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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有血有肉的占星馆》--作者:独孤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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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4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兰深知,除了青菜烧肉盖饭,包灿灿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大浣熊干脆面——一种充斥着卡路里、味精和防腐剂、廉价得令人吃惊的食品,偏偏得到了她的宠爱。但是,为了包灿灿的健康着想,蓝兰还是决定为她叫一份鱼香肉丝盖饭,热乎,好吃,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又得当。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盒经过小卖部时,她驻足想了一阵,还是捎上了一包干脆面。不止这些,连怡达牌果丹皮、恰恰瓜子、詹氏山核桃仁、青岛鱼片干……凡是包灿灿爱吃的零食,她一口气全买了下来。

  她回到寝室的时候,包灿灿正躺在床上,一双失神的大眼睛怔怔地望着什么地方。被子裹在她的身体上,很好地掩饰住她那虫一般的下半身。蓝兰假装什么都没注意到,径直把饭盒递到她的眼前。包灿灿的嘴唇嗫嚅着,从那里飘来了她的轻声细语。

  “你说什么,灿灿?”蓝兰问她。

  “……可不可以……”这回,蚊子一样哼哼的声音总算大了点,“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她暗自叹了一声。刚才歇斯底里的态势似乎已完全耗尽了包灿灿的所有傲气;如今躺在这里的,只不过一个被悲惨命运所击垮的年轻女孩。真令人不敢相信,这样软弱的话语,竟是出自于那个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目空一切的包灿灿之口?换做以前,她一定以不容置疑的语气硬邦邦地告诉她,“请你出去,除非我叫你进来。”

  那哪里是告诉,分明是命令。

  这样飞扬跋扈的女孩,竟也被身体的不幸剧变所打败?蓝兰知道这不应该,可不知为何,在听到她那句软绵绵的话之后,自己的心里竟泛起隐隐的畅快感,像是从许久的压抑下第一次伸展出手脚,胸中的积郁统统一扫而光。当她迈出大门的时候,包灿灿似乎又说了些什么。知道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合上,她才猛然惊觉。

  “谢谢。”包灿灿说的是。

  她的唇边浮起一线暧昧不明的笑。道谢?在她为那个懒女人辛勤劳作许久之后,还是破天荒第一次收到她的道谢。不,兴许还是开天辟地以来,包灿灿说出的第一句“谢谢”吧?难怪她的脸那么红。

  蓝兰低头打量自己的双手,虽然年轻却有些粗糙的手。“谢谢。”她模仿着包灿灿的声音,“谢谢。”她学得惟妙惟肖,“谢谢,”她的语调中充满了感情,对自己的双手这样说,“以后你们还会听到更多。”

  她舒舒服服吃完一顿价廉却花式繁多的晚饭,尽管没有喝酒,带着微醺的醉意,徜徉在校园黄昏的晚风中。出门前走得匆忙,没带上自习的课本,她在犹豫该不该回去拿。一想到寝室里包灿灿可怕又可怜的模样,她的脚步忍不住踌躇起来。她想干脆去阅览室打发晚间的时光好了,可这天晚上,一向安静平和的她头一次坐不住了,没过八点她心里便火烧火燎地想回去。

  是担心包灿灿出事呢,还是想多瞅一眼她如今的狼狈相,一解心中之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还没走到寝室门口,一阵欢声笑语即便隔着一道门也清晰地传了过来。她的心猛地揪紧了,仿佛预见到了什么不祥的事。她把耳朵尽可能轻地贴在门板上,轻易辨认出那正是室友梓燕的声音。

  另一个,则是包灿灿的。

  蓝兰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怎么!听起来她俩谈得是那样快活,难道梓燕也发现了包灿灿的秘密?还是在她的帮助下,包灿灿已经恢复了原先的美貌?要不然的话,她又怎能笑得如此开心畅怀,令闻者无不如沐春风呢?

  “我告诉你哦,别看海明平时斯斯文文的,背地里啊……”一阵包灿灿招牌似的银铃笑声,梓燕也附和着她,无声地笑了。海明是班里公认的帅哥,高大文静,不少女生都暗恋着他,包括梓燕在内。虽然蓝兰从未和海明说过话,却比一般人都要了解,他和包灿灿的关系……

  她若无其事地推开门,迅速朝包灿灿的方向瞥了一眼。和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她躺在床上,九孔被把她的下半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从被子下鼓起的轮廓来看,她依旧长着一具青虫的身体。意识到这一点后,不知为什么蓝兰突然松了一口气。

  “你们又在八卦啊?”她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还没等梓燕开口,包灿灿抢着盘问她,以一副惯常的凌厉口吻:“饭呢?”

  什么饭?她有些糊涂。

  “真是笨!我不是叫你带饭的嘛!怎么,忘得一干二净?”包灿灿冷笑了一声。

  蓝兰傻了,不知所措地望了望梓燕,又将视线投向她。刚才那个嗫嚅着说“谢谢”的包灿灿哪里去了?才一眨眼的工夫,又变得和以前一样爱欺负她。她的头深深地垂了下来,从那紧绷的唇线里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对不起。”

  “知道还不快去?”包灿灿的嗓门骤然提升了八度,“快去!”

  她猛地扑出寝室,伏在楼梯的转角处,眼泪顺着她的鼻梁悄然滑落到最低处的尘埃中。究竟是谁给了包灿灿这样那样的权力,使得她对待蓝兰如同女王对待臣仆般无情?她们是一起读书的同学,是同寝室的姐妹,是生而平等的人,不是主人与奴隶!

  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肩膀上,她立刻停住了抽泣。是梓燕,她那张典型中国人的黄而扁平的脸孔,此刻在昏暗的路灯下分外充满人情味。

  她首先叹了一口气。

  “别太难过,她……”梓燕朝寝室的方向用力一努嘴,“素来就是这副德性。咱们女生跟她相处,一早便知道了,不对吗?可恨的是那些男生和老师一直都蒙在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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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兰默默点了点头,安静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不过,你也太温驯了。”她亲热地拢起蓝兰散落鬓间的乱发,“你看寝室四个人,她最爱使唤的人是谁?是你而不是我们两个,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老实听话!她叫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俨然你是她的女仆。你一不在,她就算敢支使我,也被我一顿骂回去。我说的是,‘你自己没长手啊!’哈哈,瞧她当时气得那样,整张脸都绿了!”

  梓燕快活地大笑着,蓝兰一方面羡慕她的勇气,另一方面,心中又隐隐觉得不安,这样子和包灿灿硬碰硬,日会不会吃什么暗亏吧?

  “我偏不怕她,”梓燕一扬眉毛,昂然道,“我就不信这个邪,凭她本事再大,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她说得纵然豪气万丈,然而蓝兰却悲哀地明白,纵然无法只手遮天,包灿灿却有足够的手腕制造出一小片乌云,以遮住梓燕上空的蓝天……

  等蓝兰端来了盖浇饭的饭盒,包灿灿正躺在床上看碟。一看到饭盒,她马上短暂地惊呼了一声。

  “太好了!我正想吃这个!”她冲着蓝兰甜甜一笑,迫不及待伸出双手,“你真可靠,不愧是蓝兰!”

