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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享受人生

《中短篇小说集》--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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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一天我偶然碰到乔治·克洛德,我向他打听他伯伯的情况,我好久没见到这老头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乔治的脸上顿时乌云密布。‘我真希望你能让西蒙伯伯恢复理智。’他沮丧地说,他那诚实、漂亮的脸上满是困惑和焦虑。‘这种招魂骗钱术越演越烈了。’

“‘什么招魂术?’我问,好不吃惊。

“乔治一五一十地给我讲了克洛德先生是怎么对通灵术感兴趣的,巧遇一位美国巫师后这种兴趣又是怎样达到顶峰的。这位女巫师叫尤蕾迪斯·斯普拉格,乔治毫不犹豫地把这个女人描绘成一个地地道道的骗子。她完全控制了西蒙·克洛德。事实上,她经常呆在他的大房子里,搞她的通灵术。这时,克里斯就会现身在溺爱她的爷爷眼前。

“我不属于那种嘲笑和鄙薄通灵术的人,但我只相信有根据的东西,这点我已经说过。而且,当我们以不偏不倚的态度,从通灵术自身的角度去看待它的存在的可能性的时候,有许多东西并不能笼统地都归为骗术;或者是把它简单地弃置一边。所以,我既不信也不完全不信,因为确实也有过一些事例是令人信服的。

“另一方面,巫师也有冒牌货。从乔治·克洛德告诉我的这个尤蕾迪斯·斯普拉格的情况来看,我感到西蒙·克洛德的情况不妙,这个斯普拉格太太很可能是个冒牌货。那老先生是个很敏感的人,在有关他挚爱的孙女的问题上是很容易上当的。

“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妙。我喜欢这些姓克洛德的年轻人,玛丽还有乔治。我意识到那个斯普拉格太太以及她对他们伯伯的影响准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我尽快找了一个借口去拜望西蒙·克洛德。我发现斯普拉格太太像一个有身份的客人一样住在克洛德先生家里。一看见她,一种厌恶的恐惧感就充斥脑际。她已过中年,硕实的身躯,穿得很艳。‘我们已过世的亲爱的人们’等等诸如此类的行话随时挂在嘴边。”

“她的男人,阿布索伦·斯普拉格也住在这房子里。他瘦高个儿,表情忧郁,贼眉鼠眼。机会一来,我马上把克洛德拉到一边,很委婉地提起招魂术的问题。他马上表现出极大的热诚——尤蕾迪斯·斯普拉格真是棒极了,她直接把他祈祷的回复转给了他;她不求金钱的回报,能拯救一颗苦难的心使她倍感快乐;对小克里斯她怀有一种母亲的感情,她开始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等等。随后他继续向我讲起一些细节,如:他是怎样听到小克里斯的声音的,与她的父母在一起,她感到很快乐等等。还跟我讲了一些克里斯的行为和表现等等。在我的记忆里,不像是小克里斯的言行。他还提到她一再强调,‘父母都爱亲爱的斯普拉格太太。’

“当然了,’老头突然停了下来,‘你们会认为我是个嘲弄者。’

“‘不,其实不然。正相反,那些就通灵术写文章的人,只要他们言而有信,我会坦然地接受。而且我会相信并尊重他们推荐的巫师,但谁能担保这个斯普拉格太太的动机呢?’

“西蒙对斯普拉格太太已经到了心醉神迷的地步。她是上帝派到他身边来的。他是在一处海滨胜地邂逅她的,那年夏天中有两个月的时间,他是在那儿度过的。一次偶然的巧遇,却带来了如此妙不可言的结果。

“我带着未达目的的忧虑离开他家,我的担心是显而易见的,但我却无能为力。经一段时间审慎的思考之后,我决定给菲利普·加罗德写封信,这位菲利普·加罗德,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位娶了格雷斯·克洛德的先生。我把问题摆在他的面前,当然了,措辞上字斟句酌。我在信中指出,这个女人控制了老人的思想,以及由此会带来的危险。我建议,如果可能的话,尽可能安排老克洛德先生与某个声誉良好的通灵术圈子中的人接触,我认为,这对菲利普不是件难事。

“加罗德立即投入行动,他意识到西蒙·克洛德的健康状态令人担忧,这一点我没意识到。作为一个务实的人,他不想让已属于他妻子以及小姨妹、小舅子的遗产被别人夺走。一周以后,他回到了克洛德的大房子,带来了位客人,实际上是大名鼎鼎的朗曼教授。教授是一流的科学家,他与巫师们的交往使巫师们得到公众的尊重。他不仅是一名杰出的科学家,也是一位非常正直的人。

“这次拜访的结果让人沮丧。拜访期间,他话说得很少,共施行了两次通灵术,我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条件下进行的。朗曼教授在克洛德家的时候不表态。然而,他回去之后立即给菲利普写了一封信,信中他说他看不出斯普拉格有什么欺诈行为,只不过觉得整个气氛不太对劲。他还说,如果加罗德觉得没什么不妥的话可把他的信出示给他的伯伯。他建议加罗德亲自安排他伯伯与一个真正的巫师接触。

“菲利普把信转给他伯父,但结果却大出意料。老人大为光火,他认为怀疑斯普拉格太太是阴谋,是对一个圣人的诽谤和陷害;她曾跟他提起过这里的人们对她的忌恨;老人指出,教授也在信中说他看不出有什么欺诈行为,尤蕾蒂斯在他生活中最黑暗的时候来到他身边,给他帮助和安慰,他准备赞助她的事业,尽管这会引起他与家里其他成员间的争吵,对他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斯普拉格太太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

“菲利普·加罗德以很克制的态度离开了那所大房子。这次大怒的结果是克洛德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最后的一个月里,他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静候死神把他解脱出来。菲利普离开后的第二天,有人带来一个口信,我马上赶了过去。克洛德躺在床上,呼吸困难,就我这个外行人看来他已病入膏肓。

“‘我已时日不多了。’他说,‘我认为,别跟我争,帕特里克,在我死之前,我有责任对那个在这世上比任何人都关心我的人做点什么,我想重新立个遗嘱。’

“‘当然,’我说,‘如果你现在就能告诉我你的想法,我会重新起草一份新遗嘱送给你的。’

“‘那不行,’他说,‘我是活不过今天晚上的,我已把我的想法写了下来。’他在枕头下面摸索着,‘你看看它是否妥当。’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用铅笔草草地涂了几行,过于简单,但十分明了。他给每一个侄儿侄女留了五千镑,剩下的一大笔财产都给了尤蕾迪斯·斯普拉格,以表示他的感谢和崇敬之情。

