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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连载--《宝珠鬼话》--作者:水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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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1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姑被他吼得身形微微一滞。片刻突然尖叫出声,一把抓住他指向自己的手:“那你要怎么样!真像爸那时候一样吗!!他是你儿子啊!!你下得了那手?!!你畜生吗!!畜生吗!!!!”

  “我是畜生!!!!”一声暴喝。啪的下一巴掌扇在六姑的脸上,二叔额角青筋突突地跳:“你这脏东西也有这脸面说我!给我滚,别来碍事!你给我滚!!”

  六姑被他打得一声不吭。两只眼瞪得大大的死盯着他看,片刻一声大笑,手猛戳向二叔那张猪肝色的脸:“我脏,当初爸做的事就干净了吗!林庚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就干净了吗!!你们干净大哥他怎么会死而复生!这地方有谁是干净的!!!谁!!!”话音未落,边上二婶急跑过来试图过来把她拉开,被她抬手猛地甩开,一扭头朝客堂外直冲了出去。

  经过我身边时我被她狠狠撞了一下,条件反射地从地上跳起来追着她的身影跑到客堂外,她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雪地里一串细细的脚印,凌乱而愤怒,直通向院子深处。

  “宝珠!把她追回来!快!”耳边响起二婶焦急的话音,没多考虑,我追着那串脚印的方向奔了出去。
  
  追过两个弯口不见了雪地里的脚印,我站在楼道间倒一时没了方向。

  周围一片暗沉沉的,刚才出来得急一时忘了带个手电筒,这会儿除了雪地荧荧的反光,周围的楼房长廊一片混沌的漆黑。

  “咔嗒……”正准备转身往回走,身后一阵细碎的声音,突兀间让我惊了一惊。

  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一眼望见一道身影在前面长廊里走了过去。身影侧对着我,手里一盏灯照得那张苍白的脸轮廓很清晰,是六姑。

  “六姑!”忙对着那声音喊了一声,我赶紧跟着跑了过去。

  刚跑近就看到她的身影已经穿出长廊,踏上了外面那条廊桥的楼梯。那条廊桥是直通后院的,蹬蹬蹬径自上了梯子,她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叫声。

  “六姑!”赶紧又叫了一声,趁她脚步一顿我急急跟了过去。

  三下两下跑上梯子,再看,她身影已经静静站在了廊桥的那一端。

  那端连接着北屋和爷爷老屋的分接处,一个露天的走道短短接在正中,她就站在那中间背对着我。

  “六姑!等等我!六姑!”边叫边朝着她跑近,突然廊下咯嗒一声轻响,似乎把她给惊着了,她低头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快步朝下走去。

  等我加快了步子跟到楼梯口时她已经不见了,一串细细的脚印从我脚底下弯弯延伸到前面的老桑树,桑树对着爷爷老屋的门。

  我站在楼梯口看着那道门迟疑了一下。

  正思忖着要不要跟进去,这时眼前一亮,爷爷那屋的灯点着了。

  朦朦胧胧一团晕黄透过窗帘斜斜打在窗边的桑树上,不是很亮,却让我脑子里倏地一阵雪亮。六姑她没办法说服我二叔,所以是不是找爷爷来了。也是,主屋里现下这种样子,显然能在这种情形下压制二叔的只有爷爷了。

  当下不再犹豫,我快步朝着爷爷的屋子跑了过去。
  
  屋子里依旧和前几天来时一样,空空荡荡,透着股关了门也遮挡不住的穿堂风。

  桌上几样点心仍然整齐摆放着,那色彩似乎是整个客堂间唯一的热闹。一些淡淡的熏香味透过门帘从里屋散了出来,隐约夹杂着一些低低的说话声,我留意到那道门帘下有着高跟鞋细细的脚印。

  于是走过去挑开帘子,我进了里屋。

  里屋的走道里很暗。

  可能是怕老人冻着所以里面的暖炉烧得很热,一进去只觉得一股窒息的闷,空气里热得有点湿湿嗒嗒的,连同屋子里上供点的香味道也怪异了起来,一种粘糊糊的香,刺鼻得让人头疼。

  忍不住想先出去透个气,刚转身,身后门突然吱呀一声响开了一条缝。

  我狠吃了一惊。

  跳起身头一个反应就是想朝外窜,回过神发现门虽然开了,可是却并没有人从屋里出来。只隐约一丝烛光从房间里斜了出来,屋子里的说话声没了,周围一下子变得死寂。

  “……爷……爷爷……”半晌没听到有人再开口,我忍不住对着那扇门轻轻叫了一声。

  门里没人应我。

  踮着脚又朝门那里走近了几步,我再开口:“六姑……六姑你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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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依旧没人应我。

  门里一片悄无声息的静,连爷爷的咳嗽声都没。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转身想走,可不知怎的手却不听使唤似的伸向了那扇半掩着的房门。等意识到的时候门被我推了开来,脚步不由自主朝前跨了一步,我朝门里探进半个头:“有人吗……”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甚至连一张床一张凳子都没有。

  几平方米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只红木供桌摆放在中间,上头依次叠放着无数牌子,还有数根燃得高高的大红蜡烛。

  整个房间就是被这些蜡烛给染亮的,一溜直横排在桌面上,前面一只香炉里大蓬得香把整个房间熏得烟雾疼疼。

  再往下看,供桌下面那样东西看得我生生惊出头冷汗。

  那是只红漆棺材。

  六角型的棺身上盖着张描金棺材盖,盖子半开着,一头罩着棺身,一头斜在桌脚边,棺材里大红的缎子堆得几乎要满溢出来,血似的一团团塞在里头,那中间隐隐露出张脸,脸色发黑,脸上的褶子枣皮似的一道道纵横起伏。

  眼眶和嘴唇都已经干得在脸上深陷下去了,这让他一张脸看上去似笑非笑,嘴角隐约露出一两颗黑黄的牙,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被这口牙吓得死活不肯开口叫他一声爷爷。
  
  这躺在棺材里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的人,是我的爷爷??

