遗忘,即使就生理学的角度讲,也是不太可能的。何况你只忘记了1994年这一年的事,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我还是不明白……”

    他叹了口气,又笑着摇了下头:“办法很简单,到那个学校去看一下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回到你忘记的地方,从那里开始,再来一遍。”

    我愣愣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而眼前却逐渐地变明亮起来。

    “明白了。”我说。

    这晚开始有了凉风。暑假就快要结束了。走在回家的路上,徐退一直若有所思地沉默着。远远地看见湖边村时,他突然说,其实,也许提示早就开始了。

    我似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但又并不完全明白。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去了汉口。然而找到江汉路中学,还是费了不少的工夫。这里的道路很复杂,小街小巷也很多,即使一路打听,还是免不了迷失方向。最后,我们终于在附近看到一个身穿江汉路中学校服的学生。他背着书包,推着自行车,正往一条小巷里走。我们追上去,向他问路,他说他正要去上学,让我们跟着他就可以了。

    几分钟后,我们找到了江汉路中学。这所学校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新。基本上,它破旧和狭窄得几乎不像是汉口闹市区的学校。大门又窄又矮,刻有学校名称的铜牌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校门旁边的街道也又脏又乱。铁门上斑驳的锈迹清晰可见。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校门后面,那栋三层教学楼的外墙上,那一道一道从楼顶一直延伸到一楼的黑色水迹。想必是下雨时留下的。一楼的墙角下已经发绿,长满了各种杂草。而教学楼上,每一层都可以找到破碎的窗户,或者只剩下空洞的窗框。

    怎么会这么旧?我忍不住想说,但看了一眼旁边的学生,又咽了回去。这时留意到男生的脸很苍白,神色似乎也很疲惫,他一句话不说地走了进去。我们也跟在他的后面。现在是中午,看门人不在门卫室里。我们因而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经过大门前的一小块空地,我们走上教学楼前的三层台阶。站在走廊上,突然感到一阵凉风,刚刚烈日下的燥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顺着走廊往里看去,是两排对开门的教室。突然之间,觉得这里隐隐流动着一些什么。有点阴森,有点……说不清楚。然而从这时起,心里开始有点不安起来。

    我们穿过这个走廊,来到教学楼背后,看到了江汉路小学。这是另一栋教学楼,乍看之下,似乎与刚才那栋一模一样,唯独一楼门口挂着的白底红字的铭牌表示,这里是江汉路小学。

    我们站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草坪上,四下里打量着。

    小姨曾经在哪间教室里上课呢?记得罗明曾经提过,好像1994年是在初三(3)班。初三在三楼。我们走上楼梯,找到了三班的门牌。门同样紧闭着,只能从窗户看见教室里的情形。

    教室里倒还算是整齐。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教室都没有太大分别。书桌排成几列,黑板上还写着上午最后一堂课的笔记。我仔细地看着这里的一切,一点细微的地方也不放过。从黑板到书桌,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教室里的每个角落,甚至地上的碎纸屑,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什么也想不起来,无论哪里看起来都那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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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3-13 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寻 踪(2)

“怎么样?”徐退问。

    我摇摇头。

    “再看看别处吧。”他说。

    于是我们又逐一查看了其他教室,接着是二楼,最后回到一楼。一楼悬挂在教室外墙上的各种宣传画,拐角处的卫生间和水池也都看得仔仔细细。

    “还是没有?”他又问。

    “没有。”我还是摇头。

    “那么,去小学部看一下吧。”

    我们来到另一栋教学楼。走上第一层台阶时,突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呼吸开始变得不平稳,额头两侧一阵一阵地发涨。这感觉……很不好。

    这里和初中部教学楼基本相似,只是教室里的课桌要矮些,小些。我们从第一层开始,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查看过去。然而每挪动一步,心里的沮丧就变得越沉重。一楼,没有。二楼,没有。哪里都没有我想找到的,或者能被我找到的东西。没有蛛丝马迹,没有一点哪怕是错误的提示。

    走上三楼时,我再也没有了力气。

    “算了,”我说,“不看了。”

    徐退转过身来看我,表情有些严肃。

    “还剩下最后一层,就这样想放弃了吗?”

