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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chulin870518

咒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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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永恒的寂寞(1)
    这个下午,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迅速暗了下来。天空中乌云翻滚,遮没了太阳,霎时间天色漆黑的如同没有月光的深夜。狂风骤起,刮起一世界的沙土,参天大树全都朝一边倾倒,大片大片脆弱的玉米倒伏在了地上,粗壮的玉米秸杆发出令人心碎的清脆响声,一声声挖空了村民的心。出门在外还没来得及赶回家的人,毫无防备,有的人和自行车都被骤起的暴风刮飞了。

    家家户户亮起了灯光,躲在屋子里隔着玻璃窗打量着这疯狂的天气。翻滚的云层撞击在一起,树根一样盘根错节的闪电耀武扬威的划过天际,紧接着一阵响彻天宇的雷声,豆大的雨点紧跟着就落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上。随着一声紧似一声的闪电,远处一片无遮无拦的庄稼地里,田间小路两旁一棵一人都合抱不过来的梧桐树被一个呼啸的火球击中,刹那间轰然倒塌。

    见鬼的天气。

    夏初夏落于雷和小宝蜷缩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狂风骤雨。

    “这雨来的有点奇怪啊。”夏初说道。他从背包中拿出一只罗盘,托在手心里,罗盘上的指针蚊丝不动,夏初皱起了眉头。

    “我也觉得这大雨来的不同寻常。”夏落说。

    “你们看!”小宝忽然兴奋的指着窗外喊叫起来,几个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火球正急速朝秦家飞来。夏初手中那罗盘上的指针应声而动,剧烈颤抖起来。

    “不好!”夏落大叫一声,拿出捕魂网,推开门迎着狂风暴雨就出去了。倾盆大雨浇在她的头上,她在雨中费力的维持着平衡,迅速张开捕魂网朝着那只火球撒过去:“着!”

    火球并没有避开她的捕魂网,而是直接撞了上来!浓浓的蓝色火苗冒出来,眨眼间就把那张网烧成了灰烬。

    夏落大吃一惊!

    好在那只火球总算被这一击减缓了前进的势头,在空中略停了一停。夏初早已经出门站在夏落身后,他急速抛出曾经囚禁二丫那小小怨灵的玻璃罩,玻璃罩迎风陡然涨大,闪电般飞过去,火球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罩住了。夏初松了一口气,伸手召回玻璃罩。玻璃罩飞了回来,体积渐渐缩小,里面的小火球不安分的左冲右突,试图冲出禁锢逃出生天。

    眼看着玻璃罩就要回到夏初手上了,忽然一股强大的暗流从他身侧朝他袭来,他闪身躲开,那暗流正好击中了玻璃罩。玻璃罩应声碎裂,里面的小火球瞬间暴涨,然后砰的一声爆炸成无数的小火球,都朝着夏初身后那暗流袭来的方向涌过去!

    是三宝!

    他就站在屋檐下,张开双臂召唤着那些飞舞的火球。

    三宝的身后,靠着门框,站着秦舞。

    “快阻止他!这些恐怕是全村孩子的生魂啊!”夏初气急败坏的喊着,巨大的风雨声中,夏初的声音显得渺小而无助。

    “哥哥!怎么办?”夏落也手足无措,“要是被它吞噬了这些生魂,它的力量会大增,以后就更难对付了!”

    散乱的小火球们都聚集起来,开始有秩序的朝着三宝的方向飞过去,眼看就要飞到屋檐下了!三宝缓缓张开了嘴巴!

    夏初咬了咬牙:“既然这样,那我只有……”

    还没等他说完,斜刺里忽然闪出一个人来!那人挺起手中的长剑准准的朝三宝刺了过去!三宝扭身一转就躲开了攻击,不过它也因此乱了阵脚,空中那些小火球出现了杂乱的震荡。趁此机会,夏初摸出一打咒符,咬破舌尖喷上鲜血,手一挥,朝那些小火球扔去:“速速归位!”小火球刷的散开,各自消失在了黑暗中。

    三宝那双黑的妖异的瞳仁盯着攻击它的人。

    是小宝。

    小宝挥舞着手中的桃木剑,得意的挑衅着三宝:“我说师傅,你干嘛不直接攻击它呀!这样一招制胜,多痛快!”

    “小心!”夏初和夏落跑到小宝身后,“它的力量很强大,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雨越下越大,脚下的水积存的没过了脚面,顺着排水沟哗哗的流淌。

    三个人站在雨里,淋的湿透,嘴唇冻的青紫,跟屋檐下的三宝对峙着。

    三宝朝前迈了一步,又迈了一步。三人小心的跟着一步步后退,眼见得三宝也站在了雨中。

    瓢泼大雨浇在了三宝小小的身躯上,三宝抱住双肩,大大的眼睛里忽然充满了悲凉和绝望:“那天,跟今天一样冷。”他那略微有点沙哑的童音在穿透了嘈杂的雨声,清晰的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于雷也悄悄的推门出来了。他小心的穿过几个人身侧,来到三宝身后的门前,一点点接近秦舞。