  蓝兰又一次呆住了。一旦梓燕不在场,她的态度立刻发生180度大逆转,也太突然了吧?包灿灿狼吞虎咽地拔拉着盒中的饭盒,吃相之狼狈令人目瞪口呆。蓝兰记得,她下午才吃了满满一盒油水充足的盖浇饭,而且零食——她环顾寝室,发现满地都是瓜子壳和食品包装的残骸,遍地狼藉像台风过境般凄惨——全吃得一干二净。包灿灿注意到她那诧异的目光,俏皮地一吐舌头,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我肚子饿得厉害,所以稍稍吃多了一些。

  看来,变化的不仅是她的体形,还包括她的饭量啊。她风卷残云般将一整盒饭一扫而光,最后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腹部,被子下立刻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灿灿,吃饱没有?”蓝兰担忧地问了一句。

  “嗯~差不多七成饱吧,”包灿灿漫应一声,“也罢,为了保持体形,今晚就少吃一点吧。”

  蓝兰默默拾起扫帚,打扫她所开辟的战场。包灿灿眉头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突然把脸凑到她的面前。

  “我说蓝兰,”她开口道,“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蓝兰在心里点头赞同。的确,就算蒙上被子欺骗同学一时,又怎能骗她们一世?

  “我想过了,”包灿灿凝神细想,表情前所未有的专注,“不如说我忽发腿病,暂时不能行走,如何?就说这病是遗传病,无需打针只能吃秘方中药,吃上一阵子自然就好——你觉得这样能自圆其说吗?”

  勉勉强强吧……不过她的三百六十名仰慕者肯定会千方百计来探病的……

  “所以我格外看重你呀!”她亲热地握住蓝兰的手,“我需要你的帮助,蓝兰!

  为了方便照顾包灿灿的饮食起居,蓝兰在女生宿舍的一楼租了一个寝室。楼下阿姨本来坚称学校规定不可违反,纵然一楼有空房也断然不可出租云云。然而,当蓝兰推着轮椅上的包灿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那张美艳如花的脸蛋上如雨打的梨花般楚楚动人,更别提她的双眸中还闪动着晶莹的泪光——于是这个有些越轨的要求硬是被一口答应。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得多。蓝兰收拾了她俩的东西搬到新寝室里去住,以避开其他女生的视线。虽说梓燕她们觉得包灿灿的病症实在太过古怪,但只要不烦扰到自己,只抓住蓝兰当陪侍,本着“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态度,也就无话可说了。安顿下来之后,蓝兰如往常一样上课,不出所料,她一进入教室,便迎来众人目光浴的浸礼。包灿灿生病了!这个天大消息只在瞬间便传遍全班男生的耳朵,他们之中的先锋队上前询问和灿灿关系最密切的蓝兰,其他人则翘首盼望能够咀嚼他人带来的二手甚或三手的消息。上午的课程还未结束,十几个男生早已不约而同地偷偷溜出教室,不知去向。包灿灿的病对于她或许是场灾难,对于他们则是上天赐予的难得机遇,谁不想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趁美女危难时一博她的欢心呢?没有人愿意输在起跑线上,蓝兰悄悄往后瞥了一眼,尽管海明端正地坐着,然而那潮红的两颊出卖了他内心微妙的波动。他不可能不急的,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抢在他的前头,争先恐后向包灿灿大献殷勤。她不由想起那个深埋于心中的秘密,关于海明的秘密……

  那天是怎样开始这个话题的?当包灿灿带着蓝兰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海明,和一个女生一前一后走过她俩的身边,说说笑笑甚是融洽。他俩并没有看到身后的两个女孩,蓝兰却发现那个女生不是别人,正是梓燕。看她笑得那么开心,蓝兰不由羡慕似的叹了一声。包灿灿冷冷地注视着她艳羡的眼神,突然神秘地凑上前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烦恼……”

  “啊?”她这才回过神来,“是吗?那该怎么办才好呢?”她真的为包灿灿苦恼了。

  灿灿的唇角抿起一抹羞涩的笑,低垂粉颈,像蚊子一样对她直哼哼,“真是的……我拿不准该不该告诉你……”

  蓝兰知道这是她一向的欲擒故纵,于是顺应她所希望的,迫不及待地请求她“快说,说吧。”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哦,因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灿灿诡秘地扫视四周,方将嘴巴贴近她的耳朵,热气吹得好痒,“你要对天发誓,不能告诉其他任何人哦……”

  “那就是啊……”蓝兰感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低到地狱伸出,就像魔女的咒语,“海明跟我表白了哦!”

  “还记得那天晚上看流星雨吗?他把我约到桃树下,然后对我说,”包灿灿的眼珠像黑暗中的玻璃球一样闪闪发亮,令人不寒而栗,“他说,他喜欢我,从第一天见到我开始……蓝兰,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梓燕,还有好几个女生都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而他却对我一见钟情,他说没了我他也不能活……啊啊啊!”她夸张地拉住蓝兰的手,“我真的好烦啊!!!”

  真的吗?蓝兰怀疑地望着她,为何那烦恼的双眸里,闪现的却是一种混杂了炫耀、骄傲又残忍的光芒?她的嘴唇如此悲伤地下撇着,然而从那两排皎白如玉的牙齿中,展露出的为何是扬扬自得的笑,目空一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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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兰背着书包,包里的书是那样沉重,以至于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蹒跚地踱回寝室。远远地,她便瞧见女生楼外排起了一条长龙,那是一支由纯粹的年轻雄性、鲜花、水果、巧克力和蛋糕组成的队伍,长龙的终点转过楼道,直通向足球场还不见踪影,而起点则是她们临时寝室的窗外。灿灿!每个人的嘴里都喊着这个名字;灿灿!每个人的眼睛都写着这个名字;灿灿!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每个人的身体,透过皮肤,穿越血管,一直刺透他们的心底。

  而灿灿呢?躺在床上,被子上则露出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庞,挂着甜美无匹的笑容,一条粉雕玉琢的皓雪手腕姿态优雅地缓缓挥动着,真是说不完的千般妩媚,道不尽的万种风情!谁又能料到,在那床被子下蠕动的,竟是一条青虫的肥胖身体呢!

  “蓝兰!”她精气十足地叫了一声,显然今天心情极好,“还不快过来帮忙?看他们拿得多辛苦!”

  挨个收下每个人的礼物,并记录下他们的名字,包灿灿还不忘和他们谈笑一番。慰问队伍在女生楼下极为缓慢地移动着,若不是一些机灵的男生顺便递上两个饭盒,蓝兰真担心自己会饿死在窗前。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蓝兰只得强打起精神——咦,这不是海明吗?他躲在墙边干什么?

  包灿灿显然也发现了他,因为她立刻让蓝兰出去,特别嘱咐要关上房门。两个人隔着窗子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阵,等到她再度发话让蓝兰进屋,海明早已不见踪影。

  “蓝兰~”灿灿娇嗔着,把她招到自己的床边坐下,“你说,我是不是一直把你当成我最贴心的好姐妹?”

  由不得蓝兰不点头,她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心眼好,心肠又软,一定不会眼睁睁看我受苦,对不对?自从不知怎的得了这怪病,我就一天没睡过安稳觉。要不是有你在……”她猛地扑上蓝兰的肩膀,痛哭不止,“要不是有你帮我,我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还不如死了好!”

  蓝兰心中不祥的预感渐渐扩大,“那么,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呢?”她听见自己木然的声音。

  灿灿轻叫了一声,迫不及待抬起脸孔,双眸因极度兴奋而显得晶光灿烂,“我听说有个地方可以满足人们的愿望,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为了我,”她特意把这三个字着重强调,“你愿意跑一趟吗?”

