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阿尔卑斯(44) 2007-06-15 04:53:52
罗圆圆不好意思地打岔道:"有没有可以吃的东西?我简直快饿死了."昨天在大学食堂吃过午饭到现在,除了源源不断的液体外,她没吃过什么东西.
宋宁浩说:"当然有.不过要先洗脸刷牙."
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是宋宁浩一大早去买的.圆餐桌上摆着稀饭.榨菜.黑咖啡和新鲜的面包,典型的中西合壁.宋宁浩说:"稀饭榨菜是我的病号饭.每次不舒服,一吃就灵.咖啡面包是平常的早餐."罗圆圆被他的细心感动着,倒又说不出什么.她把摆在她面前的每样东西都吃了,非常可口.宋宁浩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很想再开玩笑的,不过想到还没那么熟,只好做罢.
吃完饭两个人"讨价还价"了一番,终于达成了一致:宋宁浩开车送她回家洗澡换衣服,并陪她去看医生.但宋宁浩得收下罗圆圆还他的10欧元.在钱和物质的问题上,罗圆圆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占别人的便宜. 她和叶格合租了这么久,共用厨房,从没因为钱物的问题有过矛盾.当然,这个前提是,叶格也是很大气.两个人都不斤斤计较.
正是因为坚持"不占他人便宜",使得罗圆圆在一些问题上能够心安理得.这也是为什么罗圆圆反感陶晨曦的原因.对她来说,人可以因为感情的需要而出轨,这样虽然不道德,但是,至少可以理解.但是,普通的人不能用"上床"来换取物质或是金钱.
他们去了罗圆圆的家.开车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但是,如果坐地铁,那是要折腾一阵子了.洗过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罗圆圆觉得自己完全好了似的.不过,他们还是去了附近的家庭医生那里.虽然没有预约,好在人不是很多.罗圆圆又交了10欧的挂号费,等着,然后被带到医生那里,询问几句,等着,再做检查,验小便,再等.整个看病的过程就是检查和等着.结果出来以后,医生说不是肾炎.至于是什么,罗圆圆没听懂,宋宁浩也没听懂.不过,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医生开了药给她,嘱咐她7天后再来检查.
在附近的药店拿了药以后,已经接近中午了.罗圆圆想回去,可是,宋宁浩开着车不声不响地往他住的方向开去.罗圆圆抗议道:"为什么去你那里?我已经没事了."
宋宁浩笑着说:"我不相信你回去会自己烧饭吃!再说,我今天请了假了."
罗圆圆想想也是.可是,她也觉得有点不妥,和宋宁浩这么整天耗在一起.她虽然以前交过很多男朋友,但总有先来后到的顺序的,她还没有试过同时和两个人保持着恋爱关系.虽然宋宁浩还没有挑明,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来.刚才,诊所的护士还对宋宁浩说:"您的女朋友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请您去拿一下."那时,罗圆圆刚巧从洗手间出来.
到了宋宁浩的家,他没问罗圆圆要喝什么,就烧水泡了龙井茶,然后打开音响,房间里顿时充满了齐豫清灵的歌声.罗圆圆想起从前的一个朋友说过,喜欢齐豫的歌的女人都是有故事的人.罗圆圆觉得很准.可是,这句话不知道适不适用于男人.宋宁浩让罗圆圆在客厅里待着.他自己在厨房烧饭.不到一个小时,餐桌上就摆好了红烧排骨,肉末豆腐,蕃茄炒蛋和凉拌黄瓜,还有米饭.罗圆圆还没见过这么能干家务活的男人呢.
在餐桌上,罗圆圆讲起了"喜欢齐豫的歌"和"有故事的人"之间的关系.宋宁浩说:"我从没听说过.不过,我也有点故事呢."
他的故事简直就是罗圆圆的故事的翻版.
