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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蓝色幽雨

兰祸天下(全) 作者:诡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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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为表诚挚与慎重,我们派了喜鹊和翡翠两人一同带信前往圆明园。两人午时方走,下去派到山西去的人便有了回音。展信阅览,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皇后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根据前去山西调查之人的查访,得知原来这所谓的曹玉奴还本非其本名,她原本名叫曹唤娣,这曹玉奴的名字是进京后改的。因此开初问起曹玉奴,众人皆是不晓。幸得在前往山西之前,皇后多了个心眼,使人弄了一副曹玉奴的小像,让探察的人带在身上,一起去到山西。否则难免扑空。而且曹玉奴周遭邻里、熟人也均不知她如今的去向,只是道其夫死后不多时,就有个外地客商将之纳作小妾,带离了山西。但所有人所透露的讯息里,都不约而同与这么一点------曹玉奴的丈夫包江源,身子一向健壮。可自那个外地客商出现在大同县城,并且遇见过曹玉奴之后不久,包江源就突然暴死家中。包家人心生疑窦,告上府衙。谁知官府草草查验一番,以暴病猝死为由结案。而曹玉奴更以夫家诬陷,再难相容做借口,主动离开了包家,尔后据说便嫁给了那外地客商。至此之后,就渺无音讯,一去不返,无人知晓她的下落和近况了。
  放下信笺,皇后道:“这个什么外地的客商,怕正是肃顺派出去寻找汉女的探子。由此看来,那包江源亦决非正常死亡,必是被人谋害。官府或迫于权势,或得了好处,潦草完案自是无疑。然后曹玉奴假借嫁作商人妇之名,行改名换姓,偷梁换柱之举,混入圆明园媚惑圣上,这确实花了心思,下了工夫了。”
   我看完信笺,我也不由得拧眉:“曹玉奴并非孤儿弃女,难道她的家人长久没有她的音信,也任由着这样,一点不急,一点也不担心吗?”
   皇后苦笑:“妹妹,你一贯精明,倒怎么这时间犯起糊涂来了。肃顺能买通官府,像曹家那样的市井小民,再给他百把十两银子,还有不立刻双手把女儿奉上?或许再叫他卖几个女儿也不会心疼,只恨女儿生少了。”
   我应道:“倒也是,心里一不舒坦,连这些也给忽略了,还是娘娘您遇事不惊啊。只是事已至此,咱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全看皇上的意思了。哦,还有咱们这位‘珮答应’的命了。”
  皇后阴冷一笑:“前两日黄三着人送过来的信儿你也看了,这曹玉奴极擅长媚术,魅惑皇上自是拿手,哄的皇上是喜笑颜开,千依百顺。加上现在她又有了身孕,更是金贵了。就冲着这几点,皇上也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头。眼下已近立秋,圆明园本为避暑所建。咱俩的这封书信一去,还不正好给皇上一个光明正大地带着‘珮答应’回宫的台阶。皇上兴许还高兴着呢,这一瞌睡就有人善体圣意地递上枕头来了。”
  我的表情,除了愤恨,就只得赞同。但心底泛着冷笑,是啊,凡是稍微有几分姿色,又投了皇帝脾气,获了点恩宠的女子便都是不容于大家闺秀,正经人家之眼的狐狸精,都是擅长媚术,迷惑圣君的祸水。想当时,我初蒙圣恩之时,皇后、丽妃、英嫔等人,不也正是这样讲我的吗?没曾想,今日我也与她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了。只是不管我与曹玉奴是否真是同病相怜,我也一样的容不得她,更容不得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十九)寄生草
   不出预料,得了我和皇后的联名上书,请奕詝准许珮答应回宫待产的这个台阶。奕詝大是开怀,立时准奏。为着怕珮答应的身子日益沉重,不便于劳顿,奕詝的銮驾几乎是在他准奏的同时,业已起程回京。当然,这个消息让后宫的妃嫔们又对这个珮答应恨意更添。
  为了怕累着怀着身孕的珮答应,本来行进速度已经足够缓慢的队伍,又减缓了速度。从圆明园到京城,不足一百里的路程竟然足足走了三天。而一回宫,奕詝未及休整便即时下旨:珮答应迁居长春宫,一切日常事务用度均与妃等同。太医每日请脉,为珮答应调理身子,随时向奕詝面报。饮食亦由御膳房专人负责。诸如此类,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谕旨一下,自是一石惊起千层浪,满宫哗然。须知答应和常在只不过是高级点的宫女,几乎算不上品阶,更说不上主子什么的。她们没有资格独居一宫,一般都是随妃、嫔居住。至于召太医诊治,御膳房的小灶了。宫妃们心中当然是不满愤懑,但也只是私下里唾骂鄙夷几句。当着外人,仍旧满脸的为着大清后继有人的欢欣之色。
   照规矩,珮答应既已入宫,就应先去拜见皇后,之后依序拜见我、丽妃、婉嫔等人。可是这时我也开始觉着不安起来,因为珮答应还未曾拜见我和皇后之前,奕詝已先召见了我俩。
   道过万福,皇后与我顺次坐下。奕詝道:“珮答应的事,朕虽已下了旨,但有几件事还是要给你们交代一下方好。”
   同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起身道:“皇上言重了。为皇上分忧,本来就是臣妾的本分。”
  奕詝笑道:“你们坐下,朕还没交代呢。”停顿了一下道:“珮答应老姓苏完瓜尔佳氏,是满洲正白旗人。入宫即被分派到了圆明园当差,至今已有数年。因为一直都呆在园子里,宫里人均是不晓得的。眼下朕已封了她答应,她也有了朕的骨肉,较之以往又是不同的了。你们两人一人主管后宫,一人协理事务,亦又俱是通情达理,素识大体的人。因此,珮答应的事,你们都费些心力看顾。她向来胆小,故而朕先知会你俩一声,再让她来叩见。”
   奕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更显得欲盖弥彰。故此言一出,我心下透亮,尖利的指甲立时蜷曲,深陷掌心之内。而皇后,身子微微颤动,鼻翼翕张,似在强压心中波动。终归还算事先有点准备,瞬间也就都恢复了常态,面上唯余欢愉和诚恳:“臣妾遵旨,皇上即管放心。”
   不知是抚慰还是奖励还是心虚还是补偿,奕詝当天驾幸坤宁宫。翌日,我估摸着奕詝上朝之后,也来到了坤宁宫。
   时间尚早,皇后正在梳妆打扮,却再没了往昔得蒙雨露后的欢颜。叫退左右,房间只留着喜鹊和小安子几人伺候。一边挑拣着首饰,皇后一边问我:“妹妹,已经火烧眉毛了,这事怎生是好?”
   没有回答她,我反问道:“娘娘,玉兰敢问一句,昨晚皇上可有说什么别的?”
   皇后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把苏完瓜尔佳氏这个故事又讲了一遍。真当我久居深宫,外面的事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走至皇后身边,拿起一支牡丹发簪为她别上:“皇上讲他的,咱们听着便是,计较死也不管用。目前皇上既然把这苏完瓜尔佳氏交付给咱们照顾,咱们何不遵照旨意,‘好好’地款待她呢?”
   皇后笑笑:“要不我今儿干嘛这般花心思打扮?”
   我轻轻摇首:“何必急着这时候去一较高下,娘娘还请稍安勿躁。先晾晾她,让她晓得晓得这紫禁城里,比不得那圆明园,宫里就有宫里的规矩。她要是来了,让奴才们告诉她,就说您的身子不爽,躺着歇了。”
   皇后道:“说的有理。可我刚梳理好的头发,难得再躺回去。”
   浅浅一笑:“娘娘不想去看看大阿哥?大阿哥这几日没见着娘娘,也怪想的。娘娘不若移步过去,咱们带着大阿哥到御花园里逛逛去。”
   皇后展颜:“也好,懒得等那位珮主子。我想啊,这一出去,会不会碰上别的主子呢。”和我对视一笑,把手搭在喜鹊的手背上,款款转身,走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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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夜,奕詝果真来到了储秀宫。仍一如既往地笑迎着,陪伴着他,绝口不提曹玉奴之事。没过多久,奕詝先倒不自在起来。挥退了黄三等人,奕詝看向我道:“兰儿,朕素知你向是个识大局知大体的女子。不过有关今次的事,你真一点反应也没有,没有一句话要同朕讲?”
  有意躲避着他的目光,我别转过脸望着窗外:“皇上哪的话,臣妾的生死尚且掌握在皇上的手中。皇上既是天子,自当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而今皇上只不过是新册封了一个小小的答应而已,连皇后也未曾说什么,臣妾又还有什么好说的。”心里明镜似的,奕詝同天下间任何男子一般无二。表面上说着要家宅和睦,妻妾要一团和气。可心底呢,偏就还盼着这群女人为着争抢自己打的头破血流,吃醋吃的酸味满天。好,既然你们喜欢,我就演给你看。你高兴我满意,何乐而不为呢?
   奕詝果然中计,连忙扳过我的肩膀。满眼愁怨地瞄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皇上这是何苦来的,珮答应身怀六甲,皇上应好生陪着她方是正理。来了储秀宫,心里惦念着长春宫,兰儿可不想为难皇上。”
   揽我入怀,奕詝微笑:“朕一来,听着你‘臣妾,臣妾’地叫,就晓得你心里不安乐了。只是兰儿,你以往那般明晓事理的人,怎么今儿个就这样小见了。”
  含羞带恨地瞪了他一眼,我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是,兰儿是没见识,没肚量,没风度。可皇上您自己瞧瞧看,您现在是怎样对珮答应的-------独享一宫,受妃嫔之待,见天儿的还有太医守着,御膳房候着…….可兰儿呢,兰儿怀着大阿哥的时候,您有对兰儿这么无微不至吗?”