  这到底怎么回事?!

  几天前他不是还在和姑姑说话的吗……

  就在刚才我不是还听见他在屋子里说话的吗!!

  就在刚才……

  突然人一个激灵。

  想起明明之前还听到这里有六姑的声音,可眼下房间里除了供桌和棺材外什么都没有,爷爷在棺材里,那么六姑她在哪儿?!

  想到这里立刻睁大了眼在房间里一圈扫视,从桌子底到墙角,从窗台到天花板。

  根本不可能藏人的,那六姑她到底是……难道她也是……想着想着视线又落到了棺材上,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她就是个活生生的大活人,我这双眼睛是不可能搞错的。但她和爷爷的对话又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又到底是在哪里呢??

  这片刻的工夫各种念头在我脑子里风车似的飞转着,一边转一边朝外慢慢后退,正准备先离开这房间再说,突然后背猛撞上了什么,那一下吓得我差点魂没飞了去。

  “谁?!!”一声尖叫,没来得及转身,我的嘴被身后兀然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捂住。

  “嘘……”肩膀随即被抓住,只挣扎了一下,我马上放松了,因为那人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当下由着他拉着我的手走到屋子中间,在那副棺材前停下脚步,他弯下腰上上下下对着它一阵摸索。

  似乎是在找着什么。

  半晌重新直起身子目光在屋子里一圈扫视,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他耳朵一阵轻抖,突然转身猛拽着我朝屋子外快步跑了出去。

  一路跑到老桑树下,手刚被松开,我反手一拉拽住了他的尾巴:“狐狸??你去哪儿了??我叔叔他们……”

  话还没说完,狐狸抬手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转身朝来的方向看了看,然后俯下身凑近我的耳朵:“收拾收拾,我们准备回家。”

  一路被狐狸拖着往我住的那间屋子方向跑,他安静得有点小心的样子让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找不到机会开口。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小心的样子,正如从来没见过他那张脸脸色有那么难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服和头发都湿透结了层薄冰的关系,他的脸看上去隐隐有点发青,真不知道在张瘸子的事发生之后,他到底跑去哪里又做了些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而他这会儿为什么会偏巧出现在爷爷的屋子里,他又想在爷爷的棺材周围找什么。

  满肚子的疑问,随着狐狸的出现转眼又变得更多了些,我脑子乱得整个人心神不定地紧张。不知怎的有种奇怪的感觉,虽然狐狸就在我身边,可我总觉得他离得我很远,夜色里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一个人朝前走似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情绪很坏。
  
  进屋后狐狸一个人自顾着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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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3 | 显示全部楼层
  屋里很黑,没了外头雪地的反光,几乎是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暗,狐狸忘了人在这样的黑暗里根本看不清楚路,依旧用之前的速度朝前走,我跟不上他,所以到了楼梯口,我干脆在屋子里那片浓重的黑暗里停下脚步。

  看着他一路噔噔噔往上跑,连跑几步发觉我并没跟过去,于是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我:“怎么了,快来。”

  “为什么。”总算捉到了开口的机会,我问。

  狐狸弯下腰。

  这会儿眼睛已经开始适应黑暗里的光线,籍着窗外渗进来隐约一些淡淡的光,我看到他朝我挑了挑眉:“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要回去。”

  听我这么问,狐狸没有回答。只是抱肩看着我,而那一瞬他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些什么,虽然短短瞬间那感觉就从他眼底消失,只剩下两点绿幽幽的平静,一如既往让他一张脸看上去似笑非笑地安静。

  我忽然觉得心有点慌,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感。

  以至那些原本在肚子里憋了半天的话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起头,僵在原地沉默了半天,我听见狐狸轻轻一笑:“回去再说好不好。”话音落,抬手朝我招了招,他一转身径自上了楼。

  我依旧在楼梯口站着。

  一直僵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我才不得不跟了上去。几步来到二楼,眼见他伸手把我的房间门推开,我提高嗓子道:“狐狸,你到底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他的手顿了顿。回头看向我,片刻眨巴了下眼,他笑笑:“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

  又来了……他又来了……

  总是在我试图正经和他谈点问题的时候就拿这一套来搪塞我,是嫌我太笨懒得跟我多废话,还是认为我根本就没有去了解的必要?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二叔那边的事,爷爷这里的问题……很多原本以为了解了的东西,在今天一夜间才发觉自己根本就一无所知,我很困惑,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似乎不再能正确传递给我一些对我来说应该是相当重要的讯息。

  而狐狸不是也感觉到了么,否则他为什么要急着带我离开,是不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感觉到不对了,而那之前是我甚至他都没有发觉到的。

  那些东西会是什么……

  “铛!”

