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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末日升龙》--作者:张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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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该呕吐的是他,他会把整副直肠加上括约肌都吐出来。

  所以我站了起来。

  蜘蛛说这是虚拟世界,蜘蛛说这个世界的规则是意志为王,蜘蛛说只要你绝对不相信死亡,死亡就不会到来。蜘蛛说的都是事实,因为我绝对相信。

  鹿毛繁太已经站在妙舞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天空中那扭曲的大钟再次传来恐怖的“滴答”声。时间到了,钟面像面粉团一样融化,依次变成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白人、黑人……变成他们惊慌的面孔。

  导弹已经发射。

  “很遗憾,这次英雄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鹿毛繁太笑了起来,回过头来说。

  迎接他的是一只愤怒的拳头。

  这一下子来得非常突然。与其说是攻击使他措手不及,倒不如说惊愕将他击垮了。鹿毛繁太勉强摆出招架的模样,像条老狗一样喘息,眼睛四处打望,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靴子上。

  “是我。”

  “方平……”

  “我只是想通了几个问题,刚才大家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我们该好好说说了,鹿毛。”

  他只惊慌了一瞬,随后便沉着下来。

  “时间在你手里,导弹不会停止飞行。”

  “所以,既然我不能阻止病毒,至少我可以先干掉你。”

  鹿毛繁太笑起来:“你?你!”

  “是的。”我对他解释道:“如果我要干掉你,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首先,这是意识的世界,你强悍的身体完全无力可施;其次,我们有两个人,两股意识;其三,既然你本来没有进入意识世界的打算,那么我想你登陆的方式也不会怎么可靠,在这种情况下,你究竟还能发挥多少实力呢?鹿毛总裁,你的命是很珍贵的,你振兴祖国的大业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接下来就是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在这种情况下,和一个无名小卒在网络中同归于尽,似乎不怎么值得吧?好了,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使你认为,你能够羞辱我和我的妻子呢?”

  他动摇了,尽管只是眨眼的功夫,但那股气势不再是霸道十足。这就是意志的规则,我故意忽略了一个因素,红都女皇!在红都女皇的世界里,鹿毛繁太无疑占据了主场的优势,认真起来的话,我们绝对不是对手!但是我不容置疑的结论使他暂时忘记了这个事实。

  也许他在一秒中之后就会想起来,但此刻我结结实实地踹中了他的阴囊,把他那话儿捣了个稀巴烂。

  他被踹出三米开外,浑身都在发抖。他勉强伸出手,竖起大拇指道:“好,很好!这一回合是你赢了,你说的对,我犯了一个大错误,现在是改正的时候。”

  随着声音越来越清,鹿毛繁太的身体开始变得模糊,甚至随着风向扭曲,透过他的身体,可以望见远处的沙丘。

  “他在退出世界!”妙舞在背后叫道。

  我从上前想要抓牢,手却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像是穿过火焰一样灼热。鹿毛繁太露出嘲讽的微笑,这时候才发觉他的牙齿很尖,像是特地用锉刀磨过。

  随后,他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铁锤重重地锤了一下,从半空中跌下来,身体再次恢复实体。

  “退出登陆失败。”妙舞平静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愉快,“人机连接世界里常有的事。现在他一定很虚弱,并且在三分钟之内无法再次退出。”

  “三分钟,足够把他的牛黄狗宝都掏出来。”

  我揪住他的领子,鹿毛繁太明白必死无疑,反而异常平静,说了一句:“能把我的头朝东方转一下吗?天皇的方向。”

  我对准他的面门,砸下第一拳。

  他的脑壳很硬,这一拳只打掉了左边的牙齿,外加下颚脱臼,他说的最后一个词是:“姿一……”

  第二拳打掉了他另一边的牙齿,使他整个脸的下半部分凹陷下去,像个老太婆。第三拳正中鼻尖,把整个鼻子给打进脸里去了,第四拳招呼在左眼眶上,第五第六第七第八拳都往左眼眶上来,这里很坚固,一直到第九拳才把整个眼眶周围的骨头打碎,使眼珠滚出。

  右眼眶只用了两拳。

  额头是最难对付的部分,索性不去管它,着重对付面门。鼻梁附近都是软骨,一拳下去,就出现一个浅坑,拳头像打桩机一样毫不停顿,一直到能够感觉地面的粗糙为止。这烂柿子已经被我打透了。

  整个过程中,鹿毛繁太都没有喊叫。

  “够了。”妙舞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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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死了吗?”

  “在这世界是。在真实的世界里,他已经变成了白痴,永远没有康复的可能。”

  “那么为什么你脚下的沙手还攥着不放?还不能行动?”

  “因为……”妙舞苦笑一声,“现在抓着我的另有其人,一个远比鹿毛繁太强大得多,也可怕得多的人。”

  世界开始改变。

  天空中的云朵匆匆掠过,在半秒钟内消散又聚拢;闪电和风暴交替出现,在眨眼间破坏地面。远处的山顶喷出岩浆,升起又落下。原来是山的地方变成海,原来是海的地方变成山。沙漠化为肥沃的黑土,一群奔牛从我们身边隆隆经过,转瞬化为累累枯骨,枯骨又被丛林掩埋。

  那感觉就像观看一部永远快进的录像带,时间被压缩了千百倍。一直到丛林里出现手持石斧石矛的猿人,时间才渐渐恢复正常,也传来了声音。

  凄厉的叫声。

  猿人正在进行战争,也许是为了争夺食物什么的;几十头看上去毫无差别的猿人扭作一团,笨拙地挥舞那些沉重的武器,进行效率低下的厮杀。开始还担心那些东西会伤害到我们,但当一柄石斧穿过我的身体之后,担心被证明是多余的。

  战斗说不上精彩,但很认真。正因为武器和战技的低劣,才使得场面显得格外残忍,用石斧砸断的肢体血肉模糊,骨头被碾磨的声音分外清晰。

  厮杀在五分钟之后结束,胜利者开始吃死去的人,他们当中受伤的人也想吃,但被健康者粗暴地赶开,只能贪婪地看着。

  其中受伤最严重的一个,四肢几乎都要断裂,肚皮上的口子不断往外冒着热气,他知道无法取得那些尸体,开始在四周转悠,最后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

  越走,身形就越变得高大,背也挺得更直,黑毛变成罩身黑袍。

  他变成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死人,榊原秀夫。

  这个看起来很像榊原秀夫的人微笑着举起双手:“我的朋友,在开始交谈之前希望你能明白——我完全没有恶意。之所以把您的夫人定在那儿,是因为我不想她在惊惶失措下搞出什么小把戏,比方送你强行退出什么的,毕竟这样不会被打搅的谈话地点并不容易找。”

  “第一,我的妻子不会惊惶失措;第二,我从不和死人谈话。虽然我并不了解虚拟网络,但也知道在这上面想要塑造一副面孔是很容易的事。”