“我不喜欢这份遗嘱,但木已成舟,也不存在神智不清的问题,老头的头脑与健康人的头脑一样清醒。他摇铃唤来了两个仆人。管家埃玛·冈特,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妇女,她在这个家里已有好多年了,克洛德生病期间,她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与她一起进来的还有厨子,一位精力充沛的胖女人,三十来岁。西蒙·克洛德浓眉下的眼睛看着她俩。

“‘我想让你们作我遗嘱的见证人。埃玛,把我的自来水笔给我。’

“埃玛顺从地走向书桌。

“‘不是左边的那个抽屉,小姐,’老西蒙不耐烦地说,‘你怎么会忘了呢?在右边的抽屉里。’

“‘不,是在左边的抽屉里,先生,’埃玛说,把笔拿出来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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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一定是你上次放错了地方。’老头抱怨道,‘我不能容忍东西没按它们原来的地方放好。’

“一边抱怨,一边从她手上拿过笔来,重新把那几个字抄在另一张纸上,我在一旁给他修正,然后他签上名。埃玛·冈特和厨子露茜·戴维德也在上面签了字。我把遗嘱折起来,放进一只长形蓝色信封里。大家都知道,遗嘱是应该写在正规的专用纸上的。

“就在两个仆人刚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克洛德倒在枕头上喘着气,脸都扭曲了。我急忙俯下身去,埃玛·冈特立即跑了回来。终于,老头恢复了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虚弱的微笑。

“‘没事了,帕特里克,别紧张,不管怎样,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去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埃玛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是问我她是否可以离开房间,我肯定地点点头。她开始朝外走,先停下来捡起我在慌忙中掉在地上的蓝信封,把它递给我,我随手把它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之后她离开了房间。

“‘你有些生气,帕特里克先生,’西蒙·克洛德说,‘跟其他人一样,你也有偏见。’

“‘这不是偏见的问题,’我说,‘斯普拉格太太可能确实如她称言的那么无私。我并不反对你给她留点财产作纪念,以示感谢。但恕我直言,克洛德,把遗产留给一个陌生人而不给自己的血肉亲人,是欠考虑的。’

“说完这话,我起身告辞,我做了我能做的,也提出了我的反对意见。

“玛丽·克洛德从客厅中走出来,在过厅里拦住我。

“‘喝了午茶再走好吗?这边请。’她把我带到客厅里。

“壁炉里烧着火,火光使房间温暖惬意,她接过我的外套,这时她哥哥乔治走了过来,他从她手上接过外套,走到房间的另一头,把外套挂在那儿的一把椅子背上,然后到壁炉旁,我们在那儿喝茶。在喝茶的过程中谈到一个与遗嘱有关的问题——西蒙·克洛德说他不想让人就遗嘱的问题来打扰他,让乔治全权处理他的遗产。乔治很紧张,怕自己出错。在我的提议下,喝完茶后我们一起到书房,研究可能会出现问题的有关文件。玛丽·克洛德一直陪着我们。

“大约一刻钟之后,我准备离去,想起我的外套还在客厅里,我回去拿。房间里只有斯普拉格太太一个人,她正跪在放衣服的椅子边上,好像在整理椅套的样子,有些不自然。我们进去的时候,她红着脸站了起来。

“‘那套子从来就没有套好过。’她抱怨道,‘我……我把它整理好。’

“我拿起衣服穿上。穿衣服的时候,我发现那只装着遗嘱的信封已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躺在地上,我把它重新放回口袋。与大家道别后,我离开了那所大房子。

“我得把我作的一系列动作都给你们仔细地描述一下。一回到办公室,我把外套脱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只装有遗嘱的信封,攥在手里,站在桌子旁。这时我的秘书走了进来,告诉我有电话找我,我桌子上的分机坏了,因而只能跟着他到外面的办公室去听电话。那电话打了有五分钟左右。

“我刚放下电话,秘书对我说:‘斯普拉格要见你,先生,我把他领进了你的办公里。’

“我回到我的办公室,发现斯普拉格先生正坐在桌边的椅子上,他站起来,装腔作势地向我问好,然后就进入了东拉西扯的无聊的谈话。大意是说: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和他妻子想要获得公正的评价是件很难的事,他担心人们会说三道四;大家都知道他妻子还在孩提时就是一个心地纯洁、行为端正的孩子……我得承认,我当时对他是有些无礼。最后,他认识到他的来访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怏怏离去。这时我想起了放在桌上的遗嘱,我把它拿过来,把信封的口封上。在信封上标明内容就把它锁进了保险柜。

“好了,现在到了问题的关键了。两个月之后,西蒙·克洛德先生去世。围绕着遗嘱的问题用不着进行冗长的讨论,我只需宣读那张纸上的字即可。请大家注意我下面要说的话。当那只装有遗嘱的信封打开以后,里面只是白纸一张。”

他打住话头,朝四周那一张张充满兴趣的脸看看,流露出满足的微笑。

“大家都觉得这很有趣,对吧?两个月来,那封信一直锁在我的保险柜里,不可能有人动过它,不,不太可能。从签好遗嘱到我把它锁进保险柜,中间相隔的时间那样短,那么谁最有机会调换信封?动机又是什么呢?

“现在我来提纲挈领地总结一下。

“克洛德签了那份遗嘱,是我亲自把它放在信封里的,完好无损,又是我亲手把信封放在我外套的口袋里的。玛丽从我手中接过外套,又把外套递给了乔治,他完全是在我的注视下把衣服挂在椅子上的。在我与乔治,玛丽讨论问题时,尤蕾迪斯·斯普拉格太太有充裕的时间从我的外套口袋里把信封拿出来,浏览上面的内容。事实上,信封不在我口袋里,掉在了地上,这一点就说明她确实这么做了。但问题是,斯普拉格太太虽有机会把一张白纸放进信封,可她没有动机。遗嘱对她是有利的。假如真是她调了包,她就会失去梦寐以求的遗产。斯普拉格先生也是有机会的,他一人单独在我办公室里至少耽了两三分钟,那装有遗嘱的信封就在桌子上,偷换遗嘱对他同样一点好处也没有。因此,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是:两个有机会偷换遗嘱的人没有动机,而两个有动机的人却没有机会。顺便提一下,我并不排除女管家——埃玛·冈特——作为怀疑对象。她忠于她年轻的主人,厌恨斯普拉格太太,她同样有调包的机会,如果她这么做的话,虽然是她从地板上捡起信封,交到我手上,然而,要在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内换信封内装的东西可能性极小。重新拿一个信封把那装有遗嘱的信封换下来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信封是我带去的,那儿不可能有人会有同样的信封。”