  那么沉默着同他僵持着的时候,墙上的钟突然敲了一下。

  凌晨四点半。

  我看到狐狸身后多出了道身影。
  
  苍白色的脸被头发遮去了大半边,一件大红棉袄在夜色里几乎被染成了绛紫色,那么无声无息间突然出现在那片空落落的黑暗里,惊得我心脏猛地一紧。

  是谁?!

  闪念间条件反射地朝后一退,指住那方向正想出声提醒狐狸,那身影听见动静朝前走了一步,没等我开口,对着我的方向缓缓抬起头:“宝珠,回来睡了?”

  “二……二婶?”
  
  站在狐狸背后的身影是我二婶。

  似乎在地上找着什么,和我匆匆打了声招呼之后她随即又低下了头,一边把身上那件大红棉袄收了收紧,一边端着手里的蜡烛贴着墙朝前慢慢地走。蜡烛可能是刚被风给吹熄的,走廊的窗开着,风很大,在过道里吹得人一阵阵发寒。不过她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这些,甚至没感觉到自己手里的蜡烛熄没熄,只是弯着腰在墙角边仔仔细细地看,一边时不时地把被风吹落到额头的发丝朝后掠。

  才想起来,其实这件衣服吃晚饭时就看二婶她穿了的。

  大过年的又连着碰上那么多的事,今晚吃年夜饭的时候,家里几个女人都商量好了似的穿得红红绿绿,也许是想借着这样热闹的颜色来冲喜吧。一屋子都是这样深深浅浅的颜色,所以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就没特别留意,也所以在会儿乍一看到二婶这身衣服,把我给吓得不轻。

  我差点把她当成了那天晚上那个没有五官的女人……

  “二婶,你在找什么?”片刻见她慢吞吞从我们边上走了过去,我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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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5 | 显示全部楼层
  “钥匙。”说着话人已经来到了楼梯口,蹲下身在周围一阵摸索,她轻轻叹了口气:“六丫说就掉在这里的……怎么没有呢……没有钥匙我怎么进去……”

  “什么地方的钥匙?”

  “你爷爷那屋的钥匙……”

  爷爷屋子的钥匙?

  一听这话我不由得愣了愣。爷爷那屋的客堂门一直都是开着的,要什么钥匙:“二婶,爷爷那里门没锁。”

  “没锁?”本已下楼的步子停了停,二婶回头看看我:“瞎说,你爷爷病了以后就老疑神疑鬼的,不锁门晚上会睡不着觉,怎么可能没锁。”

  “真的没锁,我刚进去过。”脱口而出这句话,话音刚落,忽然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正琢磨着到底哪里不对,二婶的目光从我脸上转到了我边上的狐狸身上,忽闪了一下,轻轻道:“小离,你这是……”
  
  就那么短短几句话的工夫,狐狸已经从我房间里转了一圈出来,一手拿着他的包,一手拉着我的行李箱。

  见我二婶问,他笑了笑:“婶婶,我们要回去了。”

  “回去?现在?”

  “没有,我们……”一见婶婶眼里狐疑的目光,我忙开口否定。可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狐狸一步上前把我挡在了身后,然后回头朝我轻扫了一眼。

  嘴里依旧是对婶婶说着话:“婶婶,打扰好些天了,这几天宝珠有点水土不服,看着好象越来越重了,所以我想趁早把她带回去。”

  “水土不服?”重新上楼,二婶朝我走了过来:“宝珠,你哪里不舒服?”

  我看看她,再看了看狐狸。

  一时吃不准狐狸看向我的那种奇怪神色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干脆闭口不答。耳边听见狐狸又道:“拉肚子有三四天了,再下去我怕会出什么问题。”

  真是够拙劣的谎言。

  “噢……你二叔这里有头孢,要不然先吃吃看?”而二婶婶居然还信了。

  “没用的二婶,已经吃过了,不管事儿。”

  “这样啊……”犹豫了一下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对我说什么,这时狐狸忽然丢下包朝她身边靠了靠:

  “婶婶,”伸手在她那根蜡烛上轻轻一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二婶手里的蜡烛倏的下突然就亮了。一瞬间映亮了半条走廊,映出狐狸那双弯弯的笑眼,在这突然而来的光亮中有点妖娆得有点异样:“您先找钥匙吧,别管我们了。”

  “钥匙……噢……对,钥匙!我要找钥匙去开门,”似乎被狐狸一句话给提醒到了,不再管我们是不是要走,二婶转身就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在台阶的每个角落里仔细看着,嘴里自言自语:“庚生他疯了,快快……我得快点找到钥匙去把老爷子请出来……快快……”

  “二婶……”一瞬间想起了之前的话问题在哪里——爷爷不是已经去世了么……二婶她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为什么明明已经是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不论叔叔婶婶还是姑姑们,他们在我面前都要装作他还活着的样子?

  坦白对我说会有什么问题么?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们对我有任何隐瞒爷爷已去世这个事实的必要。

  不过这当口也来不及更多去考虑这个问题了,直觉二婶这会儿的行为有点不对劲,我几步跟过去想把她叫住。

  刚追到楼梯口,肩膀却被狐狸给一把扯住了,我愣了一下转回头:“狐狸?”