    “那天,我去河边玩。”三宝的嗓音忽然变细了,头发被雨水浇透了,显得那么长,长的垂下来遮住了额头,遮住了眼睛。

    “天气很好。但是没有人跟我玩。他们都离我远远的,他们叫我扫把星。”三宝,不,是二丫,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她的小脸被雨水泡的发白,嘴唇被雨水泡的发青,“我自己玩。我跟草丛里的蚂蚱玩,我跟石头上的野花玩,我跟天上的白云玩,我跟水里自己的影子玩。”

    “不知道是谁撞了我一下,我掉下去了。”二丫战栗着,“水很冷!水很深!我拼命的划水,拼命的划水……很多孩子在岸上看,他们看着,喊着,但是没有人救我!没有人……”

    二丫大大的眼睛里,圆滚滚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出来,竟然能跟雨水截然分开。

    “有那么几次,我的头露出水面,我看见了我的爸爸!”二丫不再掉泪了,眼神一下子变的阴冷阴冷的,“他站在那帮孩子后面。他看见我了!他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竿!我以为我要得救了!可是他忽然又放下竹竿,偷偷溜走了!”

    “很冷啊!”二丫呻吟着,“河水很脏,很腥,很苦,很呛!河水是有毒的哦!”

    二丫身子下面淌下来的雨水变成了黑色,混杂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品的味道。

    二丫的脸孔瞬间变的乌黑,七窍突然流出了鲜血,鲜血被雨水稀释开来,滴在地上,混成血色的水流,顺着排水口流出去。

    “我知道我死了。但我的灵魂每天还在这个世界上游荡。我只能住在漆黑的肮脏的河底,只能跟那些淹死的老鼠做伴。我恨!”二丫把牙齿咬的咯咯响。

    “可是你不能把这一切都报复在别人身上!”夏初说道,“你不能这样残害无辜的人!”

    “是他们不救我!”二丫歇斯底里的喊起来,“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了,他们没有人救我!你说我不该害他们,难道我就该死吗?”

    “哈哈!”二丫又笑了,“不过没关系了,我遇见了我的妈妈!”

    “她……”夏落刚开口,就听见于雷惊慌的声音,“快!你们快来!秦舞怕是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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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6 | 显示全部楼层
永恒的寂寞(2)
    “咯咯,咯咯!”二丫,或者说是三宝,畅快的笑了。

    夏初夏落顾不上三宝了,他们跑到秦舞身边,夏落搀扶起痛苦的蹲在地上的秦舞:“快把她扶进去!”

    “这,这怎么办?”于雷六神无主。

    “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和我哥哥!”夏落吩咐着,“你跟小宝去烧些开水来就行。”

    于雷狐疑的盯着夏落,夏落不耐烦了:“我们巫师家族的人都会医术!而且我哥哥的医术还很高明!”

    于雷恨恨的瞪了夏初一眼,无奈的跟小宝出去了。

    等他们走出门来才发现,刚才还站在院子里的三宝,这时候已经不知去向。

    无暇顾及那么多了,雷声一阵紧似一阵,屋子里秦舞的呻吟也一阵高过一阵。于雷搓着手站在门外,不时的伸长耳朵听听里面的动静,心急如焚。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屋子里忽然一下子没了动静!那么静,静的好象坟墓!

    “怎么了?生出来没有?”于雷觉得不对劲,忙隔着窗子问。

    夏初走了出来,神情怪异:“生了。”

    “怎么没听见孩子哭?”于雷问道。

    “那个孩子,本来就是个鬼胎!”夏初勉强咧咧嘴。严格说起来,他可是这个鬼孩子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呀!

    “秦舞怎么样?”于雷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影影绰绰的看见夏落在忙活着。

    “她很好,睡了。”夏初盯着天空回答说。

    雨渐渐小了。

    就像突然黑下来一样,天空以同样迅捷的速度亮了起来。

    终于,乌云尽皆散去,阳光又重新照亮了大地,只有到处流淌的雨水证实了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三宝呢?”夏初这才想起来问,“它去哪了?”

    “不知道啊,”小宝耸耸肩,“我跟于大哥去烧热水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它去了哪里?

    它踩着雨水,独自穿过村庄,踏着那条乡间小路,朝着庄稼深处走去。

    一望无际倒伏的玉米地里,油绿油绿的玉米泛着水气,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天地间铺了一层密实的绿色毛毯。三宝蹒跚走来,走过陈大力的尸体旁边。它仔细审视了一下那具倒卧在泥地里毫无生气的身躯,那身躯泡在泥水当中,裸露的指节白森森的,是啊,他的血液早已经流尽了,流到了地下,也许早就被那些干渴的玉米吸收到了它们的血脉中……

    三宝眯起眼睛,满意的朝那尸体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它走到乡间小路的尽头,下到一块田里。那块田地尽头的田埂上,十几棵茂密的梧桐树下,有一座矮小的庙宇。庙宇用红砖垒成,几乎只有三宝那么高,样子好象一个大型的佛龛。庙宇里供着几个面目全非的狼狈泥像,泥像后面写着几个狼狈的大字,残缺不全,大体就是狐仙一类。供桌也是用红砖垒成一个凹槽状,里面插着几跟歪歪斜斜的残香,供桌前面的地上,几个旧盘子里盛着不知道被什么野物咬啮过的水果和点了红点的馒头。

    三宝走进那间小庙的时候,雨刚刚停了。

    它走进小庙里面,在供桌面前站住了。

    “你回来了。”一个苍凉的声音响了起来。

    “恩。”三宝应了一声。

    “怎么样了?”那声音瓮声瓮气的,似乎从眼前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似笑非笑的泥胎口中发出来一样。

    “我想,这个时辰,她已经生了。”三宝回答。

    “好!”那个声音赞许的说,“很好!那么,我要的生魂呢?你带来没有?”