他微笑着看大家。

“好了,这就是我要给大家讲的我碰到的小小的问题。我希望,我的表达是清楚的,我很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马普尔小姐突然咯咯地笑个不停,大家都吃了一惊,看来是有什么让她觉得非常好笑的事情。

“怎么了,简姑姑,是什么好笑东西让你乐成那样子,讲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乐一乐。”雷蒙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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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起了小汤米·西蒙兹,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有时却很讨人喜欢。他是那种满脸稚气,底下却常调皮捣蛋的小鬼。上礼拜在星期日学校上课时他问老师:‘鸡蛋黄是白的还是鸡蛋黄都是白的?(yolk of eggs is white or yolk ofeggs are white?)(小汤米是想知道这个句子中动词是该用单数还是复数。——译注。)德斯顿小姐解释说:‘一堆鸡蛋的蛋黄是白的,(yolk of eggs are white.)动词用复数;鸡蛋的蛋黄是白的,(yolk of eggs is white.)动词用单数。’那调皮的小汤米说:‘好吧,可我必须说鸡蛋的蛋黄是黄的(I should say yolk of egg is yellow.)。’真是个捣蛋鬼!当然,这是老文字游戏了,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种游戏。”

“确实很好玩,亲爱的姑姑。”雷蒙德说,“可这与帕特里克给我们讲的问题没什么联系。”

“噢,不,有联系的。”马普尔小姐说,“这里面有个圈套,帕特里克先生的故事里也有个圈套。律师们都爱设圈套,对吧?我亲爱的老朋友。”她不赞成地向律师摇了摇头。

“我怀疑你是否真的知道答案。”律师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发亮。

马普尔小姐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好转过去给他。

帕特里克打开纸条,瞟了一眼上面写的字,很欣赏地看着马普尔小姐。

“亲爱的朋友,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我小时候就知道这种游戏,”马普尔小姐说,“而且还经常玩。”

“我有些迷惑了,”亨利爵士说,“帕特里克先生肯定耍了什么法律花招。”

“绝对没有,”帕特里克先生说,“这是一个一点儿弯都没绕的问题。你们别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马普尔小姐所说的文字游戏上,她有她自己看问题的方法。”

“我们早该接近事实真相的。”雷蒙德·韦斯特说,有些恼火。“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有五个人接触过那信封。斯普拉格夫妇可能与此事有染。但虽然他们没理由那么干。那么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想那些变戏法的人是怎样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把东西变走的精湛技艺,我就觉得是乔治·克洛德在把衣服拿到房间另一头的过程中,把遗嘱从信封中取出来换掉了。”

“我认为是那女孩干的。”乔伊斯说,“我猜,那女管家跑去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她找来一只蓝信封,暗中进行了对调。”

亨利爵士摇摇头。“你们两位的意见我都不赞同,”他慢吞吞地说,“你们所说的那种方法只有魔术师才做得出来,而且是在舞台上或者在小说里,在真正的生活中未必可行,特别是在像帕特里克先生这样的人的眼皮底下。我倒有个想法,只是个想法而已。我们都知道朗曼教授曾经到过那所大房子,而且话说得很少。有理由推测,斯普拉格夫妇对他访问的结果十分不安,如果西蒙·克洛德没把他们视作知己,没把访问的结果透露给他们,这是很有可能的,他们可能会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帕特里克先生的到来。他们相信克罗特已立了一份对尤蕾蒂斯·斯普拉格有利的遗嘱,朗曼教授可能会在西蒙·克洛德前面揭露他们。因而,老头要立份新的遗嘱,把她淘汰出局。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像律师你说过的那样,菲利普用亲情说服了克洛德,这样的话,就意味着斯普拉格有偷换遗嘱的动机,她确实也这样做了。然而帕特里克进来得不是时候,她来不及看遗嘱和内容,就把它扔进火里烧了。以防万一律师会重新找到它。”

乔伊斯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看都没看,她是不会把它付之一炬的。”

“这种说法确实有些牵强。”亨利爵士也承认,“我猜……嗯……帕特里克先生总不会亲自替天行道吧?”

这只是个玩笑,但这位身材瘦小的律师腾地站了起来,要捍卫他的尊严。

“太离谱了。”他厉声说道。

“彭德博士有什么高见吗?”亨利爵士问。

“我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我认为偷换遗嘱的人不是斯普拉格太太就是其丈夫。可能是基于亨利爵士刚才说的那种动机吧。如果在帕特里克离开前她没机会看到那份遗嘱的话,那她就处在一种两难的境地,又想看遗嘱,又不能让人知道她想偷看遗嘱。于是干脆把遗嘱从信封中抽出来,塞进去一张白纸。看完遗嘱后,确信对自己有利,就把遗嘱混在克洛德的文件中,保证克洛德死后有人能找到它。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找到那份遗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埃玛·冈特偶然发现了那份遗嘱,出于对主人的忠心,她把它毁掉了。”

“我认为彭德博士的推断最好,对吧,帕特里克先生?”乔伊斯说。

律师摇了摇头。

“现在我来把故事讲完,发现信封里是一张白纸,我傻眼了。和你们一样,我也不知所措。我想我是永远也找不到真相了。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事确实做得很漂亮。

“一个月以后,有一天我与菲利普一起吃饭,在饭后的交谈中,他提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帕特里克,但你要保密。’

“‘当然。’我答道。

“‘我的一个朋友,可以从他的一位亲戚那儿继承一笔遗产,不幸的是,他发现他的这位亲戚想把遗产给一完全不相干的人。我的朋友,采取了一种也许是不太道德的手段。那朋友家里有一位女管家,她坚决站在我把它称之为‘合法’的这一边。我朋友给她作了简单的指示,随后给了她一枝装满墨水的笔,要她把这枝笔放在主人房间里书桌的一个抽屉里,但不是通常放笔的那个抽屉。如果主人唤她去充当签署遗嘱的证人,并要她拿笔的话,就把这枝笔给他,这笔在外形上跟主人的那枝毫无二致。她所要做的就是这些。我朋友无须作更多的解释,她是一个忠顺的管家。她一点不差地完成了年轻人的吩咐。’

“他打住话头,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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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望没有使你感到厌烦,帕特里克。’

“‘哪儿的话,’我说,‘我觉得非常有趣。’

“我们的眼光碰到了一起。

“‘当然了,你是不认识我的这位朋友的。’他说。

“‘完全不认识。’我答道。

“‘这就好。’菲利普·加罗德说。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你明白了吗?那枝笔里装的是隐形墨水,在淀粉里加几滴碘,就形成了一种深蓝色的液体,写在纸上的字迹,过四五天就会消隐。’”

马普尔小姐哈哈地笑着。

“会消失的墨水,”她说,“我见过,孩提时我就经常玩这种墨水。”

