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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作者:独孤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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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问你一句话……”她低下眼睛,不敢正视自己的女儿,“她们是不是你干掉的?”

    “我是替妈妈出气!”万莉讥诮地回答道,“你一定也痛恨她们吧?情妇所生的贱种,竟然大摇大摆来分遗产!妈妈一定也看不过去吧?”

    不是的……杨春夏心里呐喊着。

    “我下手小心得很,”万莉的眼睛射出针一般贪婪而锐利的光芒,“要是在妈妈死亡之后,干掉她们就没有意义了。”

    在万莉看来,一旦等到母亲去世之后那些妹妹才死亡,那些分出去的遗产将会由她们的亲属继承。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的事实——万莉连一毛钱都不舍得与他人分享。

    不是这样……杨春夏心里叫着,你误会了。那些女孩子,全都是保护你的屏障啊……

    “如今雨过天晴,她们全灭,而妈妈你……”万莉轻松地举起那份遗嘱,轻飘飘的纸张在她手中仿佛有着千钧重量,“遗嘱在我手里,你可以安心地颐养天年去了。”

    杨春夏的心里猛地一沉。

    “这张椅子需要年轻的主人,”万莉拍了拍密西西比短吻鳄鱼皮打造的豪华座椅,“妈妈,我已经为你安排好去处,我们万家的富贵之家疗养所——我专门为你订了一个超级VIP套房。”

    等等!杨春夏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往头顶冲,使她艰于开口。要我交出权力没有问题,但在我走之前,一定要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关于万家兴旺发达的大秘密……

    她的喉咙发堵,涌上一股又腥又甜的液体。她的眼前发黑,视野急速地向上掠去。就在她重重倒向克什米尔手工纯羊毛提花地毯上的时候,她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词:

    中风。

    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动弹不得,嘴巴竭力地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万莉……我的女儿……她艰难地挪动手指,想在昂贵的地毯上划出几个字……没有那些女孩子,谁来救救我的女儿……

    万莉始终冷眼观察着她痛苦的挣扎与死亡,直到杨春夏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才长长伸了一个懒腰:

    “激动个什么劲儿嘛!疗养所又不会吃了你!”

    她开始拨打电话,先是取消VIP套房,然后这个令人遗憾的消息。之后她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门卫本来不想放那个古怪的男人进来,但是他从黑色风衣里取出一张特殊的通行证。纯金打造的通行证上镌刻着已故老爷和夫人的签名,足以证明此人来历不小。万莉懒洋洋地下了楼,满心以为他是第一个上门吊唁的客人。

    男人全身紧紧裹在黑色的风衣和帽子里,竖起的衣领遮挡住大半张脸孔。下一刻他极富绅士风度地脱帽鞠躬,半边暗黑半边银白的头发在一刹那耀花了万莉的眼睛。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感到对方冰凉的舌尖正轻柔地啜吻着她的皮肤,滑滑溜溜的好不舒服,她险些呻吟出来。

    男人挺直了身子。她这才发现,他身材欣长,风姿飘逸,五官轮廓极为深邃,一双冰绿色的眼眸配上苍白的皮肤,将他神秘而优雅的气质烘托得无以复加。从外表看来他不超过三十岁,但却给人一种异常沉稳成熟的感觉。俊美到无法形容的男人!与他相比,白虎就像初出茅庐的少年,虽然帅气性感,但只是一弯浅滩,缺乏大海般深沉的包容力和磁性。万莉的心剧烈地哆嗦起来,她已经在脑中想象着自己躺在男人的怀里,剧烈纠缠着,喘息着……

    对不起,白虎!在这种激昂的时刻她居然想起向那个她无法得到的年轻男人道歉,虽然你又帅又性感,虽然我很喜欢你的英俊——但是我更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

    比白虎还要俊美的男人……她皱起眉头,总觉得在记忆的深处有着他的影子……然而她来不及多想,情欲在她的血管里蠢蠢欲动。她仰望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孔,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除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然后她叹息了一声,被他拥入怀里。

    甜蜜,深沉,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沉沦在那片幽暗的怀抱中,感到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她宛如漂流在弱水之上的浮舟,不由自主地往下沉下去,沉下去……

    那是死神窒息的怀抱,那将是永恒的宁静与安乐。

    “耶和华差派拿单去见大卫。于是拿单来到大卫那里,对他说:‘在一座城里有两个人,一个富有,一个贫穷。’

    “‘那富有的有极多牛羊,那贫穷的除了买来养的一只母羊羔以外,什么也没有。那小羊在他家里和他的儿女一同长大,小羊吃他的食物,喝他杯中的饮料,睡在他的怀里,就像他的女儿一样。有一个旅客来到富翁那里,他舍不得从自己的牛群羊群中取一头出来,款待到他那里来的旅客,却取了那穷人的母羊羔,款待到他那里来的客人。’

    “大卫就非常恼怒那人,对拿单说:‘我指着永活的耶和华起誓,作这事的人该死。他必须四倍赔偿这羊羔,因为他作了这事,又因他没有怜悯的心。’

    “拿单对大卫说:‘你就是那人!’

    一个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在她的耳边潺潺流动着,仿若来自天堂的圣音般空灵动听,将她渐趋混沌的神智慢慢唤醒。她并不知道这是源自《旧约圣经》撒母耳记下第十二章的一个著名故事,然而呼应着那温柔的朗诵声,她的眼角下慢慢溢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

    她是那样一无所有的穷人,就连一度获得的爱情,到头来不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她只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就是她的生命。

    是她唯一的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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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她的亲人又如何呢?坐拥牛羊满仓,日进斗金尚嫌不足,还要连她的羔羊一并夺去——那就是所谓“父母”的伟大人物,那就是她所谓的姐姐!

    “嗨,多莉羊。”那个庄严的男声只在一瞬间变得轻佻起来,“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满意这个真相吗?”

    白虎?!

    她无神地张开眼睛,那张帅而邪气的脸孔正饶有趣味地注视着她的眼睛。鬼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不声不响地钻进这座橡胶牢房。他强壮有力的双臂温柔地搂抱着她的头,就像慈爱的父亲一样哄着多莉。

    “杀了我……杀了我……”她无力起身,唯有抓紧他的衣袖,无意识地反复吐着这三个字——在这个时刻,她才猛然惊觉,唯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之法。

    白虎的蓝眸中蔓延着温暖的笑意,“我要的不是你的性命……”他坚定而缓慢地摇着头,轻声对她耳语道,“而是你那无处躲避的绝望。”

    “我是为什么而存在的?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经过了这么多年不间断的思想过程,我终于恍然大悟,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被他人所需要!”他的神情十分亢奋,不住向空中挥舞手掌,“因为妈妈需要我爱她,需要我为她雪耻,所以她召唤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好高兴!”他的脸颊上突然掠过一抹绯红,“我最喜欢妈妈叫喊我的名字,为了多听几遍我故意躲着不出来,只为了听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白虎!’‘白虎!’”

    他仿佛陶醉在往事中,陷入一种古怪的缄默,过了好一阵他才继续说道:

    “但是没过多久,妈妈就被爸爸杀死了!我开心极了,因为我以为,爸爸是为了把我从妈妈手里抢夺过来,才亲手杀死妈妈的……爸爸比妈妈更加需要我,因此他不惜杀了妈妈!”

    他又停住了,刻意等待多莉发问。

    “不是吗?”她按照他的意思追问。

    白虎从喉咙深处发出格格的笑声,“他居然让我走……他这个畜生,居然伤害了我!于是我警告他,总有一天,仇恨的怒火会降临到他的头上,我将用自己的方式惩罚他!”

    憎恨……!多莉的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两天前她或许把白虎的往事当成一场玩笑,然而如今她完全可以领会他所抱持的满腔仇恨……她也是被父母所需要,所殷切盼望而出生的孩子,只不过她降生的唯一目的,就是担当同胞姐姐,那个从小养尊处优、长大后贪婪淫荡的万莉的替死鬼!除了她这副天生的躯壳,根本就没有人需要她存在!