    “可能……我根本就没来过这个地方。”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我的脸:“现在已经不是你到底有没有来过这里的问题了。行了,别说了,走吧。”

    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向楼上走去。我只好跟在后面,无精打采地打量着每一间教室。这段时间里,教学楼正在慢慢地热闹起来。已经快到下午两点,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不断地从我们身边经过,好奇地看上我们一眼,又推开这间或那间教室的门走进去。

    走廊尽头就在不远处。就要结束了,我想。一无所获的结束。

    我就带着这样的心情,一直走到了第五间教室,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间。我既疲惫又不死心地站在这里,看了很久。情况没有一点变化,这里和其他许多间教室一样,这里的桌椅板凳,墙壁黑板,没有一样不陌生,没有一样不像是第一次见到。

    “这下可以走了吧。”我对徐退说。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然而当我转身时,眼角却瞥到门上的一样东西,一看之下,再也无法挪开视线。隐隐约约的,心底好像有什么正从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额角又开始一阵一阵地疼痛起来。

    “怎么了?”徐退看看我,又看看门。

    我缓缓地伸出手去,指着门上的那个地方,对徐退说:“你看这个。”

    那是一个用小刀刻上去的,粗糙的小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因为头上还扎着两个辫子。刻得很粗糙,划痕也很旧,像是存在很多年了。小女孩的嘴弯着,眼睛也弯着,像在笑。她的两只手向旁伸展着,其中一条腿微微弯曲,像是跳舞。

    一个跳舞的女孩。

    而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觉得很熟,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后退两步,又看了看这扇门。好像……好像就是在这扇门上见过。

    这么说……

    “这个小人……你想得起来?”

    “不知道……”我茫然地摇了摇头,“觉得很熟。”

    “奇怪了……”徐退喃喃地低声说道,“这里是五年三班啊。”

    我抬头,看见门上方悬挂着的班级名牌上,果然写着,五年三班。这……有点说不通。假如我曾经在这里上过学,那也应该是三年级才对,为什么会对五年三班的这扇门如此熟悉?

    “应该有别的什么原因吧。”徐退说。

    走廊上的学生越来越多了。于是,我们默默地看了一阵,就离开了这里。走到楼下时,正听见上课铃响起。这栋教学楼背后,是一个很小的操场,我们又在这里转了一圈,不再有任何收获。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初中部的教学楼,穿过走廊,返回大门处,又接着向大门走去。门卫已经回到了传达室。我们经过时,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那一瞬间,我看清了他的面容,突然心跳开始加快起来。

    我们快步从大门里走出,来到外面的街道。又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我停下来,拉住徐退的胳膊。

    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个人……我见过。”

    “哪个?”徐退看着我。

    “刚才那个门卫。我见过他……我一定见过他……”

    我有些焦急,又有些慌乱。

    那是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这人的年龄大概在50岁上下,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很瘦,还有点轻微的驼背。他的长相很普通,肯定不属于见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记的类型。但这却使我更加确信无疑。一个长相普通的人,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很熟悉?在那一瞬间,我甚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某种似曾相识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我觉得,”徐退说,“这两件事,那个教室为什么是五年级,还有这个看门人,你应该去问问罗明。”

    我点点头,立刻拿出手机,给罗明打了一个电话。我简单地说了一下刚才的事,并让罗明帮我问问。一,这个学校以前是不是更换过教室;二,那个看门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学校工作的。罗明说,你等一下,我很快就给你打过来。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坐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接到了罗明的答复。

    “你猜得对。”罗明的语气有点兴奋,“那间教室,以前的确不是五年级。很早的时候,这个小学并不是按楼层顺序安排班级的。在 2000年以前,每个班级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始终使用同一个教室。比如,第一年是小学一年级的教室,到了第二年就变成了二年级。直到2000年以后,才变成按楼层排序。”

    “那我看到的那间……”

    “虽然现在没有人记得1994年那是几年级的教室了,但是至少,它极有可能在1994年的时候,是小学三年级。”

    “明白了。”我努力压抑着猛烈的心跳,“那看门人呢?”