  “我们回家。”对我丢下这几个字,狐狸目不转睛望着二婶的背影。

  出门,天已经蒙蒙亮了,风卷着雪吹得院子里一片雾气腾腾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经过二叔家门口时,也没有听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走到客堂窗户边时我忍不住朝那方向看了看,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而像是看透了我心思,狐狸伸手把他手里的包朝我脖子上一套,然后不由分说把我往大门口拖。

  “狐狸……真的不打声招呼就走吗……”眼看着离门越来越近,我的脚步不由自主沉了起来。

  “刚才不是已经和你婶婶打过招呼了。”

  “铘呢?你不管他了?他还在二叔那里呢。”

  “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你……”突然觉得他今天执拗得有点不近人情。和这一屋子的人一样,感觉怪怪的。可到底怪在哪里,我一时又说不上来,只能压低了声音同他匆匆交涉:“狐狸,你听我说,这个家里不太对劲。我们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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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6 | 显示全部楼层
  短短几天出了那么多的大事,很多事都还没弄明白,很多问题也都还没解决,这种状况下,我怎么可以就这么一声不响管自己离开?

  不过确实可以感觉得到也许真有什么很大的问题存在于这个地方,因为就连我也看出来了,抛开堂哥和爷爷的事不谈,我叔叔婶婶他们看似正常但和一些东西一摆到一起就觉出不正常来的言行,那是相当异常的。而这一切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什么爷爷明明去世了,所有人要试图让我感觉不到这一点?狐狸知道是什么原因么?否则为什么要急着带我离开。可为什么他又不肯把原因坦白告诉我好让我离开得明明白白,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可这样叫我怎么能走得心安理得。

  毕竟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

  而显然,狐狸是根本想不到那么多的,对他来说,只有该做的,不该做的。所以虽然平时懒懒散散迷了糊涂,认准了一条路,却也难以把他拗回来。这就是妖怪。

  可是就算把那些都撇开不管,难道狐狸他忘了我们目前还摆着个很现实的问题吗。

  几天前村外的公里就被坍塌下来的山石给封锁了,他要带我回去,怎么回去?飞?

  这问题在我肚子里盘垣了很久,但我始终没对他说,他喜欢什么事都瞒着我不是么,那就让我看看他面对功亏一篑时到底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好了。
  
  快到大门口,狐狸的脚步忽然顿了顿。

  循着他的目光朝前看,我看到前面雾气薄一点的地方影影绰绰站着不少的人影,再近些,原来是二叔他们。

  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他们背对着我们站在大门前,身后地上躺着四块木板,重新被白布盖得严严实实,包住了里面僵挺得在风里微微有些摇晃的尸体。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疑惑间又朝他们走近了几步。听见声音二叔回过头,看到我和狐狸的样子怔了怔,朝我们转过身:“宝珠,你们……”

  “我们要走了,叔叔。”没等我回答,狐狸先一步开口。一边仍旧拖着我朝前走,脸上带着微微的笑。

  “现在?可是路还封着呢。”

  一语把我原本藏着的话给说了出来,下意识抬头看看狐狸,而狐狸的脸上依旧是微微的笑:“不碍事,我们去看看,一天没下雪了也许路已经通了,如果还封着我们就回来。”

  看样子我估计错了,狐狸这精怪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问题,只是这说法也太牵强了些。很显然,山路被封,要打通也不是一天两天不下雪就可以解决的。叫不来城里的专门疏通部门,就是半年不下雪,路还得照常封。

  听狐狸那么说,二叔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回头朝身后人看了看,片刻点点头:“那也好。不过小离啊,怎么这么急就走了呢,住在这里不习惯吗?”

  “不是的二叔。”见二叔这么说我忙开口:“我是有点水土不服,所以胡离想早点带我回去。”

  “这样啊……”一阵风突然卷着雪凭地而起,一时雾似的让人睁不开眼,我听见二叔被风吹得模模糊糊的话音:“那我送你们一程吧……”

  “不用了叔叔。”回答的人是狐狸。手在我背上拍了拍示意我跟着他往前走,一路穿过地上那四具尸体来到大门前,狐狸对着挡在门前那几个人笑了笑:“叔叔伯伯,我们走了。”

  然后又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们走了。”我低着头开口。

  前面人朝边上挪了挪。让出道,耳边再次响起二叔的声音:“宝珠啊,走好。”

  “好的二叔……”借着风大的缘故我心虚地没有回头朝他看,只跟着狐狸一味朝前走,边走边补了句:“过阵子我再回来看你们。”

  说着话,已经到了门前,我伸手准备去推门。

  却不料就在这时狐狸突然伸手在我面前一挡。
  
  我吃了一惊。还伸着手呆站在原地,就看到狐狸已先一步朝门上推了过去。门开一脚迈出,这一刹那,他整个人突然间木雕似的一滞。

  那一下足足停了有几秒钟的时间。

  然后一点一点把脚收回来,后退半步,若有所思对着那道门坎看。

  我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是埋的什么药,感觉到周围人有点疑惑的目光渐渐闪烁集中到了我们身上,正打算不去理会他这神神道道的样子朝外跨出,还没迈步,却见他反手对我摆了摆。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向后退了回来。