  “真夜,请把门外的女孩和那个……”占星师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生生把“男人”这两个字咽了回去,“……人请进来。”好些天没有接到一宗令人满意的“大”生意,他的肚子都快饿瘪了。

  “是,先生!”真夜欢快地回答,倒是精神振奋。说到底,还是人偶娃娃容易伺候啊,占星师躺在座椅上,为自己凹陷下去的腹部暗暗伤心。真夜嘛,只要上医院弄些急救用袋装血浆,或者干脆去淘宝易趣之类的网站买些喂猪吃的血浆蛋白粉便可填饱肚子;如今,科技进步了,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说不定以后可以直接饮用人工代血浆,吸血鬼无需饮用人血的美好时代即将来临……唉,但是身为高贵一族的食尸鬼就完全不行了。“我的品味相当高,”他得意洋洋对自己说,“18至24岁年轻美貌的女性,男人毕生的梦想。”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女客人却令他有些失望。年龄嘛,从肌肤上透出的清莹水润光泽来看,估计在20岁上下,不过,以他千挑万剔的眼光看来,肤色偏黄偏暗,毛孔偏大,流露出一种劳动妇女特有的粗砺感;五官扁平而缺乏亮点,包裹在厚重棉衣下的身材更是乏善可陈。总之一句话,她并非美女。

  女孩此时的冲击感显然比他大得多。面前那个有着异国情调的脸庞、如同希腊雕像般线条分明的男人,全身淹没在黑色的海洋中,只露出一张苍白精致的脸庞和一双手。戴着白手套的双手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又灵活地分开。

  “啊,你不就是……”她顿时回忆起最后一次“青菜烧肉”的晚上,她捧着饭盒急匆匆走在路上,却和一个黑衣男人撞个满怀,险些把饭菜撞翻……不,仔细回想起来,反而是没有打翻那份饭比较诡异吧?

  经过她的提示,占星师这才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您的记忆力相当惊人,”他眯起的双眼针一般犀利,“譬如我,就不会记挂此等小事。”

  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引人注目了吧?换言之就是我实在太过平凡?蓝兰黯然地想。

  “那么,我为那晚的事,向您郑重道歉。”占星师的双唇无声地裂开,“那顿迟到的晚餐,您吃得还算舒心吧?”

  还没等蓝兰想清楚他的问题,早已等候多时的海明实在沉不住气了,“不好意思,我想我们不是来这里叙旧的,事实上……”

  占星师荧荧如鬼火的双眼一刻不不放松面前的蓝兰,“自从那晚的邂逅,”他柔声问道,“您的身边发生了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吗?”

  他反反复复提起“那晚”,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觉得有些不妥,何况蓝兰?难道真的有什么寓意?那天晚上,青菜烧肉;第二天,上课,回寝室之后,天黑黑,灿灿一直昏睡到下午……慢着!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灿灿的下半身变成青虫,不正是那天下午吗?

  冷汗,一滴滴渗出她的额头。她心中隐隐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说包灿灿的虫变,与那晚她与这个衣男人的相遇,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有个同学生了一种怪病,”海明说,“是从小落下的顽疾,连医院都束手无策,所以……”

  “有没有槁错?”真夜气乎乎地叫了出来,“这里是占星馆,不是诊所!要看病,找医生去!”

  “可是……”海明有气无力地朝蓝兰望了一眼,“听说这里什么事都办得到……”

  “的确。”占星师慢条斯理地回答,“然而,实现的代价也相应昂贵。我只怕你们……”他深沉的目光饶有深意地停留在蓝兰的脸上,“负担不起呢。”

  他俩被礼貌地逐出门外。不能为包灿灿排忧解难,海明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蓝兰的心情也颇为低落。只不过盘踞她心中的阴影并非未能成功的交易,而是那份“青菜烧肉”。她愁眉不展的模样被海明尽收眼底,他还以为她和自己所想一样,不由大生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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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6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喊她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那温和憨厚的声音,她从头到脚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一股潺潺的暖流涌进了她的心泉。

  “全班女生当中,只有你人最好。”海明高高昂起脖子,像是向着天空一泄胸中积怨,“其他人,哼!都对灿灿很坏!”

  灿灿?蓝兰不由自主竖起耳朵,他俩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直呼其名了?

  “我都听灿灿说过,女生的事。”海明继续说道,“她们全都嫉妒她大方得体,人缘好,天天孤立她、排挤她、变着法子欺负她,甚至她的漂亮也成了攻击的理由……”蓝兰从没看到过如此义愤填膺的脸,“我知道她过得很辛苦,不过幸好有你在。”他沉默了一阵,害羞似的低下了头,“要不是有你这样心地善良的朋友,真不知道灿灿怎么撑得下去呢!”

  此时的蓝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唯有目瞪口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吗?自从在食堂撞见海明和梓燕之后,包灿灿便一反常态,和梓燕分外亲密起来,坐则相邻,食则同桌,连蓝兰都靠边站,俨然一对情深意重的姐妹花。可说来也奇怪,从那时候开始,海明和梓燕便再也没有在大家的同一视线范围内出现过。有谣传说从某一天起海明突然开始躲避梓燕,还有人说在学校最偏僻的自习教室,在最古怪的时刻曾看到海明和包灿灿并排坐在一起,交头接耳极为亲热。虽说是上自习,包灿灿手里只抓了一本装模作样的政治书……倔强的梓燕从没跟寝室姐妹提起海明的变故,反倒是灿灿,一见到梓燕便拉住他,大谈特谈“今天海明怎样怎样”,说着笑着还不忘偷偷从眼角旁边瞄一眼梓燕的神色……梓燕啊梓燕!蓝兰悲伤地想,看吧,包灿灿这朵乌云,早已不声不响遮住你爱情的一片晴空。纵然你满腔情意,却敌不过人家轻轻一阵耳旁风,你还拿什么跟她斗?要知道,男人这种东西,宁可迷惑于美女虚伪的面具,也不愿相信平凡女孩真挚的心啊!

  怀着迥异的心情,两人无精打采返回学校。一路上,兴许是表达心中的歉意,海明主动和蓝兰攀谈起来,被他的好意所感染,蓝兰也破天荒打开了话匣子。纵然是平淡如白开水的家常对话,却也让他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了解那个温顺的女孩。

  还没走到女生楼前,蓝兰便异常灵敏地感到一股寒意,像利箭之雨般令她无从藏身。那是饱含恶意的视线,怨念之强烈顿时吓出蓝兰一身冷汗,从头淋漓到脚。她不敢朝那目光的来处望去,只因她心里清楚,自己生怕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来到一楼寝室的窗外,海明迟疑了许久,方鼓起勇气唤出包灿灿。不多会那标致的脸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满载着希望和渴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上去分外诱人。海明不觉呆了一呆,早已准备好的词语在嘴里碎成片片,怎么也串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还多亏蓝兰,三言两语把占星馆之事说得明明白白。失望的神色笼罩在包灿灿的脸上,如同一团混沌的乌云,掩住她暗昧不清的神情。“算了,”她冷静地说,“看来我只有听天由命。即使如此,”她努力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还是要多谢你们,你们已经尽力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两只眼珠死死盯住蓝兰,出于某种原因蓝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晚饭照例是鱼香肉丝盖饭,自从蓝兰自作主张给她订了这种饭,包灿灿似乎已完全迷上了这种口味,天天指定要它。蓝兰兜里紧紧攥住饭钱,一心往校外冲,这时,对面的男生宿舍楼上传来一个远远的声音:“蓝兰!”