她对着四周的几位笑着,停下手里的活,用一个指头再次指着帕特里克说:

“到底还是个圈套,帕特里克,你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律师。”

“现在,简姑姑,轮到你了。”雷蒙德·韦斯特说。

“是的,简姑姑,我们都在恭候你给我们讲点儿真正有味道的东西。”乔伊斯·雷蒙皮埃尔附和道。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在笑话我,你们之所以那么想,想必是以为我一直住在偏僻的小镇,不会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吧。”马普尔小姐心平气和地说。

“如果我认为乡村的生活风平浪静的话连上帝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你以你的经历推断出了那么多疑案的谜底。与圣玛丽米德比起来,世界上所有的地方似乎都是宁静的、和平的所在。”

“确实如此,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无论在哪儿,人的本性是相同的。当然了,生活在乡村里,更能近距离地观察人性。”

“你确实与众不同,简姑姑,”乔伊斯说,“我希望你不介意我叫你简姑姑吧?”她接着补充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想这么叫你。”

“是吗?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

她抬起头来看着乔伊斯,目光里带着探问,只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那姑娘的两颊就飞起一片红晕。雷蒙德·韦斯特有些坐不住了,很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马普尔小姐看着他俩,微笑又重新泛上嘴角,随着又埋头去织她的东西。

“我一直过着平淡的生活,这是事实,但我有解决一些小问题的经验,有些问题确实也很费脑筋,不过没必要讲给你们听,因为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不会有兴趣的。比如像谁把琼斯太太的网袋割破了,为什么西蒙斯太太的新皮大衣只穿过一次啦,等等。对于刚开始研习人性这一课的学生来说可能有趣,对你们就没有多少意义了。在我的一生中,有一件事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是关于我可怜的侄女梅布尔的丈夫的,这件事你们也许会有点兴趣。”

“大约是十年甚或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庆幸的是,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且有了圆满的结局。人人都把它忘记了。人类的记忆有时是那样的短暂,我想,这也许是件好事。”

马普尔小姐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

“我得数数这一排,这一排里的减针有点麻烦。一针,两针,三针,四针,五针,然后是三针反针,这下对了。我说到哪儿啦?噢,关于可怜的梅布尔。

“梅布尔是我侄女,一个很好的女孩子,真正的好女孩,但有点傻气,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觉得心烦,她就会夸大其辞。二十二岁时,她嫁给了一个叫登曼的先生。很难说这是一桩美满的婚姻,我曾希望这桩婚姻不会节外生枝。因为登曼先生是一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他是不会有耐性去忍受梅布尔的那小小的怪癖的。我还了解到登曼家有精神病史。然而,那时的女孩子与现在的女孩子一样地固执,而且将来的女孩们也不会逊色的。梅布尔还是嫁给了登曼先生。

“婚后,我很少见到她,她大概到这儿住过一两次,他们好几次邀请我到他们那儿去住,但实际上,我不喜欢住在外人家里,就找了些借口推辞了。当登曼先生突然去世的时候,他们结婚已有十个年头。他们没有孩子,他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梅布尔。我给梅布尔写了封信。告诉她如果她需要我的话,我随时都可以过去。她给我回了一封很理智的信,大意是说她没被悲痛所压倒。我认为这很正常,因为我知道他们合不来已有一段时间了,可三个月之后,梅布尔给我寄来了一封很神经质的信,求我到她那儿去,还说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于是,”马普尔小姐继续说,“我给了克拉拉工钱,把她送上船,把家里的盘子、查尔斯王子的酒杯等值钱的东西送到银行去保管。之后,我立即动身。到那儿之后,我发现梅布尔非常紧张。那座房子叫藤蔓谷,是一座很大的房子,装修得很舒适。家里有一个厨子,一个客厅女佣,还有一个护士负责照顾梅布尔丈夫的父亲老登曼先生。老先生很安静,举止得体,但显然有些古怪,属于人们称之为‘脑子有毛病’的类型。我前面说过,他们家族中有精神病史。

“看到梅布尔的变化,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她极度紧张,浑身都在发抖。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她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就只好绕道而行。多数人在碰到这种情况时都采用此法。我向她提起她的一些朋友,在给我的信中,她经常提到这些人的名字,例如加拉赫夫妇。让我不解的是,她说她近来根本没见过他们。我还提到一些其他人的名字,结果都一样,我告诉她把自己封闭起来与朋友们疏远有多傻……之后,她终于说出了实情。

“不是我要这么做的,是他们把我与外界隔离了起来。这地方现在没人跟我说话,当我在汉高街上走的时候,他们都绕道而行避开我,以免跟我打招呼,好像我是一个麻风病人似的。太糟了,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要把房子卖掉,远走他乡。我为什么要这样被逐出家门?我什么也没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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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4-5 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那会儿我正在替海太太织一条围巾,心绪不宁到居然没发觉掉了两针,很久以后才发现这掉的两针。

“‘亲爱的梅布尔,’我说,‘你让我感到惊诧,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呢?’

“‘还是在孩提时代,梅布尔在语言表达上就有困难。我费了很大劲才让她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含混不清地向我诉说那些饱食终日的无聊之徒的饶舌,那些不怀好意的小人的中伤,还有那些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的人。

“‘再清楚不过了,’我说,‘围绕着你有些故事。你是否知道,大家说长道短的是些什么呢?你得告诉我。’

“‘那太恶毒了。’梅布尔呻吟道。

“‘当然是恶毒的,’我尖刻地附和道,‘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有关这些人的所作所为,都不会令我感到意外。好了,现在你能简单地告诉我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吗?’

“终于,所有的事情都给倒了出来。

“杰弗里·登曼的死似乎有些突然和意外,于是谣言四起。简单点说,就是有人说她毒死了她丈夫。

“你们都知道,没有什么比谣言更可怕的了,你根本无法反击。人家在背后指责你,你无法驳斥更无法否认。这样谣言继续扩散且越滚越大,没有人能阻止。有一样我是敢肯定的,梅布尔是没有能力去毒害任何人的。仅仅是因为她平时做点小小的傻事,生活就要抛弃她吗?

“‘无风不起浪,’我说,‘梅布尔,现在你来告诉我,是什么事让人们开始说闲话的,准有点什么由头让他们能说三道四。’

“梅布尔语无伦次,一再声明没什么事,根本就没什么,当然除了杰弗里·登曼的突然死亡之外。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他都是好好的,夜里却突然病得很厉害。大夫被请了来,可大夫来后不几分钟他就死了。死因是误食了有毒的蘑菇。

“‘是的,’我说,‘突如其来的死亡当然会引起人们的非议,闲言碎语也不完全就是凭空捏造的,没有无烟的火。你是否与杰弗里吵过架或者有过诸如此类的事?’