    羊,和虎同病相怜……那就是不被任何人需要的绝望……

    “长这么大,我一直都听从别人的吩咐烧杀掳掠,做尽坏事,”白虎抚摸着她的秀发,“现在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我总算可以听从自己的心意从事。”

    他不再是万莉惟命是从的奴才了么?多莉暗暗将手搭在他的手掌上,那一刻她深恨自己的软弱——唉,这个夺去她贞操的男人,这一辈子就算她想忘也忘不了。

    “我们彼此需要。”那低沉的男性嗓音如情人间的呢喃般魅惑诱人,“被所有人抛弃不顾的我们,既然侥幸存活下来,不妨作些不枉此生的大事吧?”

    “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憎恨……”多莉将头柔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只有那里才是她安心的港湾,“憎恨将我当成家畜饲养的父母,憎恨寄生在我身上享受荣华富贵的亲姐姐……不!”她怪叫了一声,抱住自己的脑袋,“我憎恨所有人,所有一无所知的幸福的白痴们,所有在阳光下蠕蠕活动的……但凡生存的人类!我统统憎恨!”

    “再加上死去的以及半死不活的人类……”白虎微笑着补充道,“别忘了我的份儿。”

    “那么,为了庆祝‘黑暗莉莉丝’的诞生,”他认真地捧起她的脸,向着她乌黑发青的嘴唇印下一个吻,“让我们大开杀戒!”

    “先生回来啦?”真夜坐在桌上,报纸几乎将她的全身淹没。面对出远门而归来的占星师,她屁股都不挪动一下,只是大喇喇地努了一下嘴:“酸奶在冰箱里,原味、芦荟味、黄桃味各有500ml,我怕你今天赶不回来所以没有多买。”

    占星师疲惫地把身体往椅子上一丢,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最近可有什么要紧的新闻?”

    “不还是那些娱乐八卦?”真夜撇撇嘴,“对了,那个女星潘多拉,从绑匪手里死里逃生,进了医院疗养——报纸上都吵翻天啦!”

    “‘绑匪刺破世纪好波’——我就说嘛,她那么瘦削的身材,怎么可能胸部那么大!肯定是假的啦!这下可露馅了吧?飞机场,波平如镜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是罗莉身材的缘故,真夜对女人的身材,尤其是胸部,要求极为严苛。

    “潘多拉身陷盐水袋风波”,占星师从侧面微微瞥了硕大而醒目的新闻标题一眼,潘多拉那张熟悉的漂亮面孔让他不禁回想起几十年前的往事……仿佛首尾呼应似的,在巨幅平胸潘多拉的照片下面,一条简短的新闻这样写道:

    万世集团别墅发生火灾,现任董事长杨春夏以及雇员等共计117人全部罹难,所有陈设付之一炬。起火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中……另外,继承人万莉小姐失踪……

    “对了先生,”真夜好奇地问道,“你这次收帐还顺利吧?”

    占星师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报纸上的那个女人,仿佛想从她精致的妆容下剥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泡在蜜罐里养大的孩子,吃起来竟是如此苦涩的味道。”他没头没脑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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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0 | 显示全部楼层
自杀守望者

    “该死!”司机恨恨骂了一句,计程车被迫缓缓停了下来。眼前是几条并行的汽车队伍,黑压压地酷似甲壳虫的长列般不见首尾,从远离长江大桥的柏油引桥最顶端一直延伸到天际的地平线深处。堵车,而且不仅是单纯的交通堵塞那么简单。汽车喇叭声不耐烦地此起彼伏,吵得人们愈发烦躁不安,然而视线所及根本没有一辆车可以动弹半步。就在司机骂娘后的一分钟内,他的身后又被新来的车堵得密密麻麻。

    “又有人要跳大桥啦!”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在数千辆被迫滞留的汽车里流传着。这座长江大桥自新建起来,并未发挥多少原拟定的交通纽带作用,反而成为该市无数群众的自杀胜地。据有关资料显示,我国每年自杀未遂人数为200万,每年自杀人数为28.7万,其中一次成功的为21万。我国每2分钟有1人死于自杀,8人自杀未遂。自杀在中国人死亡原因中居第5位,15岁至34岁年龄段的青壮年中,自杀是死因首位。而自从大桥傲然伫立于长江之上后,该市所有意图自杀者纷纷不约而同选定这里,作为自己人生的终结点,为自己短暂而并不完美的一生划下一个绚烂的句号。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其中多了一些以“自杀”为饵的崭新面孔。讨薪水不成,跳桥者有之;儿子高考高分却付不起高昂学费,自杀者有之;家人生病承当不了医药费,更是为数众多。如果说上述这些人为生活所迫,选择自杀实属无奈,倒还令人不由掬一把辛酸泪。事实上,的确有很多自杀未遂者轰动省市地方,生还后及时解决了生活难题。于是,仿效者如绿头苍蝇般纷至沓来。什么老婆跟人私奔、欠债不还、考试不及格甚至夫妻失和、婆媳拌嘴等等芝麻绿豆事都要依靠跳大桥来解决,仿佛只要当事人舍身往桥上一跳,政府和有关机构便必须为他出头讨还公道——不是必须,而是迫不得已。只要有人号称跳桥,民警、特警、消防、水警等必然全体出动,严阵以待,长江大桥纵然不至于全线封锁,也必然严重干扰交通秩序。久而久之,围观者从最初的一丝同情迅速转化成极度的愤怒与不满。“有种你就跳啊!”这便是被塞车的司机们最常喊出的肺腑之言。

    这一次也不例外。司机从窗口伸出长长的脖子,望着遥不可及的方向狠狠骂了一声娘。根据他以往的经验,一旦堵车,在自杀者解决问题以前是无法疏通的,而自杀者与政府之间的扯皮谈判,又是非四五个小时不能顺利完成的。他记得就在一个星期前的自杀秀上,就是在这座大桥,堵车时间长达五个小时,堵塞路段长达十公里之长,影响七万车次之多,造成的社会反响之恶劣实属罕见。一想到那些假借自杀之名向社会哭哭啼啼、集体撒娇的跳桥者,司机打从心眼里感到厌烦。“想跳就快跳!”上一次他跟着大家一起狂吼,怒火从嗓子眼里爽快地喷泻出来。

    “堵车是吗?”后座上的客人平静地问了一声,那份沉着的语气如同降临于盛夏之夜的冰雨,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冷彻味道。所有人遇到严重塞车这种情况,都会急躁得脸红脖子粗,青筋爆出,汗流不止——只有他例外,仿佛超脱于事外,也顺便超脱于计价器不断往上跳动的数字。金钱于他毫无意义,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他也完全不放在心上。

    “准是什么狗娘养的又跳桥咧!”司机骂骂咧咧,“三天两头自杀,还让不让人活了?有种就跳下去,痛痛快快,一了百了!”

    他并不是第一个叫嚷跳下去的看客,在被那不知名的自杀者所堵塞的大桥上,抱有同样想法的人想必占据了绝大多数。毕竟,当个人利益妨碍集体利益的时候,以大多数人利益为优先的传统自古便传承下来。“为了我们通车顺畅,请你赶快跳下去吧!”这样的话虽然不至于出口,但他们毕竟希望早点给出一个结果,以恢复大桥本来的便利交通。至于这个结果是自杀者打消轻生的念头回归人世,还是轻飘飘地纵身一跳,便不在他们的考虑中了。归根究底,对自己的生命负责的人,不是自己,难道还能指望别人吗?

    司机只觉得一个黑影一闪,客人便翩然立于车外。“我去疏通一下,马上就回来。”他微笑着,带着无可置疑也不容置疑的神气,“在此之前,请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好吗?”