  她抬头,看到海明的脸在楼梯转角处的窗户上闪了一下,下一秒,脸不见了,不一会真人迅速跑到她的面前,文秀的脸上微微沁出一层汗雾。

  “你去哪儿?”他问,“又去占星馆?”

  她摇头,只是去买晚饭。她回答。

  “我仔细想过了,”他慢慢转动眼睛,“那个占星师把我们赶出来,是不是怕我们穷学生付不起费用?从他的口气听来,价钱应该不便宜。”

  说的也是,她的眼睛猛地一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说到钱的话……”他的脸微微一红,“我手头只有这个学期的生活费,家里给的,不多,二三千块的样子……要不,你那里有没有钱可以垫上的?”他清澈的双眼不敢正视她,话也说得越来越结巴。这也难怪,张口向一个以前从未讲过话的女生借钱,对于男生来说未免也太丢脸了。

  “我……”面对他急切的眼神,她顿时羞红了双颊。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一个月四百块的生活费已经是父母血汗钱的极限,又怎有余裕帮灿灿垫上这笔可能极为高昂的医药费?然而她又不敢断然拒绝他,左思右想,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哀求他:“就……不能想想其他的办法么?比如发动大家捐款什么的……”其实她真正想说的,却是“包灿灿那么有钱,区区医药费何尝放在心上?少买几瓶护肤品便足够了”。但这种话她宁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敢泄漏半句。

  然而她的无心之言却意外点燃了海明灵感的火花。“对呀!”他连连道,“我怎么没想到呢!募捐,众人拾柴火焰高!”他忘形地喊了出来,“你真聪明,我这就去!”

  他兴高采烈地冲向男生楼,蓝兰望着他的背影,再次感受到背后那股强烈的视线。打了一个哆嗦之后,她若无其事地继续买饭之旅。

  接过她手中的饭盒,包灿灿并没有马上如狼似虎地扑上去,而是在手中静静品味那份饭的重量。“好热,”她喃喃地说,“简直就像才出炉的一样热。”

  真真是刚出炉的热饭菜,再加上蓝兰暖在怀里,一路小跑才得以保持这样的温度。她轻声哄灿灿趁热吃下,后者低头不语,过了好久好久,一滴晶莹的液体落在饭盒洁白的边缘上,汪成一小滩无言的水。

  她无声地哭了。

  她纤瘦的肩膀在蓝兰的视野里一上一下地抽动着,划出一道孤立无助的弧线。她的情感起伏是如此剧烈,打得蓝兰措手不及。就算她在别人面前如何风光无限,下身的虫变仍把她同正常人无情地分割开来。一想到真相公开之后她所面临的可怕处境,围观、猎奇、评头品足、冷嘲热讽、取笑……她根本没勇气想象下去。到目前为止她一直是坚强的,即使是蒙骗别人也顺带蒙骗自己的坚强。可她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以美貌自居的她,一旦“人类”的资格都丧失殆尽,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支撑她活下去?

  正因如此,唯有在蓝兰的面前她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也唯有对着她,她才可以袒露自己的全部秘密,毫无保留。

  “趁热吃吧,”蓝兰安静地说,带着无可置疑的超然,“冷了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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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包灿灿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底下绽开了一个雨后初霁的笑脸:“好热呢,”她的声音里仍带着哭腔,“太热了没法下嘴,我本想让它凉一会儿——”

  唉,好一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蓝兰暗暗在心里摇头,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病痛的打击本已让她露出性情的真正一面,眼下她又把它紧紧锁起。和以前一样,她把自己关进一个深深的壳里,用那坚硬的外壳和锋利的芒刺武装自己的内心。她之所以词锋刻薄,性格乖戾,全是因为有意无意在众人之间竖起这层壳。这一点,蓝兰比任何人都要看得清看得深远。

  夜已经深到浑浊,蓝兰站在水房的窗前,盯着黑黝黝的窗外发呆。不知道那模模糊糊发黑的东西是树丛,是道路,抑或是无月无星的单纯夜空?无人的一楼是那样寂静,只偶尔听到关不紧的水龙头上慢吞吞的滴水声,嘀哒,许久之后再次嘀哒。窗外有个白晃晃动了一下,蓝兰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这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蓝兰……”

  她吓得心脏怦怦直跳,直到回忆起那声音的主人。“海明?”她吃惊地问,随着她的话语,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了一下,”海明的白T恤在黑夜中异常显眼,“结果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我想,哪怕占星师要价再高,我们应当也支付得起。”

  他说话那阵儿,沙沙声越来越响,不过蓝兰完全没有在意。她一门心思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去占星馆?海明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两人商量的结果为明早出发。海明满意地离开了,好久之后蓝兰似乎还能听到他擦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

  奇怪……她这才发觉不对劲,那声音并非从窗外传来而是来自更近的地方,近在咫尺的背后……她微一扭头,视线正触到水房墙壁的狭长镜子,从那镜面的反射里,她看到一张绝美而扭曲的脸孔,从地砖上仰面望着她,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喷出的怒火,炽热地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

  错不了。那是一张为爱而恼羞成怒的女人的脸孔,再配上她的身体——蓝兰差不多要晕过去了。洁白的瓷砖上横亘着一条硕大肥胖的青虫,虫的一端是包灿灿怒咻咻的脸。她的双手用力撑在地板上,高高昂起头部和高耸的胸部,以免它们被水房里的污水玷污。另一头则是青绿色、多毛且不停蠕动的肥躯,从尾部延伸出的一条黄绿色污迹,一直蔓延向寝室的房间里。

  包灿灿愤恨地盯着她,双手往前探了两步。接着,整个虫体妖艳地扭动起来,肌肉带动上面一层层绒毛波浪般起伏——沙沙,她的腹部挤压着地上的水花,发出沙沙的声音,微弱,却令人汗毛直竖。她眯缝起双眼,挂着毛骨悚然的冷笑,缓缓冲她竖起手指,“很好,”她点头,“这就是我的好姐妹。”

  “灿灿!”蓝兰急得大叫起来。她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明明在商量正事,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被她误会呢?再说了,灿灿不是不喜欢海明吗?还说他很烦,就算蓝兰和海明真的有什么,她也犯不着生那么大气吧?

  包灿灿一路冷笑着,慢慢用手撑着向后退去。她爬行的速度极为缓慢,可不知为什么,蓝兰被她那副骇人的模样吓住了。她无能为力地看着灿灿从水房爬回寝室,有同样眼睁睁目睹她把寝室门用力锁上。

  她被关在外面,永远。

  啊,她是多么愚蠢啊!她只敢把内心深处的秘密埋进最深沉的梦里,从不敢向任何人吐露只字片语。唯有在梦里,她才是最自由最激情的,她爱他,她占有他,他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个人。而在现实中,她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平凡女孩,和他永远属于平行而无法相交的两条直线,兴许一生中偶尔会有几次交汇的眼神——仅此而已!他是她永远无法捕捉的梦之碎片,当她伸出双手想要触碰的时候,他便飞升,带着闪闪发亮的光泽,投奔到耀眼灿烂的太阳那里去了——包灿灿便是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无穷的光和热;她也是黑洞,引诱着男人的心,吸进去便别想再自由。

  致命的吸引力,她拥有。

  蓝兰深知烛火在太阳面前的黯然失色,于是她唯有默默守望祝福。她注意过他的眼神,狂热,盲目,除灿灿之外容不下任何一个其他女孩。可灿灿又如何呢?她陪他上自习,吃饭,和他谈笑风生,这一切一切,只不过为了压下梓燕的头、打击梓燕,她只是利用他的爱一解寝室那口气。当她以那副假惺惺的口气提起“他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时,蓝兰恨不得抡起拳头,恨恨在她得意忘形的脸上掴上几个大耳刮子。她的嘴唇上扬起一个微笑的唇形,心底却在流血。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却浑然不觉。

  “包灿灿,”她低声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你会有报应!”