    “今天被那几个多管闲事的人破了法术,暂时没有拘来生魂。”三宝说,“我太心急了,今天赶上雷雨,那时候我的力量最强,否则我白天本无力跟他们对抗的,没想到还是被他们坏了好事,现在只能等晚上最阴的时刻我再给你拘魂了。”

    “也罢,我正好遇上一个横死的死魂,还能撑一阵子。”那苍凉的声音阴笑一声,“哦,忘了告诉你了,那横死的死魂,正是你爹,哈哈!”

    “他不是我爹!”三宝冷冷的说。

    “好,他不是你爹!”那个声音并不跟他计较,“你看那几个外来人的能力到底有多大?”

    “哼,”三宝轻蔑的说道,“两次交手,他们全都不是我的对手,雕虫小技而已。”

    “那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准备晚上的行动。”那声音说。

    “恩。”三宝说着,靠在庙宇的角落里,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唉!”那个苍凉的声音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神经质的不停念叨着咒语一样的话,“雨过天晴,天尽头有一道绚烂的彩虹垂下来。浓密的树冠上有什么鸟在愉悦的欢唱着,树叶上每一滴澄澈的水滴都映照着一轮金黄的太阳,偶尔滴下来,落在地上,悄无声息。这一刻的景色,其实很美丽,就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娜渡村一样。”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娜渡村还是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那个时候,天永远是蓝得透亮,水永远是清得透彻。站在旷野中极目远望,隐隐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山脉连绵起伏。”

    “而且那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我还活着!”

    “而现在我又算什么呢?我还活着,却永远不能活过来;我已经死了,又永远都不会死!”

    “原来永生,其实就是永恒的寂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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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颓败的年华(1)
    永生的神话,永生的诱惑啊!

    那时节,天还蓝的透亮,水还清的透彻。

    只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少年了?时光飞逝,岁月如梭,一茬一茬的村民生老病死,一年一年的光阴一成不变的轮回着,旧日的所有人所有痕迹早已经消失不见了,遗留下来的只有脑海中那么一些残留孤独的回忆。那回忆中的旧时光,幸福中总是铭刻着极度悲伤的战栗。

    那个时候,腰肢还如同娜渡河边那两排婀娜多姿的柳树,红唇饱满,额头光洁,美目流转,一身水色的衣衫欲盖弥彰的披在纤长的腰身上,行动处牵动了多少男人惊艳的眼光,引来多少女人嫉妒的眼光。

    常常坐在娜渡河边,靠着柳树,在澄澈的河水中顾影自怜,抚摩着自己浓密的青丝了细腻的脸蛋,暗自对着河水中春波荡漾的自己妩媚的笑。

    男人们趋之若骛,多少媒人受人之托前来提亲,但是所有的人都被一口回绝了。父母忧愁的目光恳求的望着她,问她究竟想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笑了,她对着镜子中自己桃花一样绽放的容颜宠溺的眨眨眼睛。

    何必要嫁人?

    她谁也不爱,谁也不想爱,她只爱自己。

    世上还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够配的上她这青春的妩媚的风流人物?

    没有人。

    她坐在水汽蒸腾的浴桶里,鲜嫩的红唇红的那么娇艳。她低下头,樱唇轻轻衔起一片飘在水中的花瓣。她纤纤十指撩起水花浇在雪白的肌肤上,一颗颗浑圆的水珠从她滑腻的肌肤上滴下来。她细细的抚摩着自己,她被自己的美丽陶醉着,陶醉到她忘了,有一天她也会慢慢老去,老到齿危发秃,老到脸上的皱纹像核桃一样沟壑纵横,老到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再为了她而停驻。

    突然有一天,当她早上起床,像往常一样心不在焉的坐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的一夜倦容时,她恍惚看见有一丝白发无耻的夹杂在她那一头引以为傲的乌发当中。她大惊失色,忙喊来娘,娘仔细的看了看,叹了口气。

    娘说,女儿啊,算算你今年都已经二十有四了!爹娘一直拿你当心头肉,你不想嫁人,爹娘也从来没有勉强过你。可是女儿,人总是要老的,女人尤其老的快。趁着年轻美貌,赶紧找一个好人家。韶华易逝啊,等你人老珠黄的时候,难道你要爹娘养你一辈子吗?

    她呆呆的坐着,小脸苍白。

    她细心的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那风流妩媚的眼角眉梢也一点点爬上来很多丑陋的细纹。

    原来青春就像娜渡河的河水,从来都是一去不再回头的啊!

    她开始焦灼不安。

    她开始想到,年复一年,她那柔嫩的肌肤将会渐渐失去光泽,她那流转的眼波将会变的呆滞,她那光洁的额头和脸颊将会布满可怕的皱纹,她那婀娜的腰肢将会变的臃肿而僵硬,她那饱满的红唇将会干瘪的就像枯萎的树皮……

    这是多么不能容忍的事情!