  “狐狸……”靠近了,我低低叫了他一声。可他没理会。一个转身面向身后那些人,然后对着他们嘿嘿一声笑。

  把人笑得一愣一愣的。不等我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朝他们那里一推:“哦呀……宝珠说她实在很喜欢这里,所以不如多留几天吧。”
  
  哎??他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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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被他这话给我懵住了。

  站稳脚步回头瞪着他,而他的目光始终没转到过我的身上。在众人还和我一样呆看着他发愣的时候,他拖着行李箱往回走了过来,边走边拍着衣服上的水渍,自言自语:“既然舍不得这里,不如还是再住几天吧,宝珠。”

  感觉到周围人因为他的话而集中到我身上的目光,我呆站着一头雾水。

  这什么跟什么……狐狸他到底在琢磨个啥??这一来一去的未免变得也太快了吧……

  思忖着一动不动看着他从我身边经过往回走。眼看着越走越远,回过神正准备跟过去问个究竟,却见他手里的行李箱一松,紧跟着身子朝前一个踉跄,整个人软软朝着地上直跌了下去

  我大吃一惊:“狐狸?!”

  一眼看到他两只耳朵从他浓密的长发里直弹了出来,趁别人还没来得及跑过去看他发生了什么状况,我一个箭步飞奔过去,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脖子上挂的包遮在了他正逐渐退化回原形的头上。

  “宝珠??小离他怎么了??”身后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我身边,所幸这时狐狸的脸又慢慢恢复了过来,在二叔走到我跟前搭住我肩膀的时候他睁开眼,朝我二叔笑了笑:“我……好象感冒了,叔叔。”

  “是吗??这……王大夫就在我们家呢,你等等,二叔这就去叫他过来。”

  “谢谢叔叔……”
  
  目送叔叔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开,我的手突然被狐狸抓住。

  低头看向他,他闭着眼睛轻声道:“扶我起来。”

  “你怎么了……”低低问着。周围人陆陆续续靠近,有人过来试图搭把手,被我谢着一一拒绝,然后用力把狐狸从地上拖起。

  半个身子压到我的身上,我感觉到狐狸似乎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棉花似的软软在我肩头上搭着,他的嘴凑近我耳朵:“听好了,不要去碰那扇门,去找到铘,没离开这地方之前,你一步也不要离开他身边。”

  “狐狸??”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狐狸这句话听得我突然间全身一阵发寒。压着嗓子对他连叫几声试图让他这话说个明白,他却不再啃声了。片刻头无声从我肩膀上耷拉了下来,鼻子朝前慢慢耸起,顶出道雪白的尖。

  他在变回原形……

  “宝珠,要不要帮忙?”这当口身后又有人朝我们走了过来,步子越来越近,我急得脚下一阵乱晃。只感觉到狐狸的身体越来越重,眼看整个头就要彻底失去人形了,我一身冷汗。

  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身边风似的一道身影掠过,我肩膀上忽然一轻。

  “我来。”熟悉的话音,随即一把银白色的发映入我的眼角。

  “铘……”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我的心一宽。没想到铘会出现在这里。

  没来得及对他多说什么,他已经伸手把狐狸整个儿从我身上移了过去,扶到自己的肩头上稳住,侧脸朝我轻扫一眼:“走。”

  下雪天会有雾吗?

  我从没见过起雾的雪天,我想那应该是两种不可能碰触到一起的节气。

  可是从早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这村子开始,它就被雾包围了,淡黄色的雾,飘飘渺渺像被风吹起的尘沙,无声无息笼罩在这片安静的村庄上,沉甸而湿漉的感觉,沉得连鸡犬的叫声也听不见。

  一如往昔的死寂。

  透过窗往外看出去,也不过就十多米的距离,随着时间的推移能见度越来越低。过了下午就不再能看清二叔家门口那些来来往往的身影,只依稀一道房子的轮廓在浓雾里立着,偶然会听到一两声从没听到过的铃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过来,‘铃铃铃’一阵在风里若隐若现,像舞娘脚踝上挂满铃铛的足环。

  声音应该是来自更远的雾气的深处,而那深处到底存在着些什么,隔着窗,我什么也看不见。而就连近在眼前的一些东西我都看不清楚,又怎么能穿透浓雾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不是这样呢,狐狸。

  回头朝床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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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期望能看到一双弯弯的笑眼,即使带着惯有嘲弄人的神色。而视线里依旧是一团横躺在床上安静不动的毛堆,尾巴直直拖在地,从上午到现在,没有变过一次位置。

  “叩叩叩……叩叩叩……”房门突然被敲响。

  很准时,每两个小时一次,我朝房门口看了一眼。

  铘就在房门前坐着,抱着膝盖垂着头,好象在打瞌睡。我转身回到床边坐下。伸手在狐狸身上摸了摸,狐狸的毛柔软而温暖,但除了一下一下缓慢的心跳,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整整一天了,狐狸这个样子已经在我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褪回原形的他样子看上去就像只睡熟着的大白狗,舌头歪在嘴角,四只爪子软软搭在床沿边上,和平时一恢复原形就神气活现的腔调完全两样。说起来,很险,从进门那刻起他就完全变成了这副模样,如果不是因为铘的身体挡着他,差点就被跟在后面的叔叔们看见他打回原形时的状况了。之后一整天,他不动也不说话,这样子反常得让人害怕。