    司机根本来不及反对。他望着客人飘然而去的黑色背影,甚至连车钱都忘了找他要。

    占星师在狭长的车缝中穿梭自如,犹如一只黑色的乌鸦在人类的密林中恣意穿行。一路上他收获了数以千计的司机与乘客对轻生者的唾骂,现在他对于这个不幸的人抱有越来越浓的兴趣。当他最终瞥到那被警察远远围住的一片紫色时,一抹优雅的浅笑浮现于他薄薄的唇角。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皮肤白嫩透亮,充分显现出“年青”这一令人羡慕的特质。脸蛋小巧,下巴尖尖的,一双丹凤眼斜飞入鬓,透着一股狡黠而妩媚的气味。此刻她激烈地转动着黑眼珠,“精明”二字被明显地刻在额头上。她两腿分开,跨坐在桥梁的水泥扶栏上,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铁栏杆。

    这样一个散发活力与朝气的女孩是不会自杀的。从第一眼占星师就判断出这一点,她只是借口摧毁自己的青春美貌来换取其他的什么东西。果不其然,一个半老的中年男人正费劲地跟她解释着什么。

    “你的要求我们没法满足”、“本科生都是四人一间,我们总不能搞特殊”……占星师看到男人费尽唇舌,而女孩只是连连冷笑着摇头,悬在空中的一条腿荡悠得越来越高。“和我做一笔交易怎么样?”他冷不丁插言道,“无论什么愿望,我都可以满足你。”

    女孩的腿停止了晃动。

    “反正你已用生命作为赌注,”占星师轻轻笑了起来,冰绿色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不妨玩得越大越好,你说呢?”

    女孩的名字叫做白非妃。有些古怪的名字,却寄托着家人的殷切希望。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名列前茅,是父母捧在手心的一块宝,娇纵已成为她对待家人的习惯。进入高中以后,她一下子觉得学习吃力起来,成绩连连下滑,心情也十分烦闷,甚至到了情绪失控不想上学的程度。不顾家人反对,她自作主张休学了一年,直到稍微调整好心态才重新读书。面对她的擅自行动,父母无力管也不敢管。后来她考上了一所普通本科。

    离开百依百顺的双亲,一下子融入大学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白非妃简直难以适应。她长得还算漂亮,又能说会道,惹来不少男生的青睐。可她在同性,尤其是女同学面前,便现出本性来了。她是一个头脑绝顶精明的人,从不肯吃任何一点亏;不仅如此,还喜欢贪小便宜——如果身边之人认栽倒还好办,可大家都是同学,同样是父母的独生子女,凭什么让她占尽便宜?再加上娇生惯养的白非妃只关心自己,从来不会为他人着想,不出一个学期,女同学们便尽可能疏远她,避开她。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按照一位室友的说法是,她的本性倒并非太过讨厌,只是不受人喜爱而已。白非妃渐渐感受到一种被排挤的孤独,从寝室七位室友的一举一动中,她敏锐地感觉到自己被排除出圈外。一般人面对此事的反应无非两种,要么积极寻找原因,争取重新融入圈内;要么转向他方,寻求新的同伴。

    可她不。

    她选择战斗。

    在她看来,那七个女孩联合起来欺负她,一旦她轻易缴械,那便是示弱认输,是她人生最大的失败与耻辱。“你们有什么资本欺负我?”她大声对着镜子喊着,“我要跟你们斗到底!”

    她开始一个人“孤军奋战”。明明知道几位室友第二天即将面临考试,凌晨一点她还故意大声打手机,嬉闹且手舞足蹈之,吵得整个寝室都没法安睡。第二天同学没精打采地考试回来,发现她还在睡觉,便打开音响放音乐。她便破口大骂,什么样的脏话都说得出口,同学气极了,回了两句,她便跳下床打人……这件事的影响极为恶劣,把辅导员和系领导都给惊动了。七位室友齐声要求她搬出去,只是在辅导员的调停下,让白非妃道歉了事,勉强压下双方的怒火。然而白非妃并没有真心认错,相反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每天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更好对付“她们”的方法。寝室内部的战争没有弥漫的硝烟,却比任何战斗更能摧残人的意志,磨损人的体力。作为对手的双方同样心力交瘁,最后趁着大学升级寝室,将本科生八人一间提升为四人一间的机会,四个室友幸运地逃出了她的魔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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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剩下的三个人则平摊了剩余的霉运。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三个室友频频向辅导员汇报情况,情状之悲惨令辅导员也看不下去了。他找到白非妃,和她详谈了一整个晚上。“站在别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多为他人着想……”辅导员的劝慰是以这样的形式展开的。

    对此白非妃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傻就一个字!”她瞪起一双发亮的丹凤眼,“我又不是活雷锋!”

    她的偏执顽固远远超出年轻辅导员的想象,他小心地扶了一下眼镜,轻轻说了一声:“古人有云,退一步海阔天空……”

    “那是示弱,是投降!”她夸张地叫了一声,“那样做的话,我生不如死!”

    话说到这份上,再如何劝解都无可救药。辅导员只得暗地里叹了口气,给她换了一个寝室。到一个新环境,认识一些新朋友,兴许她不再那么富有攻击性了吧?他如此美好地想象着。

    果不其然,不出一个星期,她又和新寝室的室友闹翻了。又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居然一个人蹿到楼顶上,楼下黑压压的老师同学焦急的脸给了她充分的自信。“不给换寝室,我就跳下去!”在她的豪言壮语中,老师们屈服了。她将满脸得意的笑容深深藏进肚子里,昂然抱着铺盖进了第三个寝室。这一次她收获的不仅仅是一个新宿舍那么简单,而是众人喷薄而来的关怀。长久以来不再众星捧月般受到重视,老师同学们所给与她的只有冷落——而如今,仅仅通过跳楼,她仿佛又回到当初那高高在上的尊崇地位,被万人所仰望——哪怕他们只是因为害怕她出事才聚拢而来。

    她开始尽可能施展手腕。图书馆,教学楼,还有行政大楼……但凡学校有些高度的建筑都留下她欲跳未跳的足迹,靠着这项本领,她得到了许多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这一次她的目光更为广阔长远,特地选择了长江大桥这招人注目的场所,此举堪称轰轰烈烈。

    因为她想要的,是一间单独的宿舍。不再与人分享宿舍看别人的脸色,她想一个人安静地过。

    前来劝说的是分管学生的副校长,他与学校所有老师一样,视白非妃为头疼人物,恨不得这个自杀女魔王早点毕业离校,得道升天。按照他个人内心的想法,如果牺牲一间宿舍就能摆平难缠的白非妃,那是再好不过,双手奉上;可就怕她得寸进尺,以后再提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散发神秘气息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高大,优雅,俊朗,美得诡秘邪恶;他宛如《浮士德》里的魔鬼靡非斯特,不动声色地煽动着白非妃内心的欲望。

    “以你的肉体作为代价,我可以满足你任何的愿望,直到你满意为止。”一缕银发从他的帽檐下微微反射着桥下江水的波光,竟有着如此清冽的颜色,“在你表示满意之前,我将一直被您所驱使着。”他的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仿佛要亲吻白非妃细嫩的手指,“我的女王。”

    一丝浅笑爬上白非妃亮丽的脸蛋,“哈哈,在我满意之前……有意思。”

    她如同受到莫名力量的召唤般,将纤纤玉指主动伸到占星师的嘴边,“我相信,那将是一段十分、非常以及极其漫长的时间吧?”

    她如愿以偿,盘踞了一间单独的寝室,从此彻底摆脱了水深火热的大学同居生活,也从此同那些室友彻底拜拜。她刚开始享受独居的快乐,一个人任意妄为,却很快发现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感悄然占据了她的心。白非妃的跳楼跳出了名气,导致左邻右舍无不敬而远之,生怕她稍不如意便自杀,沾染一身晦气。在这种情况下,不要说串门的朋友寥寥无几,就连平时在走廊上遇到的女生,也唯恐避她而不及。之前白非妃有多么向往独居生活,此刻便有多么痛恨那些排挤她、孤立她的人。

    “满意”,这便是那个俊秀的黑衣男人开给她的条件。只要她坚持心有不满,那个男人便将一直供她使唤——哈哈,多么合算!傻瓜才会说自己满意呢!

    事不宜迟,她立刻扑向冰冻街666号。“喂!”她才不管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还没进门便这样大声叫嚷着,“我现在不爽到死啦!”