  抓住我的指端,奕詝凑近袖管:“好香,又换香粉了?”我作势就要抽回手,奕詝却握得更紧了:“好兰儿,你自己倒忘记了不成。开初可是你说未及三月的孩子娇气,说不得,非得让朕憋着,憋到足三月才宣旨。而且你当时还是懿嫔,不公宣你怀孕的事,朕怎么能这样超出等级的厚待。那样,后宫的其他人更是对你眼红,嫉妒了。朕也知道,你初入宫时,日子并不好过,所以一宣布你怀孕的事,就马上封你为妃,以为补偿。兰儿,朕后来待你可是不比谁人差一丝啊。也是因为这样,朕才将珮答应交给你和皇后看顾着啊。”
   我讲了这话,就明知奕詝必会这样回答。当下故意道:“兰儿是不记得了。兰儿只是个凡夫俗子,只看见皇上如今对珮答应的好超过了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兰儿心里当然是不舒服了。”
   奕詝笑道:“大阿哥都一岁多了,他的额娘却还像个孩子。好了,朕应承你便是,今后会经常到储秀宫来陪着你的。进宫这么久了,朕还没见你为谁这样吃过醋呢,今天也算开了眼界了。”
   心下明了,这撒娇发嗲也得有个度,过了反而弄巧成拙。当即也笑道:“是啊,兰儿也不知是为何,许是皇上还未对宫里的哪位妃嫔有这般好过的缘故吧。”
   奕詝道:“珮答应这不是有孕在身的吗?你只管放心,朕心里,最疼爱喜欢的还是兰儿的。何况除了你,这宫中的大小妃嫔又有谁能为朕解忧除乏,替朕批阅奏折呢?”
   搂住他的脖颈,我朝着他的耳朵呵气:“原来四爷宠着我,只为我懂得批折子啊。”
  一手抱着我的腰,一手解着我前襟的盘扣:“你说呢。代批折子,朕随便叫个太监也长呢感的。珮答应是不错,可比你又差远了,你大可不必杞人忧天的。好好地陪着朕,开通朕……”随着两人衣衫纷纷滑落在地,奕詝后面的话也就渐渐听不清了。整间房里唯余细细的喘息声,低低的呻吟声,间或的轻喃声……
  第二天早上,送走奕詝上早朝,我沐浴梳洗打理一番后,往坤宁宫前去给皇后请安。经过通传,我施施然进屋。一进里间,就看见丽妃,祺嫔,婉嫔,容贵人和春贵人等皆数在座。敢情都是来向皇后吐苦水,诉抱怨的。心中想着,脚步不停,向着皇后走去。站至皇后面前,微微屈膝:“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
   皇后摆摆手:“都不必多礼,坐下说话吧。”丽妃几人向我道过福问安后,方才各自落座。环视一周,我笑道:“今儿个可真齐全了。除了那位圣眷日窿的珮答应,宫里但凡有沾过皇恩的姐妹怕是都来了。”
  这一说,众人均有不悦之色。丽妃率先开口道:“贵妃娘娘,您来之前,咱们还正在说这位珮答应的事哩。她是什么人,宫里怕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只有皇上才以为我们都不知道罢了。也不想想,一旦进了紫禁城,就没有秘密这个词儿。贵妃娘娘,您说说看,这老天爷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竟然让‘珮答应’怀上了龙种?”婉嫔等人连声附和,没口地揭珮答应的老底。
  皇后皱眉道:“诸位姐妹,我虽位居正宫,可也做不得皇上的主啊。珮答应这事,皇上圣意已决,焉能无视?”扭头又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前几日,皇上还特地传召我和懿贵妃,就只为吩咐我俩要细心照顾珮答应和她的腹中胎儿。所以我说,各位姐妹对珮答应还是要礼貌点,客气点,人前人后也多注意点。现下皇上的子嗣又只得大阿哥和大格格两人。皇上现今如此宝贝珮答应,也是在情理之中。姐妹们也应体谅皇上,善戴珮答应。珮答应以前的事,我们管不了。可她进了宫,便是皇家人,我都是一视同仁的。再者说了,毕竟她怀的可是龙种啊。”
  丽妃等人不再言语,面色却更是难看。沉寂半晌,婉嫔开口说道:“娘娘,可不是咱们不善待珮答应,而是她架子大,不待见咱们呐。甭说叫她来见我们了,我们往那长春宫过去,还会被挡驾呢。说是答应身子不爽,太医再三叮嘱要多休息,要静养。还有啊,她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吧,她长什么样儿,妹妹我现在还没见过呢。”
   一旁的容贵人也连忙接口道:“可不是。若他日珮答应真生下个阿哥,晋封至妃,我们还不知怎的哩。再说她进宫这么多天了,我们倒也无所谓,可她都未曾来拜见过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分明就是对您二位不敬啊。”
   带着讥诮的眼神瞥了瞥丽妃她们,皇后转过头看着我:“妹妹,依你看呢?”
   我叹息道:“大家的心思我都明白,可又能怎么样呢。皇后娘娘说的对,圣意不可违,大家暂且忍耐些时候吧。珮答应会否生个男婴,也尚是未知之数呢,是吧?”
   几人心中愤恨,但亦无能为力,除了望洋兴叹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恰在这时,门外一个小太监进房禀道:“禀告皇后娘娘,长春宫的珮答应宫外求见。”皇后假意惊讶了一下,然后示意小太监请珮答应进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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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丽妃冷笑道:“又是长春宫,可不正好!以前那个徐佳氏(枚贵人)住那儿,现在又来了位苏完瓜尔佳氏的珮答应也住那儿,倒真是凑巧了。”
   话音刚落,那个小太监已经引着几名女子进得房来。我定睛一看,为首那名垂着头,身着天青色宫装的女子想必就是闹的后宫一时间沸沸扬扬的“珮答应”了。
   珮答应低着头,上前几步后跪下,怯生生地说道:“奴婢苏完瓜尔佳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吉祥。奴婢给各位娘娘请安,各位娘娘吉祥。”
   露出一个笑容,皇后柔声道:“好了,快别这样,起来坐下讲话吧。” 珮答应谢过恩起身,她身边的宫女连忙将她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在场的丽妃等人,适才还是个个怒气难平,这会却极有默契地都挤出了笑容。可惜这位珮答应自打进了房间就一直低着头,未曾看到宫妃们的“友善”。
   皇后见状便道:“大家都是侍奉皇上的,进了宫也就是一家人了,你到我这儿来也无须太过拘束。老埋着头,颈子也不舒服,把头抬起来说话吧。”
  低应了一声,珮答应缓缓抬起头来。瞬时,房间里诸多珠翠环绕,锦衣华服的妃嫔们立刻没了艳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珮答应的身上,面上难捺惊艳,心中难压妒忌-------珮答应当真是个二八佳人,全身上下并无过多装饰与修饰,面上也只是浅施脂粉,娥眉淡扫,仍难掩其秀丽姿容,清雅模样。难怪肃顺会不择手段送她入宫,难怪看惯了粉浓香腻的奕詝会一头栽到她的怀里,难怪她能得宠如此。
  我原本以为,这曹玉奴和枚贵人也差不多,均是小人不可得志一般类型。此时一见,方知自己估计错误。她神态瞧着,天生一副楚楚可怜,惹人疼惜的黛玉样儿,讲话细声秀气,温婉可人。奕詝君临天下,喜的便是这种小鸟依人,必须依靠男子方可生存的女子。而且,尽管我心里不痛快,我也必须承认。在座诸人,皇后、丽妃、春贵人,当然也包括我,与曹玉奴一相比较,都显得逊色不少。曹玉奴备受奕詝宠爱,她的确与这个资本。
   不过人世间,物有两面,事有利弊。曹玉奴的容貌既是她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台阶,也是她步上不归路的导线。瞅着丽妃她们眼中的艳羡,妒恨之色,我发自心底地笑了,一边有意无意地问她:“珮答应,怎么不见你穿旗鞋呢?”
  珮答应立时脸色发白,双脚不自觉地往后缩。须知满蒙女子从无缠足习俗,无论平民还是官宦人家女子,皆是天足。但汉女不同,依她们的习俗,不缠足不仅不符合礼教、风气,更会导致自己嫁不出去。所以,汉女们不管门户高低,十之有九从小就开始缠足。且要把足缠的越小越好,以三寸上下为佳,更美其名曰“三寸金莲”。而女子因缠足而致足部畸形,缠足自人的行动大是不便。却偏有附庸风雅之徒谓之为“弱风扶柳”,竟相追捧。更有甚者,还用缠足女子的三寸绣花鞋当酒盅使,用以饮酒作乐。
  对这些陈规陋习,我向来嗤之以鼻。以前每每遇见裹着小足,蹒跚而行的汉女,我打心底觉着悲哀,心头发凉。假若是我身为汉女,宁可终生不嫁,也是不肯缠足的。不过在这个时候,汉女们引以为傲的小足,却成了曹玉奴的痛脚,永远都是她的难言之隐。
   经我这么一问,众人的目光全部齐刷刷地投向了曹玉奴的裙脚处。曹玉奴手足无措,只得望向身侧侍立的宫女。那宫女见状急忙道:“奴婢回贵妃娘娘的话,珮答应是因为太医诊断,说是有些许胎位不稳,不宜穿有高跟的旗鞋。所以皇上才恩准,准予答应穿绣花软底平跟鞋的。”
  我“哦”了一声,看来这和珮答应倒真的和枚贵人不一样。初看来,倒和《石头记》里的尤二姐挺相象的。不过现时也不必急着下论断,自有人会替我问话的。果然,坐在身旁的丽妃冷哼道:“是吗?贵妃娘娘问的是珮答应,你插什么嘴!你又是哪个宫院的主子?主子尚未发话,轮得到你讲!”