    她焦灼的过了一天又有天,她恨不得抓住流失的年华,让时光永远停驻在她还年轻漂亮的那一刻。可是这一切是多么的徒劳,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他,一个偶然来到娜渡村的外乡人。

    他并不是个出色的男人,甚至是平凡到有些委琐,即使一身华服也掩盖不住他那充满色欲的眼神。见到她的那一刻,他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个天生尤物,男性的欲望毫不掩饰的从他那双小眼睛里透射出来。他那猥亵的眼神,就像长着触角一样挂在她的身上,试图把她那单薄的难掩春色的衣衫扒光。

    真是一个脑满肠肥的小人,她不屑一顾的想。

    但是他竟然来她家提亲了!

    起初她是轻蔑的拒绝了。一个有几个臭钱的外乡人竟然也来打她的主意!

    可是一个月亮高高挂在树梢的夜晚,他在娜渡河边拦住了她。

    他问,你相信永生的传说吗?

    一瞬间她的目光一震,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她说,你让开!

    他说,你相信永生的传说吗?我信。

    月色中他的小眼睛中灼灼的闪着诡异的光,亢奋的有点神经质。

    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搓了搓手,兴奋的说,难道你不想留住你这美丽的容颜吗?永远的留住!他顿了顿,小心的观察一下她的脸色,你将会永远这么美丽,永远这么年轻,永远活着!

    她的心脏瞬间一阵难言的抽搐。

    但是她依然平静的说,让开,我要回家。

    他让开了,但他还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我不会放弃你,我会用事实证明给你看!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黑夜中她的脚步有些急促有些踉跄。

    永生的神话,永生的诱惑啊!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当时的情景,她都会极度幸福,却有极度的悔恨。她就在这幸福和悔恨中被折磨了好多好多年!

    真的是好多年呀!

    多么短暂的美好时光!

    多么漫长的痛苦时光!

    ……

    “唉!”一声苍凉无比的叹息好象凝聚了千百年的酸甜苦辣,重重的响在这个余辉灿烂的黄昏,惊醒了正在休息的三宝。

    三宝抬起眼睛,看看庙宇外面血红的残霞。

    村庄里隐约传来嘈杂声,三宝侧耳倾听了一下,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站起来,顺着田间小路朝着村庄走去,夕阳在他身后把他那浓黑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踏着满地的泥泞一步步朝村子里走去。

    嘈杂声越来越近了。走近村口,三宝看见村民源源不断的朝着秦舞家涌去,神情激动,举止亢奋,有些村民手中还拿着镰刀等农具。秦舞家的家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好多孩子爬上树枝,攀上房顶,瞪上破败的断墙,兴致勃勃的围观着。他们激动的喊叫着:“杀死那个怪物!”

    “对,杀死他!就是他给我们全村带来灾难的!”

    “杀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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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颓败的年华(2)
    三宝静静的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观察了一会。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小的孤儿,他咬了一会手指,就起身退到一旁,避开众人。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三宝抬头看看东方,第一颗星星刚刚从地平线下冒了出来。

    该动手了。尽管现在还不是最佳时辰,却是最好的时机。夏初他们全被困在了秦家,没有谁来阻止他了。于是他伸出小小的手臂,极力张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他胸膛发出来,片刻之间,无数小小的火球就从各个人家的院子里突然升上天空,悬浮在夜色里,然后一齐朝着三宝涌过来!

    眼看着无数的生魂就要被他吞噬了,三宝苍白的小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只是还没等他张开口吸入生魂,就觉得背后一震,一股闷痛从胸口传来,三宝一下子散了功。生魂纷纷消失在了各自来的方向,三宝吐出一口紫黑的凝血,捂着胸口正要回头,一阵飘渺的铃声忽然在耳边响起,三宝只觉得精神开始恍惚,肉体有点不受支配的僵硬起来。

    三宝艰难的回过头来,脖颈僵硬。

    他看见一个陌生的老人就站在他的身后,炯炯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剖开。那老人手里摇着一只铜绿班驳的铃铛,口中念念有词。

    “你,你是什么人?”三宝又吐出一口紫黑的血块。

    老人三撇黑髯在胸口飘荡,身上竟是一身宽松的白色暗花对襟绸衫,看起来仙风道骨,不怒而威。

    “以后你会知道的,”老人说着,手上加紧了摇铃,“现在我要封住你的力量,我不能看着你残害这么多的孩子。”

    “呵呵,”三宝阴沉的笑了一声,“凭你,未必就能封住我吧!”三宝说着,深深的呼吸一口气。他的全身渐渐发出一曾黑蒙蒙的氤氲光芒,黑色越来越浓,像个透明的黑色蚕茧一样把三宝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他猛然发力,黑色光芒喷薄而出,朝老人攻来。老人闪身躲开,只是这么一瞬间,等老人回过头来的时候,三宝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人叹了口气。顾不上追赶三宝,急匆匆的来到了秦舞家的门前。

    人群依然亢奋而疯狂。秦家两扇黑漆大门紧紧闭着,里面寂然无声。村民中有身强力壮的青年已经翻上了秦家的墙头,骑在墙上叫嚣着,马上就要进入秦家院子里了。

    忽然墙头上有一个人大喊:“他们出来了!”