    “这个是确定无疑的。”他说,“那个看门人姓张,已经在这个学校工作二十多年了。也就是说,1994年的时候,他肯定在这里。”

    “谢谢。”我说。

    挂断电话以后,我便扭头对一旁的徐退说:“查到了。”

    徐退微笑。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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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尘封鬼事

“我想见见那个看门人。”我对罗明说。

    “好吧,”罗明犹豫着说,“我帮你问问,但不一定保证能成。”

    这以后又是一个星期,这期间暑假结束了,学校里四处是涌动的人群。然而无论哪里,都让我感觉陌生。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和这所学校疏远了。除此以外,我渐渐感到,离再次见到丁小胭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星期后,我在江汉路小学的教导处办公室里,见到了那个看门人。那时已经是下午六点,整个小学部教学楼静悄悄的,除了我们没有别人。是罗明的朋友,那个教导主任,领我们进去的。一个高瘦高瘦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尽管热情,却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警惕和担心。

    “本来不该私自让你们进来的。”他说。

    “明白,”我说,“谢谢您。”

    他笑着摆了摆手,将我们领进教导处的办公室,进去时,看门人已经坐在里面。

    “问完了就赶紧出来吧,我在一楼的办公室等你们。”说完,他就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看门人显得有些茫然和紧张。他看看我,又看看徐退,看样子,是在等待我们开口。

    我也很紧张。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不停地调整着呼吸。徐退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递给我,然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一个看门人能知道些什么呢?我该怎么问才好?

    “嗯……是这样的,”我犹豫着开口,“据说你在这个学校工作了二十多年?”

    “是,二十四年了,1981年进来的。”他的声音很是沙哑,带着浓浓的方言口音。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亲戚,她曾经在这里念过书,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查起……那天,我们到学校来,在校门口看见你,觉得很面熟,所以想问问看。”

    “你也在这儿念过书?”

    我看了一眼徐退,然后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面熟呢?”他奇怪地打量了我一阵,“我好像也没见过你。”

    “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想尽量打听一点什么。”

    “好吧。”他显得有些无奈,“你那个亲戚,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想了一阵,说:“她死了。”

    “死了?”他惊讶地看着我,“在学校里死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据说老师和学生们也都不清楚。”

    “那就肯定不是在学校里死的了。怎么会来问我?”

    “我是觉得……这学校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不知道。”我有点尴尬。

    他看了我一阵:“小姑娘,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问?”

    “是这样的。”一旁沉默着的徐退突然说,“我们是想了解一下,你在这学校工作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听说或者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不对劲的也好。拜托你,这事可能有点奇怪,但对我们很重要,无论如何请仔细地想一下。”

    看门人又看了一眼徐退,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他时而摇头,时而抬起头来看我们。二十多分钟过去,我看见他眼睛亮了一亮,然后喃喃的说,“倒是真有件奇怪的事……不过大概和你们没有太大的关系……再说,那个传说也不一定是真的……”

    “什么传说?”我急忙问道。

    “那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现在估计没有多少人知道了。我刚来这里工作的时候,就听以前的老看门人说过,这个学校里……闹鬼。”

    “闹鬼?”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起来。

    “据说,在70年代的时候,有个小女孩,因为跟家人赌气,放学时就躲在教室里没有回去。而那天刚好是寒假的最后一天,她又是管理班级钥匙的人。可是,一个寒假过去,学生们来上课,发现门打不开了,朝里面张望时,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他们把门撞开,发现正是那个小女孩。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尸体已经开始腐烂,教室里也乱成一团。后来大家在楼下的草地上,发现了那个教室的门钥匙。再后来,人们猜测可能是这个女孩不小心把钥匙掉到了楼下,但那时的教室窗户都钉着铁条,就是小孩也根本翻不出来。也就是说……那个女孩,是被活活饿死的。”

    “那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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