  “于是,她变成了虫……”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从树丛中缓缓升起,吓了她一大跳。黑糊糊的夜里浮现出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仿佛死人般俊美,令人不忍转移视线。那雕塑般的轮廓正来自占星师。

  “青菜烧肉……”心有灵犀似的,蓝兰喃喃地念出了这个词,“果然是那份饭有问题……”

  “更为残酷的是,她不仅身体变成了虫,还爱上以往所轻视的男孩。这就是你所筹划的剧本吧?”占星师以一种慢得吓人的语速娓娓道来,“你想让她得到的报应,是吗?”

  “她虚伪,她残忍,她坏!”蓝兰激动地眼泪都要涌出来,“她从不知道珍惜别人的一片痴心,只因她从未爱过任何一个人。她只会在背后嘲笑那些男生的举止,玩弄他们稚嫩的心与爱情。她从未付出真心,却总是收获更多!为什么?如此不公平!我好恨!”

  占星师缓缓伸出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告诉我,丫头,”他的声音温温柔柔,“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恨她’,为何眼中却噙满泪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刚刚踏入大学这座象牙塔的包灿灿,清纯美丽得如同树梢间的空气般透明,那时的她和一般女孩子一样娇俏可爱,虽有着小小的高傲,却也像微酸的柠檬汁一样可口怡人。那时候的蓝兰真的很喜欢她,更喜欢守在她的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然而没过多久,包灿灿渐渐地变了。她一如既往与女生玩笑,眼神却不再清澈,沉淀出浑浊的杂质;她的态度渐渐傲气十足,时不时流露出鄙夷的神情。蓝兰观察过她,只要没人注意,她便冷冷地瞪着那些同龄的女孩,看破世事的通透,不带一丝感情。女生们一个接一个疏远她,有意无意地孤立她,只有蓝兰除外。她心疼那个用锋芒和棘刺武装自己的包灿灿,只因一次无意中听到的一通电话。

  包灿灿的家庭条件相当阔绰,但有钱并不一定带来幸福。包父从一介工人白手起家,和妻子同甘共苦创下一番事业。包母曾是大家出身,风华绝代,艳丽脱俗,夫妻二人感情甚笃风风雨雨闯过许多年,夫唱妇随好不快乐。然而此时,功成名就的包父向往起“外面彩旗飘飘”的生活,包养起好几个情妇。古谚说得好,“以色事人者,年长而色衰,色衰则爱弛”。包母苦劝无用,与其变成唠叨的黄脸婆惹丈夫讨厌,不如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甘情愿在家里红旗不倒。夫妻俩在人前扮演一对人见人羡的神仙眷侣,伉俪情深堪称典范,就连独生女儿也一直蒙在鼓里,从小到大都为父母情比金坚而感到自豪。直到她上了大学,才惊觉向来仰慕的父亲竟背地里做出这种事。她对着那个电话,震惊、愤怒、屈辱,最终是无可救药的绝望——那一次,她偷偷钻进被子里,捂住嘴巴抽泣了一宿。

  第二天起,虚伪、自私、无情、肆意玩弄别人感情的包灿灿粉墨登场。

  “那些山盟海誓有个屁用!追求的时候待你如珍似宝,得到手便弃如敝履——等到人老珠黄,二十年后还不是背叛与欺骗?!女生也一样,别看现在纯情得要命,到头来还不是为着或多或少的钱财,跟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床!哼,无论老婆,情妇,还是妓女,在男人眼里总归只有一个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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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15:07 | 显示全部楼层
  蓝兰仿佛可以听见,发自包灿灿心底最纯粹的呐喊。太偏激了,她心想,包灿灿只因父亲的所作所为严重丧失了安全感,不仅对男人失去信心,更是以失衡到荒谬的态度对待生命。人生不应该像包灿灿所想的那般无趣,阳光、雨露、笑容、歌声……总有多多少少的欢乐与感动。就算包灿灿可以颠倒黑白,覆雨翻云,将他人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她真的会开心吗?在最深沉最黑暗的夜里,她难道不是寂寞地钻进被窝里,靠自己的体温来抚慰孤寂空虚的心灵吗?

  够了,一滴泪珠顺着蓝兰脸颊的弧度渐渐下滑,停止这种愚蠢的行为吧。这样做报复不了任何人,只会带来更多的伤害,痛着自己也痛着别人。最重要的是……

  “灿灿?”蓝兰站在寝室的门外,轻轻叩响木门,“你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吗?”

  一阵漫长到令人绝望的静寂。

  “你喜欢海明,对吧?”她头一次鼓起勇气,如此大声地冲里面叫嚷着,那大叫的感觉真让她喜欢,“只是你一直不敢承认而已!你甚至不惜拒绝他,伤害他……只为了否认这一事实!包灿灿!”她猛吸了一大口气,“你是个胆小鬼!”

  门猛地被拽开,蓝兰差一点跌了进去。她只看到地砖上一双怒火灼灼的眼眸,“你胡说什么?!” 包灿灿吼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两个女孩互不相让地瞪视着对方,眼神之凶狠不禁令一旁的占星师轻轻撇了一下嘴。唉,女人,永恒的话题,无论是成年的还是未成年的。

  “这不是很好吗?”真夜悄悄探出小脑袋,“看来今晚先生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呢。”

  占星师颔首不语。两个女孩仍在对峙,然而很明显,一方的气势渐渐被另一方所压制。包灿灿从没见识过蓝兰这副模样,从来对她百依百顺的蓝兰,何时竟有了抗争的勇气,敢于同自己针锋相对?就为了她喜不喜欢海明这等无聊的小事,胆小的蓝兰竟不惜撕破颜面,三更半夜跟她对着干?包灿灿被蓝兰这股豁出去的气焰震慑住了,她的思绪大海一般翻腾搅动着,沉淀出少许岁月的记忆。

  看到海明和梓燕走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确在瞬间感到愤怒,之后她千方百计接近海明,迷惑他,俘虏他,直到占据他的心——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打击梓燕吗?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一刻所点燃的熊熊怒火,究竟是为谁而发的?

  “还有今晚,”蓝兰毫不留情地瞪着她,直直的目光仿佛要刺透她的心脏,“我和他在一起,令你如此不悦吗?”

  包灿灿的整条虫体都颤抖起来,蓝兰每说一句话,她的每一根绒毛都在发抖。

  “事到如今,你还要否认你喜欢他这一事实吗?你……”

  “别说了!”包灿灿断喝了一声。蓝兰看得分明,几颗透明的水滴从她长发掩映的脸上无声地滑落,接着,她搂住自己的肩膀,是那样无助。

  “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她低声呜咽起来,“就算你说的一点不假,就算我真的喜欢他,那又怎样?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他还会喜欢我吗?”