  “当然。”他顺从地摆了摆手,妙舞颤抖一阵,恢复了自由,来到我的身边。

  “他很可怕,也很……熟悉。”她说。

  我们面前这位不速之客打了个响指,空气立刻凝结成一张茶几和三台沙发,他招呼我们坐下,茶几上形成三杯热茶。

  “冒充榊原秀夫并没有什么好处,说我是死人也未尝不可,毕竟按照通常的概念,我的身体确实已经死去。我要再次重申的是,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方平,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到能够从临时搭建的人机互动桥上进入网络,然后在红都女皇的影响下还能揍败鹿毛繁太,你真的以为他不能退出登陆只是巧合,或者再说得远一点,你真的以为公司没有发觉你的夫人在内部网络上安装的那个小玩意儿吗?”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脑子里乱作一团;妙舞也一样面色煞白。

  “告诉我真相。”

  “我从来就没有隐瞒什么,咱们一直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吗?我唯一隐瞒的一点,就是我在网络上拥有相当的力量。你知道我是研究人脑的,说得具体一些,我研究如何使人类意识完全在虚拟世界中活动——完全不依赖肉体。第一个实验品就是自己,我在电脑上为自己做了一个备份,结果当肉体的我不得不死亡时,这个备份就成了唯一的我。很像灵魂转幻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那涉及到上帝的领域。”

  “也就是说现在你完全是一个虚拟人,电子人?”

  “是的,我正在准备一具人造身体,但是如何把意识二次转化回去是个大问题。”

  “我不明白,当时你不一定非要自杀,军方的人并不敢动你。”

  “但那需要时间,可我没有,我需要时间来阻止鹿毛繁太和父亲的计划,然后展开自己的行动。现在那三枚飞向沪州市的病毒导弹已经改变了方向,飞往临州湾海域。污染是不可避免的,但总算好得多了。”

  我盯着这人的眼睛,那里波涛汹涌。不,这人不是榊原秀夫,因为榊原秀夫的眼里绝不会有那么多的东西,那个温和的男人绝不会像他这样,充满锐利的光芒。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承认吧,他就是榊原秀夫,比真的榊原秀夫更加榊原秀夫。那就好像毕加索拿起了画笔,希特勒画出了万字旗,一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事业,于是脱胎换骨,变成更加纯粹凶猛的力量。”

  “这不太能够叫人相信。”我摇着头,老实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阴谋,但我想你的家族不会放纵你毁掉这个计划。那几乎就要成功了,没有人可以阻止的。”

  他呷了一口茶,皱起眉头来:“那是因为你们都被骗了。把整个大汉变成丧尸的国度,这并不符合东瀛的利益,我们不能叫丧尸来做工,也不能把电脑和轿车卖给丧尸。这个计划,还不如说是佯攻吧,开始也没有料到会成功,只是用来掩饰真正的计划罢了,谁料到竟然会成功了?父亲并不真正相信鹿毛繁太那个人,我也不喜欢他。虽然他是我的姐夫,但实际上是个双性恋者,对荒木姿一的态度好过对我姐姐,所以,当你杀死他的时候,我也是非常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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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沉思着,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与其说高兴,不如说是兴奋吧。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仇恨只要被打开一个小孔,就永远不会停止,除非全部释放光了。”

  我没有问他真正的计划是什么,在他眼里有一种渴望被关注的目光,那就像一个孩子在背地里干了什么自以为惊天动地的事,然后一门心思等着别人来发现一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科学家也都是些小孩子啊……

  这一点可以利用。

  他停下来,侧着耳朵听了一阵,东南方传来马蹄声。

  森林在瞬间枯败,猿人抽搐着变成穿着皮甲的古代战士,他们使用更加锐利的金属武器互相攻击,还没有分出胜负,就全都被呼啸而来的大队骑兵碾成肉酱。

  骑兵军挟着滚滚黄沙冲过我们的身体,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浓烈的腥骚味,听到那些含糊的胡话,这些人猛烈地攻击正前方不知何时出现的汉族大军,叫喊声振荡着空气。

  “有时候我在想,究竟是女人们创造生命所带来的痛苦强烈,还是男人们扼杀生命所带来的痛苦强烈。不管怎么说,母亲们都是值得用整个生命来回报的。好消息是,令堂的病情在采用了最新的‘莫氏干涉治疗法’之后,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她的智力情况达到了十二岁儿童的平均水准,并且仍在提升,最终将恢复正常水平。除此之外,她的身体很健康,完全没有问题。”

  不知道他是否在说谎,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毕竟直到目前为止,榊原秀夫还没有明显地表示出恶意。可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免费的,如果他确实治好了母亲,并且以此为条件,要求我干一些……损害大多数同胞利益的事,那么该如何选择呢?

  ……我不知道。

  “你要什么?榊原院长,我必须说我不喜欢这种谈话方式,如果你要我做什么,请你直说,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从事间谍工作,我保证会仔细考虑。”

  他笑了起来,像是在怪我怎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简直是对他人格的质疑。

  “和平。”

  “什么?”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人类世界永远的、绝对的和平。”

  厮杀中的胡汉军士化为黑烟消失,一座西方城池从我们脚底隆隆升起,这曾是一座富有整洁的中世纪大城,中央孤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教堂。

  现在,大城在燃烧,在左右翻滚,在战栗着迎受耻辱,在发出无用而绝望的嚎叫,在用也仅仅能用诅咒来攻击正在撕扯她的敌人。

  一名黑袍女子从庄严的教堂正门奔跑出来,很快被身后蓄满胡须的兵士追上,这些棕褐色皮肤的野兽拔下女子的衣服,尽可能使用并毁坏了她。

  一些士兵像牵着猪狗一样用绳索牵着白人走着,或是当场把这些茫然的人斩杀;一些人嘻笑着冲进民宅,搬出各色值钱或不值钱的财物。大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已经被推落,粘血的新月旗在各处飘扬。

  人类最发自内心的欢乐和痛苦在这座辉煌的大城汇到一起,围绕着城市的则是数万具尸体和他们裸露的内脏。

  还有同样数量的麻雀,这些灵魂的摆渡者正遵循食欲的本能,大哚美食。

  “觉得这些土耳其人残忍吗?可是在他们攻下拜占庭之前的数百年间,十字军已经把他们在这座城市干的事情,干了无数遍。这些今天被杀戮的人,也许前世正是杀戮的一方呢。杀戮……真是奇怪。一个人杀人,往往抱着很大的愧疚感,非要下定十万分的决心,才能干成那件事,但如果是十个人的决定的话,负罪感就被分成十等份,大大减轻了吧?下手的那人,也许还会抱着‘是在为大家谋福利’这种想法。如果把作出决定的人数上升到几千万,而共同行动的同伴又有成千上万,那么什么愧疚感都不会存在了。在民族大义的旗帜下,不管怎么出格的行为都会被容忍,甚至鼓吹为英雄行为。一个人杀死一个人是犯罪,但一亿人杀死另一亿人,就变得理所当然了。即使所谓的和平已经降临到我们的国家数十年了,但还是有人会说出‘就算轰炸到连小草都长不出来,也要统一某某地方’这样的话,看来也并不奇怪啊。”