    男人正端坐在桌前,两眼发直地盯着一杯浓郁洁白的酸奶,他的肩膀上坐着一个人偶娃娃,黑发如墨——奇怪,居然会动的?人偶娃娃不满地扭动身子,尖声尖气地叫道:

    “什么喂不喂的?竟然对先生无礼?!”

    “无妨。”占星师伸出手掌,温和地拍着真夜的头颅,“客人又有什么烦恼了吗?”

    她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下,没忘记送给真夜一个白眼,“当然是寝室的问题啦!用脚丫子都能想得到!”她从牙缝里迸出恶狠狠一个字,“笨!”

    如此狂妄无礼的女客,真夜还是头一回见到。目瞪口呆之余,她挥舞起细小的双拳,恨不得暴打她一顿,替敬爱的先生出气。然而占星师抢先阻止了她。

    “恕在下冒昧,”占星师故作惊讶地弯起秀丽的眉毛,“您不是已经得到一间宿舍了吗?不用再和那些恼人的室友斗来斗去,从此过上和平美好的生活——这不是您长久以来的愿望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白非妃好看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可和平久了也满无聊的。我想要几个真心朋友,”她的眼睛灼灼发光,“不是那种讨人厌的家伙,而是能跟我谈得来的真正的朋友!快点去办!”

    占星师冰绿色的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明白了。”回答的同时他低下头去,掩饰了真实的神情。

    白非妃兴高采烈回到宿舍,打开了电脑。自从独霸一间寝室、失却同学的友谊之后,孤独的她唯有将全副精力放在虚拟的网络上。与现实中的人不一样,网友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动干戈,更不会扯上什么经济纠纷。在虚拟的世界里畅谈风花雪月,并随时随地送上虚幻的笑脸和祝福,既得到心灵的满足,又丝毫不会损害现实的利益——在白非妃看来,这是最为理想也最为正常的朋友关系了。受到众多网友宠爱的她,只要稍微抱怨两声,来自五湖四海的拔刀相助或者安慰声便从天而降,直到将她淹没。要是这些能够成真多好!她时时这样痴痴地想。

    她照例上了QQ。一上线便看到通知,有人把她拉入了一个群,并将她升格为管理员。她迟疑地滑动鼠标,群的名称在显示器上诡异地闪动着。

    白皇后的玻璃城。

    群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然而古怪得很,剩下的另一个人却并不是管理员。那么,是谁创建了这个群,并把她拉入这个群的呢?

    一条消息发了过来,群里的另一个人请求她加为好友,附加信息写得极为卑下恳切:“我永远都会支持你,请允许我永远追随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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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古里古怪的,又不是古代的武士,干吗搞得那么庄重?白非妃侧过头想了几秒钟,还是照对方的要求做了。看看情况再说,如果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把他(她)拖入黑名单——由现代通讯所支撑起来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快捷。

    对方自称老K,名字听起来像是个男人,却自称女性。白非妃跟她聊了几句,意外地发现共同语言竟然出乎意料得多。她们喜欢的东西,无论影星、歌手、书籍甚至连擦脸的护肤品牌子都一模一样!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惊人的巧合!白非妃上网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与她如此相似的人!

    她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一口气跟老K聊了一整个晚上,直到寝室熄灯才依依不舍地下线。这个网友好!她开心极了,一连三天跟她从早聊到晚,越了解对方便越发觉,老K简直如同她的翻版,套用一句时下流行的话,就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不仅是兴趣爱好,就连生活经历以及个性都极为相似。老K唯一不如白非妃的就是,她没有拿“跳楼”来威胁别人,就算她非常想要某样东西,也只限于眼馋的地步,从不敢豁出性命去拼,去抢。这一点令老K极为羡慕白非妃,也让白非妃陡然得意起来,走起路来都轻飘飘得如同神助。两人的交往越来越深入,当老K认白非妃做姐姐的时候,她干干脆脆一口答应。很多事情,她都想教导这个小妹妹呢!

    她们通过视频聊天结拜为姐妹。老K妹妹相貌平凡,不如白非妃神采飞扬——这又助长了白非妃的自信。她开始像一个十足的大姐姐,从一言一行教导老K——当然,包括她著名的“跳楼”。当她把跳长江大桥的壮举洋洋炫耀于老K时,收获的又岂是妹妹崇拜的目光那么简单?

    白皇后,这个群的名字暗合她的心意。非妃,那就意味着她绝非一般池中之物,而是一头高居云端之上的凤凰,是娥中之皇,女中之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老K这样解说她的名字时,她心中一阵窃喜。

    这个妹妹,嘴巴实在太甜了!

    于是她郑重发出邀请。“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她说。

    “咚咚咚”。

    话刚刚发出于键盘之上,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纷乱如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似乎正诉说着敲门者急切的心情。白非妃起先不打算理她,等待对方因没有回音而黯然离去,可那敲门声不但没有如她所愿般消失,反而愈发激烈频繁,最终她不得不跳下了椅子。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所谓的陌生只是指现实而言,在网络上她们可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好姐妹呢!

    “白姐!”老K高兴地扑进了她的怀里,手里的旅行袋都来不及放下,“跟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我也很高兴……白非妃的脑袋有些懵了,虽说见到老K妹妹是她的愿望,可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吧?她回头望了望雪亮的显示屏,刚刚自己打出的那句话仍在闪烁着光芒:

    “老K,我要见你。到我这里来。”

    难道老K其实就住在这栋女生宿舍里面,所以才以光速来到她的身边?可她明明告诉过自己,远在西部上学啊!白非妃从最初的惊喜中缓过劲儿来,开始带着疑虑盘问她。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真的!”老K紧紧抱住她,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兴奋之情,“你想见我,而且还是你亲自邀请!这一刻我盼望了许多年!别提多开心了!啊,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许多年?白非妃肚子里冷笑道,我俩认识的时间从头到尾加起来,也不超过一个星期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妹妹向来嘴甜,马屁向来拍得她十分熨贴,这一次也不例外。刹那间她有了一种明星般被拥戴的感觉,轻飘飘好不舒服。

    “路上累坏了吧?”她接过老K的旅行袋,表面上帮忙,实则暗暗估量其中行李的分量。重量不轻,甚至可以说相当的沉,应该不是本楼的成员,最起码也是外面来的。至于老K神奇出现的原因么……

    “白姐,只要你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她一脸认真,“一分钟,不,三十秒之内,无论小妹我身处何方,一定挺身而出!绝不食言!”

    听起来是个十足真金的追随者,而且,老K似乎也无意解释她为何未卜先知而出现的原因。白非妃得意之余,心想那或许是妹妹送给她的第一个意外之喜,于是不再追问。她安排老K住下,相逢的第一天晚上,她们几乎聊了整整一宿,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上午的课程白非妃当然全部跷掉,然而她大呼过瘾,觉得人生从没有如此爽过。

    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也令她非常满意。反正老K既不上课又不上班,成天里陪着她吃喝玩乐,再加上此人出于对她的仰慕,还抢着为她洗衣服买饭,把她照料得舒舒服服——对于白非妃来说,老K让她唤回了重新回家的感觉,让她如同被亲人所包围一般,足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真是惬意到无与伦比。不过人无完人,时间呆久了难免有些毛病显现出来。真要挑出什么缺点的话,大致有以下三条:

    一个是小气。老K刚来的时候,白非妃作为姐姐和东道主人,请她吃过两次饭,可老K泰然处之,虽然千恩万谢,可就是从不提回请的事,让她有些不爽。后来老K主动提出帮她打饭,也从来都是伸手向她拿钱,账目算得一清二楚,从不肯吃亏哪怕一分钱,也从没有主动请过她哪怕一次。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这点倒还凑合。

    二则是话多。刚来的时候新鲜话题比较多,白非妃常常和她聊到深夜也不睡,后来热情渐渐冷了下来,再加上出于保养的目的,白非妃也打算早点睡觉。可她不,每天晚上仍然拉着白非妃家长里短,完全不顾对方逐渐低垂的眼皮,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她不比白非妃,又没有上学的任务,整天清闲在寝室,有的是时间补觉——可白非妃就不同了,好歹也算个大学生,总不能天天睡懒觉不上课吧?把好端端学习的时光浪费在那些无聊的夜话上,不值得!白非妃不是没有提点过她,可她阴奉阳违,表面上点头称是,背后依然故我。有时白非妃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用棉花塞住耳朵了事。如果说这一点在耳塞的辅助下尚可忍耐的话,那么最后一条就是罪无可恕。