  那宫女慌忙跪下自个儿掌起嘴来:“奴婢多嘴,奴婢该罚。还请娘娘恕罪,奴婢多嘴….”
  丽妃看也不看一眼:“算了吧,我也不是你家的主子,哪敢罚姑娘你啊。”听她这么一说,那宫女更加不敢住手,还加大了力度。很快,一缕鲜血便从嘴角沁出,脸颊也眼见着红肿起来。
  鼓足勇气,珮答应站起身来,向着皇后福道:“求娘娘饶过玲珑,请娘娘恕罪。是奴婢管教不力,才有此失礼之举。娘娘若真要怪罪,请处罚奴婢吧。”
  丽妃没料着珮答应回这样说,摆明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一时不得有些尴尬,更生出恼怒来。皇后便道:“得了,骂过了,打也打了,就算是罚过了。一忽记住,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不可逾越。”又转过脸对丽妃说道:“妹妹说的也没错的,只是看在珮答应的份上,也就饶过这奴才吧。”见皇后发话,丽妃脸色虽依然怫然不乐,但还是点头称是。
  皇后很是和蔼可亲地关心珮答应在宫里生活的可还习惯,吃住是否方便,奴才是否听使唤等等,国母气度自是不凡。珮答应自进宫以来,虽则奕詝对她是宠爱备至,但一众宫妃背后对她的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也令她难以招架,疲于应付,故而也才一天到晚地呆在长春宫里,难得出去走动。而今皇后以中宫之尊当众说出这番关怀体贴的温言软语,立使她心生感激,信赖之感。恭声一一回答着皇后的询问,态度极是谦恭。不过她的口音里又夹带着些地方方言味儿,与宫里通用的京片子大有不同,也就让人不怎么容易听懂了。
  正愁没地儿撒气找茬的丽妃,婉嫔几人趁机掩口而笑,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神色。看出了她们的不屑和轻视,珮答应满脸通红,说话也就更加不利索了。
  看在眼里,我乐在心里。寻思着一也不可太过火,二也可以利用利用这个机会。当下咳嗽了两声:“大家都是从天南地北的过来,进宫也只为着侍奉皇上。大清疆域天阔地远,哪有处处相同,地地一样的呢。珮答应才进宫,有些与众不同也在情理之中。何况,皇上尚且不介意,各位妹妹又何须介怀呢,是吧?”
  收敛了讥讽之色,丽妃等人恢复了常态。而珮答应也在我的预料之内,向我投来感谢的目光。朝她微微颔首,心中却直想发笑------我刚才的那番话,怎么听怎么像在维护珮答应,薄责丽妃。不过丽妃等人心思多,一往深里想,反而会觉得我是在提点她们。人家珮答应现正是皇帝心上的宝贝人儿,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地羞辱她。她记恨在心,回去一吹枕边风,谁能有好果子吃?稍微多想,丽妃她们那满腹的怨气,当然也就一并记在珮答应的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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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诸人又不咸不淡地闲谈了一会,皇后笑着对珮答应说道:“我瞅着你坐立不安的,脸色也不太好,许是肚里的孩子在闹腾了。你不妨先回去歇着,不必陪我们在这儿干坐的。等过几日,我再同懿贵妃她们一起到长春宫来探你。”
  略略推辞了几句,珮答应便领着几个宫女先行告退离去了。余下的丽妃、婉嫔等人又发了会牢骚,也就纷纷告退回宫了。一时间,原本坐的满满的房间,就只剩下我和皇后,以及喜鹊和小安子几名亲信了。
  皇后抿了口茶,久久不语,我亦随着她,并不急着讲话。半晌,皇后方才道:“开初我还当这珮答应是同枚贵人一般嚣张的人哩。没曾想,倒却是副小媳妇的模样。”
  我道:“玉兰初时和娘娘的看法也是一样的。不过珮答应的这副娇弱无依的模样,是真还是假,也不是容不得的。若一时心软,早晚养虎为患。”
  皇后拧眉道:“我何尝不知。只是如今的珮答应,皇上可看的比那个枚贵人紧张多了。我就正犯愁呢,这会儿去对付她呢,寻不着机会。可倘是待她生下孩子,怕要成事就更是渺茫了。”眼波一转:“妹妹,不若再叫秦太医试试?”
  想了想,我摇头说道:“娘娘,为了以策万全,有些东西只能用一次,第二次就可能成为祸端了。再说了,这样的话,还是须得等珮答应把孩子生下来以后方可下手。其间那几个月的时间,有时前后刹那之间,世事尚且变化。况且,珮答应后面还杵着个肃顺呢。咱们能等那么久吗?”
  皇后低声道:“那依你的意思,是打算让那孩子胎死腹中咯?”我并未作答,只是比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皇后又问道:“那你想要则怎样做?”
  浅浅一笑:“娘娘,这事儿说来虽急,可办起来却是万不可急噪的,亦是不可一蹴而就的。我想,我还是需得向秦太医请教请教的。”
  皇后稍稍松开紧皱的眉头:“也好,这事儿是不能操之过急的。秦太医若有办法,妹妹再告诉我一声,咱俩也好有个商量。”
  点头称是:“这是当然。不过我想今日一见,珮答应怕是对娘娘感恩戴德的了。咱们也就不妨选个时间去瞧瞧她,也不正好完成皇上交托给我们的差事呐。”见皇后并无异议,我接着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娘娘好生休息,玉兰告退。”
  皇后略带疲倦道:“妹妹跪安吧,我是真的有些乏了。”
  微微屈膝,道过万福,我转身出了房间。小安子和翡翠紧随身后。心中有事,一路上闷头不语。直至上了永巷,空气中传来馥郁的桂花香,我方住足:“又过了一年了。小安子,今年什么时候立秋?”
  小安子忙道:“回主子的话,今年闰月,立秋是下个月的事了。”
  仰头望向高高的朱墙,我缓缓道:“每年立秋之后紧跟着便是秋决,今年也不知又圈下了多少人。不晓得这么多年,这么多人的鲜血汇集起来,会比这宫墙更红更艳吗?”
  翡翠笑道:“可是娘娘,奴婢还记得小时候,有一件事跟过节似的闹热。正是杀头的时候,挤的那可真叫吓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处在派银子呢。”
  我点点头:“是啊,看杀别人的头,就觉着自己活着真好。这一互有了比较,自个儿即使是三餐不济也就无所谓了。更忘记了,倘若被砍的是自己的头,那又是怎样的滋味呢?唉,人呐。”
  小安子趋身上前道:“兰主子,奴才瞅着那个珮答应倒像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主儿。样子还算凑合,可宫里最不缺少的就是美女啊。为何皇上偏生这般中意、她,难不成着图个新鲜?”
  我盯他一眼:“这些事不该你操心,也轮不到你操心。”见我语气不善,翡翠和小安子连忙噤声,跟着我漠然回转储秀宫。
  宫里的日子,即便心情再怎么不佳,这规矩礼仪应对什么的,还是一样不能少。日子还是得过,当然,所有人所在意的也正是这日子应该怎样过,怎样过才好。
  过了两日,我和皇后一合计,决定到长春宫去探望一下“珮答应”,顺便也探探她的虚实。到了长春宫,正巧碰上温太医刚给珮答应诊完脉出来。见着我们,温太医慌忙行礼:“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二位娘娘吉祥。”
  虚抬了一下手,皇后问他:“起来回话吧。最近珮答应的身子可还康健?腹中胎儿也还安康?”
  温太医低头答道:“回娘娘的话,珮答应的身子尚可,胎儿也还算稳当。但许是珮答应还未适应京城的水土,睡眠和饮食都不是太好。故而,微臣在答应的安胎药里加了些镇定安神的药材,希望可以缓解。因为答应身怀六甲,用药和药量必须慎重,所以微臣也不敢过多地使用那些…..”