  “那就是人性。”我冷静地说,同时隐蔽地分开目光注意了一下妙舞,她瞪大了眼睛,像是被吓坏了。

  “人本来就是弱小的生物,如果不通过互相残杀的方法选出最强者的话,根本无法在残酷的世界中延续下来。地球上的资源有限,与其被那些劣等种族浪费,不如分给优等民族使用更有效率吧。”

  我未必真的这么想,但现在看来,如果能够激怒榊原秀夫的话,事情也许会发生不在他意料当中的转机。这个人对和平有着偏执的追求,冷静只是他的外表,我隐隐感觉到,他和鹿毛繁太一样疯狂。

  如果不是更加疯狂的话。

  “真的是这样吗?”他的声音一下子冷下来,随着一个响指,大城中的建筑转为大汉风格,兵士和平民都变成了黄种人,马车被装甲车和汽车替代,新月旗被太阳旗代替,唯一没有改变的是杀戮本身。

  “看看这里,看看你三十万同胞埋骨的地方,现在你还认为这是一个优等民族在履行它的职责吗?”

  “东瀛不是优等民族,至少在那场战争中不是,因为最后你们失败了。”我平静地向他指出,“如果你们最后成功了,那么你们就是优等的,就有权享用原本属于大汉的资源和领土。和平是永远不可能存在的,除非有一天人依靠光合作用也能生存,但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一片阳光充足的海滩也许就会成为战争的理由。”

  来吧,激动吧,发怒吧,只要发怒就有破绽,让我们——逃出去。

  榊原秀夫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一个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中依次闪过迷惑、激动,但最后重新回到了自信的道路上,他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和平是有的,并且很久以前就应该有了。人类的竞争只是为了使自己取得和自然界竞争的能力,所以当人类已经站到生物界的顶端上,已经能够随心所欲地改造自然界的时候,战争就不该存在了。当然,因为惯性的缘故,战争在很长一个阶段内都存在着,但和平的法则一直在起作用,这个作用越来越强,凡是违背和平的法则,都将会遭受到惩罚,就像这样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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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张开双臂迎向天空。顺着他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可以发现云层中穿梭着一架孤零零的飞机,并且飞机往下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小男孩。

  四周下起了樱花般的金属薄片,落到木屋和道路上,穿着和服或者学生装的人和我们一起呆呆地看着,和那座在哭喊中毁灭的首都不同,这座城市在寂静中走向灭亡。

  原爆。

  强烈的白光刺瞎了人们的双眼,高热毁掉了所有接近的一切,在冲击波的笼罩范围内,房屋就像纸壳一样被捏扁了,连同里面的人一起。在五秒钟的痛苦之后,辐射还将带来整整一个时代悲伤的记忆。

  当我们能够睁开眼睛时,火焰和城市都消失了,眼前是占据整个空间、硕大无朋的蔚蓝色星球,而人正置身于太空。

  数十课银色的人造卫星正绕着星球,静静地运转。

  宇宙是如此之深邃,如此之雄壮,使得刚刚从杀戮的历史中脱离的人们,感到晃若隔世。

  “和平是可以实现的。”原秀夫小声但坚定地说,“即使为了这么美丽的星球,也一定要实现。或者不如说――已经实现了。”

  他骄傲起来,使人更加迷惑。

  “那不可能!”我与其说是在辩解,还不如说是无话可说。这种态度使得原秀夫更加得意。

  “时间到了,那只是很简单的一向科技。”他轻巧地举起一根手指,“二十五年前,德国精神病学家雅斯贝尔斯发现了记忆的多米诺效应,为我们的成功奠定了基础。他所阐明最至关重要的一点是――每个人的记忆都具有欺骗性。人们往往总是记住那些愉快激动的事而忘掉不幸和哀伤的,这只不过是人脑的保护机制。但一旦这个机制稍稍过头,那么欺骗就开始了。”

  他停下?恚窬实匦嶙牛坪蹩掌杏惺裁床缓玫钠叮悄Q憔拖袷且桓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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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榊原秀夫打了个响指,“地球”和“月球”之间的小行星汇聚起来撞个粉碎,碎片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幕布,开始播放一部短片。

  头一幕是母亲坐在轮椅上,满脸呆滞的样子;随后画面切换,她躺在手术床上,被送进一台磁共振机模样的东西里,底下的字幕打着‘半个月后’,母亲居然可以自己站起来了,她满脸红光,一点也不像是昏迷了数年的样子,接下来放了一些她吃穿住行的生活片断,后来居然还有她和一名护士打羽毛球的场景!

  她显得那么快乐,那么健康。即使记忆错乱了,只要她能够健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好吧,即使她忘记了儿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你要什么。”我嘶哑着喉咙问,这是第二次提出这个问题。他刚才说了什么,用婴儿来进行实验吗?他真的这么说,也许,也许是胡思乱想吧?

  人类果然是会不断欺骗自己的种族。

  “和平。”榊原秀夫再次重复道,“在医疗令堂的过程中,重塑记忆这个念头给了我一个新的灵感,仿佛打开了一座新的,亘古未开的宝库,那就是记忆。既然电磁学结合古老的催眠术能够改变一个空白的脑,那么能不能改变一个充满记忆的脑,能不能改变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一亿个脑呢?试想,如果我们能够改变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的某部分记忆,把他们互相仇恨的记忆抹去;假如我们改变那些非洲独裁者的记忆,或者在非洲人民脑中植入民主的知识;这样的话说来有些像是天方夜谈,但到底有多少伟大的进步都是从天方夜谈中得来呢?好吧,既然我们是在幻想,那么不妨再想得幼稚些,能够猜到我当时的目标吗?”

  我咽下一口干燥的空气,感觉喉咙口火辣辣的痛:“难不成你还想给全世界六十亿人洗脑吗?”