    人群慢慢静下来,片刻之后,黑漆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秦舞抱着那个刚刚出生的婴儿走在最前面,动作僵硬目光呆滞,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夏初夏落于雷还有小宝神情戒备的走在她的旁边,隔开攒动的人群。

    “杀了它!”不知道谁大喊一声,村民回过神来,又开始蠢蠢欲动的包围上来。

    “慢着!”于雷伸开双臂拦在大家前面,虎视眈眈的望着眼前亢奋的人群,“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最前面一个虎背熊腰的村民恶狠狠的挥挥手中的长柄锄头,“自从你们来到我们村,出了多少事情?先是好几家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变的痴呆一样,然后秦家一家人出了车祸,紧接着又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大雨,下雨的时候,我们都看见漫天的火球……现在你怀孕才几天就生下来一个孩子……天知道你们还会给村里带来多少灾难!这个孩子一定是个鬼胎,我们要杀了它!”

    “对!杀了它!一定要杀了它……”

    震天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夏初和夏落以及小宝把秦舞和孩子保护起来:“别激动,你们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领头的村民高喊一声,大踏步走上来,眼看着于雷和夏初他们就要抵挡不住了,秦舞忽然说话了。

    她平板的淡漠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振聋发聩,致使骚动的人群一下子平静下来。她单调的声音回荡在黄昏的夜空,带着磁石般的味道:“春天路两旁的梧桐树开满了鲜嫩的花,粉红粉红的,就像一个个柔软的毛茸茸的喇叭。它们纷纷落在脚下,干净的小路上,淡黄的花蕊,充满肉质的花朵被一双双脚碾的凌乱,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令人陶醉的芬芳。”

    秦舞慢慢的说着,人群彻底安静了:“春天多风,明净的蓝天上各色的风筝飞的很高很高。青草和庄稼的嫩芽被很多双脚踩碎了。草汁的清香也一样沁人心脾。”

    秦舞说:“河水在脚下流。”

    秦舞原本呆滞的眼珠忽然泛起一丝活气,她顺着人群一个个的望过去:“你们还记得那时候的械斗吗?”

    人们愣住了。

    秦舞忽然诡秘的一笑,眼波流转,竟然有许多妩媚。这妩媚呈现在她那满脸妊娠斑还未消退的容颜上,令人有些头皮发麻,就像看见魔鬼的微笑。

    人群中有些人的眼神变的躲闪起来,原本牢牢举起武器的手就有些不那么坚定了。

    秦舞的声音渐渐有些变调了,变的很陌生,却又很甜,甜的让人觉得浑身都是甜到发软。村民们暴烈的眼神在这话音中一点点变的柔和,他们都垂下了手中的武器,默默的低下了头。

    秦舞继续说:“其实你们都知道,并不是我们的到来才引起了这些异变,充其量我们只不过是个导火线。是你们一直不愿意去正视很多事实,是你们的姑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

    很多人悄悄的退走了,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孩子也被这异样的气氛感染的不敢大声喘气,悄悄离开了。到最后只剩下几个妇女远远的站着,窃窃私语的望着这里,就连那个身着白稠衣的老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呜哇……呜哇……”秦舞怀里的小孩突如其来的发出一阵哭声,吓的所有人浑身一颤。这奶声奶气的哭声穿透了静谧的夜,秦舞忙扒开怀里的襁褓,几个人都凑上来一看,那个貌似普通的婴儿,使劲皱着小脸哭着,却没有一滴眼泪,而它那沟壑纵横的额头下面,两只眼睛并没有紧闭着,却奇异的半睁着,间或闪出一点狡黠的光芒。

    又一个深沉的夜。

    有什么故事总喜欢在深井一样难以捉摸的夜里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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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溯魂(1)
    你有没有仔细观察过一个婴儿的眼睛?你有没有曾经留意过一个婴儿的内心世界?她躺在厚实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通红的皱巴巴的小脸,双眼没有焦距,不时的咂咂小嘴,一片无辜的迷茫神情。她那小小的手小小的脚蜷缩着,神经质的偶尔抽动一下。她转转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倾听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更多的时间里,她闭上眼睛酣睡着,黑黑的小眼珠从半闭着的眼睑中露出来,小小的薄薄鼻翼红里透着白,随着呼吸急促而均匀的煽动着。她小小的胸膛有规律的一起一伏,间或皱皱眉头,轻轻的哼一声,在有限的空间里不安的扭动一下小小的身子。

    你看,她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婴儿,夏初这么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甚至做为跟这个孩子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他来说,几乎他都要喜欢上这个粉嫩的小东西了。但是任谁都知道,她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婴儿。夏初坐在婴儿身边,看看熟睡的婴儿,以及搂着婴儿同样熟睡着的秦舞。

    秦家的人都不在,除了秦舞的父母和哥哥,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肯接近他们了,而秦舞的父母和哥哥还在住院。

    夏落轻轻扯扯夏初的衣角,示意他跟她走。夏初站起来,跟夏落走到屋外。于雷和小宝就站在外面,看见他们出来,一起迎了上来。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夏落说。

    夏初一言不发,只掏出一只烟点上,狠狠的抽了一口,眉头皱成了川字。

    “你说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于雷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烦躁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夏初终于开口了,“事情早就超出了我们的掌控范围,我们从一开始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你们不是号称巫师家族吗?”于雷的额头脖颈青筋暴涨,哑着嗓子朝夏初喊,“自始至终我也没看见你们有什么本领!现在好了!秦舞成了这样,村子里出了这么多事,你却告诉我你也不知道怎么办!你这个混蛋!”于雷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忍不住挥拳就朝夏初打过去,却被夏落手疾眼快的一把按住。

    “你要干什么!”夏落用力甩开于雷,“暴力能解决问题吗?”