那个时候宋宁浩28岁,有个要好的同学拉着他一起办德国留学,他在北京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收入中等,旱涝保收.可是,那份工作是既没有风险也没有挑战性,从现在就可以看到退休的那种.他很不甘心.那时,他在北京有一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了,他想,虽然有点晚了,但总算是一个改变生活的机会.如果放弃出国留学,30岁以后,就更不会有勇气改变了.他不想就这么一辈子干到退休.决定了以后,他就找时间去学德语,
好在他的女朋友也很支持他.他把准备结婚的钱都拿出来做保证金了.他们商定,等他入学后,马上办他女朋友出国留学,这样压力小一点.他的留学之路很顺利.他如期得到了签证,他的漂亮的女朋友哭着送他上了飞机.他还安慰她说:"傻瓜,哭什么.我们很快就可以在德国见面的."在德国,他也似乎被幸运之神眷顾着,很快通过了德语考试,进入了大学.
他的女朋友一边工作,一边申请签证,,不幸的是,她连着两次被拒签.他不停地安慰她,写邮件,打电话.可是慢慢地,透过漫长的电话线他开始觉察到了女朋友的心不在焉,而且,对于来德国读书,也不是那么想往了.他预感到会有变数,但是也无能为力.他想过放弃学业回国,可是,他已经放弃了国内的一切,难道就这么一无所成地回国?不甘心.再说,一个人要是变心了,10头牛也拉不回来.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后来,他的女朋友写邮件给他,说,"对不起,我不想出国了,也不想再等了,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的漂亮的女朋友是外地人,一个人在北京,孤单,寂寞和面对的诱惑都可以想象.他能做什么呢?
有时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道路就是意味着分开.校园情侣在毕业各奔东西时常常说:"等我三年!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没有"一定".一切皆有可能.
遥望阿尔卑斯(45) 2007-06-15 11:36:56
宋宁浩说:"她现在孩子都2岁了,挺幸福的."
罗圆圆想到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过好多留学生的爱情故事,很多都是女人首先背信弃义的.是女人比男人更现实?更软弱?更容易移情别恋?更需要爱情?或是更难忍受寂寞?可是,许多令人感动的故事里,又往往是女人表现出更多的坚守和痴心.
真是很矛盾的现象.罗圆圆不知道说什么.宋宁浩接着讲他的故事
当然他很伤心.伤心过后他一门心思放在学习和打工上.有时一个学期要考十几门科.他只想早点毕业,开始新的生活.他只用了3年半的时间就毕业了,4周年的时候,他已经在慕尼黑工作了.
平时他没什么时间和别人一起玩.接近毕业的时候,他开始有空参加一些聚会,他忽然发现,自己挺受欢迎的,经常有女生主动找他交换号码,或者主动联络他.不过他那时想到南边工作,也就没有开始.到了慕尼黑以后,他和一个女孩子交往过好一阵子.
那个女孩长的满清秀,非常地勤快,简直是太勤快了.每次一到他那里就反客为主,帮着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常常搞得宋宁浩有在人家家里不受欢迎的错觉.熟悉了以后,她总是问他,他每月能挣多少钱?结婚以后能不能让她生活得很好?那个时候他们还在"试运行"阶段,当然,上过几次床,但远远没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宋宁浩觉得实在受不了,就提出了分手.
罗圆圆插话道:"女人勤快也是缺点吗?"
宋宁浩说:"太勤快了就不好.再说,我要找老婆,又不是找钟点工.洗衣做饭吸地我自己都会做. 找老婆是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人来一起做很多有意思的事,自己一个人做不了的事.人在国外本来就很孤单,一定得找个自己喜欢又合得来的人."
罗圆圆赞同他的说法.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有乐趣,否则,等恋爱的激情褪去了,两个人怎么能在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里共度一生呢?
宋宁浩接着说:"后来又和一个女孩交往过.人蛮漂亮的,各方面都还可以.可是,她有个习惯,我实在不能忍受.后来就分手了."
罗圆圆很好奇,追问是什么习惯.他说:"我都不好意思说.她不喜欢洗澡.两三天才洗一次.她还说,慕尼黑这么干净,用不着每天都洗的."
罗圆圆忍不住笑了.她也遇到过这样的"高人",在国外多年还始终保持着国内没有家用热水器年代的优良作风,把洗澡当做一件大事,冬天一周两次,夏天一周三次.的确不能忍受.