  “宾果!”他翘起大拇指,“你很了解我。”

  “不,谁都没办法了解一个疯子。”

  “但那已经实现了。”榊原秀夫不容置疑地说,“虽然和想象当中有些不一样。看看你的周围——”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围绕地球旋转的通讯、气象、间谍、攻击卫星全都聚拢来,翅膀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开始翩翩起舞。

  “电波早已存在于我们的世界。每一秒钟都有无数看不见的电波穿过人体,影响着每个人的大脑。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作无用功,那是因为外部电波沒有和脑电波发生共振。COV就正好拥有全球七百余颗人造卫星中的三百三十颗,完全覆盖每一寸土地。”

  “但是……”

  他爽朗地笑了:“实际操作中存在着许多困难,迫使我寻求榊原慎太郎的帮助,这使我不得不和这老东西暂时妥协。我告诉他,只要掌握了记忆,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世界。我们完全可以在一个重大事件上,改变全世界所有人的记忆,比方说,我们可以改变二战当中某场关键战役的结局,原本是盟军得胜,但现在变成了轴心国胜利。只要持续不断地通过卫星向世界传送电波,不用多久就可以让人类相信这事实。随后,完全不劳我们动手,人类自身的欺骗性会开始扭转这之后所有的历史,大脑是非常好的小说家。”

  “这个所谓的历史是和现实相反的。你说轴心国胜利了,但天安门上空飘扬的依然是五星旗。”我冷冷道。

  “这就需要一个严密的剧本,不断播送我们构造的历史,只要处理得当,人们甚至会相信那是一家全国性连锁超市的旗帜。”

  “见鬼!”

  “没什么可奇怪,既然人们曾经相信煤炉能够炼钢,一亩稻田能够结出万斤粮食,那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相信的。”

  “这就是你说的和平?”

  “不。”他回答道,“这是和平的代价。我迫切地需要世界结束战争,唯一的方法就是让所有人以为,地球是統一的国度,缺少了COV的财力和技术支持,这件事便不可能干成,所以我唯有先骗取榊原慎太郎的信任。但最终还是把那军国主义畜生给骗了,在编导的剧本里,我已经暗自埋下了炸弹,让全世界人在潜意识里以为自己早就被东瀛统一的同时,将我——榊原秀夫——当作这个政府的最高首领!”

  他完全陷入了狂乱,手舞足蹈起来,在太阳的背景下显得格外癫狂。

  “第一次全球范围的大规模电波浪已经掀起来了,现在包括慎太郎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把我当成首领,接下来每隔五分钟就有一次发射,囊括了过去两百年所有历史在内的剧本会让世界变成一个新的国家,一个没有战乱,永远和平的国家!接下来我会撰写新的剧本,再次改变历史,把东瀛侵略世界的历史抹去,变成全世界自发而和平地合并为一个国家。哦……那是多么美妙的一天,全世界联盟……地球联邦……犹太人和阿拉伯人,汉人和东瀛人,黑人和白人……大家能够和平地生活在一起!人类充满争斗的历史,已经在这一刻永远结束,一去不复返了!”

  他的话不是真的,但潜意识里我已经相信了那些话。也许人类充满斗争的历史已经结束,但作为独立国家的大汉、美利坚、德意志、法兰西、俄罗斯……也都结束了吗?

  不能相信。

  数百年的斗争,冷战,核弹的攻击都没会毁灭过哪个国家,现在,全都消失了吗?

  不能相信。

  一个变态的妄想狂——我告诉自己说,也许他确实有些本事,但他能够愚弄全世界所有人吗?不,人类的思想,经过几千年繁衍发展凝结的思想精华,能够那么容易就被愚弄吗?不,他能够愚弄的只有我们两个,他只是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使我们痛苦,他这么做完全不需要理由,他死而复生也不需要理由,他编制那些故事更加不用理由,因为他只是一个疯子,疯子!

  但是母亲的形象还那么鲜活……

  他说的对。另一个意识告诉我,“民众全他妈是狗屎堆,任人玩弄的东西,一群绵羊,谁的声音大就会跟谁去。民众是最愚蠢肮脏的凶手,民众参与并赞美着南京大屠杀,文化大革命。全世界的人都是这样,被欺骗在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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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无论怎么说,历史都不是一成不变、客观存在的。历史,那最低贱的妓女,无论装扮成什么都可以……

  现在轮到榊原秀夫来装扮了。

  除非能够杀了他。

  “你太想当然了。”我缓缓地靠近榊原秀夫,“会有很多实际困难。总会有些人的意志特别坚强,不容易受到控制,又或者剧本和剧本之间出现了矛盾。毕竟,我们是在篡改上苍编写的历史。”

  “是吗?”他低头沉思,皱起了眉头。

  “是的,但我想并不算太晚,我们可以看看怎么补救,也许我可以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给你一些建议……”

  “也许。”榊原秀夫喃喃地说,“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朋友,没有你,我无法坚持到能在网络中生存的这一天,你把我从丧尸的口中救出来,我一直想到回报——”

  就是这时候!

  我看准他的喉咙,只要半秒钟就能扎出个窟窿。我的整条经络和肌肉群都已经准备好行动,像匍匐的豹子一样蓄势待发。

  但是我不能动了!

  关节处被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侵袭,四肢再也没有着力的地方,真空这才显示出它的威力,那些像是星群的光点逐渐变得耀眼起来,当他们显现出苍白的尾巴时,人眼已经无法直视了。这些高速冲撞过来的陨石碎片,因为空气隔绝的缘故,屏蔽了尖利的呼啸,唯有光芒显出可怖的威力。

  接下来的事情宛如电影中的慢动作镜头,妙舞从头顶飘来,张开双手。一道浑圆柔和的光芒从她的双手延伸开来,在我们周围形成一个微黄色的保护膜,这个膜中充满了湿润的空气,使人能够自由地动作、呼吸。

  “小心!”

  我刚说了这两个字,陨星群边毫不客气地砸上了水晶罩。剧烈地振荡将我们撞倒,我把她揽在怀里。

  人一辈子也不会经历这样的场景,陨石群像一条着了火的石油河流横冲直撞,从我们四周冲过,一霎那间周围全是燃烧的火焰,有些碎石直接撞击到我们的世界,沉闷的震撼使手心都渗出汗液。

  水晶罩上出现裂痕。

  世界似乎消失在火海之中,于恐怖中显出静谧,人将要死去,一时间有无数话要说,无数事要想,也不知从何说起。

  但她已经吻上了我的嘴,或者说是用力地咬了下去。

  她没有把眼睛闭上,我也没有。我们细细品味对方全部的灵魂,时间也在此刻停止。

  “记住规则,你不能在这里死掉。”

  她说完这句话,火焰骤然消散,宇宙依旧冷漠而静寂,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榊原秀夫在月亮上空插着手孤立着。

  “放弃吧。”他微笑着说,“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放弃你们小小的生命,我会编写新的历史,把你们塑造成新世界的缔造者,后世的人们都将会记住你们!”

  妙舞摇晃了一下,驱散火焰消耗了太多体力,她的嘴角有殷红的血迹流淌。

  “我记起你了!”她大声对那魔鬼叫道,“在COV里,就是你对我实施了手术,抑制了我的记忆!”