  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受自己意志的控制就变回原形,而且那么过了那么久还没有恢复人样,从认识狐狸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

  “叩叩叩……叩叩叩……”思忖间,敲门声再次响起,我抬头朝铘又看了一眼,嘴里应了声:“谁。”

  “宝珠,吃晚饭了。”门外是二婶的声音。

  “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你今天一天没吃过东西啊宝珠……”

  “我不饿。”

  从中午之后,每两个小时,我就会这么回答一次,是铘让我那么说的。他一进我房间就把这道门给反锁了,之后在门口这么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当中几乎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也曾试图打破沉默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村子里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狐狸他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有些东西,我想狐狸他可以轻易瞒过我,但不一定能瞒过麒麟的眼睛。可不管我怎么变着法子直接的或间接地问,铘始终没有回答,后来干脆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我也就只得作罢。

  门外有那么片刻没有一点动静。

  以为二婶和之前一样已经离开了,正低下头把狐狸的尾巴塞回到床上,门外再次传来二婶的话音:“那……我把晚饭放在门口了……”

  “……好的婶婶。”

  “记得要吃啊……”

  “知道了婶婶。”

  门外的声音再次消失。

  墙上的钟一分一秒滴答而过,转眼几分钟过去,没再从外面传进来任何声音。忽然悉琐一声轻响,铘的头抬了抬,像是一下子从梦里醒了过来,他揉了揉脖子站起身,伸手拧开房门。

  门外空荡荡的,傍晚的阳光还没收走它最后一点光线,在走廊里倒出些暗黄色的亮,这片雾似的光亮包围着地板上那只放着三菜一汤的盘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铘把盘子拿了进来,关门上锁重新坐到地板上,朝盘子里那些菜看了看,然后抓起一块油光锃亮的蹄膀肉就朝嘴里塞。

  一边咀嚼,一边抬眼看着我。

  那双目光直勾勾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神情,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看什么。”半晌忍不住问了句。他不说话,油腻腻的手指伸进另一只盆子抓起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再咀嚼,再盯着我看。

  鸡腿的味道喷香四溢,我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口水。

  “要不要。”突然他对我开口,一边朝我晃了晃手里那只鸡腿。
  
  我怔:“你不是说,让我别吃……”

  “一天没吃过东西了,不饿么。”嘴角微扬,他又咬下一块鸡肉。嘴微微蠕动着,我跟着那两片嘴唇的节奏再次咽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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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整天没碰过一点吃的,水也是,说不饿那是搞笑。可偏偏问我饿不饿的人是他,不让我出去吃饭的人也是他,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啥。

  狐狸说了,在我们出这村子之前一步也不要离开铘,现在狐狸变成这个样子,而且还一直昏睡着不醒,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全听他的。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让我怎么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因为狐狸让我跟着他。

  而现在他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什么意思……

  想了想,我老实回答:“饿。”

  “那就吃吧,吃一点,不碍事。”

  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那抹暗得几乎成了夜色般黑的紫,朝我闪闪烁烁地望着,让人看不透他在对你说着这话时脑子里的心思。

  迟疑间,胃却已经无法忍受地在这漫溢了整个房间的香气里叫了一声。

  咕唧一下引来他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目光,眼见他眉梢微微扬起,我站起身几步来到他面前,手一伸就朝他面前的盆子里抓过去。

  却被他扬手轻轻一挡。

  怔了怔。没明白过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他那只捏着鸡腿的手一转,把那只被他咬过两口了的鸡腿递到我面前。

  我皱眉。

  想拒绝,可是他盯着我的眼神又让人没来由地无法抗拒,于是不由自住地,我乖乖接过了他手里的鸡腿。
  
  一口咬进嘴里,看上去细细白白的肉却味同嚼蜡,这倒让我吃了一惊。

  有什么能比饿了一整天后吃到的东西更美味的吗,可眼下嘴里喷香的鸡肉气味确实诱人,吃在嘴里却跟什么佐料都没放似的,怎么会这么怪味?犹疑着但还是在嚼了几遍后把肉咽了下去,实在是因为饿透了,这会儿就是啃石头也觉得香,何况这还是鸡肉。

  铘把盘子推到一边一动不动看着我吃。

  从第一口肉下肚就觉得他眼神有点怪,似笑非笑的样子,像狐狸骗了我又没让我知道时的那种感觉,可他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对我露出这么奇怪的表情。

  疑惑着,嘴里的肉开始有点塞喉咙了,用力往下咽,却越咽越卡,卡得我一张脸憋得通红。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狼狈,铘的目光总算从我脸上挪开,转向我身后的某个方向,嘴里轻轻道:“好吃么。”

  “不好吃。”总算把肉吞了下去,舒了口气,我用力拍着自己的胸。

  “那你还吃得那么香。”

  “让我沾点料吧。”说着话想把鸡腿朝盆子里的汤汁上浸,不料他腿一伸,那只托盘打着转在我面前滑开。

  “喂!你……”皱着眉刚想跑过去把托盘抓住,就在这当口我胃里突然刀绞似的一痛。随即整个人就不对了,头重脚轻地一阵晃悠,只感觉一团团气体不知道从哪里滋生出来,一个接一个地在胃里争相膨胀,上涌,然后拼了命似的想从我喉咙里排挤出来。

  我被这感觉吓坏了。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一稳身体,看准了前面的墙壁却抓了个空,砰的声栽倒在地上,我看到铘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我跟前。

  “铘……我……”抓住他的脚踝我抬起头试图向他求助,嘴刚张开,胃里那些鼓胀了许久的东西一下子从我喉咙里窜了出来,哇的声脱口喷出,在他的脚上和周围地板上溅了满满一片大墨油油的绿。

  什么东西?!