“她承认前一天早晨,在进早餐的时候,她是与杰弗里吵过一架。

“‘我猜,那些佣人听见了,对吗?’我问。

“他们当时都不在饭厅里。

“‘噢,亲爱的,’我说,‘他们肯定就在门外竖起耳朵听呢。’

“我太了解梅布尔那夸张的音高强度了,还有杰弗里·登曼,发起火来嗓门也是无比的大。

“‘你们吵些什么呢?’我问。

“‘唉,都是些小事,每次都是这样,一点点小事就能吵起来。随后,杰弗里变得无法控制。尽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再后来,我就告诉他我是怎么看他的。’

“‘你们经常都这样吵吗?’我问她。

“‘是我的错……’

“‘我的孩子,’我说,‘谁的错已经无关紧要了,那不是我们要讨论的。在这种地方,个人已经没有多少隐私可言。你与丈夫经常吵架,某天早上你又与丈夫大吵一架,当晚丈夫就突然死去,且死得有些暧昧。就这些了?或者还有点什么别的?’

“‘你什么意思?’梅布尔绷着脸说。

“‘亲爱的,如果你做了什么蠢事的话,看在上帝的份上,别瞒我,我只是想尽量地帮助你。’

“‘没人能帮得了我,’梅布尔愤怒地说,‘除了死。’

“‘相信上帝吧,他能帮你的,亲爱的。’我说,‘告诉我,我知道你还有些东西没说出来。’

“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什么时候没把该说的都说出来。这时候,我总要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让她和盘托出。那天早上,她去了趟药店,买了些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自然,药方上有她的签字。毫无疑问,药店老板把这一情况说了出来。

“‘你的大夫是谁?’我问。

“‘罗林森大大。’

“此人我见过,有一次在远处梅布尔指给我看过,是一个走路有些蹒跚的老头。在我的生活中,无数次的经历告诉我不能相信这些大夫。他们中有的聪明,有的却不怎么样。连那些聪明的医生都有一半的时间不知道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本人与他们以及他们的药没什么交道。

“我想事情的原委大概就是如此了。我戴上帽子,立即去拜访罗林森大夫。他正是我想像中的那种人,一个好老头,善良,面无表情,眼睛近视得令人同情,耳背,然而却非常地敏感。我一提到杰弗里·登曼的死,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我们谈了好一阵各种各样的食用菌以及其他一些问题。他曾问过厨子,她也感到有那么两朵菌子不大对劲,可她想,商店既然出售这些菌子,应该没问题。后来,她越想越觉得这两朵菌子不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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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然会有这种感觉了。开初这些菌子的外观并无异样,可煮到后来,他们会变成橙黄色的,且带有一些紫色的斑点。只要稍作努力,他们这类人是没什么记不住的。

“我还了解到,登曼没留下什么话,医生到的时候,他已经不能吞咽,几分钟后就死了。罗林森大夫很欣赏自己下的结论.但我不敢说在他的结论中固执和真实的成份各有多少。

“我回到梅布尔那儿,直截了当地问她为什么要买砒霜。

“‘你肯定有某种念头。’

“梅布尔放声痛哭起来,‘我想自己了断,’她哭着说,‘我太不幸了,我想摆脱所有的一切。’

“‘砒霜还在吗?’我问。

“‘不在了。我把它扔了。’

“我坐在那儿思前想后。

“‘他发病后做过什么?他叫过你吗?’

“‘没有,’她摇了摇头,‘他急促地摇铃,准是摇了好几次。最后,多罗茜,那个客厅女仆听到了铃声。她叫醒厨子,一起去了登曼的房间,看到登曼的样子,多罗茜顿时给吓呆了,他神志不清,说话断断续续,她撇下厨子跑到我房间叫醒我,我翻身下床与她一起奔过去,一看就知道他病得很厉害,不巧的是,布鲁斯特,那个护理老登曼的护士刚好那天晚上不在,因此没人知道该怎么办,我让多罗茜去请大夫,我和厨子留下来陪着他。但几分钟后,我忍受不了那惨痛的情景,跑回我的房间,把门锁上。’

“‘你太自私,太狠心了。’我说,‘你该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那厨子会把这一切十遍百遍地到处去讲。哎,看你干的好事!’

“接下来,我找到那两个佣人,那厨子想跟我谈菌子的事,但我阻止了她,我根本就不想再谈菌子的问题,我只是详细询问了那天晚上她们主人的情形,她俩都说那天晚上登曼先生极度地痛苦,简直不能吞咽,只能用一种好像是嗓子给勒住的声音说话,说出来的仅是一些断断续续的词,没有完整的意义。

“‘那么他不连贯地讲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好像是关于什么鱼,对吗?’厨娘转身问多罗茜。

“多罗茜表示同意,且补充道:

“‘一大堆鱼,一些诸如此类毫无意义的话。一看见他,我马上就意识到他的脑子已经不顶用了,可怜的主人。’

“这些都不说明什么问题,作为最后一点希望,我上去找布鲁斯特,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面容憔悴。

“‘很遗憾,那天晚上我不在。’她说,‘大夫来之前,在场的人都束手无策。’

“‘我想当时他处于昏迷状态中,’我满怀疑虑地说,‘但不是尸碱中毒(食物中毒)的症状,对吧?’

“‘这要看情况了。’布鲁斯特说。

“我问起老登曼的病情。

“她摇摇头说:‘不太妙。’

“‘虚弱?’

“‘噢,不,他身体很好,只是视力下降得厉害,就体质而言会比我们都活得长,但他的大脑衰老得很快。我给年轻的登曼夫妇讲过问题的严重性,建议送他去医院治疗,可他们就是不听。’

“‘我从不怀疑梅布尔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事已到此,我把问题的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只有一件事好做。面对沸沸扬扬的谣言,只好开棺验尸,只有验尸报告才能堵住这些人的嘴。起初,梅布尔不同意这么做,有些感情用事,她认为这样做会打扰死者在坟墓里的安宁等等,但我态度坚决。

“其间的过程我就不赘述了。在获得许可后,开棺验了尸,但结果不尽如人意。没有砒霜的痕迹,这当然是最有力的证明,但验尸报告说:‘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死因是什么。’

“好了,这下你看,我们根本没摆脱麻烦,人们照旧议论,说少量的毒药是检查不出来的等等诸如此类的废话。我去拜访了那位做验尸报告的病理专家,请教了一些问题,他尽心尽力地进行了回答。从他的回答中我了解到,他认为毒菌不太像是登曼先生致死的原因,一个想法在我脑中慢慢地形成。我问他,如果中毒的话,哪一种毒会引起登曼先生死前的那种症状,他给我作了一长串的解释。我得承认,大多数的解释我是听不懂的,但他大概是说,死因可能是一种很强的蔬菜生物碱造成的。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假设杰弗里·登曼中了毒的话,为什么他自己没有把它清除掉呢?有一段时间他研究过药,对毒药以及中毒反应应该有丰富的知识。