  “那是意外。”榊原秀夫深沉地回答,“原本只是想改变你的记忆,没有料到返祖者的大脑和普通人不同,对你所造成的伤害,实在非常抱歉。但是,这个为全人类造福的计划,不能允许不稳定因素的存在。你们返祖者的大脑实在太不同寻常,普通的催眠术的话,并不一定有效吧,所以,只好把你们全都消灭了。而且,我想就算这时候请求你们投降的话,也不会答应吧?”

  妙舞不再回答他的话,在虚空中画了一个五角星,随着她的手指点过,五星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想要逃走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在虚拟世界中,逻辑还是逻辑,你们两个没有逃走的可能,这和已知条件不符。”

  他伸出手遥遥一指,妙舞一阵颤抖,喷出一口鲜血,五角星立刻枯萎下去。我急忙上前扶住她,叫道:“你怎么样?”

  她用带血的手指在我额头点着,轻声道:“再见了,阿平……”

  “不——”

  我想挣扎,手脚却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根本不能动弹,身体却渐渐变得透明。影影绰绰间,只见虚拟世界中的太阳越来越亮,光芒淹没了水星金星,逐渐逼近地球。

  它就要爆发了。

  “不可能!”榊原秀夫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这不合逻辑,这是互相矛盾的!程序出错了!”

  他的努力起了效果,我又被拉回这个世界,妙舞微笑着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

  “不要离开!”

  这是我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我便被坚决地拉离网络世界,妙舞回答榊原秀夫说:“逻辑没有错,但是初始条件错了。并不是我们两个人的生命在和你对抗,还有第三个……”

  “不可能,没有人可以潜入网络——”

  “他可以的,他是我的孩子,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太阳爆炸,猛烈的电磁风暴将我的意识吹得七零八落,永远和妙舞圣洁的灵魂分隔开来。昏昏沉沉之间,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会死去。

  现在我也决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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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末 日 之 战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咿咿咿咿咿咿咿咿一架腆着大肚皮的轰炸机缓缓滑过跑道,在飞离甲板之后继续向海面滑去,螺旋桨拼命转动,勉勉强强地拉起机头,朝白云间窜去,露出小腹处粗壮的鱼雷弹。

  这是第三架飞离航空母舰赤城号的九七式鱼雷轰炸机,在它之后,其余两百多架各式轰炸机也一一起飞,螺旋桨在宁静的海面激起一片激浪。

  有人在合声歌唱:

  我们是同年的樱花,

  开放在航空队的泥沙,

  樱花开时终需落,

  让我们纷纷地落吧——为了国家!

  随着歌声逐渐高昂,那个停满军舰的港口出现在视界之内,停在这里的有宾夕法尼亚号、加利福尼亚号、马里兰号、俄克拉荷马号、田纳西号、西弗吉尼亚号、亚利桑纳号、内华达号……各色驱逐舰和巡洋舰仍旧沉醉在休息日的清晨略带甜意的海风之中,爵士乐的声音掩盖了飞机低空掠过的响动。所有军舰当中如众星捧月般盘踞着的是航空母舰企业号,如泰坦巨人般充满了钢铁力量,就像这个新兴的强国一样不可战胜。

  没有人能够料到,这具钢铁巨人会在两个半小时之后彻底沉入冰冷的大洋底部,和它一起长眠的还将有同门的勇气号、鹰号航空母舰,能够再次操纵他们的唯有亡灵们的残肢断臂。

  第一枚鱼雷被投下了,紧跟着是第二枚……直到第三百枚。炸弹根本不用费力去找到目标,底下全是他们可口的美食。

  西弗吉尼亚号和俄克拉何马号各中了五枚炸弹,前者幸运地带着上面三百名士兵在第一时间沉入海底;后者及时打开了注水阀,延缓了下沉时间,这也使上面的士兵不是死在猝然中,而是死在精疲力竭的逃命之后,死在拥挤的救生艇里。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零星的一些高射炮回击,但第一轮攻击已经结束,第二轮的水平轰炸再次开始。福特岛东侧的两个航母集群中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数百米高的火焰如同从海底的火山喷发出来,同时肆虐的还有数千米高的滚滚浓烟,红黑相间的烟柱像是神话中的恶龙在云端盘旋。在遮天蔽日的黑幕以及零星的高射炮火中,轰炸机仍在上下翻飞,挤满油污的黑色海水中,弃舰的官兵像一群被捕获的海象,呆头呆脑。

  短短半个小时之内,五艘战列舰、七艘巡洋舰和数不清的驱逐舰已经沉入大海。炮火这时才真正开始有效地组成火网,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烈火严重阻碍了飞行员的视线,来自空中的攻击似乎逐渐减弱了幅度。

  四艘“幕”级攻击潜艇就在这种情况下驶入战场,从水下向笨拙滑行的航空母舰射出夺命的毒箭。剧烈的爆炸在水下看起来只是些橘红色的水泡,但潜艇上的人们还是感受到了大幅度的振荡。片刻之前还强健有力的战舰,此刻已经变成扭曲的废铁,在下沉的过程中,形成一个个小型的漩流。

  最后的场景是列克星顿号航空母舰几乎和海平面呈九十度垂直,像是探出头来的鲸鱼一样茫然无措。海水从它头顶冲击下来,在四周形成白花花的圆圈。依附在它躯干下方的藻类和贝壳类像些花纹,或是尸斑。

  尽管梦在这个时候结束,但我知道再过二十二秒,这艘航空母舰就将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因为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这个梦已经重复数百遍了。

  ※※※

  “因为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这个梦……已经重复数百遍了。”我一边用圆珠笔往本子上写,一边念道。记录梦的内容是我的嗜好,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因为从有记忆以来,同样的梦总是多次出现。

  虽然我的记忆仅仅只包括过两年。

  现在本子上已经有了整整八百零九个梦,这个本子是雷娜送的,她是个很好的姑娘。老爹把我从废墟捡回来之后不久,知道我会写汉字,她就拿出了这个黑面抄给我,还给了一支笔。在荒城里,这些东西可都是无价宝。我用正面来记载兄弟会的日常行动,背面就用来记自己的梦,我想梦境总会让人回想起过去的日子。

  今天早上,我把过去所有的梦作了一个统计。梦很多,每天晚上都要做两三个,但内容大同小异。刚刚到兄弟会(也就是我记忆的发端)时候,所有的梦都是关于强袭珍珠港的,从战役的构想到终结,一点不拉。过了三四个月的样子,又出现了攻占纽约,然后是攻克重庆,攻克莫斯科,攻占柏林……仿佛随着时间的推移,梦境里的历史也开始慢慢行进。最近这一个礼拜,已经梦到了旧世界的最后一个国家新西兰投降,地球共荣圈成立的内容;随后是全世界人民大跃进,积极建设王道乐土的内容。我知道这两件事分别发生在1949年和1960年。也就是说,两年里,我的梦境跨越了二十多年时间。