    有个男生一直想追求白非妃,而白非妃虽然不喜欢他,却从没有明确拒绝过他。饭照吃,礼物照收,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正值七夕情人节,男生请她吃巴西烧烤自助餐,于是她顺便叫上老K。在妹妹平凡之极的外貌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她风流俊俏,俏丽动人。

    然而老K机智灵巧的谈吐很快弥补了相貌上的不足。白非妃起先并没有发觉这一事实,只在她起身上洗手间归来的时候,才远远看出端倪来。与她在场时的矜持截然不同,老K的眉梢间满布风情,令得她极为普通的脸孔顿时生动起来。而那个男生呢?神色也笑嘻嘻起来。白非妃锐利的眼神甚至可以瞧见他的目光如同钩子,恨不得伸进老K敞开的V字领口里面去。

    她的心猛地一咯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老K穿低领衣服。老K样貌虽一般,胸脯却远较东方女性来得丰满,瞧她那频频向前弯腰的模样,恨不得将自己雪白深邃的乳沟全都抖搂出来,吸引对面男人的垂涎——她之所以对白非妃曲意逢迎,只怕也是想踩着她的肩头往上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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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白非妃笑吟吟回到座位上,面不改色吃完了一顿味同嚼蜡的烧烤。直到与那个男生分手告别前,她还是一脸坦然,仿佛毫不知情。可一见到男生背过身去,她马上垮下脸来,大踏步走回寝室,抢在老K进门之前,将寝室门重重关上。

    “白姐!不要!”老K仿佛预料到自己的悲惨命运,一个劲儿拍打着木门,哭着喊着求她原谅自己。“不要丢下我!”

    白非妃冷静地听着她的哀求,心里面却什么感情都没有。她只是上了QQ,进了“白皇后的玻璃城”,然后,履行管理员的职责。

    “不要~~~~!!!!!”声嘶力竭的哭喊,在她的耳边执着地萦绕着。她不闻不问,果断地把老K清除出只属于自己的聊天群。只需按下“确定”键——鼠标轻轻一点——

    天地间顿时清静下来。等了许久都再也听不到老K的声音,白非妃犹豫地将门裂开一条小缝。

    老K不见了。

    正如她神奇的出现一样,她再次无声无息的,消失于白非妃的眼前。

    门外只剩下一条鲜艳的裙子,凌乱地叠在内衣和皮鞋之上。那一身正是老K当时所穿着的。

    真是难缠的家伙!临走还把衣服脱在自己家门口,不象话,简直太不象话!

    吸取教训的白非妃谨慎起来,面对空无一人的“白皇后”QQ群,她给自己定下了新的规则。朋友的人品最重要,她自语道,关键要老实可靠,不可搔首弄姿、卖弄风情,更是千万不可抢去她的风头,另外,还要知恩图报,悭吝鬼统统滚开。虽然这段时间曾有不少陌生QQ请求加入群,可白非妃按照自己的标准严格审查他们,一旦对方答题错误,她便毫不客气地拒绝他们的请求-就这样,她执着地在茫茫人海中选择自己的同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她等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小Q。她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非常腼腆害羞。奇怪的是,就连这样的乖乖女小Q居然主动找上白非妃,要求成为好友,这让白非妃更加对自己的魅力深信不疑。她们的相处显得波澜不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由白非妃掌握主动权,她大笑,她说话,而小Q只是默默地应和着,只从语气中透露出对她的羡慕和向往。她似乎是一个真的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深闺小姐,任凭白非妃自吹自擂,她只会吃惊地瞪大双眼,一副仰慕得不得了的样子。当然,这样单纯的小美眉,又被白非妃认为妹妹。于是她发出了邀请。

    “咚咚。”怯怯的敲门声。又是飞一般的速度,拎着厚重的两个旅行袋的小Q,一脸无助地站在她的门前。白非妃又是好奇,又是想笑:该不会所有想加入“白皇后”群的人,都住在这栋女生楼里吧?要不然,咋一个两个都那么飞速呢?

    她试探着问小Q,可小Q涨红了脸,咬紧牙关死活不肯说。她似乎长途跋涉而来,因为当她的脑袋一沾到枕头上,便沉沉进入梦乡,显然疲累之极。趁着她熟睡的工夫,白非妃悄悄检查了她的行李,两个大旅行袋里塞的满满全是换洗衣服,除了其他必备的生活用品外,竟没有发现任何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不仅如此,连火车票或者汽车票的渣滓都没有见着。白非妃望着她香甜的睡脸,心中充满了疑窦。

    这么说来,果然还是本市里的人了?或者说小Q就等在她的寝室外,只消白非妃一声令下,便敲门来见她——为了给自己一个惊喜,这个妹妹还蛮用心的嘛!白非妃心中充满了得意。

    小Q果然是个乖孩子,成天跟在白姐姐这个指挥棒后面团团转。白非妃让她往东,她从不敢往西。有她在身边,白非妃感到自己多了一个听话的女仆,从不敢忤逆自己的命令。虽然使唤小Q做事很方便,可日子一长也显得趣味缺乏。以前和室友们斗争的时候,往往惨烈而互有伤亡,对于白非妃来说反而饶有趣味。如今小Q如同一个机器人百依百顺,很款便令她感到乏味。她不禁后悔起当初的择友标准,只考虑对方是否老实听话,却完全没有想过兴趣相投的问题。小Q此人就像一张白纸,什么都不懂,什么主见都没有,就算聊天,也往往是白非妃单方面传授知识,小Q只是木然地接受——她那憨憨呆呆的样子,当初看起来尚有几分可爱,如今在白非妃的眼里就像弱智一样令人憎恶。尤其是她千篇一律的回答“是”的时候,动作慢吞吞的,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白非妃真恨不得一拳头把她打醒!她不得不怀疑,那个一脸呆相的女孩是不是天生智障?

    虽然不至于马上赶走她,可白非妃越看她越不顺眼,马上紧锣密鼓在网上征召新的网友。与其和一个木头人同处一室,两个人彼此大眼瞪小眼却无话可说,还不如和一个心意相通的人畅谈彼此。这一次白非妃汲取上次的教训,不仅要求人品,更看重对方的兴趣爱好。寡言少语者多半毫无情趣,活泼开朗者又大多性情轻佻——白非妃已经受够了这样所谓的朋友,她决心寻找一个折中的、真正值得信赖和交往的朋友。

    她是幸运的。因为在QQ里想加入“白皇后”群的人整天络绎不绝,更不用说想被她加为好友的人。白非妃每天忙着测试那些QQ号码,严格把关每一个加入群的人。事实上,继老K、小Q之后,“白皇后的玻璃成”终于迎来了第三个成员。她的名字叫做阿J。

    不同于老K,阿J不会用那些赤裸裸的肉麻辞藻吹捧她,而是用犀利的词锋指出她内心的想法。对于白非妃来说,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善解人意的人,阿J的目光仿佛可以直直穿透她的内心,看清她的本质——她呢,则是又欣喜又害怕;也不同于小Q,阿J的人生历练显然丰富得多,她的肚子里仿佛藏了数不清的奇闻佚事,让白非妃听得无比入神而着迷。这一回。倒是她迫不及待想见到阿J本人。

    可床铺怎么办?白非妃不由皱眉。虽说是本科生标配的四人间,可早已习惯独居的白非妃,和小Q同住已经磕磕碰碰,显得极为拥挤,要是再添一个人那还了得?不是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白白丢弃,又回到当年的寝室生活去了吗?