“我也知道这种想法有些牵强,但我只能这么想。说起来,你们这些现代的年轻人会笑话我,但当我碰到大麻烦的时候,我就做祷告,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在超市买东西,而且我总能得到答复。有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看起来与事件风马牛不相及,其实不然,当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把这样的一句话钉在床头的墙上——‘祈祷吧,你会得到答复的。’那天早上,我走在汉高街上,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祈祷,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们猜猜我第一眼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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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张面孔带着不同程度的兴致转向马普尔小姐,这是个很容易回答的问题,可没人答对。

“我看见了……”马普尔小姐激动地说,“鱼店的橱窗。里面只有一样东西——一条活的黑线鳕。”

她得意地环顾四周。

“哦,上帝啊!”雷蒙德·韦斯特说,“祈祷的答复——一条黑线鳕,啊?”

“是的,雷蒙德。”马普尔小姐严肃地说,“没理由去亵渎它,上帝仁慈的手无处不在。我首先看见的是那鱼身上的黑斑——人们把它称为圣彼德的拇指印,当然,那只是传说而已,然而正是这一点使我豁然开朗。我需要信仰,特别是对圣彼德的信仰。我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信仰——鱼。”

亨利爵士有些急促地揉了揉鼻子,乔伊斯则紧咬双唇。

“那么,这让我想起了什么呢?当然是登曼先生临终时说的话。那个厨子和客厅女佣都说登曼先生断断续续地说过鱼之类的词。我相信,完全相信,在这些不成句的词里能找到谜底。我回到登曼家,决心搞个水落石出。”

她稍作停顿,随后继续说。

“你们是否想过,在多大程度上我们需要依据上下文才能判断一词的含义?达特穆尔高原有一处地方叫灰色的韦勒。如果你与当地的农民交谈,并提到灰色的韦勒的话,他会以为你讲的是那座石头小城,而你讲的可能是天气。(在英文中“天气(weather)”的发音与“韦勒”相近。——译注。)同样的,如果你在谈论那座石头小城,一个局外人半道上听到你们的谈话,他就会以为你们是在谈天气。因此,每当有人要重述灰色的韦勒时,已经形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则,一般都不一字不漏地重复这几个字,而是用意思相同的另一个字来代替。

“我分别找厨子和多罗茜谈话。我问她是否肯定她的主人确实提到过什么‘一堆鱼’这类的,她说她肯定。

“‘他就说这些吗?’我问她,‘他还提到过什么鱼的名字吗?’

“‘是的,’那厨子说,‘是某种鱼,可我现在想不起来是什么鱼了。一堆……什么鱼来着?不是通常那些餐桌的鱼。河鲈(perch)还是狗鱼(pike)不,好像不是P打头的。”

“多罗茜也回忆起,他的主人曾提到某种鱼‘一种希奇古怪的鱼,’她说,‘一摞……什么呢?’”

“‘他说的是堆(heap)还是摞(pile)?’我问道。

“‘我想他说的是摞,但我也不敢完全肯定,一字不差地想起他说的话确实没那简单,你说对吧,马普尔小姐?特别是当这些词不表达什么连贯的意思的时候。啊!我总算想起来了,我百分之百地肯定他说的是摞,而且这种鱼的打头字母是c,但不是鳕(code)或者小龙虾(crayfish)。’

“接下来的故事是我最得意的部分,虽说我对那些我认为是危险的、难闻的药材知之甚少,但我知道一个老方子,祖母留下来的,是关于菊花茶的配制的。这里所称的药材‘菊花’是不限量的,多点儿少点儿都无所谓。我家里有几本医药书,其中有一本是有关药目的,我的推测是杰弗里中了某种毒,他想把名称说出来。

“因此,我从H打头的字查起,没有找到发音相似的词。继而我又查P开头的字。很快就查到了。你们猜是什么?”

她得意洋洋地收住话头,向四周看看。

“匹鲁卡品(pilocarpine)(匹鲁卡品:一种眼科缩瞳药。——译注。)现在大家不难理解一个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的人,要吐出这词有多难了吧。那厨子当然从未听到过这个词,因此才有好像是‘一摞鲤鱼(pile of carp)的印象。”

“啊!”亨利爵士表赞同。

“我永远也不会往那上面想的。”彭德说。

“太有趣了,”帕特里克先生说,“太有趣了。”

“我立即翻看这一条目的解释。上面介绍了匹鲁卡品对眼睛的作用以及其他一些好像与此案无关的东西。最后,我终于找到了令我心跳不已的一句话:‘此药临床验证可成功地作为阿托品中毒的解毒药。’

“我简直无法形容当时那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我从来都不相信杰弗里·登曼会自杀。这一新发现,我相信是对整个事情惟一正确的解释。因为所有的线索串起来都是那么符合逻辑。”

“我不想去猜了。”雷蒙德说,“说下去,简姑姑,告诉我们,你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的确不懂药,”马普尔小姐说,“但我碰巧知道这种药。我的视力曾一度下降,大夫给我滴了几滴含有硫酸盐的阿托品。我上楼径直朝老登曼的房间走去,我没跟他绕弯子,直入主题。

“‘登曼先生,’我说,‘我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毒死自己的儿子?’

“他盯着我看了一两分钟,就他那个年纪,他还算是英俊,随后他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是我听过的最邪恶的笑声,让我不寒而栗。我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笑声,那是当琼斯太太精神失常的时候。

“‘是的,’他说,‘我是在跟杰弗里算账。我比杰弗里聪明得多。想摆脱我,啊?想把我送进疯人院,啊?我听到他们谈论过这件事。梅布尔是个好孩子,她为我辩解,可又有什么用呢?她是拗不过杰弗里的,最终,还是他说了算,从来如此。但我解决了他,解决了我那善良可爱的儿子!哈哈!夜里,我悄悄地下了楼,这一点也不难,布鲁斯特不在。我可爱的儿子正在酣睡呢,他的床边放着一杯水,他有半夜醒来喝杯水的习惯。我把水倒掉一些,哈,哈!把一瓶眼药水倒了进去。他醒过来的时候,想都不想就会一口把它喝掉。眼药水其实只有一汤匙那么多,但已绰绰有余了。早晨他们来到我房间,很委婉地告诉我他的死讯,怕我伤心,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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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故事讲完了。”马普尔小姐说,“自然,那可怜的老头被送进了疯人院,他确实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真相大白了。每个人都向梅布尔道歉,并尽可能弥补他们曾对她的不公。但倘若不是杰弗里发现自己已中毒,并想让人尽快去找解毒药的话,这案子将永远是个谜。阿托品这种能使瞳孔放大的药的中毒症状一定很明显,但前面我已说过,罗林森大夫的视力太差,可怜的老头,因此他也没发现真正的死因。更有趣的是,药书上还说,食物中毒的症状与阿托品中毒的症状完全不同。但我向你们保证,每次看到黑线鳕,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圣彼得的拇指印。”