  这温太医医术精湛,人也是出名的罗嗦。不管是同谁讲,只要和药啊,病啊之类的拉上关系,他就能滔滔不绝地说上老半天,巨细无遗。你要是不开口叫他停,他就能从华佗讲到李时珍,再绕回去。眼见皇后已有不耐之色,欲要叫停温太医之时,我忽地心下一动,悄悄碰了一下皇后的衣服后摆,暗使了个眼色。皇后虽一时未解其意,但也耐下了性子,继续听温太医讲述。
  认为温太医讲的也差不多了,我正打算打断他的话之际,珮答应由那个叫玲珑的宫女扶着,自里间走了出来迎候。温太医这才自觉又犯了老毛病,讪讪地打了个千,告退离开。
  珮答应正要屈膝道福,皇后已笑着拉起了她:“免了免了,妹妹身子不便,别行这些个虚礼了。”我也道:“是啊,现这里也没外人,不必行礼了。”
  珮答应嗫嚅着说道:“二位娘娘纡尊降贵过来奴婢这儿,奴婢怎担当的起啊。”我微笑着挽着她手,一并进了里屋。
  见我们落座,珮答应忙吩咐玲珑:“玲珑,赶快奉茶,别傻站呀。”玲珑笑道:“答应,小路子他们已经泡茶去了。”
  端起热气腾腾的茶碗,我小小地抿了一口,马上就笑了起来:“妹妹这里果真与别处不同。连这茶,也是今春上贡来的极品洞庭湖君山银针。我今儿也算是叨了妹妹的光了。”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当我说了这番话后,她的脸色微变。但立即又收敛不在,笑厣依然地端起茶碗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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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听我这么一说,珮答应谦恭回道:“奴婢本也不会品茶,好坏也分不出来的。娘娘若是不弃,奴婢这里还有些,请您赏脸收下。”
  我笑笑:“好妹子,这茶可是皇上赏你的,是不?”珮答应点头称是,我又道:“依宫里的规矩,凡是皇上赏下的东西,未得到皇上的许可,是不得转增与他人的。这可是要不得的,我更是不敢收下。只是妹妹你刚进宫,日子还短,宫里众多规矩,难免有失言的时候。遇着皇后娘娘和我,便也罢了。倘是别人,兴许不这样善与的。妹妹,这宫规,你可得好生记着啊。”
   珮答应连忙起身道谢,皇后摆摆手道:“快些坐下,莫要累着。我和懿贵妃适才听温太医说,你近来的睡眠和饮食都不是太好,可真是如此?”
   珮答应笑道:“多谢娘娘的关心。奴婢只是一时尚未习惯,再过些时候想必也就无碍了。”我摇头道:“又在讲这些虚礼了。”看向她身旁那个宫女:“你是叫玲珑吧。你说说,珮答应这几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玲珑一副伶俐模样,见我问话,立时脆声道:“回娘娘的话,答应自入宫以来,都睡的不太塌实。有时一宿里,要醒上个四、五次。还有时间遇着了,一晚上里还大半都睡不着哩。”
   皇后看着珮答应:“何必遮掩呢,这身子不好也不是妹妹你的错。妹妹,倘是温太医的药你吃了老不见效的话,不妨重新换个太医试试。宫里太医院里多的是医术精湛的医生,不行就换人,别委屈了自己。”
   面露感动之色,但珮答应看来或许真的不擅长应酬,除了满口的“奴婢叩谢娘娘”之类的话外,再没有别的语言了。我同皇后又坐了一会,也就相偕离开了。
   走在甬道上,皇后目不斜视地前行,一面问我道:“妹妹,方才你阻止我打断温太医的话,必然有你的道理在里边。这会儿可否告知与我?”
   我沉吟道:“什么计策我倒还没想到,只是直觉着珮答应的这个毛病,也许正是咱们下手的一个契机。”
   皇后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你打算利用她这点无伤大雅的毛病,让人在药里加料?”
  我淡淡说道:“下药是为下下之策,万不可取用。珮答应所服之药,专人捡、熬、送、尝,我怎生下药?何况每次的药,都会留底。一旦出了事,有经验的太医,仅凭药汁和残渣便能知晓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如果珮答应真的因此小产,皇上必定龙颜大怒,必会彻查到底。到时怕牵扯广了,连带捎出枚贵人的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后强笑道:“我这一急,人就犯糊涂了。幸得妹妹你心智清明,提醒与我。”
  我故意把话题又拉回刚才的事上,悠悠说道:“唉,又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咱们正好遇上了,吐血也得忍下去。娘娘有所不知,我喝到那口极品君山银针时,心里有多气愤,心伤不过!”今年的君山银针因天灾歉收,贡品亦只得往年的三分之二,其中的极品更是稀少。皇后惯来对极品君山银针情有独钟,可今年奕詝赐给她的君山银针中,极品不过数两。可珮答应这里却用之来袋客,皇后心中的怨恨不言而喻。
   皇后面色不悦,又带丝凄楚。叹了口气,带着喜鹊几人右转回往坤宁宫去。我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之后,方开口道:“小安子,去趟太医院,找秦太医过来。这几日天气干燥,我有些上火,让他过来请脉。”小安子应了一声,转身小跑着上了东一长街。
   当秦太医跟着小安子气喘吁吁地赶到储秀宫时,奕詝已然在座。拈着胡须,秦太医装模做样地给我把了把脉,开了剂凉茶,也就告退下去了。
   翡翠唤了个小宫女去熬凉茶,奕詝问我:“哪里不舒服,怎么没听你提过?”
   我笑笑:“兰儿多谢四爷关心。不过刚才秦太医也说了,只是太暖气燥热而导致上火而已,喝几道凉茶也就没事了。倒是四爷,近来您可是储秀宫的稀客了,今儿怎的无端端地又想起兰儿来了?”
   奕詝笑道:“又说傻话了。你不是每日也陪着朕批折子吗?朕清楚,你是心里在埋怨朕不及以前来的勤了。这样,今儿晚上朕就在你这里过夜,陪你一整夜好吧?”
   瞟了他一眼,我撇撇嘴道:“那兰儿是不是要谢主隆恩啊?”
   奕詝大笑:“数日不见,兰儿的伶俐口齿又见长进呐。”顿顿又道:“朕素知你和皇后都明晓事理,故才将珮答应的事交待给你们,果真没叫朕失望啊。”
   我但笑不语,奕詝问我道:“兰儿,你可知这宫里的众多嫔妃,为何朕偏偏对你和珮答应是特别的不同呢?”
   笑望着他,我道:“皇上的天威圣心,兰儿岂能擅自揣测。倘若皇上不嫌兰儿愚昧,就请示下吧。”
   深深地看着我,奕詝半晌方道:“因为在朕看来,你们的美,美的与众不同。”我眉毛一挑:“美色不同?”
   “嗯”,奕詝接着说道:“你是人如其名,淡雅若兰。你和珮答应皆是雪肤花容,不过朕后宫中的女子又有何人不美呢。你们胜在美的内敛,不具任何威胁性。又如丽妃,以前的枚贵人也好,美则美矣,可惜太过张扬,太过咄咄逼人,锋芒外露。而且你和珮答应,知足长乐,从不强求。可是她们,明里暗里地向朕索要的东西,太多太高了。有时候朕看着她们,居然会想起朝廷中勾心斗角,结党营私的臣工。朕一日之中的大部分时候已经让这些朝臣、国事,内忧外患占用,折腾够了。故而回到后宫,只想轻松舒坦些,可是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能给朕真正片刻清宁的,便只得你们几人了。”
  面上笑的仍旧很开心,很温存,心中却恨的咬牙------奕詝类似于方才这番话,以前也曾经同我讲过。不过所涵括之人均只为我一人,至多偶尔加上个皇后。而今,这曹玉奴从进圆明园距今不过半年,奕詝就将她算了进来,使我心中的愤恨和嫉妒、威胁之感益浓。这个曹寡妇,断不能容她!
  略微一想,我语带诚恳对着奕詝讲道:“四爷的心意,兰儿领会的到。说起来,兰儿初随皇上进宫,承恩受宠之时,正是今日珮答应处境的写照,自是身有体会。蒙皇上不弃,兰儿受封储秀宫懿贵妃,光景不可同日而语。也因如此,兰儿对珮答应感同身受,一定不负皇上的期望,‘好生’看顾珮答应。不会让她吃一点苦头,受一丝委屈的。”
   奕詝喜道:“朕就知你向来善体圣意,深得朕心。”伸手握住我的手指:“不过你即管放心就是,虽然珮答应进了宫,以后诞下子嗣受封,朕也保证对她的封赏和爱怜决不会超过你。在朕的后妃里,除了皇后,不会再有谁的地位和荣宠可以高过你的。”
   我静静地看着他------在你的后妃里,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在你的心里,又给了玉兰我留了多大的位置呢?
   第二天一早,奕詝去上早朝。我梳洗完毕,想着珮答应的事,捧着驻香露坐在窗下,竟有些痴了。楞坐半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了些什么,也没得出个好主意。直到翡翠走到身边小声告诉我,说醇王爷的小福晋宫外候见。
   “蓉儿怎么想起进宫来了?”还正想着传秦太医过来问些事哩,可巧蓉儿却来了。奕譞向与奕訢交好,必是奕訢也探察到了曹玉奴的过往,同奕譞商量过了。蓉儿想来是从奕譞那里听到了什么,这才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进宫见我来了。和蓉儿谈谈也好,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蓉儿果然是为着曹玉奴之事进宫来的。不过她所知晓的与我相差无几,给不了我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我见着蓉儿坐着坐着,要不了一会就隔着衣服不住地抓挠,坐立难安的样子。不由得取笑于她:“怎么着,七福晋。贫苦日子过惯了,嫁到王爷家养尊处优的,反而一身不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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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停下动作,蓉儿气恼道:“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初还以为是天气变化的缘故,甚至真以为长虱子了。可药也用了,物什也全换了,还是不成。后来又查,最后查到刘佳氏那里。那位‘七菩萨’,好端端地也不晓得发什么疯,从外面移植了什么花花草草回来。这花草的香味,咱人是闻不到,可那些蚊虫倒是闻的清楚明白。得,全寻着这味儿,奔王府过夏来了。可把我给害惨了,身上又痒又红的,偏生那些个庸医开的药没一副见效的,弄得我这段时日根本就不敢让七爷碰我。这可好,便宜那几个格格了。我就在想了,莫非这正是刘佳氏她们故意使的坏吧。我现时没找着证据,要找见了。哼,我非得十倍、百倍地讨回来不可!”