  冲口而出一股腥膻得比血还浓烈的味道,那味道和眼前的呕吐物让我一下子胃里猛抽了起来,低头哇哇又是几大口喷出,直吐得我眼泪鼻涕在脸上纵横,胃里那种排山倒海的恶心感这才稍微消停了一点。

  喘着粗气虚脱似的匐在地上,有那么会儿眼前一片漆黑。闭了闭眼就听见耳朵旁地板被铘的脚步踩得咯吱咯吱一阵轻响,片刻什么东西散着团淡淡的香气被贴到了我的脸上。

  伸手抓住,朝脸上抹了几把,脸上被呕吐物沾得粘腻的感觉消失了,睁开眼看了看,原来是狐狸的外套。

  抬起头就看到铘在我面前站着低头望着我,暗紫色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隐隐流动着,他用这样的目光引着我的视线看向他身后的窗。

  那一眼看得我心脏险些停止跳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被黄雾笼罩着的窗外挤着好几张脸。一张张被雾染得透黄透黄的,凑成一堆扒着窗玻璃,直愣愣睁着那一双双深得看不见瞳孔的眼睛,目不转睛地对着我瞧。每张脸都很熟悉,之前还都在院子里忙碌着,是我的三叔四叔,还有我的两个姑姑。

  这本也没什么。可是我的房间在二楼,窗台之下距离近十米……才是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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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意识到我的目光那些脸突然间都离开了窗子,张开嘴互相间迅速地交谈着什么,然后面对着我倒退着隐入外面的浓雾里。等我从地上爬起来追到窗口时那几张脸已经不见了,浓浓的雾气带着黄昏的余晖在玻璃前缓缓游移。

  忽然感觉那些沉重滞缓的空气里似乎还存在着什么东西,透过这层模糊在某个可以感知得到的地方看着我,就像之前那些直直的目光。

  循着这种感觉我一点一点把视线朝下挪,直到突然之间和它碰触到,我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那目光来自我的三叔。

  离地数米,他的头在窗台下直面着我,而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身体在楼下朝相反的方向走着,一路走,一路那根维系着头和身体间的脖子缓缓蠕动,像横在我窗台下一条细细的蛇。

  边上跟着我的五姑姑,一边走一边似乎在和三叔说着话,她半个身体在半空虚浮着,另一半身体塌实走在路上,远看过去就像人被活生生扯拉成了两半。

  而这状况持续得并不久,不过眨了下眼睛的工夫,三叔的脖子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姑姑的身体也合拢了,只是稍微歪了点,扭了几下才掰回到正常角度,然后两人不约而同朝我方向又看了一眼,互相拉着手,两人加快步子朝北屋方向跑了过去。

  而就在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些身影正穿过浓雾朝二叔那屋的方向慢慢过来。为首的两人一块木板扛抬着,木板上那些原本硬得木雕似的尸体在白布下疯狂地扭动。

  “嘎吱!”还在死盯这副诡异的景象呆看,窗玻璃上突然一声轻响。收回视线才发现那整块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团团黄色的气流给粘满了,而细看,那哪儿是我原本以为的充斥着整个村子的雾……

  这些发黄的、尘沙似的雾气,一大团一大团争先恐后地聚集在我的窗玻璃上你涌我挤对着我挤眉弄眼,它们是飞满了整片天空的亡魂啊……!!!
  
  “啊——!!”

  控制不住一声尖叫,我弹身连着倒退几步一下子蹦到了自己的床上。而窗外那些亡魂也在这瞬间似乎知道了我可以看到它们,登时兴奋起来,飞旋着一团一团朝窗上不断地撞过来。但不知道窗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坚固地阻挡着它们的创入,于是它们只能反复不停地在窗外盘旋,冲撞,再盘旋,再冲撞。汇合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涌动,铺天盖地地围着这一扇小小的窗户。

  我被景象这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用力抱起狐狸的身体使劲晃:“狐狸!!狐狸!!快醒醒啊狐狸!!!”

  狐狸没有醒。

  依旧紧闭着眼睛在我怀里昏睡着,头随着我的动作摇来晃去,像只没有生命的玩具。

  “狐狸!!狐狸!!” 又徒劳地抱着他叫了几声,突然想起来那个由始至终都安静站在门边上的男人,我猛抬起头死盯住他:“铘……我刚才吃的是什么??!!”

  不等他回答,我反手指向窗:“那些!那些东西你也能看见吧!!它们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半晌开口,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铘的安静突兀对比着我的歇斯底里:“你看见了?”