    她决定赶走小Q。

    可请神容易送神难。无论如何好言相劝,小Q就是铁着脸不为所动。她那副万年痴呆脸本就缺乏表情,此刻更加呆滞难看。气急败坏的白非妃开始动用非常手段,故意找岔摔东西,还故伎重施,三更半夜打电话,早上吵吵嚷嚷不让她安睡——可这些百发百中的招式在小Q面前全无用处,她不单是迟钝,简直不是人!白非妃恨恨地想,居然能在如此吵闹的环境中安然入睡,而且一觉睡到大天亮,连哈欠都不打一个!简直是头猪!

    黔驴技穷,她唯有使出最终必杀技。

    如果你不走,我就要把你清除出群——白非妃如此威胁她,凭之前老K的经验,她隐隐感觉这是网友们的软肋所在。

    “不!”小Q惨叫了一声,“求求你不要这样!如果这样的话我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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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等她惊恐地说完,白非妃得意地笑了起来,“求我也可以。那么,从现在起,你马上带着东西给我出去!”

    她还算客气,没有说“滚”字。可小Q非但不出去,反而咚咚跑到衣橱前,躲了进去。“不!不!不!”她凄厉的叫声从衣橱里传了出来,闷声闷气地好不难听,“求你别!”

    白非妃嘿嘿一笑,一手擒住衣橱门,一手握住鼠标,“我数一二三!”

    清除!

    就在同时她猛地拉开衣橱。她满以为会见到小Q泪眼婆娑的脸,没想到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准确的说,除了一小堆衣服之外,她没有找到属于小Q本人的任何物体。她就像蒸发在空气里,只留下一堆衣服的碎片。

    白非妃不由皱起眉头。老K也就罢了,连小Q也如此,莫非这些个网友都喜欢给她留下点衣服作为纪念么?再说了,连内衣内裤都统统丢下,难不成她们不惜光着身子出门么?

    然而她马上意识到一个极为明显的事实:如果说老K离开了她的宿舍,那小Q本人又跑到哪里去了呢?就在刚才,她明明躲进了衣橱里——关上门的衣橱,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密室啊!

    “出来!”她叫了起来,一个劲儿翻检着衣橱里的衣物,嘴里一直喊着,“躲起来也没用!我知道你在里面!”

    居然敢脱光光之后躲在她那些衣服里……也不怕糟蹋了她的宝贝!白非妃的心被不可抑制的怒火所占据,看我找到之后怎么收拾你她嘴里自然一直骂骂咧咧,恨不得把小Q抓出来痛扁一顿。可她搜遍了整个衣橱,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真是奇怪……她跌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衣橱后面有秘道?还是小Q分身有术?不可能——一想到学校宿舍里居然如烂俗的武侠电视剧一般隐藏有秘密通道,她便有种想笑的冲动。应该只是眼花而已,她这样安慰自己,哪会有人凭空消失呢?

    如果,小Q是人的话——当然,那时的白非妃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紧迫的时间也由不得她想。好不容易赶走了小Q,新朋友阿J正眼巴巴地等着入住呢!

    阿J比以往任何一个网友都要好。嘴巴甜,人又机灵勤快,经常看着她的脸色行事,无时无刻不在揣摩她的心思。不像老K的马屁拍得那么露骨,阿J的话含蓄得多,却比老K更能深入白非妃的内心深处,听得她从双耳到身体每一个毛孔,无不舒舒服服。这就叫做高明无比的吹捧,明明捧得她飘飘然却表面不着一丝痕迹,实在是一门太过深奥的学问。自从有了阿J,白非妃顿时觉得自己如同真正的皇后一样不可一世,而阿J就是她所豢养的宠臣,为她的一举一动拍手叫好。她的厉害之处还不仅如此,更令人称奇的是,她简直就像是白非妃肚子里的蛔虫。只要白非妃眉头一动,她便马上明白白非妃想干什么,并总能抢先一步做到最好。一次两次,长此以往,白非妃的生活不但轻松,而且惬意。于是她感激地握住阿J的手,对她许下诺言:

    “阿J,我们永永远远都是好朋友,对吧?”

    阿J的眼中放出了欣喜之极的光芒,她停顿了好久,似乎太过激动而导致哽咽:

    “当然!”重逾千钧的回答,绝对是她的心声。

    “那么,你永永远远都要在我的身边,”白非妃深信不疑地说道,“永永远远都像现在这样陪伴我哦!”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就在她说出上面这句话的时候,阿J的眼中滚出了大滴大滴的泪珠,被这情绪感染的她,眼眶也不禁湿润。两个人怀着对彼此友谊的信赖,哭着扑进对方的怀里。多么感人的画面啊!

    被纯真友情滋润的白非妃愈发明艳照人,她白天穿梭于众多爱慕者当中,被甜言蜜语所包围,晚上则回到寝室,享受由阿J献上的炉火纯青级别的赞美。“生的这样一张嘴,你要是男生,说不定我早就迷上你了!”在醉醺醺的幸福感中她开玩笑似的对阿J说,而后者只是低下了头,眼里闪过一丝忧郁的光。

    然而她渐渐烦闷起来。并非精神上的原因,可能是单纯的身体状况不佳吧,她总觉得睡眠不足,天天懒得起床,就算勉强起身,哈欠也整天打个没完。尽管阿J说那是“春困秋乏”,天气变化所引起的正常现象,但白非妃总觉得不爽。好好一个美女,硬是叫“睡眠不足”生生折腾成了熊猫眼,就算别人不说,自己也不好意思出门哪!

    而且,每天早上醒来,她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又长又疲倦的梦。虽然她完全无法记得梦中的内容,然而从梦的深处传递来的冰冷而阴暗的感激,却令她异常厌恶。

    更何况,不知道是不是她神经过敏,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梦好像和阿J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仔细想来,在阿J出现之前,身体强健的她并未出现过此类问题,就连和室友斗气,也未曾精神不振。按理说,得到益友的白非妃早该睡得更加安稳,怎会反而增添毛病呢?

    她的问题越来越严重。从早到晚瞌睡连天,天一黒就恨不得爬到床上去,脑袋一挨着枕头便迅速进入梦乡,不睡足十二个小时绝不起床。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困,整天提不起精神。

    而那个梦,也越来越清晰。

    阿J的脸反反复复出现,每一次都是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冷漠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像严霜一样苍白冷峻。白非妃想喊,想出声,可是她的身体就如同铅块一般沉重,她只能眼睁睁地与阿J对望,眼睁睁地看着那冰冻的眼神锋利的快要切开自己的身体。那一刻她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无能为力。

    白非妃岂是任人摆布的主儿?她脑筋一转,很快想到了解决办法。她试过装睡以监视阿J,可嗜睡如命的她根本撑不过九点,更别提守夜了。既然此路不通,她马上向人借了一部摄像头,并趁着阿J不在,偷偷把摄像头放在架子上,用一堆杂物掩盖住。她早已将摄像头与电脑相连,还特意装上摄像头监控软件。临上床前,她悄悄启动了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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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醒来,她依然眼皮涩重,难受得很。趁着阿J买早饭的工夫,她偷偷把昨晚录制的视频导出来,上传到一个可靠的服务器上。匆匆吃完早饭,她独自一人跑到学校的网络中心,把昨夜的监控视频下载下来。

    她感到浑身发凉,如同深陷冰窖之中,牙齿止不住地格格发抖。因为她的眼前,正展开昨晚寝室里的全部画面。

    令人战栗的画面。

    她看到自己熟睡的脸孔,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天真无邪。她带着一丝由衷的赞叹望着自己,那张充满青春气息的年轻脸庞,久久不忍让视线离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连阿J也熄灯上床,只在身后留下一团黑暗。

    漫长,沉闷得令人窒息的黑暗。

    然后一团暗橙色的火焰闪动起来,是阿J扭亮了身边的台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一团灯光无异于荧荧的鬼火,让她不寒而栗。然而比灯光更亮的,是阿J本人的眼睛。她无声无息地爬了起来,两只眼睛在摄像头前闪耀着诡秘的光芒。

    她猫起身子,悄无声息地爬下床边的扶梯,动作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柔软而轻盈,却又不乏力量。借助身后微弱的灯光,白非妃可以青春地透过荧幕看到,她的嘴角向两旁肆无忌惮地牵扯开来,裂成一道深不见底的黒缝。

    白非妃的心脏都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昨夜的阿J噙着怪异的微笑,手脚并用向她所在的床铺一步步逼近。危险!她恨不得警告昨晚的自己,快醒来快醒过来!