  强袭珍珠港这个梦已经很久不出现了,原本已经它永远不会再出现——一个梦被我牢牢记住之后,往往就不再出现。“强袭珍珠港”这个名词下面已经有了三十一个正字,这意味着它已经出现一百五十五次,别的梦往往出现十次就算多的。也许这真的是个很重要的梦,而且我还有什么没有记住的地方。

  那些像尸斑一样附着在船壳吃水线下方的贝壳,以前就没有记住过。

  “好吧。”我对自己说,“让我们来猜猜看,也许我原来是一个忠党爱国的皇军士兵……”这是能想到最合理和最理想的故事。联盟的广播告诉我们说,一小撮妄图复辟旧世界体制的恐怖分子在帝国原临州地区释放了一种十分凶险的病毒,使这个地区的人畜全都发生了各种变异。也许我就是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军人,结果在战斗中失忆,被留在了这座危机四伏的荒城。而我的潜意识里,昔日军人的荣耀正在起作用,试图帮我唤回失去的记忆。

  这个乐观推理的唯一漏洞就是:我不会说东瀛话。每个上等人、每个军人都该会说会写东瀛话。但我只会说(也会写)汉语。联盟告诉我们说,汉语是一种古老而落后的语言,不适应当今现代化的世界,应该被摒弃。在二战结束,统一政府成立后不久,联盟就开始了推广东瀛语的行动,到了两百年后的今天,还不会说东瀛语的人,就是无知而低能,这样的人绝对当不了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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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合逻辑处——如果我是一个政府派来对抗变异人和丧尸的军人,为什么我本身也是一个变异人呢?

  ※※※

  对于身为变异人本身,倒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若非如此,当初我可能早就死了。对于荒城里的变异人来说,人类是一种很好的美食,所以长耳朵和大角发现我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把我吃掉。当时我只有一条右手有些腐烂,其他地方的肉还是很好的。

  但老爹阻止了他们,因为他觉得我的右手不是寻常的腐烂,而是一种畸变。如果发现的是一个变异人,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要把他带回来,帮助他生存下去,所有变异人都是可以争取的兄弟,这是兄弟会的法则。

  于是他们就把我从荒郊野外带回聚居地。我最初的记忆就是身处颠簸的皮卡车之上,被身下的子弹硌得厉害,一个头顶长了两支大角的壮硕男人端着冲锋枪,冲我流着口水。此外还有老爹,他的脸颊上左右生了两个紫红色的大水疱,平添几分威严。他从废墟中救回一个浑身是伤,近乎白痴的汉子,就像救回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高兴。

  后来……后来他们喂给我一些肉吃,全是变异生物的肉。自从恐怖分子在临州湾释放了病毒之后,海里的生物就像发了疯一样变异,成群结队地爬上岸来,有些来吃人,有些则被我们吃掉。人类吃了变异生物的肉,十有八九会被感染,变成丧尸;运气好的就保留自己的意识,变成变异人。我怀疑在那之前自己还是纯种的人类,就是吃了肉才成为了变异人。

  但老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我的伤口竟渐渐好起来的话,就算他也没有办法阻止整个兄弟会把我吃掉了。

  总而言之,三天之后,我的右臂开始结痂,落痂之后就生出绿油油的鳞片,像条蛇一样。所有人又高兴又失望,他们失去了一顿美餐,但得回一个兄弟。人手增加了一分,兄弟会的势力就更增加一分,长远来看还是划算的。

  到了这个时候,老爹才来问我的底细,了解我究竟能帮兄弟会干些什么,好叫每天供给的肉食不会白费。我呢,像个傻瓜一样的笑着,尴尬地说自己什么也不会,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什么都能学,而且都学得会。

  但是我错了。老爹有一种本领,就是能够发现别人自己都不知道的特长,并且把它运用到生存上去。狗嘴是个瘸子,但老爹看出他嗅觉灵敏,就让他当侦察员,搜寻猎物;毛猪有四百多斤重,走两步就气喘吁吁,也不知怎么老爹就看出他能发出刺耳的尖叫,这种声波攻击多次救了大家的命;长耳朵秀气得像个姑娘,胆子也小得很,他的肚脐眼上方生了一条畸形小手,此外一无是处。但老爹就叫大头改了一支手枪,特别适合这条畸形手使用,于是长耳朵成了兄弟会的谈判专家,擅长高举双手,一边大叫投降一边偷袭。

  不明就里的人,常常奇怪为什么凭兄弟会这票老弱病残,也能在荒城里称霸一方。全部成员超过两米的巨人团和心狠手辣的瘸子帮对此嗤之以鼻,把原因归咎于老爹的运气好,能够头一个在废墟里找到残留的枪械军火。这当然是一个重要因素,但更重要的原因就是老爹的这种本事,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至于老爹自己,他是这么说的:“兄弟会不逞强斗狠,兄弟会只是想帮助更多的变异人生存下去。我们每帮助一个变异人多活一天,等兄弟会遇到困难时,就多了一双手可用。”

  说了这句话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们不养闲人,城里的粮食有限,我们养不起。如果你每天都想吃肉,而不是出去啃丧尸的骨头,就得为兄弟会做点儿什么。”

  我原本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不是的。变异生物和人类不是每天都有,只有丧尸供应充足,这玩意儿经常成为我们的盘中餐。吃下头一口丧尸肉的感觉很不好受,因为它曾经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我没有吐,就算是丧尸肉,也是很宝贵的。为了补猎那群丧尸,兄弟会损失了两名好手,我实在不能辜负他们的性命,也不想辜负自己的性命。

  吃下了丧尸肉,意味着我已经有一半成为了真正的变异人。而只有当尝过了人肉之后,才能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变异好汉。可是人类在荒城里实在太少,一直也没有这个机会,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吃人来生存,恐怕也只能这么做。

  我只是想生存下去。

  这很困难。我身体很差,刚来时浑身是伤,臭得像头老丧尸,什么都干不了。除开那些重体力活不算,我既没有灵敏的嗅觉,锐利的目光,也没有口吐硫酸或者把头发像针一样发射出来的本事,几乎就是个废物。

  所有人都很失望,但老爹只是拍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可是我感觉到后来几天他一直在暗中观察我,直到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地用脚在地上乱画,他忽然叫道:“黑蛇,你会写字?”

  黑蛇就是他们给我取的名字,因为我皮肤黝黑,右臂又像一条蛇。所有变异人,包括那些没有失去记忆的,都会给自己重新取一个名字,因为旧的名字只会让人想到过去幸福的时光。

  我点点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奇怪。

  “也识得字?”