    “好!我不打他!那你告诉我,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于雷忿忿的放下手臂,冲着夏落说道。

    “械斗。”夏初淡淡的说。

    “你说什么?”于雷问道。

    夏落接口:“你没有发现吗?那些村民找上门来的时候,当秦舞提到械斗,村民们暴烈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

    套用一句老话,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恨,更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战争。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两个村庄孩童们年复一年的械斗?是什么使村子里的大人们对这血腥的游戏视而不见?为什么械斗的场地永远都选在娜渡河的岸边?童年时候的秦舞,在械斗的现场,眼睛里究竟看到了些什么与众不同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娜渡村的村民,为什么都要集体装聋作哑的逃避着一切什么东西?他们试图集体掩盖的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秘密?又是什么力量迫使他们这样一代代默契延续着这奇异的行为?

    满院通明的灯光下,乱舞的飞蛾在雪亮的节能灯泡上劈啪碰撞,鬼头鬼脑的壁虎不动声色的一点点扭动着身子,渐渐接近不知死活的飞蛾,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吐出灵活的舌头,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成了天敌的果腹之物。壁虎满意的转转头,鼓鼓肚子,又开始接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一个生命的延续,有时候需要另外无数生命的牺牲作为代价。

    这个夜晚,村子里异常安静。往常村民们吃过晚饭,都会搬个小凳子,到路口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乘凉,说说笑笑;小孩子们满街跑,兴奋的喊叫着,招猫逗狗;谁家电视声音开的特别大,好几条胡同都能听到;拖拉机的轰鸣,音响的震动……而今天晚上,村子里简直一片死寂,偶尔传来一声狗叫,都小心翼翼的,好象被什么压制住了一样,遥远而恍惚,似乎怕惊醒了什么。

    夏初侧耳听听屋子里秦舞均匀的呼吸声,想着什么心思。夏落也闪着眼睛,在小宝和于雷脸上来回巡视了一下。

    “怎么了?”于雷被瞅的莫名其妙,“你们俩想说什么?”

    “我想,今天晚上,我和我哥哥得去娜渡河边,我们要用朔魂法看看以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你,就跟小宝留在家里看守秦舞吧。”夏落边说边看看夏初,夏初点点头表示同意。

    “凭什么呀!”小宝不干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错过呢,“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你们呢!”

    “不行。”夏初说,“小宝,你留在家里作用更大。于雷只是个普通人,你跟他一起留下,秦舞这里发生什么情况你可以应付。”

    小宝嘟着嘴不吭声了。

    “只是,朔魂法需要有一个载体才能施展啊。”夏落为难的说,“就像上次对秦舞使用朔魂法一样,我们还需要一个事件发生的当时参与其中的人。这个人,我们去哪找啊?”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夏初也犯了难。要说找一个事发当时参与其中的人本应不难,恐怕这个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曾经目睹或者亲自参加过每年的械斗。但是,恐怕没有人愿意配合他们,村子里的人,对于这个多年代代相传的奇异传统不约而同的保持缄默,极力掩盖着事实的真相,似乎不提起就代表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自欺欺人而已。

    当有一天忽然这个大家心照不宣共同维持的秘密迫在眉睫的要被揭开了,人们都还是要做最后的反抗和挣扎。

    “我们只有出门看看能不能遇上哪个村民可以帮忙了,要不然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夏落说。

    夏初点点头:“好吧,我们现在就去。小宝你跟于雷好好看着秦舞和,和,孩子。”夏初有点艰难的说出“孩子”这个词,“等我们回来。”

    看到小宝无奈的点点头,夏初这才同着夏落一起走出了秦家的大门。

    整个村庄都沉入了死寂当中,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的,有一点灯光从门缝里战战兢兢的探出来一丝一缕,缩头缩脑的窥视着这两个不安分的外来人。谁家小孩哭了一声,立刻被捂住了嘴,强制压抑的哽咽使得本就诡异的黑夜显得更加诡异。

    路上真的没有一个行人,只有夏夜不安分的风吹起路面上的沙尘,打在脸上有些生疼,吹到嘴里有些苦涩。

    夏初和夏落很快就来到了娜渡河边。幽幽河水泛着青光,天空没有月亮,微弱的星辰不足以照亮厚重的黑暗,有时候点缀的星光,只能衬托的黑夜更加的黑,冷冽更加的冷。

    “到哪里去找一个人来啊!”夏落无奈的哀叹着,“我们总不能强行把谁给拽来吧!”

    夏初四处看看,试图发现一个刚从庄稼地里干活回来的什么人,然而没有。被暴风雨打倒在地上的大片大片玉米就那么服服帖帖的紧贴着大地,一望无际的田野里连野兔、刺猬或者猫头鹰都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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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溯魂(2)
    “怎么办呢!”夏落继续哀叹一声,“自从来到娜渡村,诸事不顺。除了用朔魂法找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是啊,”夏初烦躁的揪着他那满脸招牌式的络腮胡子,“不论怎样,我一定要找出一个村民来帮我们!”