    可她依旧睡得很熟。阿J笑眯眯地逼近了她,伸出的巨大黑手几乎盖住整个显示器屏幕。白非妃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看着阿J捧住她的脑袋,仔细端详着。

    那时间漫长得几乎令她尖叫。阿J始终在她的头上摸索来摸索去,不知道心里盘算些什么,甚至还翻开她的嘴唇,拨动她的眼皮,不知道是不是在检查她的身体健康——屏幕外的白非妃看得咬牙切齿,“这个女人竟敢这样恩将仇报!亏我对她那么好!”

    然而阿J完全听不到白非妃的心声。她就像一个称职的医生,直到顺利检查完她的病人之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把欲望藏得那样深……”她猛地开了口,那不是白非妃所熟悉的充满谄媚的声音,而是冷峻,是邪恶,甚至还带着一丝美感的奇怪声音。此时的阿J,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邪气逼人,“非要我大费周章不可吗?”

    还没等白非妃反应过来,只看到阿J手中寒光一闪,“噗”的一声,一道液体不偏不倚,正喷到神像头上。那液体颜色深重,质地粘稠,正顺着玻璃镜头粘答答地向下滑落。

    那是血!白非妃哆嗦了一下,几乎要惊叫出来。是刚从身体里迸射出的新鲜血液!

    与此同时她听到某种奇特的声音,某种像是撕裂肉体的残酷声音……她着急地向屏幕里望去,然而此刻却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她被阿J挡住了,阿J站在她的身前,正俯下身子做着什么勾当。黑暗中她只看到寒光一次次划破空气,熄灭在她的身体里。

    滋拉,滋拉。那声音仿佛应和着阿J手中的寒光,同时一道又一道血液喷了出来,将镜头染成酱黑色。白非妃好像明白了什么,因为从某一刻开始,她的双脚像筛子般抖动个不停。虽然她竭力控制,然而不光是双脚而已,她猛地发现自己从脖子到手臂,再到整个身都在痉挛似的颤抖。

    她的异常引起了旁边同学的注意,“你没事吧?”同学关切地问,而此时白非妃只能神经质般地摇头。她被那异样疯狂的景象吓呆了,她现在唯一所能做的就是抱紧自己的双臂,像害怕自己会死去似的死死抱紧。

    “我真的还活着吗?”她在内心拷问着自己,“或者,眼下的我仅仅剩下一个漂泊无定的鬼魂,而真正的肉体早已死去?”

    要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她眼前看到的一切呢?

    在被人残忍地开肠破肚之后,白非妃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吗?

    荧幕上血腥的一幕仍在上演着。阿J熟练地挥动刀子,慢条斯理地切开白非妃的肚腹,血光四溅的场面对于她来说,似乎司空见惯。她眼皮眨都不眨一下,伸手进去,将白非妃的肠子一根又一根轻轻拽了出来。然后,她睁大眼睛,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那堆血糊糊的内脏。

    白非妃的腿都要骇软了,她的眼睛无意识地传递着昨晚的每一个残酷镜头,并将它们深深植入她的脑海深处。她捂住嘴巴,仿佛透过显示器也能闻见里面浓浓的血腥气。

    “蛔虫蛔虫告诉我,”阿J小声地念叨起来,“白皇后明天想要干什么?”

    她侧起耳朵,如同倾听着某种声音。白非妃愣了一下,也刻意张大耳朵,可她什么也没有听见。这时候阿J突然嗤笑了一声:

    “真是个好奇的女人!对于她来说,无知而满足的生活岂不是更好?”

    没有回答,不,或许阿J口中的蛔虫已经给予她足够的答案。于是她开始整理白非妃一片狼藉的肚子,把肠子一一弄干净,再整齐放回腹腔里。然后,她下床,飞快地从旅行袋里取出针线盒,将那腹部的缝隙用针线缝好。当然,睡衣要整理妥当,血迹统统也都擦干净——令白非妃大惑不解的是,那些血液仿佛清水留下的印记,轻轻一抹就全没啦,。阿J满意地环顾四周,已经完全看不出曾经发生过血流遍地的惨剧。于是她慢吞吞地爬下床梯——白非妃悄悄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竟连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而且,也完全看不出手术针线的痕迹,若不是眼见为实,打死她也不信每天晚上竟受到如此恐怖的对待。如果说刚才只是一场梦倒也罢了,可偏偏是摄像头拍下来的货真价实的真相——摄像头是不会撒谎的!

    “蛔虫蛔虫告诉我……”她嘴里默默念诵着这句话。人常说“肚子里的蛔虫”,难道说阿J之所以善解人意,与这古怪的蛔虫仪式有关么?她的思绪尚且纷乱,这时候只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占据在整个屏幕前。

    是阿J。她轻轻抹去镜头上的血迹,微笑着对镜头外的白非妃说。她的笑容分外阴森:

    “监视我这种蠢事,打从前天晚上起我就知道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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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因为我,就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嘛!”

    “哇啊!”白非妃一声狂叫,连人带椅子跌坐到地上。同学们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而此刻的她再也无力掩饰什么,冷汗涔涔地顺着脸颊流到地板上。

    “出什么事了?”机房老师也发现情况有异,大声询问道。白非妃一把抓住身旁的椅子腿,就像抓住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她的双手痉挛如爪,一个劲儿地颤抖着。

    “没什么大事,老师。”不知何时起,一个女声沉稳地应答道,“我这就带她去校医院看病。”

    那声音听起来好生耳熟。白非妃慢慢抬起头来,视线从一排排显示器的缝隙中悄然投出去——不出所料,她看到的正是那张阴魂不散的脸。那张脸刚刚还在荧幕上惊吓得她尖叫,此刻却涂抹上一层伪善而亲切的光辉,分外令人作呕。

    是阿J。那个善解人意、千伶百俐的女人,那个曾经被她引为知己,情同姐妹的网友,那个背地里却每天晚上剖开她的肚子,害得她头昏眼花精神委靡的罪魁祸首……!

    “你来干什么?”一想到她对自己造成的深深伤害,白非妃便气不打一处来,连说话的嗓门都大了起来,“我不想再见到你!给我滚得远远的!”

    阿J轻盈地笑了,那一笑既天真又无辜,“不要这么绝情嘛!白姐姐,我们不是一生一世的好姐妹吗?”

    事已至此,不拿出点真凭实据,只怕她不肯低头认罪。于是白非妃用力指向屏幕,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抵赖?!怪不得我最近一直不舒服得很,原来是你在捣鬼!”

    阿J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在刹那间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白非妃冷笑了两声:“如何?心服口服了吧?”

    阿J不解地抬起头,“白姐姐,我真是笨呢!怎么一点都不懂你的意思呢。”

    哼,还敢狡辩!白非妃说得更加起劲了,“装蒜是没有出路的!叫大家看看,这上面的人是不是你?”

    她的话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他们慢慢凑了过来。

    “切开我肚子,对着我肠子说话的人,你还敢发誓那个人不是你!”白非妃叉起腰,激动地大吼大叫着。

    糟了!话一说出口,白非妃顿时注意到周围的空气为之一变,那几十道狐疑的目光,如今齐刷刷射向了她,仿佛要将她这个人从皮肤到骨骼看个清清楚楚似的。“看什么看!”她又是着急又是气愤,“我哪里说错了!不许用这种眼神看我!”

    然而出乎她的预期之外,众人的视线更加不善,纷纷交头接耳,不知讨论些什么。而这时阿J吃惊地张大眼睛,以一副茫然而无关的神情说道:

    “白姐姐,想象力旺盛是件好事,可你也不要把梦与现实都弄混了嘛!别的不说,开膛破肚,连肠子都抖搂出来的人,怎么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上网呢?”