  我忍着笑:“好了,我也正打算叫秦太医过来一趟。你多坐会儿,我让他给你瞧瞧,免得吓跑我妹夫。”扭头唤道:“如意,去太医院把秦太医召来。”
  蓉儿开心不已地坐到我身边挽住我:“到底还是姐姐好。七爷啊,这些日子天天都和六爷他们几个从早呆到晚,就差夜不归府了。”听了蓉儿的话,我心底暗忖道,奕䜣和奕譞所议之事恐也与曹玉奴有关。这样看来,我或许需要同奕䜣通通气的好。
  拉着蓉儿的手,我压低声音道:“蓉儿,我等会写封信,你把它带走。记着,你要把它亲手交给六爷,不管用什么法子。切勿假手于人,包括七爷。” 蓉儿眉尾一动:“为了珮答应?”
  拍拍她的手背,蓉儿立刻应承道:“姐姐放心就是。六爷今天晚上会过府,我一定当面呈交给他。”满意地点点头,又笑问了她几句王府里的事,秦太医业已到了门外。
  (二十)鹊踏枝
   为蓉儿把过脉,又看过了她手上的虫咬处,秦太医笑道:“福晋不必担忧,这些不过是小问题。微臣这就给福晋开几剂药。稍后再派人给您动盒芳颜膏到王府去,福晋一日擦上个三五次,几日内即可奏效,也不会留下什么疤痕的。”
   蓉儿松了口气:“这就好,我就怕留下疤痕呢。”秦太医一边埋头开着方子,一边随口道:“幸得咬到福晋的只是一般的小虫,而非美人蜂和绿腰虫之类。要是被它们蛰到,那才真叫麻烦呐。”
   蓉儿大是好奇:“被它们咬到又会怎样?还有啊,怎么防范,这些毒虫才不会咬我呀?”
   我也笑道:“是啊,太医讲来听听。我也好预防于未然,免招无妄之灾。”
  秦太医搁下笔,沉吟道:“这几种毒虫,所含毒素极是猛烈,其毒性不下于五步蛇之类的剧毒蛇。幸亏它们的毒素只能进到人的表皮,尚到不了血液。加上个头很是细小,故而被其所蛰之人大多无生命之虞。不过饶是如此,人身上被蛰之处立时便会起包粒状的小疮,奇痒难忍。可那疮一旦被挠上一下,就会马上其泡溃烂。并且溃烂后的伤口中流出的毒液流到何处,那处就会随之溃烂。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直至周身上下无一处完整,无一处好肉。”
  蓉儿听的脸色发白:“这样还不死啊?”秦太医摇头:“暂且不会。倘若治疗及时并对症下药的话,数日内症状可以缓解,能挽回一条性命,但身上必然也会留下疤痕。而且凹凸不平,宛如地龙,颇为难看。但如果病患拖的过久,就算拉回性命,但身上,唉,不亚于被施了剥批之刑,决难复原。微臣年轻时曾在湘西山区见到过一人,便是因绿腰虫而致容颜尽毁,可怖至极。至于美人蜂,娘娘和福晋倒无须过虑。这虫虽毒,但若人不去主动攻击它,它决不会伤害人的。”
   我不禁问道:“那照秦太医你这么说来,这绿腰虫似乎还难应付些咯?”
  秦太医道:“回娘娘的话,眼下虽已接近立秋,但天气依旧酷热。这时节正是绿腰虫活动频繁的时候,也是它们繁衍之时。今年的夏天较之往年更热、更长,因此微臣猜想,今年的绿腰虫也会更多于往年。不过娘娘和福晋大可宽心,宫中和王府环境洁净,又一直专人打扫,绿腰虫难以生存,故一般不会选择这些地方。”
   心中突然灵光一现,我又不紧不慢地说道:“适才秦太医讲了这绿腰虫的厉害,似乎治愈也不容易。我想问问,真没药能快速且不留痕地解毒疗伤,对付绿腰虫的?嗳,你先前说的,送去给蓉儿擦的什么芳颜膏也不行吗?”
  秦太医忙道:“回娘娘的话,这芳颜膏尽管药材珍奇,药效独到。可也只限于一般的蚊叮虫咬,或者用于滋润皮肤。对付那毒腰虫,还是不成的。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对绿腰虫毒的解法,只得四个字------以毒攻毒。绿腰虫之毒,想要治疗、驱逐她,就须得要用比它更毒之药,方可起效。自古已有‘是药三分毒’之说,若再毒上加毒,那药性可想而知。可要不是这毒上加毒的话,又治不了这毒伤,因而对人体也是大有损害的。故微臣才说,被绿腰虫叮到,才真叫麻烦。”
   “唔”了一声,我若有所思。秦太医又交代了蓉儿一些注意事项,派去为蓉儿抓药的丝萝已经回了来。见时候不早,蓉儿赶着回去熬药,也就告退离宫,回她的醇王府去了。
   我没开口叫秦太医退下,秦太医唯有静立一旁等候吩咐。让翡翠和小安子留下伺候,其余人等屋外候差。
   看向秦太医,我微笑说道:“太医坐下讲话吧,别老站着了。”
   谢过座,秦太医正襟危坐。也不废话,我盯着他道:“秦太医,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是孕妇被绿腰虫咬了,而且咬的很厉害的话,那会怎么样?”
   不敢怠慢,秦太医立刻答道:“回娘娘的话,莫说孕妇,即使是个好人,被绿腰虫咬厉害了,也是难熬,何况孕妇。别的尚且不说,就是解绿腰虫毒的那些汤药,原本就是毒药。孕妇喝下,腹中的胎儿定然不保。就算未曾小产,生出来的也是个怪胎。”
   “怪胎?甚好,我喜欢怪胎。”心里顷刻之间便下定了主意。我又道:“那你再告诉我,如何才能将大量的绿腰虫引进宫里一个特定的地方,而不被人察觉呢?”
   秦太医面色大变:“娘娘,您莫不是想……”
   我温柔一笑:“秦太医,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的。况且这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有必要这么惊慌吗?”
   秦太医怔立当场,我也不急着催他,好整以暇地品尝着长春宫刚差人送过来的君山银针。半晌,秦太医才涩声道:“微臣但凭娘娘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淡然说道:“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再说表忠心的话吧。”
  秦太医踌躇道:“微臣一时间还没什么法子,求娘娘给微臣几天时间,微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望。”我点点头:“好,你先回去,马上准备,弄好就给我拿来。” 秦太医表情复杂地应了一声,匆忙离开。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我心道:还好他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做死穴,否则要他甘心为我办事,怕不比对付什么枚贵人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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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站起身踱至窗下,瞟见桌上的纸笔,方忆起叫蓉儿带给奕訢的信还未写。也罢,待秦太医配制好“钓饵”再写也不迟的。但这封信,不可不写。因为我深知,若然我真的出了事,会救我,能救我的,不过奕訢而已。
  又由头至尾,细细将自己的计划梳理了数道。这事,有必要也必须和皇后联手。此次的事,既是危机,也为机遇。我有预感,如果这一次我平安度过的话,以后我再无须忧心此类事情。而且,拖了个皇后下手,就算出了事,总还有个人陪着不是?我不悲观,但我凡事都俱做最坏打算。以免希望越大,失落也越大。
   确认没什么纰漏,我满意地收拾思绪,唤进小安子问道:“皇上今儿还是去的长春宫?”
   小安子答道:“回主子的话,正是的。皇上今天一下了早朝就往长春宫去了,午膳也是在那儿,由珮答应陪着用的。还有,黄总管也传话给奴才,叫奴才转告主子,今晚上皇上还是在….”讲到最后,声音愈小,几乎微不可闻,只是抬眼偷瞄我的脸色。
  下意识地挥挥手,让小安子下去,心里不期然想起日前奕詝对我的许诺。不禁冷笑,这世间上谁可独得帝王的真情挚爱------褒姒?赵飞燕?张丽华?还是杨玉环?可谁知道呢,一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已足以概括一切了。可我,叶赫那拉.玉兰,我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允许这种境况再持续下去的。而且,这个女人更有可能危害到我的将来,甚至是载淳的将来。万不可手软留此祸患。曹玉奴,你怨不得谁。倘真的要怨,就怨你自个儿的命不好,为什么偏偏做肃顺的棋子与我狭路相逢吧!
   任凭世人心情好坏,这时间仍在一时一刻地流逝着。看似平静地又过了两日,秦太医再度求见,当然,这次是带着回音来的。
   必恭必敬地将两个小包呈送于我,秦太医谦卑道:“兰主子,这两个小包里转的正是您要奴才准备的东西。上面也包了隔味的物事了,在您取用之前不会引来什么蛇虫鼠蚁的。”
   把那个小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又稍稍凑近鼻端闻了闻,是闻不到什么味道。我方点头道:“有劳秦太医了,只是这里面的东西可经得起推敲、查验?”