    “我可以的。”一个细细的声音忽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传出来。

    夏落被吓了一跳,她戒备的厉声喝道:“谁?谁在那?出来!”

    一个小小的剪纸一样的影子从娜渡河边土丘后犹犹豫豫的走出来。那影子低着头,僵僵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是谁?”夏初慢慢的靠近那个影子。

    “我可以帮你们。”小小的影子,很明显是个小孩子。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夏初在距离那孩子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渐渐看清楚,这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

    男孩的脸在微弱的星光下有点苍白,他偷偷抬起眼睛看看夏初,又低下头:“我叫白鹏,我帮你们,是因为,二丫是我的朋友。”

    白鹏说着,声音有点抑制不住的颤抖。

    “太好了!”夏落喜形于色,她跳过去,蹲下来,让自己的眼睛跟白鹏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太好了!”夏落说,“哥哥,真是天助我也!”

    朔魂法,顾名思义,就是利用法术,使人回到过去,回到事情发生的时刻。如果只对着当事人施法,而不在事件发生的现场,那只能看到当事人对事情的记忆。如果对身临现场的当事人施法,那么包括施法者自己,都能身临其境。

    白鹏在夏落的摇撼中瑟瑟发抖,他那小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勉强忍着不让泪水掉落出来。他怯怯问夏落:“阿姨,你们要我做什么?”他咬咬嘴唇,哀求的看了一眼夏初,“我,我会死吗?”

    夏落一怔,接着爱怜的摸摸白鹏的头:“傻孩子!你怎么会死呢!阿姨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白鹏眼里还闪着泪花就笑了。他似乎不再那么紧张了,他再次望望夏初:“那叔叔阿姨,咱们快点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一会我爸爸妈妈发现我不见了会来找我的,到时候我就帮不了你们了,他们不让我跟你们说话。”

    夏落和夏初对视一眼,点点头,夏初也上前拉住白鹏的一只手:“你,参加过娜渡村和郝村的械斗吗?”

    白鹏乖巧的点点头:“恩。”

    “来,看着我的眼睛。”夏落喃喃的说,“孩子,那天的天很蓝,云很白,风吹过不那么柔软的草,划过你的脚面,你还记得吗?”

    白鹏的眼神逐渐迷离:“我记得呢!”

    “那天,你走在草地上,枯草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草汁和露水把鞋面都染上了绿色,空气不那么清香,有股尘土和化学药品的刺鼻味道……”夏落缓缓的低沉的说着,周围的空间开始有些细微的震荡,夏落越发的专注。

    白鹏完全陷入了夏落的眼睛里,他忽然从夏落的瞳仁中,看见了一副熟悉而又陌生的画面……

    械斗。

    其实那一年,白鹏才四岁。

    四岁的白鹏是跟着邻居家一个八岁的男孩来到娜渡河边的。

    那时候的白鹏,基本上不具备任何战斗力。他只是远远的站在一旁,胆怯而又兴奋的看着面前一触即发的混乱场面。

    大孩子们跃跃欲试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呐喊着,蓄势待发,但是没有人首先发起攻击大家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白鹏刚开始还饶有兴趣的观察着,但持久的对峙使得这个小小的孩子渐渐快要失去了兴趣。他站起来了,离家的时间太长了,妈妈一会该找他了,他想。

    他转身想离开,忽然什么东西跃入了他的视线。

    他重新站住脚步。

    娜渡河的河水泛起不同寻常的黑气!有很多鱼一样的黑色光团争先恐后的从河底跳跃上来,飞快的依附到每个孩子的背上,迅速化做一个个青色的丑陋的小孩子!那些小孩子湿淋淋的,头发贴在泛青泛白的头皮上,黑色的水不停的滴下来,它们笑着,笑声尖利而畅快,就如同地狱里被关押了多少年的鬼魂重见天日一般!

    白鹏看见那帮蓄势待发的孩子忽然在这一瞬间都僵了一下,然后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朝对方发起了攻击!

    很快就有人受伤了,鲜血顺着某个孩子的额角滴下来。白鹏看见,他背上的那个丑陋的小孩兴奋的手舞足蹈!它立刻把它那骨瘦如柴的尖嘴凑过去,咕嘟一口把那鲜血吞下了肚子,有一丝透明的生气从那个受伤的孩子身上随着血液被吞噬。

    白鹏恐惧的看见邻居家的哥哥也受伤了!他伤的很重,太阳穴上被一块尖尖的石块击中。他倒下了,他的鲜血带着生命力从他身体里源源不断的顺着脸颊渗入了土地当中。而他背上那个丑陋的小鬼则兴奋的无以复加!它深深的吸口气,伏下身去,大口大口喝着那热腾腾的鲜血,白鹏眼见得它那青黑色的瘦骨嶙峋的身体竟然随着生气的灌注变的丰满起来!