一阵良久的沉默。

“亲爱的朋友们,”帕特里克先生说,“我最亲爱的朋友们,你们确实给这个故事震住了。”

“马普尔小姐,我将向伦敦警察局推荐你当顾问。”亨利爵士说。

“不过,简姑姑,无论如何,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雷蒙德说。

“噢,是的,亲爱的,是没人告诉我。”马普尔小姐说,“晚饭前刚发生的,对吗?你带乔伊斯出去看日落。那是看落日的好地方,茉莉花丛旁,那儿正是送奶人向安妮求婚的地方。”

“打住,打住,简姑姑,”雷蒙德说,“你把那么富有诗意的浪漫气氛破坏了,乔伊斯和我可不是送奶人和安妮。”

“这就是你不对了,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说,“人的本性是相同的,真的,但幸好,大多数人也许都还没认识到这一点。”

“去年我到这儿的时候……”亨利·克利瑟林说完这话之后停了下来。

女主人班特里太太满脸期待地看着他,这位伦敦警察局前任局长此时正住在他的老朋友班特里夫妇家里。他们也住在圣玛丽米德附近。

班特里太太手里拿着笔,她准备搞一个六人晚餐会,正在征询他的意见,看请哪些人合适。

“噢?”班特里太太带点鼓励的语气说,“你去年来这儿的时候……”

“告诉我,”亨利爵士说,“你认识一个叫马普尔小姐的人吗?”

班特里太太愣了一愣,这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马普尔小姐吗?谁不认识她,一位典型的旧小说中的老小姐,非常可爱,但远离这个时代,简直是无可救药,你该不会是让我邀请她吧?”

“你觉得有些意外,对吧?”

“我得承认,是有点儿。无论如何没想到你会……想必你会有某种解释的。”

“解释再简单不过了。去年我来这儿的时候,我们有一个习惯——聚在一起讨论一些谜案。我们五六个人,每人讲一个故事,除了讲故事的人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答案。由那位作家雷蒙德·韦斯特开场。这好像是一种推理能力的训练。猜猜看,谁的推测最接近实情。”

“谁?”

“跟那些老故事里的情节一样.我们丝毫也没有意识到马普尔小姐会参加我们的游戏。但我们还是很礼貌地接纳了她,为的是不伤这位可爱的老小姐的感情。结果,这场游戏最精彩之处是这位老小姐每次都赢了我们。”

“什么?”

“我向你保证——她都直奔真相,就像一只家鸽认识回家的路一样。”

“可这也太离奇了。亲爱的马普尔小姐甚至从未离开过圣玛丽米德。”

“没错,可根据马普尔小姐的说法,这恰好为她提供了在显微镜下观察人性的源源不断的机会。”

“乡村生活中确实有些不寻常的东西。”班特里太太也承认,“你至少可以了解到人性中不幸的一面,但我不认为会存在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犯罪。也罢,晚饭后我们可以让阿瑟拿他那鬼故事去试试她,如果她能找到答案的话,我会不胜感激的。”

“我怎么不知道阿瑟还信鬼?”

“噢,他当然不信这世上会有鬼,那正是让他倍感困扰的地方。事情发生在他的——一个朋友身上,此人叫乔治·普里查德,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人物,对乔治来说,真是场噩梦,不管这鬼故事中是否真的有鬼,还是……”

“还是什么?”

班特里太太没有回答,一两分钟之后,她话锋一转说:

“你也知道,我喜欢乔治,人人都喜欢他,大家很难相信他会……但人们都在或多或少地干着一些旁人难以理解的事情。”

亨利爵士点点头,他比班特里太太更了解人们干的那些有悖情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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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那天的晚餐会如期举行。班特里太太望着她的客人们,她有些哆嗦,因为大多数英国人的饭厅都特别的冷,她把目光停在了那位在她丈夫右手位上坐得笔直的老姑娘身上。马普尔小姐今天戴了一双网眼露指手套,肩上披一条老式的三角薄披肩,雪白的头发四周系了一条饰带。她正兴致勃勃地与那位上了年纪的劳埃德大夫谈话。话题是关于养老院以及那些地区护理人员让人生疑的毛病。

班特里太太又一次感到意外,她曾经怀疑亨利爵士是在跟她开一个精心编织的玩笑,现在看来,一点这种迹象都没有,说不定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的目光继续在每个人的身上巡移,最后停在了她那红脸、阔肩的丈夫身上,他正与珍妮·赫利尔,一个漂亮的人见人爱的女演员说赛马的事。这位珍妮在台下(如果可能的话)比在台上更靓。睁着她的蓝眼睛,用一种得体的口气不时地插道,“是吗?”“噢,太有趣了!”“太不寻常了!”她根本不懂马经,也不想为此花费心思。

“阿瑟,”班特里太太说,“你别再拿赛马的事去烦珍妮小姐了,还是给她讲讲你那鬼故事吧……乔治·普里查德。”

“嗯?多莉,是的,但我不知道……”

“亨利爵士也想听听,今天早上我跟他提起过。现在来听听在座各位对这事的看法。会很有意思的。”

“噢,说吧!”珍妮说,“我喜欢听鬼故事。”

“好吧,”上校有些犹豫地说道,“我是不信鬼的,但这次——

“我想你们都不认识乔治·普里查德吧,他是那种最好的人之一。他的妻子,一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去世了。关于她,我想多说几句。她还在世的时候,没少折腾乔治。她是一个半残废的人,我不怀疑她确实有病,但不管是什么病,反正她是装足了的,反复无常,苛刻,不可理解,一天到晚怨天尤人。乔治时刻守护在她身边,可无论乔治怎么做,她都觉得不对,只会招来一顿臭骂。我相信,这事放在其他男人身上,早就把她劈成两半了,没错吧,多莉?”