  “嗯。”

  他放声大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声惊动了别的弟兄,当他们明白之后,也一同笑了起来,二十多条细缝全都对着我,弯成了月亮。

  于是我才明白,会写汉字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不知为什么,变异人大多不会说东瀛话——事实上除了联盟的广播偶尔出现之外,我还没听谁说过东瀛语。变异人全都说汉语,但很少有人会写,现在终于有了,这也让我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个吃闲饭的人。但另一方面来说,从前的我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政府说,会写汉字的除了那些流氓混混,就是妄图颠覆政府的极端恐怖分子。

  广播里说,这些恐怖分子的手段,除了直接的暴力行动之外,还擅长精神作战,搅乱人们的思想。他们编造虚构的历史教科书,制造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品,在大街上刷标语,撒传单,并且可笑得以为凭借这种手段就可以复辟旧世界。识别恐怖分子的方式就是语言,那些人对所谓的母语有着近乎崇拜的执着,也只有他们才会去学写古老落后的汉字。

  不管是不是恐怖分子吧,会写汉字确实非常有用。荒城里所有的东西上都沾有汉字的痕迹,尽管这座城市已经被炮弹砸了个稀烂,但仍旧随处可见汉字。大到店铺的招牌,小到食品的包装,仿佛在灾变之前,这座城市一直使用着汉语。恐怖分子有这种力量来操纵一个城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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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也许政府的广播一直在骗人,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广播里说当今是太平盛世,和谐社会,人民安居乐业,无比幸福,但我们却不得不在这里吃死尸和他们身上的蛆虫,去他妈的和谐社会吧!

  从那之后,老爹就经常拿些字来向我请教。废墟里能找到不少好东西,兄弟会牢牢占据了一座大型超级市场——尽管它已经完全被砖瓦和钢筋水泥掩埋,但只要细心去找,还是能找到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大多带有汉语的说明,如果搞不明白,就会惹出许多麻烦。我的主要工作就是鉴别他们;我还负责教授所有人汉语,他们进展很慢,极少有人能写全自己的名字。但老爹就学会了。有一次和瘸子帮谈判,我们这边拿出的协议书把那票人全都震住了,达成协议之后,老爹龙飞凤舞地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他把老写成考了),瘸子帮的老大三条腿又羡慕又嫉妒地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后来他私下找老爹说,如果能教会他写自己的名字,就把下一次追捕人类的权力让给兄弟会——每隔几个月,政府就会押送一批人进入荒城,也许是些被判死刑的囚犯。对我们来说,那是最好的粮食,为了争夺这些人类,各个帮派大打出手,最后敲定了一张顺序名单。按照帮会大小,有先行捕猎的权力。我们本来要到明年才有机会轮到先行捕猎权,但瘸子帮在年底以前就有一次提前半个钟头捕猎的权力。割让这个权力,那是很大的牺牲了,这意味着在整整半个钟头之内,只能由兄弟会来捕猎那些人类,如果半小时之后还有剩下的,才轮到其他帮派。

  除此之外,三条腿还送了我二十斤新鲜肉食,但是他实在太笨,怎么也学不会写名字。这也怪他的名字笔画太多。我实在没办法,就叫他学了“三足”这两个字,足就是腿的意思。

  那二十斤肉,我分给了老爹八斤,分给了雷娜四斤,感谢她送我的本子和笔,此外还分给了长耳朵和大角一人三斤,他们为没有吃到我的肉而懊恼了很久呐。最后两斤煮了一个汤,美美地吃了个饱。

  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外面传来了皮卡车发动机的轰鸣,去废墟打猎的人回来了。

  ※※※

  现在该说说兄弟会住的地方。老爹说,灾变之前这里是一片高尚住宅区,所以房子都修得特别高。这样,当他们被炮火炸毁之后,就留下来很大一片废墟,砖瓦和钢筋直直地朝天竖着,一不留神就会撞得头破血流。所有的水泥柱和混凝土构筑成了一片虚假的踏实,和冬天结冰的湖面一样。一根钢梁看似危险地凌空悬着,其实被后面的大石压得很死;而看来是坚实的水泥板,踏上去却可能使整片地方都崩塌,跌进尖锐的建筑碎片当中。

  上一个冬天,兄弟会刚刚成立不久,就在这里摔死了三个人。他们从废墟上层摔下去,一直到地面,身上的骨头和肉全被伸出的支架刮掉了,变成一滩烂泥。连老爹也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们腐烂,现在只剩下了骨头。每当新人加入的时候,大家都会带他们去看。直到开春了之后,兄弟会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废墟里打通一条可容一辆汽车通过的小路,这才能把各种物资运进来,日子也好过起来。

  我们要住在这里,主要还是出于安全考虑。荒城里有着为数众多的丧尸,那是些没有意识的人形猛兽。我们是他们的食物,他们也是我们的食物。但丧尸就不知道避开陷阱,所以就没有办法爬过外围废墟,冲进我们的地盘。有时候,他们会卡在钢筋之间动弹不得,只知道叫唤,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饱餐一顿。

  至于那条小路,白天时候都有人把守,在路前摆放了路障——我们自己做的铁丝网,后面有精兵把守。在路两边高高的废墟上,还摆着大量的废物,可以随时把道路封闭。

  我们这样小心,完全是不想日后牺牲性命。开始,别的帮会嘲笑我们,说我们都是胆小鬼。我们在居住区里打井的时候,他们还说我们只配喝尿。那些人一旦成为了变异人,一来觉得活着已经没意思了 ,二来又增添了各种奇功异能,就不把丧尸和变异生物放在心上。房子选最新最漂亮的住,还要靠近水源。每天呼来和去,大摇大摆去猎丧尸,也不知换个地方。上半年的时候,有个胡子帮就是这样。他们选了一幢靠近河流的别墅作为据点,凭良心说,那幢房子是荒城里保留得最好最漂亮的一套了。这帮胡子身体强壮,武器也精良,打的东西很多,吃不完的丧尸就丢到河里,有很多弱小的变异人就等在河的下游,专捡剩下的吃。据他们说,胡子帮讲究只吃大腿肉的,有时候那些丧尸到了下游还会咬人呐!

  但是后来就遭了灾,不行了。他们老是去同一个地方打猎,丧尸虽然蠢笨,总也知道怎么觅食的,于是就遭到了伏击,等逃回据点,已经是后半夜,人也只剩下二十来个。结果这天正好涨潮,海中异生物顺着潮水进入河流,爬上了胡子帮的据点。第二天人们再到下游等,等来的只有胡子们的衣服,变异鱼可是不会留下骨头的。从那以后,所有的帮会都在驻地周围增设防护,远离水源,大家都习惯喝尿液一样的井水了。

  但他们还是没有办法跟兄弟会比。因为他们全靠步行,捕猎距离有限,不得不把据点安置在丧尸和变异生物密集的区域,防御起来更加困难。兄弟会却有两辆车,一辆是皮卡,一辆是越野吉普。在荒城里,车并不难搞,遍地都是,修起来也很方便,难搞的是油。出去打猎的人,除了猎取肉食之外,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去那些废弃的汽车里找油。这样下来也还不够,这就要靠老爹想办法。据说他和警察都有些联系,能搞到油,正因为此,他才配称得上是老爹。