  从她喉咙的深处发出一个低沉的笑声,她拨开覆在额上的乱发,带着几分挑衅拍打着下身那肥胖的虫躯。

  “我不妨告诉你一个事实,”她高高昂起头,那副神情让蓝兰联想起希腊神话中的塞壬海妖,“所谓男人,只会迷恋女人的外表。就算我平时再怎么讨人厌,只要轻轻对他们说上几句,他们的骨头全都酥了,只相信我的谎言,根本不理会真相——美女一句谎抵得上丑女的十句真。只要能取悦于我,不消吩咐我们便蜂拥而至——你看,这次我卧病在床,他们不是争先恐后地来了吗?但是,只有一个前提。”

  蓝兰屏住气,等她说下去。

  包灿灿的语调变得暧昧不明,“那就是,我仍是个美女。”

  “如果我丑得像芙蓉姐姐或者胖得像肥肥,他们还会来探病吗?打死也不会!倒贴钱也不会!”她从胸膛里爆出一声大笑,“这就是现实!他们爱的压根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张脸,我的身材,是所有零零碎碎的外表!褪去那层迷人外壳的我,只剩下光裸灵魂的我,又会有谁来疼,来爱?”

  “就像现在这样……”她的纤纤玉指怜惜地抚过自己的下身,“上天总算待我不薄,给我留下一张人脸,可让我继续倾倒众生。然而若让他们瞧见这副躯体,你猜会怎样?”她恶毒的目光里似有泪光闪动,“会不会尖叫着逃开?”

  “可我没有啊。”蓝兰勇敢地迎接她的视线,轻轻道,“没有叫,也没有逃。你为何不尝试一下呢?这正是考验海明的最佳时机啊。”

  包灿灿慢慢抬起头。

  “真正爱你的人,是可以透过你的外表,直接拥抱你内心的人。”蓝兰冲着她微笑,头一次笑得如此迷人,“给他一个机会,说不定他会还你一个惊喜。”她主动伸手过去,用力握住了包灿灿温暖的双手,“你说呢?”

  “搞什么飞机嘛!”真夜不满地叫了出来,“我还以为她俩之间会发生惨烈异常的战斗,战败一方会沦为先生你的盘中餐……居然这样就结束了?真真气死我也!”

  真是意想不到的收场,占星师心想。第一次遇到蓝兰的时候,他便感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愿望,于是举手之劳为她实现……然而,连他也弄错了吗?那愿望究竟是来自蓝兰,还是苦于美貌的拖累,不敢寻找真爱的包灿灿?

  算了,多想无益。肚子愈发空空,连真夜都看出端倪,她机灵地凑过来,献上一计,“先生,要不来个霸王硬上弓?强吃之?”

  占星师用力按在她的头顶,给了她一个苦笑,“祖训有云,要善待食物。”

  “祖训?”真夜不解地眨巴眼睛,“还有这种狗屁规定?”

  占星师不再回答,清隽的身影渐渐和黑夜融为一体。

  七月二十日

  生日花:青兰(Obedient Plant)

  花语:顺从(Obedience)

  这是一种富趣味性的植物,盛开的花朵如果朝某个方向弯曲,整株植物就会维持这种状态生长下去。因此,这种花又叫“顺从草”,花语就是-顺从。

  受到这种花祝福而诞生的人,喜欢顺从他人,尤其对长辈或上司,更是百依百顺,颇受长官的疼爱。不过,一旦和长辈或上司结婚,反而会让他们感到惊讶不已,原来在柔顺的外表下隐藏着强烈的自我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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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地狱唱片


卷首语

  想见“恶魔”吗?

  只要一毛钱,

  地狱大门便为你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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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地水风火事件

  占星师酷爱各种刻有古老年轮的东西,尤其对古典家具有着特殊的嗜好。这次,他看中的是一台老款留声机,双喇叭压花,据他目测产于上个世纪前半叶,最多不超过1940年。没想到,上门求购竟碰了一鼻子灰。

  “不卖不卖!多少钱也没商量!”物主隔着玻璃窗冲他大吼大叫。

  占星师只得悻悻而去,这时,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飞快地掠过他的身边,占星师一眼瞥见她的胳膊下夹着一张黒胶唱片,木盒包装极有质感。他主动搭讪,想套出女孩的家底。

  “没错,也只有我家有电唱机,可以放这种老唱片,”女孩半是炫耀,“现在大家都听免费的mp3,连CD、MD都少用了,更不用说这种老唱片。我家那个电唱机,也闲置了很多年,都积了满满一层灰土。不过满奇怪的,不是说93年中国就停止发行黒胶唱片了吗?居然这次还能买到新的,真的很幸运……”

  “是什么样的歌曲?”占星师问她。

  女孩直摇头,“不知道。卖唱片的人一句话也不说,只指了指招牌,什么恶魔、地狱之类的,我也没看清。管他呢,”她轻松地答道,“反正只要一毛钱,不要白不要,好歹也是张唱片呀!”

  占星师顺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的确,就在刚才那个卖一毛钱唱片的人还在,可突然间只听到他大喊了一声,“限量发行,已经售完!”,便夹着招牌跑了。准是什么歌坛新人宣传的新点子,这年头为了吸引眼球,什么花样都想得出来。可干吗用古老的唱片呢?磁带不是更好?说这话时路边的小摊贩一脸幸福的微笑。

  转眼过了数月,占星师差不多把这件事连同他可耻的失败统统抛在脑后。有一天傍晚,华灯初上,当他抱着酸奶走向自家大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年轻女性的身影正孤独伫立在昏暗的路灯下,拖在地上的影子又黒又长。

  女人长得很美,年纪至多不超过二十五岁。当占星师把她请入馆内,在柔和的桔色灯光下仔细打量着她,如果刻意忽视她黯淡双眸下深重的黒眼圈的话,她十足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我想我遇到麻烦了,”她的手指反复神经质地扭绞在一起,“我想我需要帮助。”

  短短两句话,四个“我”字,两次“我想”,这或许代表了她过剩的自我意识。占星师微笑着抿起了秀气的嘴,“正如您所见,这里只是个占星馆。客人如果要占卜星运,在下随时奉陪,至于其他,恕在下爱莫能助。”

  “不!等一下!”女人慌不迭按住他的手,即使隔着手套传来的冰冷触觉令她浑身一颤,“请听我说下去!您‘一定’会感兴趣!”

  她语气中的某种东西引起了他的关注,他慢慢收回两条长腿,优雅地一展手掌,“那么,请。”

  “我从某些不便透露的渠道听闻,您这里表面上只是一家占星馆,实际上却可以满足任何愿望,只要客人出得起价钱?我的任何愿望都行?”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您可以称呼我为希望之家,”占星师不为人知地舔了一下舌头,“任何梦想我都可以为客人实现,您只需付出高昂无比的代价。”

  他不动声色地将“价钱”替代成了“代价”,然而女人并没有察觉。她发出了如释重负的一声欢呼,“太好了!你来保护我的安全,怎么样?”