    说的也对……白非妃原先也在奇怪,自己的肚子上面怎会连一道伤疤都没留下……难道说,刚才的惊悚录像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可那也未免太过真实了吧!这个时候,阿J缓缓向前踏出一步,轻声细语道:

    “白姐姐,你刚才是太困太累,才会趴在电脑上打了一个盹……一个噩梦的盹……”

    她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富有诱惑力,“跟我回寝室去……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想要的所有安眠……”

    随着她魅惑的话语,白非妃的手渐渐松弛下来,朝着她徐徐抬起,或许她真的需要阿J赐予的安眠……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她猛地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

    “老师快来!”抱住她的人焦急喊道,“她又要自杀啦!”

    白非妃猛地清醒过来。她现在的处境相当不妙,几个男生分别抱住她的腰和四肢,旁边还围满了其他同学。“有没有槁错!”她听到有人不满的抱怨,“跑到网络中心自杀!有种跳楼去!”

    “嘘!小声点!”另一人警告前者,“她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万一哪天真的死了,你麻烦可就大发了!”

    自杀……?可我明明没有这个念头啊……白非妃飞快地打量自己,冷不丁惊出一身冷汗!她细嫩的手指正擒住电脑插头的金属端,而所谓的阿J却早已不在原处。如果按照她刚才的既定目标,那么插头将会笔直地插入电源插座里!

    也就是意味着,通过插头直接与220伏电压相连的她,将会在电流的作用下触电而死!

    “可恶……”她幡然醒悟,大声疾呼着,“我没有想自杀!都是那家伙骗我的!”她渴求的目光在一张张同学的脸上掠过,企图寻找哪怕一丝丝的信任,“都是她干的!不关我的事!”

    可是她失望了。她被马上送往校医院进行特别看护,同班同学在辅导员的带领下前来看望,然而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怜悯,只有掩饰不住的无奈与鄙夷。之后辅导员留了下来,他先是惯例的一声长叹,然后直截了当问她缺什么。

    她摇头;这显然大大出乎辅导员的意料之外。他几乎是孤注一掷地向她承诺,只要她吩咐一定尽力去办。

    “那么,”她艰难地开了口,“我要上网。”

    她的要求很快照办。等确认电脑可以上网之后,她飞快地溜下病床,再三肯定病房里没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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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攸关她性命的大事,由不得半点马虎。小心翼翼反锁上门之后,她上QQ。因为她下定决心,要把阿J彻底清除出去。

    接连不断的系统消息蹦到她眼花。她点击开来,发现自己唯一可做的一件事,那就是“确认”。在她住院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白皇后”群里人满为患。她身为管理员,却只在事后得到那些人被加入群的通知。

    他们都将成为她的好友,并出现在她的眼前。

    白非妃感到背后一阵凉风吹过。她慢慢转动身体,在此之前便已敏锐感觉到——

    有人在那里。

    阿J双手环抱,安稳地站在雪白的病床前。

    “你?!是怎么进来的?”白非妃下意识地望大门瞅了一眼,依旧锁得好好的,“你到底是人是鬼!”她压抑已久的恐惧终于爆发了,“为什么死缠着我!”

    阿J诧异地竖起眉头,“是你亲口承诺的啊,白姐姐。”

    你永永远远都要在我的身边——余音绕梁,白非妃顿时感到血嗡地一声冲上头顶。这么说来,反倒是她的轻率许诺造的孽?“那些话,你统统都要忘掉!”她向上挺了挺腰板,“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你给我滚出去!”

    然而她色厉内荏的喊叫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阿J反倒是慢悠悠地坐下,将一双修长漂亮的腿满不在乎地交叉起来:“我有什么地方令你不满吗,白姐姐?”

    “满山遍野,多得很!”白非妃急忙叫嚷起来,连基本的语法都忘了,“我不管你是在装神弄鬼还是干什么,总之我们之间完了!全完了!”

    听起来倒像是情人间的拌嘴,与之相呼应的是阿J的反映。她洁白的脸颊就像蒙上一层灰尘般顿时黯淡下来,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绝非伪装。她不停追问白非妃为什么?

    “我不是一直知你的心,解你的意吗?你心里想做什么,我第一个跑前跑后为你办好;你心里想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第一次递到你手上——你还对我不满意?”委屈的泪水在她的眼眶里直打转,活生生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你究竟还想要我怎样?”

    “这……”白非妃一时语塞,说实在的阿J这人着实能干伶俐,让她挑不出什么毛病。可那视频上录下的可怖场景,还有她刚才那些阴阳怪气的举止,都深深烙印进白非妃的血液里,让她不得不心生提防。

    “总之,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为好。刚才的事我就当没见过,你赶快出去!”她尽自己最大可能柔和地驱逐那位往昔的好友。

    一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阿J长长的睫毛下缘无声地落了下来。此刻,连白非妃僵硬的心也不免为之触动,原来在阿J心里,她的分量竟如此之重,地位竟如此之重?她鼻子也禁不住一酸。

    “好妹妹,你老老实实告诉我……”白非妃也动了真情,轻声问道,“昨天晚上那个录像,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感到阿J的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那动作逃不出她敏锐的直觉。

    “到底怎么一回事?”她的口气顿时变得严厉起来,刚刚涌上心头的柔情被疑虑无情地挤压下去,“说出来,我绝不为难你。”

    她已经尽量放轻语气,以便诱使阿J吐露实情。果不其然,她的怀柔手段发挥了奇效,阿J泪汪汪地瞥了她一眼,活象一只即将被主人丢弃的狗狗,那么无辜,那么纯洁:

    “真的?”

    “当然!”白非妃脸上的每一处纹路都笑开了花,“姐姐还能骗你吗?”

    “其实……”阿J不安地瞅了瞅她的神色,在那伪装出来的笑容的鼓励下,大着胆子往下说,“其实,都是我自作主张啦!”

    “我想让白姐姐过得更加舒心啦!以前帮着姐姐做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不能体会到姐姐每一个动作的深意……这样子服侍姐姐,姐姐肯定不会满意的啦!”阿J扭捏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在姐姐面前说自己笨,总觉得好丢脸哦!姐姐一定会嫌弃我吧?”她猛地抬起脸蛋,晶莹的泪珠又在她浓黑茂密的睫毛丛林中闪闪发光,“不用说,姐姐一定想换一个更加机灵聪明的妹妹吧?”

    “所以……”白非妃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试探着等待她说下去。

    “我恨不得做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呢!”她兴奋地拍着手,“这样一来,无论姐姐做什么,想什么,我都一清二楚,让姐姐玩得开心万事不愁!再说……这样的话……”

    她偷偷从眼皮子底下打量白非妃,声音突然之间低了下去,低到像蚊子哼哼的程度:“我想这样,姐姐也不会把我从群里撵走了……”

    原来如此!归根究底她害怕的是这个……白非妃顿时从胸中长舒一口气,“这么说来,你之所以百般讨好迁就我,”她的声音越发和蔼可亲,神情也越发和善,“只是为了不被我清除出群?加入我的群有那么重要吗?”

    “嗯嗯嗯!”阿J点头如小鸡啄米,急切地诉说着此时的心声,“我要做白姐姐永永远远的好姐妹!”

    “即使,开我的肠、破我的肚也无所谓吗?”白非妃冷不丁刺了她一句,从阿J瞬间石化的表情中,她得到了一种报复似的快感,“做我肚子里的蛔虫,这就是姐妹间应有的相处之道吗?”

    “哇哇哇!”阿J急得哭出声来,“我也不想的!但是他说这是最有效的办法,而且绝对不会伤害姐姐你!……”

    他?白非妃皱起眉头。在她的脑海深处,慢慢浮现出一个修长挺拔的黑色身影,一袭黑衣上漂浮的苍白头颅,是那样俊逸秀美,却又是那样冰冷无情,仿佛穿越冥界而来的冰绿色眼眸澄澈空灵得如同一团鬼火。

    “占星师?”她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姐姐果然认识他呢!”阿J突然欢喜起来,喋喋不休地打开话匣子,“他跟我们说过,要好好陪姐姐开心,务必让姐姐‘满意’为止。我脑子笨,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占星师先生就告诉我,凡事多问问姐姐肚子里的蛔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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