  因为油料不足,一般不会放两辆车子出去,但明天就到了捕猎人类的日子,所以今天就要去废墟里找找,看还有些什么宝贝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们的武器倒是够了,但护具还不太足,希望今天能有些收获吧。如果有了收获,就要靠我来辨认上面的字。

  在废墟中依旧伫立的两幢楼里,我们选择了破旧矮小的一幢来居住。这栋楼原本应该有二十多层高,但现在只剩下四层,外体全都开裂了。老爹说,旁边那幢虽然看起来还凑活,但主梁已经被震碎了,随时都会倒塌。兄弟会在这里住了半年,自己搞了大量钢筋水泥,已经把这栋楼加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除了警察,再没有人能攻进来,而警察都是自己人。

  通过狭窄阴暗的楼梯下去,楼前的空地已经挤满了人。大伙儿从两辆车上搬下各种废品,在老爹的指挥下,改造成足够我们生存下去的希望。

  这场面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但仍然觉得很有些感慨。蔚蓝的天空没有一丝白云,像颜料一样纯净,一个瘦小的白胡子老头站在驾驶室顶上,指挥男人们把战利品搬下车子,他们大声叫喊,说着脏话,吹嘘自己的能耐,女人们宽容地欢笑着,接过收获,不时配合地发出惊叹,孩子在周围嚷嚷着,转着圈跑。尽管是这样艰难的环境当中,我们这样扭曲的人,也可以快活地生存下去,道理也许就在这幅画里。

  “黑蛇,黑蛇!”大角在车上大声地叫,顺手丢过来一盒东西,“接着,这是什么药?”

  他们经常寻回些药来,以前不懂,只好撞运气吃。只有我才看得懂药盒上面的字。我看了看,大声告诉他说:“是广普抗菌素,主治普通炎症、感染。”

  这是现在最宝贵的药,大家都高兴地很。我在药盒上画了一个简单的标记,小心地收好了。

  然后,他们又给我看了一些别的东西。其中有一些工业酒精,可以用来制作燃烧瓶;还有医用脱脂棉和纱布,都是急需品;此外,还搞到了一箱沙丁鱼罐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除非伤员和打猎归来的人,才能食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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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5-13 23:0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些罐头上,写着“淮南肉联厂,2145年5月6日”的字样,我实在想像不出恐怖分子费尽心机制造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不过既然我现在已经产生了怀疑,就不能说他们的努力完全没有用。

  东西都卸完了,老爹从车斗慢慢下来,走到我跟前:“黑蛇,今天出去,长耳朵捡到一件古怪的东西,不晓得你见过没有的。”

  其他人都走开了,只有猎手凑在一起。长耳朵从怀里抽出一绢布匹,迎风抖开了,原来是一张一米见方的红布。

  这张红布已经被烟和灰熏得油黑,边上的线都脱落下来,变成一道道的须子,布面上还被蟑螂啃出一个个的破洞,脏得像块抹布一样。把它接过来对着太阳松了松,抖落一地灰尘,这才隐约看出在布面的左上角,原来用黄色的丝线绣了一颗大大的五角星,再仔细看,在大星的周围,似乎还围绕着一些较小的黄色星星。在这边上,还坠着一条白色的布套,看来可以把这块布挂到杆子上去的。

  “哪里得来的东西?”

  “就在原来发现军火的地方,原想去找找还有没有弹药的。这个东西倒在瓦砾里,还当是滩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来。怕是一面旗帜吧?”

  看来确实是一面旗帜了。寻常来讲,他们是不会捡这么无关紧要的东西回来的,但老爹也觉得这东西古怪。它仿佛有一种魔力,看到这面红旗,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歌唱,充满不可遏制的情绪。太阳光通过红色的旗帜照射过来,也变成血红一片。在这片血红中,我似乎回想起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记忆的碎片从脑海底部的沟壑中喷发出来,却抓不住个大概。

  一头白猫跃出脑海,静静地站在月亮上,看着我。

  “阿平!”

  不,必须把这个念头打消,像用石头砸死一个人一样,把它砸得粉碎,因为我知道随之而来的回忆,带来的将是无尽的痛苦。

  “你还好吧?”一只手拍打着我的肩膀,抽水机关切地看着我。

  “唔。”

  “很奇怪的东西,对吧?看到这面旗帜,我好像想起了很多东西,脑子里乱腾腾的,怎么说呢,我觉得现在都是在做梦,很快就会醒来。”

  “是啊。”我看了看老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肯定也受到了影响。我隐隐感觉到,这面旗帜的到来,对兄弟会来说是一个转折,过去的生活将被改变。这到底是好还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把它收起来吧。”老爹说,他的话就是最后决定,长耳朵把这面破损的旗帜小心地折叠起来,装进一个曲奇罐头,紧紧抱在怀里。

  ※※※

  吃过了午饭,我到老爹的房里去谈这面旗子的问题。他正在房里盘坐着,往纸上画些符号。其实我一直奇怪像他这么睿智的人,何以不会东瀛语,也许是变异的缘故。

  变异毁了一切,除了人本身。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完完整整地在纸上写出了“走”字。我还来不及吃惊,老爹微笑着道:“黑蛇,你先别说话,这是一个‘走’字,是用双腿移动的意思,对不对?”

  “但是,我没有教过……”

  随后我就明白,这是那面旗帜的缘故。

  “你想到了?”

  “是的。”我也像他一样盘腿坐了下来,“我想到了一些,但实在想不下去。老爹,你觉得有人能构建这么庞大的一片充满汉字的遗骸吗?我想广播里说的都是假话,每个人本来都是该会写汉字的,可是……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大多数人都忘记了。”

  “一面旗帜无法教会人写字,也许你是对的。”

  老爹又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开始时写得很慢,错误也多,逐渐就熟练起来,最后,竟然可以写成一句话: “窗前明月光。”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说,“它就这么自己出来了。”

  “也许我们应该把这面旗帜给所有人都看看,说不定会有人记起些什么。”

  老爹沉默了,反复地默念纸上的字,最后说:“记起些什么……又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变异人大多对往日模模糊糊,所知无多,我只是直觉记忆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得到了之后,又有什么作用。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城里,生存是唯一的目的。警察在城市周围都设置了高压电网和岗哨,实在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我们这些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人,要记忆来干什么。

  “可是,老爹……要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的。你不应该把那面旗帜带回来的,那是个危险的东西。”就像火焰和处女一样危险。

  “也许吧……”他闭上眼睛,喃喃道:“危险的东西,我被她迷住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如果没有了回忆,也就没有了一切。这个东西,也许会毁了兄弟会的,我太自私了。”

  我心底一沉,老爹的话很少错过,我已经开始后悔来找他谈话了。正想说些什么,老爹把眼一睁,若无其事地说道:“回去准备吧,明天还要捕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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