   秦太医眼睛步满了血丝,声音嘶哑,看来的确是下了功夫,花了心思。听我问话,他说道:“主子只管放心便是。里面的东西,奴才现在就可以一一报给你听听。黄芩、人参、柴胡、牡丹皮、升麻…..无论哪位大夫细查,也是挑不出甚毛病,错漏出来的。“
   我淡然道:“当然挑不出什么毛病,这压根就是一副保胎安神的方子。“
   秦太医神秘地笑了起来:“这药妙就妙在它正是一副适用于久寝不安,身怀有孕之人的保胎安神方。任谁来看,除了看的出,找得到它的益处外,其余的再也是寻不到的了。正因如此,奴才才敢将它献与兰主子您啊。”
   我直盯着他:“听太医的口气,这里边似乎还有下文吧?”
  秦太医得意道:“主子,这包里的药,怎么看怎么是珮答应的良药。而这数种药材即便是混合一起,对珮答应的身子也是有益无碍的。可关键在于,这些药混杂之后,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人闻着舒心,可那绿腰虫更爱。只要把它包在绣囊,香包里面,悬挂房中。不出三日,远的不说,近点的,整个紫禁城里的绿腰虫怕均会齐集于此。且绿腰虫个头极是细微,很易被人忽略。之后的事,主子,已是不言而喻,由着主子您的心意来了。”
  瞧着秦太医难掩得色,我心中只觉得好笑-----这事怎么看起来都好象是我利用秦太医的弱点威逼他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可当他配制出这么一种隐秘的,几乎可以杀人于无形的药剂时,他又会有难以抑制的成就感,让他感觉到骄傲。人呐,就是这么奇怪。不管所谓的正邪,但人人的心中都有心魔的存在,也可以称之为偏执。其中就包括了胜利、成功以及被认同后所带来的成就感。
   将手上的小包交给翡翠,我对着秦太医笑笑:“秦太医你果然不愧是宫中太医的元老、典范,医术确实精深,胜人一筹。待此事了结以后,我一定会向皇上保奏秦太医,由你主理太医院的。令郎在神机营也会步步高升,平步青云的。”
   秦太医慌忙谢恩,我又问了他几句,也就让他回去了。缓步走到门边,望着如洗的碧空:“翡翠,拿上东西和小安子跟我到坤宁宫走一趟。”
   一边走,一边想着等会儿和皇后的应对。心不在焉地边走边想,一不小心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还差点撞了个满怀。刚一抬头要看看是谁这般冒失,没曾想就望进了一双黑亮深邃的眸子里去。心中唉叹一声,奕訢,为何又是这样遇上你呢?
   欠欠身子,奕訢打了个千:“臣弟奕訢,恭请贵妃娘娘金安。“眼睛却仍眨也不眨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欲要倾诉。不知是喜是怨地回望他一眼,奕訢,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你太过至情至性了些。
   我垂下眼睛,回避着奕訢炙热的目光:“六爷吉祥。未知六爷要往何处去?”
   奕訢收回目光:“臣弟进宫面见皇上,有要事禀报。结果皇上不在养心殿,臣弟相询方知,皇上去了长春宫,故前往求见,这才不小心撞上了娘娘。”
   朝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开口道:“我也要往皇后娘娘那去,便不耽搁六爷的正事了。我先行一步了。”同奕訢擦身而过,我自顾自的抬步前去,走了一小段路,我给小安子使了个眼色。小安子会意,慢慢落了下去,吊到尾后,转身追着奕訢,朝着长春宫方向去了。
   皇后近段时间以来,几乎是愁容未尽过。我进房之时,她正捧着绣花绷发呆。我上前一看,各色彩线杂乱,针脚不一,可见皇后之心神不定,也正好为我所驱。当下笑道:“娘娘,好好的映日荷花都快被您绣成冬日残花了。”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兰妹妹,原来是你来了。唉,真是失仪了。”
   手指微动,皇后知意,摒退左右:“妹妹已有了办法了?”
   示意翡翠将药包放在皇后面前,我再把秦太医对我所讲之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她,并告知我的部分意见。皇后垂眼想了想,展颜道:“妹妹的主意甚好。不知我帮上什么忙?”
   我诡秘地笑了:“同上次对待枚贵人一样,乱其心智,空乏其身。娘娘只消准备一样东西,当然,若是娘娘亲自动手,意义更是大为不同,珮答应自不敢弃用。”贴在她的耳朵悄声说了几句,听的皇后不住点头。
   皇后听罢笑道:“好,那咱们姐妹二人各做一件绣活送给珮答应。这样可好,就定在三天后。三天时间应是足够了,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我福了一福:“玉兰谨遵懿旨,这就回宫做去。娘娘金安,玉兰告退。”皇后微笑着重拾绣花针:“妹妹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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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回转至储秀宫时,小安子已然在宫门恭候。紧随一旁跟我入了屋,小安子将一盏热茶端于我道:“兰主子,您的意思奴才已经全数告知恭王爷。王爷让奴才回禀主子,请主子即管放心。肃顺那边,王爷会派着监视他和宫里的联络。但至于主子打主意要对付珮答应的事,王爷却不甚赞成。说虽违了祖制和宫规,但终归是由皇上亲封,现又怀着龙胎,劝主子切勿轻举妄动,以身犯险。”
  微微摇头:“莫要以身涉险?可我就怕委曲求全下来,自己落的个独守冷宫,甚至更凄凉的下场。”看向小安子又道:“你没和六爷多说什么吧?”
  小安子忙道:“奴才谨记着主子的意思,万不敢多言。特别是珮答应的事,奴才也是说的含含糊糊,摸棱两可。王爷不过是估摸着您八成有这意思而已,但王爷也说了,不管何时、何势、何地,他都会帮着主子您的。”
  面起红霞,奕䜣,不枉我与你恩爱一场,不枉我对你牵挂、眷念,不枉我花这许多的心思对你…..
  按照约定,三日后,我拿着已经完工的绣香囊到了皇后处。进门之时,皇后正坐在窗下,面带微笑地端详着面前一个绣工精致的枕头。
  听见脚步声,皇后抬起头。看见是我,皇后笑道:“我一阵好等,妹妹总算来了。”
  稍稍欠了欠身子,我笑答道:“来之前,玉兰总得再三谋划一下,以保万全啊。”
  皇后起身挽住我向外走去,一边说道:“妹妹做事就是比我周全。哪像我,老是沉不住气的。”瞟了眼翡翠手中的绣囊:“好啦?”
  我也瞥了眼喜鹊捧着的绣花枕头:“好了,全好了。”皇后意领神会地拍拍我的手背,也未乘软轿,二人一路笑谈着,转眼就到了长春宫。
  闻得皇后和我驾临,珮答应赶紧出门迎候。我俩照常对她嘘寒问暖,知冷疼热地表示了一番关心。落座没多会,我朝翡翠使了个眼色。翡翠和喜鹊便将手捧之物送至珮答应跟前,正式进入主题。
  皇后温柔地对着珮答应道:“好妹子,我和懿贵妃听太医说,你因不服京城水土,晚间时常失眠,饮食进的也少。这样长期下去,不仅对你的身子不利,对你腹中的孩子更是无益。我和你懿姐姐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苦思良久,又找到太医来问过,才决定自己做个宁神的药振和香囊送给妹妹。”
  珮答应又惶恐又喜悦地站起身福道:“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的恩德,奴婢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娘娘,奴婢……”
  示意翡翠扶起她,我笑道:“你好生地将养着,为咱大清诞下后嗣就算是最好的回报了。快收下吧。” 珮答应忙接下枕头和绣囊,递于一侧的玲珑。我接着又道:“皇后娘娘和我晓得你这里也不缺啥稀奇东西,我们也只得这点微末本事。倒是妹妹莫要觉着我们小气,寒碜才好。”
  珮答应不迭地应声,我唤上玲珑问道:“玲珑,在长春宫值守的太医呢?”
  玲珑答道:“奴婢回懿主子的话,温太医和陈太医现正在外值房候宣。”
  我点点头:“把他俩都叫来,我有事要交代。”玲珑应下,转身叫了一个小宫女过去传唤温、陈二位太医。很快,温太医和陈太医便已垂手而立于面前:“下官给皇后娘娘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给珮答应请安。为知娘娘召见下官,有何吩咐?”