  一辆富康正等在街道的转角处,车身充满活力地颤动着,一直没有歇火。占星师为沈明杰——女人的名字——殷勤地打开车门的时候,里面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诧异地望着他。那是王律师,沈明杰介绍。她发动了汽车,朝目的地驶去。富康在黑影瞳瞳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人行道旁漆黑婆娑的树影飞快地掠过他们的皮肤。三个人在静默中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沈明杰猛地踩住刹车。

  “沈家大院到了,下车吧!”她说。

  占星师和王律师先后下车,然后沈明杰把车开进了后院停车。大约过了五分钟,她拎着小旅行袋出现在他们面前,占星师立刻识趣地接过了女士的重担,回报他的则是一个动人心魄的甜笑。

  她敲门,足足敲了两分钟才有人开门,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双老鼠一样狡黠的眼睛四下转悠,手里还抱着一瓶啤酒。沈明杰不满地哼了一声,“怎么是你?阿秋死到哪里去了?”

  “问我?笑话!她哪里肯听我的使唤!”胖子阴阳怪气地回答了一句,“律师找来没?我可等不及了!”

  “放心,你那份不会少的!”沈明杰摘掉手套,一努嘴,指示占星师把旅行包放在地上。阴阳妖发的男人照办了,这时候胖子开口了:

  “这个怪模怪样的人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沈明杰答道,“不放心我的安全,所以执意跟过来保护我。”

  一个女人尖利刻薄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朋友?哼哼哼,明杰,我看,你是想多分一份吧?”

  “枫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沈明杰不甘示弱,“有话咱们出来说!成天躲在背后唧唧歪歪,算什么?”

  “哼哼,我才懒得出门!”女人尖声尖气地叫道,“我可没有你那么好人缘,有护花使者保护!我向来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万一被哪个觊觎遗产的贪婪鬼勾结外人杀了,岂不是白白枉死!我啊,还是待在房里好!”

  “你……!”沈明杰气得脸都青了。这时,一个瘦弱的女孩在墙角的阴影处动弹了一下,沈明杰一把揪住她的辫子,把她拖了过来。

  “阿秋!”她声色俱厉,“刚才死哪里去了?怎么不给我开门?”

  “对不起……二小姐……”女佣人吓得都要哭出来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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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0:26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律师在一旁咳嗽了一声,“沈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尽快把事办完……”

  “瞧您说的,王律师,”沈明杰笑容满脸,“别见外嘛!先吃饭,吃完饭之后,事情再慢慢谈,好不好?阿秋,先开饭,我和律师先生都饿了。”

  阿秋迟疑了一会,“那我去叫大小姐……”

  “用不着多此一举,”沈明杰恶毒地说,“反正她也不敢拿那张丑八怪脸蛋出来见人!捡些饭菜送到她房间就是了!”

  “然后,”她甜蜜地冲胖子笑了一下,“咱们再好好商量一下遗嘱的事务,你说对吧,杜哥哥?”

  等待开饭的时间分外漫长。占星师和王律师坐在会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出于礼节,沈小姐一直陪着两位客人,试图驱散他们的无聊。

  “……看到这场家庭闹剧,让你们见笑了……不过,如果你们了解到,我们兄妹几个人,虽是血缘意义上的同胞,却来自不同的母亲所生,甚至,在几天之前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也许你们就不会诧异,我们关系如此冷漠了。”

  沈亦森,沈氏兄妹的生父,沈家大院的主人,曾白手起家创下一番事业。由于早年婚姻的失败,他离婚后便不再专情于某一个女子,而是纵意花丛,流连忘返。直到他上个月去世,律师公布遗嘱时才发现,他竟藏了好几个非婚生子女,也就是私生子。遗嘱明白表示,唯有召集齐所有的子女之后,方可公布最终的遗产分割条款,同时,遗嘱后附着了那些子女的名字和地址。那几个子女的母亲每月定期领取生活费和津贴,也都不约而同给孩子们起名为沈明×,如果没有沈亦森刻意的安排,很难想象这仅仅处于巧合。在遗嘱强而有力的号召下,沈氏三兄妹迅速集合在沈家大院,听从律师最后的分割。

  “沈先生身后大约留下了三百多万的银行存款,市价五百万的股票,以及包括这所宅院在内的七处房产,总价值超过了一千万。”律师宣布。

  “可佣人已经拿走了一百万!”沈明杰道,“老头子就是这样安排的!”

  为了感谢佣人们多年来的照顾,也为了弥补他们因新主人而带来的损失,沈亦森在遗嘱里吩咐,按照资历大小分别赠与数量不等的金钱,之后遣散他们。除了阿秋多留了一个月以照料大院,等遗产分割完毕之后,她才可听新主人的吩咐决定去留。

  这时候阿秋通知他们,晚饭准备就绪,于是大家来到餐厅,头顶上晶莹夺目的水晶璎珞吊灯晃得人眼花缭乱。菜倒是出人意料的可口,无论是冷盘卤牛肉还是小鸡炖蘑菇,抑或是爆炒虾仁、鱼香肉丝,每一样都滋味鲜美,真难以想像竟是出自这样一个小姑娘之手。沈明杰提议来点酒助兴,律师婉言谢绝,“等会还有正事要办。”

  “那么来点红酒开胃,无妨吧?”沈小姐笑吟吟道,“阿秋,去酒窖里拿瓶上好的红酒来。”

  胖子阴沉地应了一句,“红酒也是遗产的一部分。现在的你,只怕还没资格碰它。”

  沈小姐的眼睛猛地盯住了他,几乎要从里面喷出火来,“记在我那一份上!”她咬牙道。

  也许是为沈小姐的钱包着想,阿秋拿来的是普通的长城古堡干红葡萄酒。为大家斟得满满之后,沈明杰端起殷红如血的酒杯,启齿嫣然一笑,“感谢王律师大驾光临,为我和哥哥姐姐带来了好消息。”

  “同时,也祝枫姐姐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她带着古怪的笑容抿了一口红酒,突然一口喷了出来,神色也随之大变。

  “阿秋!这是什么酒?味儿这么怪?”她叫道。

  “解百纳干红葡萄酒,”王律师含在嘴里,慢慢品着,“就是这味道,错不了。”

  “可这味道……薛先生,”她把酒杯推给占星师,“你尝尝,是不是很怪?”

  占星师接过酒杯,可他并没有如沈明杰希望那样去喝,而是放在鼻子底下,仔细嗅那气味。的确,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醇厚的酒香中隐隐传来一阵古怪的气味。可惜没带真夜来,否则只要她一尝……

  “薛先生,你尝尝吧!”她带着哀求的口吻,“难不成是我味觉出了问题?”