“她真是个魔鬼,”班特里太太证实道,“如果乔治真把她的脑浆打出来的话,即便是陪审团有女陪审员,乔治也会被判无罪的。”

“我不知道这种情形是如何开始的,乔治在谈起此事的时候也含糊其辞。我估计他太太有算命、看手相、信服超自然力的嗜好,乔治也不管她,只要她觉得高兴,但他拒绝参与,这又成了他的另一个不是。

“家里的护士像走马灯似的不停调换,一个护士来几周,普里查德太太就开始对人家不满。曾有一个年轻护士也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她就特别地喜欢这小护士。可有一天她突然跟这小护士吵翻了,一定要这小护士滚蛋。她把以前曾经护理过她的一个老护士请了回来,这是一位在对付精神病患者方面很有经验的老护士。据乔治说,科普林护士是位可与之进行理性交谈的人。她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容忍普里查德太太的暴躁和神经质。

“普里查德太太通常在楼上用午餐,乔治和护士也在午餐时讨论下午由谁来照顾病人。严格地说,护士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是不当班的,但有时她也被迫放弃她的休息时间,假如那天下午乔治想干别的事的话。那天又碰到这种情况,但护士说她下午要去看望住在戈登格林的一个姐姐,可能要晚些回来。乔治一听,脸立即沉了下来,因为他已跟人约好,下午要去打高尔夫球。最后,科普林向他保证说:‘我们俩谁都误不了。’乔治的眼里闪烁着喜悦的目光。‘今天下午太太将会有一个人与她作伴,她比我俩都更能让她高兴。’

“‘她是谁?’

“‘等等,’科普林护士的眼里闪动着更加喜悦的光芒,‘让我来把它说清楚些,扎雷达,一位能预知未来的女巫。’

“‘哦!上帝啊!’乔治呻吟道,‘又是一个新的,对吧?’

“‘是的,没人认识她,是我的前任卡斯特尔斯护士介绍的。太太没见过她,太太让我给这位巫师写了封信,约她今天下午来。’

“‘好吧,不管怎样安排,反正今天下午我要去打高尔夫球。’乔治说,然后带着对这位叫扎雷达巫师的感激之情离开了家。

“等他一回到家,就发现他太太格外躁动不安。她像往常一样躺在轮椅上,不时嗅着手里拿着的嗅盐。

“‘乔治,’她大声吼道,‘关于这房子,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嗯?打搬进这所房子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对头,我跟你说过没有,呃?’

“乔治按奈着性子说:‘你也许说过,可我不记得了。’

“‘与我有关的事你是从来记不住的。男人都没有同情心,你是他们中最冷酷的一个。’

“‘得了,玛丽,亲爱的,这不公平。’

“‘我说的没错,这女巫一进门就说她感觉到这家里有凶兆,有危险。’

“乔治很不明智地大声笑了出来。

“‘这么说,你今天下午花的钱很值啰?’

“他太太闭上眼睛,拿起她的嗅瓶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到底有多恨我?如果我死掉的话,你一定会喜滋滋地嘲笑我,对吗?’

“乔治赶紧声明他不会的,一两分钟后,她接着说:

“‘你可以嘲笑我,可我得把话说完。这房子对我来说确实危险,那女巫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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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对扎雷德的感激之情这会儿荡然无存,他知道他太太一旦较起劲来,是一定要搬到别处去住的。

“‘她还说了些什么?’他问。

“‘她不能什么都告诉我,她非常的不安。她倒是说了一件事,说我的一个花瓶里有紫罗兰,并指着这些紫罗兰大声叫道:

“‘赶快把这些扔掉,这家里不能有蓝色的花,永远也不要有,记住蓝色的花会给你带来恶运。’

“‘你也知道,’他太太接着说,‘我不止一次地跟你说过,蓝色是我的克星,我天生反感蓝色。’

“这次乔治很明智,没有说‘以前没听她说过……’这类的话,而是问她这神秘的女巫师长得什么样,他太太兴致勃勃地给他作了一番描述。

“‘黑头发,在耳后盘成髻,眼睛半闭着,黑色的眼圈,一块黑色的面纱罩着她的嘴和下巴,说话时像是在唱歌,带着明显的外国口音,我想是西班牙口音。’

“这都是女巫们的惯用的伎俩。’他笑道说。

“他太太马上闭上了眼睛。

“‘我感到特别的不舒服,’她说,‘叫护士来,不被理解让我感到很不好,这你是知道的。’

就在两天之后,科普林护士来找乔治,脸色铁灰。

“‘你去看看太太吧,她收到一封信,这信使她烦恼不安。’

“太太手里拿着一封信,一见到他,她把信封抽了出来。

“‘看看这封信。’她说。

“乔治开始看那封信,信封散发出很浓的香水味,字写得很大,信纸上墨迹斑斑。

“‘我看到了未来,在还来得及之前要小心防备——留神满月,蓝色的报春花预示警告,蓝色的蜀葵表示危险,蓝色的天竺葵代表死亡……’

“乔治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科普林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神,于是,他有些尴尬地说道:‘那女巫可能是想吓唬你。再说,哪儿有蓝色的报春花和蓝色的蜀葵呢?’

“普里查德太太还是开始哭了起来,说她的日子屈指可数。科普林护士与乔治一起离开她的房间,走到楼梯转弯处的时候,乔治再也忍不住,终于说了出来:‘荒唐之极。’

“‘也许吧。’

“科普林说这话的语气让乔治大为吃惊,他疑惑地看着她。

“‘蠢透了,哎,你总不会也相信……’

“‘不,不,普里查德先生。我不是相信算命,那全是些鬼话。让我感到困惑的是,一般来说,算命的人是不会白给人算的,总是你出多少钱他给你算多少,可这女巫明显是在吓唬太太,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我不知道她图的是什么?还有……’

“‘还有什么?’

“‘太太说,她好像觉得这个扎雷达有些面熟。’

“‘是吗?’

“‘是的,我不太喜欢这一切,普里查德先生,就这些。’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这么迷信。’

“‘我不迷信,但当事情有诈的时候,我总能知道。’

“这次谈话的五天之后,第一件怪事就出现了。为了便于叙述,我得先把普里查德太太的房间描述一下。”

“这让我来说会更好,亲爱的。”班特里太太打断他道,“她的房间用的是一种新型的贴墙纸,每个墙面的四周都用各种各样的花把边围起来,让人感到若置身于花园中。当然这些花本身就不对头。我指的是那么多品种的花是不可能在同一时期开放的。”

“别让你对园艺的专业眼光打乱你的叙述,多莉。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对园艺有特殊的热情。”她丈夫说。

“本来就荒谬嘛,”班特里太太反驳道,“把风铃草、黄水仙、白羽扁豆、蜀葵、紫菀全放在一起。”

“是太不科学了。”亨利爵士说,“不过你还是接着讲下去。”

“在这些用来围边的花丛中有黄色的报春花,粉红色的樱草花,和……噢,该你讲了,阿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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