  “为什么这里有这些!我明明什么也没看见过!这到底是怎么会事!我家里人都怎么了!!他们都怎么了!!!!”

  再次沉默。

  静静等我把话连珠炮似的一气吼完,铘端起地上那只托盘,正对着我,朝地上轻轻一倒。

  碗筷跌落,却无声无息。

  落地一刹那那些碗筷汤菜突然间消失了,半空里只看到一些焦黑色飞灰在空气里飘着,摇摇曳曳,打着转坠落到地面。

  朝地上轻吹口气,那些灰便散了,铘抬头望向我:“你家里人怎么了,还需要问我么,宝珠。”

  我的身体一阵发冷,从头顶到脚底:“这怎么可能……”

  “看到你爷爷的尸体时,我以为你大概应该可以猜到了,虽然你这双被俗尘蒙蔽了的眼什么都没有告诉你,”轻叹一口气,他手里那只托盘在他的呼吸中灰飞烟散:“你变得比我想象中还要迟钝。”

  “你……你们早就知道了。”不知不觉抓紧了怀里的狐狸,我紧紧注视着铘的眼睛。

  他不置可否,那双眼睛里也依旧什么都看不透。

  “为什么不告诉我……”再问。

  他不语。

  “为什么都瞒着我!!!!” 忍不住怒吼出声,他目光在我话音里闪了闪。

  依旧不语。却在这时,我肩膀上一阵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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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低头就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看着我,一张嘴狠狠咬在我的肩膀上,尖锐的牙穿透我的衣服直刺进我的皮肤。

  “狐狸……”我呆住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只一动不动由着他那么紧紧地咬着我,然后突然松口猛一挣扎从我怀里跳了出去,几窜下了床跳到了对面的梳妆台上,龇着牙,冲我低低一声咆哮:“吼!”

  “怎……怎么了……狐狸?!你怎么了??!!”站起身跳下床我不由自主朝他跑过去,没等手碰到他的毛,被一旁闪身而出的铘一把扣住了肩膀:

  “别动。”

  “铘!”一看到他,脑子一个激灵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用力甩掉他的手,我气急败坏对着他一通吼:“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狐狸他到底怎么了啊!!”

  “他?”后退半步,暗紫色的眼里一抹淡淡的笑: “呵……他这是咎由自取。”

  “是不是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目光一凝,他看了看我:“我倒是想。不过……”伸手一把抓住了狐狸的嘴,在他突然张口朝我再次咬过来的瞬间:“我想你应该没忘记他曾经对我做了什么。”手松,狐狸一声轻哼跳上了床,远远缩在角落里,一双亮闪闪的眼警惕而犹疑地注视着我们。

  心脏没来由地一紧,我朝他伸了伸手:“狐狸……”

  “没用的,现在的他,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轻笑,转身走到门边重新坐下:“报应。”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间又一声咆哮。没等我反应过来,眼角边一道白光闪过,到铘面前骤停,猛张开嘴,狐狸两排森冷的牙静静压在了铘的脖子上。

  铘的脸色在那瞬间似乎变了变。一动不动望着狐狸,而狐狸两只幽亮的眸子斜睨着我的眼。

  片刻松口慢慢倒退,退到我身边,冲着铘又一声低吼。

  “狐狸……”心里一阵激动。以为他并没有像铘说的那么严重,到底还是恢复过来听明白了我们之间的谈话。不由自主朝他伸出手,不料还没碰到他,他身子迅速朝后一退,鼻子耸了耸在我衣服周围一圈轻嗅,半晌尾巴一甩,他一脸厌恶扭身跳上了床。

  “还对他存着希望?”转身跟过去的时候,耳边响起铘的话音。

  我回头看向他。

  “这男人只会让你绝望。” 又道,他在我的目光中静静合上眼。

  “铘,他到底怎么了。这个家到底怎么了。”

  “用你的眼睛去看。”

  “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回答,他干脆在地板上躺了下来。
  
  再无任何动静,就这样我一个人在床边干坐到半夜。

  想着傍晚那一幕幕骇人的景象,想着狐狸,想着铘说的话。后来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似醒非醒,不停地梦见自己在被人追。

  追近了看发觉是死去的爷爷,他对着我笑,咧着他一张满是坏牙的嘴。我吓得拼命跑。跑着跑着看到狐狸在前边站着,于是追过去,追近他却又消失了。

  我急了,想对着狐狸消失的方向大声喊,可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出不来。想跑快点追过去,可是越这么想,我跑动着的步子却越来越慢。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来到了我的身后,一回头,跑来的却不是我的爷爷,是我叔叔。

  一张脸模模糊糊的,高高悬浮在半空低头看着我,一条长长的脖子像扭在黑夜里的蛇。

  然后突然间从那梦里醒了过来。

  醒过来时天依旧黑着,窗外那些浓雾般的亡魂不见了,满天一片空荡荡的黑,甚至可以看到天上闪烁的星星。转头正想把这发现告诉铘,我发觉铘躺在门口的身影也不见了。

  门依旧是反锁着,可是屋子里没有他的人影。

  吃了一惊迅速站起身,我把边上躺着睡觉的狐狸给惊跳了起来。甩甩尾巴窜下床他一脸警惕地瞪着我,我没去管他,径自打开门朝外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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