  很遗憾,除了酸奶,人类的饮料他沾都不想沾。于是他将那杯酒泼在痰盂里,“换一杯吧。”他说。

  沈小姐接过空杯,信手搁在桌上,却不再倒酒。她一个劲儿和王律师谈笑,而胖子则不时从菜肴里抬起油腻腻的嘴来,讥讽她几句。阿秋殷勤地在桌上桌下穿梭,更换骨碟。占星师的视线慢慢扫过餐桌,突然,像被人当头棒喝似的顿住了。

  他明明记得,刚才把沈小姐的红酒全泼了,而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倒过酒。可眼下,她的酒杯里竟凭空出现了小半杯红色液体,还有几滴殷红如珠,挂在酒杯外壁,正缓缓下滑。占星师沿着酒杯慢慢抬头,直到看到那盏水晶吊灯光辉灿烂的影子。忍住被光线灼烤的痛楚,他好像看到吊灯的底座上,正有一条鲜红的血线,沿着水晶灯悄悄流淌。

  于是他关掉了灯。

  不顾沈小姐等人的强烈抗议,他硬是找阿秋要来了手电筒,调到最大亮度,然后,朝那吊灯照去。那场面至今想起来还是令人心寒。

  黑暗中漂浮着一张苍白如纸的人脸,只听见沈小姐尖叫了一声:“枫姐!”便晕倒了。

  两位男士,王律师和占星师相互扶持,总算把吊灯上的沈明枫,不,或许说沈明枫的头颅更为恰当,给取了下来。颈部的切口颇为平整光滑,血还是热乎乎的,滴个不停,显然刚死去不久。正是头部切口处流出的血坠到沈明杰的酒杯里,使干红的味道变得古怪。正因为了解到这一可怕的事实,不幸的妹妹才会尖叫着晕倒。

  “太可怕了!”沈明杜下巴上的肉哆嗦个没完,“肯定有人为了夺遗产杀了她!我们得赶快报警!”然而,当他冲向大门的时候,却发现占星师堵在了门口,并示威似的拔下了大门钥匙;另一个男人,王律师则叫道,“等一下,沈先生!也许我们都不用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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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4-29 20:27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什么意思?”胖子警惕地问。

  “他的意思很简单,”占星师慢悠悠地走到他背后,“无需劳动警察大驾,凶手就在这所大院里。”

  “沈明枫小姐在我们进门的时候,”王律师抬腕看表,“也就是六点十五分,她还活着,这一点我,薛先生,还有你们几个都可以作证。之后,沈明杰小姐、薛先生和我一直坐在会客厅里聊天,直到阿秋来叫我们,才一起到餐厅,在此期间我们三个人都没有离开过半步,也就是说,彼此是对方的不在场证人。”

  “而沈明枫小姐就是在这段时间被杀的。”他严肃地说。

  他们搜查了整座大院,在沈明枫的房间里一无所获,反倒是在后院里发现一处青草倒伏得很可疑。果然,胡乱摆在青草堆下的,正是沈明枫被斩首的可怜尸体。从斩断颈部淌出的血,把她胸前的衣服濡湿得血红。沈明杰脸色惨白,几乎要站不稳似的紧抓住占星师的衣袖,低声问道:“这就是我请你来这里的原因。就算代价再昂贵,我也不想失去自己的生命。”

  回到会客厅之后,王律师站了起来,朗声道:“我想,该是公布遗嘱的时候了。”

  什么?!沈氏兄妹不由怀疑自己的耳朵,沈明枫尸骨未寒,也不知道凶手是否还在大院里徘徊,在这节骨眼上,他不让报警,居然要分割遗产?但是王律师不为所动,带着无可争议的威严打开公文包,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一张圆盘唱片,那本是一张黒胶唱片,然而诡异的是,正面全漆成了鲜艳欲滴的血红色,好不扎眼。

  “沈老先生的全部遗言都记录在这张唱片上,”王律师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请各位竖起耳朵,仔细听好。”

  唱针在血色的唱片上缓缓划过,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喘气,号叫,悲泣,接着,一个男人的苍老声音响了起来。

  “我那些愚蠢的儿女们,我,沈亦森,是你们的父亲,”那是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当你们听到这个的时候,代表我已经死了。”

  “也许你们因为我的死讯而笑到手舞足蹈吧?毕竟我身后千万的遗产,就从天而降砸到你们的头顶上,呵呵……”沈亦森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起来,“慢!别高兴得太早!”

  “所有的钱都是我一手辛苦挣来的,所以,唯有够格的人,我才能放心把钱交给他。我的笨蛋孩子们,你们行吗?”

  “沈明杜。才疏学浅,无德无能,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老婆也跟人私奔,抛弃了你,只得每天借酒消愁,浑浑噩噩。”

  “沈明枫。相貌丑陋,个性刻薄孤僻,勉强考上会计执照,至今还是老姑娘一名。”

  “沈明杰。爱慕虚荣,妄想凭借美貌攀龙附凤,结果被人始乱终弃,两度堕胎。”

  “你们中间哪一个配得上我的遗产,能用它来做一番大事业?没有!但是,虽然无能,你们好歹也是我的亲生骨肉,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矮子里头选将军。只有一个人,听好,‘一个人’!我只承认强者,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比其他人出色,就能支配我所有的财产,至于落败的其他人,连一毛钱都没有!现在,开始吧!能够得到这张‘地狱唱片’的人,便是我所有财产的继承人!”

  他的声音消失了,唯有唱片里那古怪的噪音还在继续。没有人想起关掉电唱机,大家似乎被沈亦森疯狂的遗嘱吓坏了,半晌之后,沈明杰才艰难德张开嘴:“……所以你杀了她?”

  沈明杜顿时涨红了脸,“……你说谁?有话讲清楚!”

  “说的就是你!”沈明杰歇斯底里大叫大嚷,“你早就偷听过遗嘱的内容对不对?只要我们姐妹俩全死了,遗产不都归你一个人!所以你就杀了她!”

  “你!血口喷人!”沈明杜火冒三丈,举起拳头吼道,“再吵我打死你!”

  糟了,就在他面露凶相的时候,他瞥见本站在中央的王律师和阿秋,也慢慢凑到妹妹身边,脸上露出不信任的神色来。王律师冷酷地开了口,“沈先生,目前的情势的确对你非常不利。要知道,整个大院里只剩下你和阿秋有作案时间,而像阿秋这样瘦弱的女孩子,”他举起阿秋的胳膊,“能不能制服高大的沈明枫小姐尚且是个问题,更不用说砍下她的头而不发出一点声音。更何况,阿秋一直在给我们做饭……”

  “对了,饭!”沈明杜的小眼睛猛地一亮,“说不定阿秋在饭菜里下了安眠药,然后杀了她……准没错!”

  王律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在法庭上你的指控丝毫站不住脚。阿秋对沈明枫小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斩首才甘心?她们素昧平生,又毫无利益冲突。沈先生,唯有你,作案动机和时间一应俱全,看来我们有必要报警了。”

  还不等他说完,沈明杜“噌”地亮出一把弹簧刀,杀气腾腾地恫吓道:“滚开!否则老子见一个捅一个!”

  沈明杰颤声道,“沈明杜!果然是你!”占星师连忙捂住她的嘴。趁着这一工夫,沈明杜早已飞快撞破落地窗,跳入黑夜中。后院传来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王律师叫了声,“他要溜!”

  “开我的车!”沈明杰还是嚷了出来。他们慌慌张张坐上她的富康,紧咬住沈明杜的车尾,死追不放,车灯将夜晚的天空打得雪亮。沈明杜猛地拐上一条山路,为逃避他们的追踪,即使下坡也踩住油门,毫不减速。突然,前方的路失去了踪影,雪白的灯光只扫到一截漆黑的天幕,那是一个急拐弯,只见沈明杜的车撞破护栏,腾空跃起——

  伴随着剧烈的碰撞声,一团火光冲天而起,灼红了众人的视网膜。

  占星师默默站在一旁,看到王律师把沈明杰的玉手紧紧攥在手心里,“沈小姐,恭喜你,从现在开始你是沈老先生唯一合法的继承人了。”

  “地狱唱片,和他的千万资财,如今全都归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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