  我开口道:“陈太医、温太医,你们旁边的茶几上有一个枕头和绣囊。你俩查验一下,看看有否不妥?” 珮答应见我这么一说,便欲开口,皇后笑着向她摆摆手,表示无需多言。
  “嗻”,二位太医各拿起一物查验。拉开绣囊的系带,温太医把里边的药材倒了些出来细看。陈太医则由于枕头不可拆卸,就将其放近鼻端,闻其味何。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两人均已有了结论。陈太医先说道:“回娘娘的话,这枕头里边的填充之物俱是上等茶叶。用其就寝,有安眠宁神之效,并无弊害。”
  温太医也说道:“回娘娘的话,此个绣囊中之物亦俱为安胎清心的药材。经下官再三查验,也没有不妥之处。”
  皇后方道:“你们可都查验清楚了?”两人齐声应道:“下官怎敢欺瞒几位娘娘,二物业已检查明白。”皇后微微颔首:“两位太医下去吧。”两人打了个千,慢慢退后而出。
  我笑向珮答应:“妹妹不要见怪。宫里的规矩多,现时你又怀着龙胎,咱们都须的注重些的。”皇后也道:“检查明白,大家都安心。我俩绣工不好,妹妹将就用着。当然,如果实在不喜欢,不用也没关系的。”
  珮答应感激道:“二位娘娘的心意和照看,奴婢焉有不知之理。”拿起桌上的枕头和绣囊,羞怯地笑道:“奴婢这就换上,日后待孩子出生,让他也睡着,记着娘娘的恩德。”皇后同我相视而笑:“妹妹喜欢甚好,咱们总算没白费苦心。”
  因为珮答应的肚子日益渐大,奕詝也就是每日去探探她,也就没有在长春宫过夜了。而我和皇后自把东西送到长春宫去后,基本就不太踏足那里了。只是时不时找珮答应到琼苑逛逛,观察一下可有什么变化。天亦助我,今年的天气热的极为反常,即便已立了秋,但“秋老虎”依旧肆虐,高温不减。那蚊虫,也就随之大量繁衍生息,飞舞其间。
  逐渐地,珮答应身子愈加沉重起来,身上的抓痕也愈来愈多。相随而来的,身上各处也开始长出了疮来。起先时不过绿豆大,过不了几日,就变做黄豆大了,且奇痒难当。可被手一抓,立时破皮,流出脓水。那水黄黄的,流到哪里,疮就长到哪里。
  “这会子,说是有些似隐地方也长上了。瞧病的太医换了一拨儿又一拨儿,可就是没人能治得下。皇上本打算过去长春宫看看,可据说长春宫里的宫女、太监好些也患上这病,想是要传染的。因此,太医和皇亲、大臣们苦劝皇上不可前往探视。不过还是指派奴才叫人时刻守在那儿,一有什么动静,就要马上回禀。”垂手恭立的黄三对我和皇后如是说道。
  原本是准备和皇后到御花园去赏赏金桂的,没料着在平时间很少人走动的永巷上撞上了行色匆匆的黄三。见四下并无闲人,皇后便随口问了问黄三几句,黄三虽急着办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全吐了出来。末了又道:“奴才斗胆多说句,请二位娘娘近段时间都莫要去长春宫。那里像遭了瘟疫一般,很多人都得了那怪病,人人避之不及,觉得糁人。”
  “哦”了一声,皇后道:“知道了,你办你的差去吧。”黄三打了个千,又急急走了过去。
  扭头看向我,皇后笑道:“妹妹,真真是个好计策。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这事给办了,等会儿我定当敬妹妹三大杯。”
  我沉吟道:“这还只是开始,离完结尚早。娘娘,咱们还不可过早高兴。一天皇上没忘记珮答应,一天肃顺不死心。这事儿啊,都不算完。”
  皇后唉叹一声,深深望住我:“这脂粉阵中的残酷,怕是丝毫也不亚于狼烟四起的战场。而我们,不知是最终胜利,还是永不瞑目的孤魂野鬼。”我亦直视着她:“娘娘,后宫里的事,你我比谁也清楚。想要永操胜劵,必须联手。也必各自都要牺牲一部分的利益,以换取更大的收益。”
  收回目光,皇后抬步前行:“我何尝不知。孤掌难鸣这个词儿,我小时便知。可真正了解这其中的含义,却才是不久的事啊。”我没有作答,心里隐隐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皇后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种话,甚至隐有示好之意,应是好事。可为何我心却莫名地忐忑不安呢,难不成她背后会使阴招?这时不宜多说,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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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40 | 显示全部楼层
斜躺在贵妃榻上,翡翠为我按揉着小腿,一面笑道:“主子,长春宫现下可真成了宫里的禁地了。没事的,自是不会过去;有事的,是宁愿绕路特不肯打那儿门口过的。在那儿当差的,更是叫苦不迭。原以为更了个得势的主子,自己也能沾点光。没想到,光没沾到,那晦气倒有一身。”
   小安子也忙道:“就是啊,主子。这几日,丽妃、春贵人她们几个可开心死了。四处说这就是违了列祖列宗定下的规矩所致。奴才偷偷地问过长春宫的小路子,他还算幸运,没给染上。可听他说,珮答应就没这么好了,全身上下溃烂,药石无效,吓人的很哩。”
   闲闲一笑-----干我何事,她死了不正好。房外突然传来了“皇上驾到”的通传声。慢条斯理地坐起身,小安子把鞋与我穿上。理了理衣裳,整了整妆容,奕詝恰好进门。
   微微屈膝到了个万福:“皇上吉祥。”奕詝看似有些焦躁,抬抬手道:“起来吧,过来陪朕坐坐。”
   吩咐翡翠几人都退下去,我款款走至奕詝身边坐下,柔声询问:“四爷是否为了珮答应的事,心里不爽快?”
   奕詝苦笑:“你也晓得了。看来这事,宫里已经全传遍了。”
   将一盏热茶端给他:“四爷可曾去探望过珮答应?”
   奕詝道:“太医说珮答应所患之症一时难以确诊,惟恐是会传染的恶疾,苦劝朕不可前往探视。”
  我“嗯”了一声后无意说道:“那是,四爷万金止躯,切不可轻视的。不过兰儿相信,珮答应和腹中的胎儿福厚,最后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况且兰儿听说,珮答应现下全身溃烂,流脓滴血的,冲撞了皇上更是不好。何况女子天生爱美,视容貌为头等大事,现在得了这病。皇上去看她,她也不肯的。”我深知奕詝所喜大多建于女子外表之上(当然我也不例外),最见不得不美、不香、不净的女子,故而才有此番话。果然奕詝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可恨是那群废物太医,诊治多时也不见起色。倘若是孩子有何不测,朕全斩了他们陪葬。”
   握着他的手,我偎向他道:“四爷这般担心珮答应,可有想过兰儿和大阿哥也会吃味的?”
   奕詝笑笑:“朕知你不会的。至于大阿哥,朕来你这儿之前才去看过他。正在学步,也识得朕了。含混不清地会叫‘皇阿玛’了,到底是朕同兰儿的孩儿,果真比别些孩子聪明。”
   我道:“四爷过奖了,兰儿在这代大阿哥谢过了。”假意欲起身行礼,奕詝顺势一拉,我倒入他怀中。反手把住我的手腕,奕詝的手伸进我的袖管里:“还是兰儿你的皮肤柔香滑润,所谓‘肤如凝脂’,也不过如此吧。”
   一手帮他解开衣扣,我一边道:“四爷可知‘凝脂’为何物?”
   奕詝楞了楞:“是冻猪油吧?”
   把手平伸在他的眼前,我慢慢撩起衣袖,白皙的肌肤上轻晃着碧绿的玉镯,娇声问道:“四爷,这和冻猪油有何相似之处?”
   奕詝的眼也直了:“那是,用冻猪油做比喻简直就是亵渎了兰儿你。天下间,唯有和田美玉方有此丽色。”说话间,已扯开了我的衣服。白色底衣下,翠绿抹胸隐约可见。吸了口气,奕詝叹道:“兰儿,你当真是个尤物。”一面讲,身子已重重地压了下来。
   笑颜如花地紧搂住他的脖子,却故意慢吞吞地为他宽衣。奕詝趴在我身上笑道:“怎么着,还学着吊胃口了?”
   不答他话,我撑起身子在他肩上轻咬一口:“谁叫四爷老是食言,老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人。”
   当赤裸的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后,奕詝长吁道::“兰儿,宫里谁也比不得你,比不得你….”我趁机道:“那珮答应又如何?”
   已经意乱情迷的奕詝喘息道:“她怎能和你相比。她一非旗人,二非处子。若不是怀了身孕,朕是断然不会违反祖制接她进宫的。兰儿你放心,没人能替代的了你的….”闻言,我愈加搂紧他:“四爷,你可不要哄兰儿白开心一场哦。”
   吻住我的唇,奕詝断断续续道:“儿,你的话,今儿,你的话,可多些了….”热烈地回应着他,我心底暗道,我就是要你暂时忘掉珮答应,珮答应的孩子,包括整个长春宫…..
  (二十一)解连环
   走到坐在回廊下望着落日的皇后身后,我轻声道:“娘娘,皇上不会来了。即便是有人来,不是赐死也是废位的。”
   皇后漠然道:“事到如今,废后,赐死有何区别?我只是想不通,皇上竟然为了一个曹寡妇而将我俩软禁咸福宫。”
   在她身边坐下,我摇头叹息:“娘娘,您又说错了。不是为了曹玉奴,皇上为的是她肚子里的那块肉。”
   皇后忽然问我:“妹妹,你还记得咱俩出事前,我同你说的孤掌难鸣的那番话吗?”
   我点点头:“不知娘娘何意?”皇后淡然一笑:“自打听见曹玉奴这名儿起,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老觉着要出事一般。与你说这番话之时,不祥之感愈浓。我想了又想,不如同妹妹和平相处,各居东西宫,协理后宫事务,一致对外,以为万全。谁知…..”
   我笑了起来:“娘娘,此时有何不可呢。娘娘若是不弃,咱们就在这咸福宫结拜吧。”皇后颔首应道:“这样也好。”
   于是,我和皇后走到院中迎日跪下,双手合十齐道:“我叶赫那拉.玉兰(钮祜禄.茵绣)今对天盟誓,自此结为金兰姐妹。从今往后姐妹同心,祸福同当。”
   相扶着起身,皇后从身上解下一个红凤佩给我:“妹妹,现在这时候,我身边也就它最配得上你了,收下吧。”
   接过玉佩,我也从头上取下四蝶步摇:“姐姐,这是玉兰进宫,皇上第一次赏的东西。正好暗合姐姐的闺名,也请姐姐收下。”皇后含笑戴上:“外面冷了,咱们回屋再聊吧。”此时的天空,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鹅毛大雪。
   围坐桌边,皇后拧眉道:“妹妹,你说肃顺是怎么让皇上下令软禁我们的呢?”