宋宁浩说:"如果是10年前,我兴许可以忍受,我有信心可以改变她,如果改变不了,我可以适应她.可是现在,我没有信心也没有兴趣.而且我也知道,想通过婚姻改变一个人的生活习惯简直是痴心妄想.好多夫妻吵架,其实也没有深愁大恨,只是有很不相同的生活习惯.搞到最后,两个人比敌人还要仇恨对方."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两个人聊得很开心.罗圆圆打定主意,如果他再问"你是不是有很多男朋友"就大方地告诉他.可是,他再也没问这个问题.不过,罗圆圆想,不管他那天喝没喝醉,他反复地问这个问题,说明他还是很在乎的.
再说,又有哪个男的不在乎呢?
遥望阿尔卑斯(46) 2007-06-16 02:39:11
罗圆圆真想就这么坐在那里,一直和宋宁浩聊下去.不想聊的时候就不说话,喝茶,听音乐.可是,理智告诉她,她最好现在就离开.
宋宁浩坚持开车送罗圆圆回去.他的理由是"你还在生病呢".罗圆圆推辞了一下,也不再拒绝.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多说话,车里流淌着音乐.
到了罗圆圆家楼下,宋宁浩把车停在路边,罗圆圆说完''再见''刚刚想要下车,宋宁浩说:"再坐一会儿.我有话说."
罗圆圆又坐下来.可是他又不说话.罗圆圆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
他终于慢慢地说:" 我很喜欢你.你考虑一下吧."
罗圆圆预感到他会说这些,可是真的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猛地一抖,好象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她问:"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宋宁浩说:"曾经有过.不过现在我已经自己找到答案了."
罗圆圆说:"不过.我现在有男朋友."
宋宁浩说:"这我当然也知道,所以才要你考虑."停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不管你过去怎么样.过去你不认识我,我不会也没有资格要求你为我怎么样.我只要现在和将来."
忽然他又笑了:"再说,我也不是一张白纸.人家说,谈恋爱是做练习,结婚是考试.我在德国读书考试的心得是,只有多做练习,才能顺利通过考试.我没有补考过.驾照也是一次就考出来的."他看看一脸严肃的罗圆圆说:"我们都做了不少练习,一定会通过考试的."
罗圆圆也笑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带着满腹的心事下了车.
接下来他们没有了更多的联系.几天之后,宋宁浩打电话来提醒她,别忘了去复查,其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罗圆圆知道他在等她的答复.可是,她现在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还是和菲力浦保持着一惯的交流节奏和风格,听他讲流利的中文,看他简短的德语邮件,享受着平静的爱.她没有告诉菲力浦自己生病的事,已经过去了.可是,她每天都受着煎熬.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有个决定,或早或晚.
当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遇到了这种情况.她从网上看到过类似的故事.那个人选择了一个折衷办法:和德国人结婚,获得物质上的和身份上的保证;和中国人保持情人关系,因为大家在精神上更容易沟通.那个"聪明"的女人还描述了她的生活:每天中午和情人见面,晚上回到德国丈夫的带花园的房子里去.她宣称,她目前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当然,也有人在网上把几个可能的结婚对象的条件详细列出来,比如身高体重国籍收入学历工作爱好以及眼睛头发的颜色都列出来,请网友帮她做个决定.这是个单项选择题,是A是B或者是C.但是没有标准答案.
罗圆圆不知道网上的故事有多少真实性.也许是一些寂寞或极度自恋的人想象出来的,也许是真的.
不过,她知道,真实的生活和人的思想远比我们看到的残酷和肮脏.
遥望阿尔卑斯(47--结局) 2007-06-16 11:02:17
周三的傍晚,罗圆圆接到菲力浦的电话.他兴奋地告诉罗圆圆,他已经回到慕尼黑了,正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他希望明晚能和她见面,因为他很想她.可是,罗圆圆第二天晚上有课,只好约在周末见面.
挂掉电话,罗圆圆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么快就回来啦?
她的第二个念头是:我该怎么办呢?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晚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在脑子里做着选择题,一会儿选A,一会儿选B .后来她索性不去想了,专心致志地默默数羊.
第二天下午没有课,她决定打个电话给父母.她不是那种乖乖公主型的人,很早就比较独立,和父母的关系很好,但不是好到什么都会向父母讲述的那种.她一般只捡好的或者已经有了结果的事情说.有时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她会间接地听听父母的意见,作为参考.从上大学离开父母以后,她从来没有直接问过父母或是其他人:"我该怎么办啊?"
所有的决定都要自己做,因为所有的后果都是自己来承担的.
她和妈妈聊了会儿天:她的考试,父亲的身体,亲戚们的新闻.然后,她好象开玩笑一样不经意地问;"妈,你和爸反不反对有个洋女婿?"
谈到女婿的问题,她妈妈很激动,这可是他们平时不谈及的话题.因为尘埃难以落定,罗圆圆没有结果可以汇报,索性不说.她妈妈急在心里,却不敢催她,他们知道女儿不容易,再给她压力,她会更紧张.她妈妈说:"我和你爸都很开通的,管他是洋的还是土的,只要你过得幸福就行了.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她说:"哦,知道了."然后就开始讲别的事情.她妈妈以为她会接着讲诉一下未来洋女婿的情况,她就可以乘势再讲点意见,谁知罗圆圆就此打住了.她妈妈很不爽,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只好自己重新挑起话题,说:"洋女婿也不错,就是交流起来有点困难."
罗圆圆笑了:"要是他会讲中文呢?"
她妈妈说:"圆圆,你知道的,隔壁的王老师的女儿在瑞士.他们也有个洋女婿.去年他们老两口还去欧洲玩了一趟.不过,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一肚子气.王老师说,这辈子再也不去女儿家了,除非她女儿回来看他们."
她妈妈接着说:"他们的洋女婿不会说中文的.他们老俩口德语英语都不会.这也就算了.可气的是,他们住在挺好的房子里,有花园,大客厅大厨房.只是,他们家的厨房不许烧中国菜,因为他们的洋女婿不同意,怕弄脏了漂亮的厨房.他们哪吃得惯外国人的东西啊.他们又住在小地方,中餐馆也没有.他们的女儿只好偶尔开车带他们去附近的大点的地方吃中餐.女儿女婿还为此吵架.虽然他们听不懂,看看表情就猜得出来."
罗圆圆笑起来.她记得菲力浦说过,他在沈阳的时候,有时很生气,就忍不住用德语说scheiße.旁边的中国人虽然不懂德语,但立刻猜到了那是什么.
她妈妈说;''他们女儿也不能每年回来,因为洋女婿不希望每年度假只去中国,他要去世界各地看看."
她妈妈忽然意识到,一不小心就讲了洋女婿的这么多坏话,虽然是别人的洋女婿,但总归会产生不良影响的.她马上说;"不过,我们就你一个女儿.即使我们去看你时过不惯,那也只有一个月,而你是要和他过一辈子的,所以,只要你幸福就行了."
罗圆圆说:"知道了."接着她又和爸爸聊了会儿德国形势.因为女儿在德国.老头比好多德国人还关心德国,都快成了半个德国问题专家了.
罗圆圆心里明白:,妈妈是对的,要选一个能和自己过一辈子幸福生活的人.而幸福的生活是具体的,具体到:想吃中餐就吃中餐,听到幽默笑话会哈哈大笑,可以一起回国看望父母,有共同的爱好和共同的朋友圈子,一起存钱一起花钱,一起看盗版DVD,一起吃中秋月饼和端午节的粽子,偶尔吵架时可以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愤怒,......
是的,如果10年以前,她有信心也有兴趣把一个年轻的德国男人的胃变成"中国胃''.可是现在她知道,改造一个人是一件难以实现的伟大工程.她不想在接下来的50年里总是惦记着改造别人,或者被别人改造.生活是用来享受的.
晚上,她没有去上课.她用德语给菲力浦写了信,这是她这辈子写过的最难的一封信.
然后,她给宋宁浩发了短消息,也是用德语.她问他:
"准备好了吗?考试前的最后一次练习开始了!"
(全文结束,谢谢关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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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5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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