  我只得苦笑:“此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们以前利用魇镇之说除掉了枚贵人,现今肃顺又用降神、扶乩来对付我们。皇上没立时把我们处斩,恐怕都算我们命大了。而今,秦太医也已被下了天牢。我怕他熬不过酷刑,会胡说一通。最糟糕的是,喜鹊和小安子他们也被隔绝在外,得不到任何讯息。皇上下了严旨,没有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入咸福宫。眼下的咸福宫,除了长翅膀的飞鸟外,只有皇上方可进来了。可皇上,只怕已经将我们忘记了。”
   皇后不解道:“可我还是想不通,肃顺又是怎么发现那个绣囊和枕头有问题。又怎么让皇上认为是我们有意为之的呢?”
  我也只能摇头:“我不真鲷。不过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破坏了肃顺的好事,坏了他的计划,他必然恨我们入骨,挖空心思找法子报复?再者说了,秦太医尽管是医道高手,可强中自有强中手。天下间,比他更高明,更厉害的人,不知几许?”皇后惨然而笑,是啊,我们会在这里逐渐遭人遗忘,直至终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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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8-19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自从珮答应身上的恶疮久治不愈且愈演愈烈,威胁到腹中胎儿之际,奕詝就下旨不惜一切也得保住这一大一小的性命。万不得已时,弃大保小。不过可惜,即使牺牲了珮答应,她腹中不足月的孩子也未保住。甚至由于吸收了母体携带的毒素和药物过多,而畸变成了一个有头却无四肢的葫芦状的怪胎。一时间,宫中谣言四起,说是原居住在长春宫的枚贵人的怨气和诅咒所致。奕詝一怒之下,令人赐了牵机药给枚贵人,又将给珮答应诊病的太医全数革职查办。朝中,宫中,人心惶惶,终日惊恐莫名。
  我本以为这事这样就已算是终了了,不料肃顺此时却杀将出来,自请查证此事。朝廷里原本有外臣非宣召不得进入内廷之规,可肃顺一是奕詝心腹,二也是宗族,奕詝也就准了他。
  我对秦太医想出的这法子思虑多次,自觉并无漏洞。可不知肃顺从何处寻来了几个异人,进了长春宫没多会就发现了问题根本所在------特制的枕头和绣囊。奕詝一早就知晓这两件物事是我和皇后赠送给珮答应,太医也曾检验过,言不过巧合而已,因此并未在意。可肃顺趁着奕詝刚痛失孩子,心绪不宁之时,居然说服奕詝求神扶乩。“神谕”当然可想而知,幸得奕詝不曾全信,只令我和皇后迁至咸福宫暂住。并谕旨道,无他准许,任何人均不得入内探视。住在这冷宫般的咸福宫里,我和皇后由初秋至今,此时已是腊月了。无人过问,任由自生自灭一般。奕詝也未有其他旨意,似乎打算像对待英嫔一样,不废掉我们,但视我们为无物,依着我们老死此地。或者,等到他不再眷念曾经时,就会一纸诏书,三尺白绫赐死。
  能出去,不能出去,我不知道。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大清皇帝的皇后和贵妃就会暴毙深宫。即便奕詝忘记了,肃顺也不会忘记的,他不会给我们重新翻身的机会的。可是奕䜣,你会坐视不理吗?
  早上起来,外间已是银装素裹。几个太监进得房来,将数十样早点摆放桌上,然后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尽管现时皇后与我几近于软禁,但皇帝尚未有其他的旨意,故我二人除不得自由行动外,其余的饮食用度倒仍一如既往。
  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一桌子精美膳食,我毫无胃口。可我也很明白这会茶饭不思亦无济于事,再没胃口也得逼着自己吃下去。拿起筷子,伸向一碟水晶莲子糕,却瞥见盛放着一碗雪花羹的小碗有些异样。宫里的大小用具、瓷器之类,均由官窑烧制,天下间独一无二。上面所绘制的花样,图案也是有讲究,有规定的。非龙既凤,要不就是华贵牡丹,兰桂齐芳,花中君子什么的。而那个小碗上面却只独得一朵玉兰花,且花瓣数为六片。心下一动,连忙拿了过来,用筷子一捞。果然,捞着一颗密封的蜡丸。
  走到房门侧耳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无人之后,我轻轻磕破蜡丸,一卷纸条现于面前。缓缓展开纸条,里面还包着一颗紫色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来不及多想,我忙阅览纸条,确为奕䜣的笔迹:“兰儿,得知你现在处境,奕䜣心痛欲裂。虽知必是遭到肃顺诬陷,但皇上现时仍极度信赖于他。奕䜣有心施救,奈何自身亦不便出面,惟有委托七弟奕譞,惜皇上受肃顺蒙蔽甚深,现正左右摇摆不定。但你亦可放心,秦太医已然自尽,肃顺一时之间奈你不何。纸中所包之药名为‘婉转娥眉’,兰儿你若还信的过奕䜣,便服下此药。此药毒性甚烈,但并不会伤及性命。皇上若然对你尚有余情,必然任你出事。其时如何把握,奕䜣不消多言。倘是皇上未来,你一日内便会陷入假死状态。奕䜣届时再偷梁换柱,带你出宫。此事万不可告诉他人,切记!”
  又将信看了好几遍,我方把纸条扔进脚边熊熊燃烧的火盆。低头凝视手中那颗紫色药丸-----是死,是活?是涅盘重生,还是至此湮灭于世间?是报仇雪恨,还是隐姓埋名,背井离乡?还是…….这一切,现下只取决于奕詝对我是否还存着那么一点点温情与眷爱了。我现在除了豁出去赌一把之外,的确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因为现在的我,根本连奕詝奕詝的面也见不到。
  把那碗雪花羹倒入其他食羹里,我将那个兰花碗藏了起来,换了一个自己房里留用的类似御膳房的瓷碗,再随手倒了点东西进去。全部收拾妥当后,我环顾四周,无奈地笑了笑。我能否醒来,而我如果还能醒来,再世为人。当再度苏醒,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又会是什么呢…..一仰脖子吞下了那颗紫色药丸,立时脏腑如焚,腹痛如绞,虚汗直冒。喉咙一甜,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正欲挪身到床上,眼前却突然一黑,向地下倒去。倒下之时,桌椅被撞翻,声响惊动了隔壁的皇后以及外面候差的宫人,很快就有人在门外询问。见无回音,即刻门便推开。
  我这时已接近昏迷,皇后和宫女的惊呼听起来像离自己好远好远似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完全晕厥过去之前,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皇后跪在我身边,抱着我肩膀摇晃,哭着给我擦拭着唇边的血迹。我吃力地看着她,她的嘴唇不住翻动,可她到底说了什么,我却已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朦朦胧胧,我走进了一座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宫殿。偌大的宫殿中空无一人,和熙的阳光由窗格透洒进来,光影斑驳。宫殿的墙壁上俱装饰着珠玉,小几上摆放着足有十多尺高的珊瑚树,光洁的汉白玉地板上人影可鉴。微风袭来,一股花香随风传来,令人心旷神怡。两旁悬挂的长长的轻纱顺风抚过我的脸,柔若无物,清凉透心,宛如冰制。心里惊异,伸手拉住一缕轻纱-----这是什么来的?我自进宫以来,深受皇宠。可这里的一切一切,完全不在我的记忆之中,甚至奕詝所居的养心殿也大不到这般华丽奢侈。这里,我为何从未见过?漠然想起之前自己被软禁咸福宫之事,不是还在下雪吗。又忆起自己服下那颗药丸,生死未知的事情。不由得一惊,难不成我已经死了?
  突然,一把娇柔的嗓音响起:“妹妹手上拿的是东海鲛人人所织的烟霞纱。这天气摸着,很舒服,是不是?”
  闻声循去,这才发现这宫殿真可谓是别有洞天。往后延伸处,竟然连接到一座湖心亭,而那个声音正是从湖心亭上传来的。顺着九曲桥,我上了湖心亭。一个很是曼妙的身影怀抱着一把琵琶,正同我讲话:“妹妹坐吧,我等了你很久了。”一面讲,一面慢慢转过身来。
  看着面对着我,这个眉目如画,肌肤赛雪的绝色佳人,我惊艳之余还有种奇异的感觉。我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似的,可这不可能啊,这等绝世容颜的女子,绝对叫人过目难忘。而她,她究竟是谁?
  那女子冲我温柔一笑:“妹妹可是觉着我似曾相识?”一面示意我坐下。
  我轻轻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当我看到她那双娇媚迷人的眼睛时,我顿然醒悟。为什么我觉得像在哪里见过她了。她的眼睛,跟我长的一模一样。奕詝和奕䜣都曾经说过,说我的眼睛时而狐媚,时而美艳,时而魅惑,时而天真,随时都充满了引人遐思的光泽。而今,我却在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脸上,看到了与我一般无二的眼睛。可一向心高气傲的我却不觉得心有不甘,也不觉得恐惧,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当下问道:“敢问姐姐是?”
  那女子悠然拨动琴弦,嫣然道:“你我相识多年,才多久没见,你就忘记我了,兰妹妹?”
  之前的梦境划过脑海,我惊道:“你,你是杨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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