    当它心满意足的站起来的时候,地上的邻家哥哥,早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它则变的跟个普通的健康小孩无异,除了他那阴鹜的眼神和狞笑的面容。

    白鹏瑟瑟发抖。

    它擦擦嘴角鲜红的血液,忽然回过头来,对着白鹏诡秘的一笑!然后它转身走了,它朝着村子里去了,很快就消失在白鹏的视野里。

    械斗结束了。

    除了少数几个幸运的鬼童,大多数都跟它们来时一样,重新化做一缕黑气,消失在了流淌的河水中。两个村的孩子们筋疲力尽的收拾完现场,相互搀扶着,各自回家了。而明天,后天,明年,后年,一切一切将会重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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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画皮(1)
    娜渡河上悄无声息的升腾起一层蒙蒙的黑气,沉浸在溯魂法中的三个人却丝毫没有察觉。那若有若无的黑气逡巡犹豫了一会,就飞快的凝集到河面中央,迅速幻化成一个人的形状。

    一个女人,黑色半透明的女人。

    那女人光裸的身子曲线玲珑,气团形成的长发铺散到了纤细的腰际,随着荡漾的水气慢慢摇摆。她的脸部如同云雾一样氤氲,五官不分,只有那双灼灼的眼睛竟然是鲜红的颜色。她燃烧一般的眼神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三个不速之客,喉咙中发出一身低低的咆哮,口中露出青白色的獠牙,尖利无比的突出唇外。

    正在专心施法的夏初忽然觉得身上掠过一阵不同寻常的战栗。他警惕的朝四周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而这个时候,那个气团一样的黑色女人正慢慢逼近白鹏。

    阴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夏初急忙腾出一只手来,从背包中拿出那副红色墨镜戴上,一个黑色气团一样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这个时候,黑色的女人已经来到白鹏的身边,眼看她那暴涨的手臂就要缠住白鹏的脖颈了!

    “不好!”夏初大叫一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抱住白鹏转了一圈,黑色女人扑空了。夏落情知有异,也急忙拿出红色墨镜戴上:“哥哥!它是什么东西?”

    “咝咝……”黑色女人喉咙里发出奇异的嘶叫,沙哑难听,它漂浮在离夏初和夏落不远的地方,仇恨的盯着他们两个,“陌生人,你们已经侵犯了我的领地!”

    夏落和夏初把白鹏护在身后:“你又是谁?”

    “我是谁?呵呵!”黑色女人低低的笑了,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让人联想到绣迹斑斑的铁锅,“我只是一个母亲,很多孩子的母亲!”

    “娜渡鬼母?”夏初疑惑的脱口而出,“难道你是娜渡鬼母?不可能的啊!”

    “从我的领地上走开,陌生人!”黑色女人神色一凛,杀气陡然扑面而来,“把那个孩子留下,最好不要惹怒我,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是吗?”夏落说着,拉开架势准备迎敌,“如果我们不把这个孩子留下呢,你会怎样?”

    “吼……”黑色女人血红的眼睛简直要滴下血来,她吼叫着,獠牙龇出唇外,抬起手臂作势要扑上来,“那我就连你们两个一起解决!”

    她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过来,夏初抱着白鹏闪身躲过,夏落趁机从侧面袭击她。没想到,她竟然虚晃一招,瞬间同夏落擦身而过,朝着村子的方向掠去,紧接着消失在了茫茫的夜空之中,半空里只留下她沙哑阴冷的笑声。

    “上当了!”夏初跌脚,失声大叫,“这个鬼东西的目标并不是我们!它一定有阴谋!”

    “我们快回去看看吧!”夏落也心知有异。两个人忙把白鹏送回家,交给诧异的白二胜和王小凤夫妇俩,顾不上两个人的追问,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秦家。

    秦家静悄悄的,于雷和小宝就在葡萄藤下坐着,小宝在打瞌睡,于雷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夏初和夏落回来,于雷忙迎上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夏落看了看秦舞的卧室:“我先问你,刚才这里有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没有啊!”于雷摸摸头,对夏落的问话有点莫名其妙,“我跟小宝一直坐在这儿,秦舞在里面睡觉,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

    “哥哥,你忘了吗?”夏落扬了扬手中的红色墨镜,“于雷和小宝都没戴眼镜,即使她来过,他们也未必能发现啊!”

    不过看起来一切真的很平静,几个人到屋子里看看了熟睡的秦舞和婴儿,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整个村子依旧是一片死寂,夜深了,连偶尔的一两声狗叫都没有了,阴沉的好象一个巨大的坟墓。坟墓里游荡的,当然只有厉鬼。

    当然,没有发现异常,不等于就没有异常。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还有一个人醒着,这个人就是三宝。

    三宝伤的不轻。

    他靠在那间小庙的角落里,皱着小小的眉头捂着胸口,嘴角还残留着一丝乌黑的血迹。

    “到底是谁把你伤的这么严重?”那个苍凉的声音问三宝。

    三宝困惑的摇摇头:“我不认识他,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

    苍凉的声音沉吟着:“难道真的是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跟我做对,真的是他来了吗?”

    “他是谁?”三宝问。他疲倦的抱着肩膀,其实受伤肉体也是不会痛的,因为这个肉体是别人的,心也是不会痛的,从死亡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没有心了。只是感觉很疲倦,力量从肉体里一点点流失,就像当初死亡的那一刻,灵魂从肉体里渐渐流失的感觉。

    “他……”那个苍凉的声音刚想回答,一阵突如其来的黑色阴风吹了进来,一样东西啪嗒一声随之掉在了三宝脚下。

    苍凉的声音陡然变的激动无比:“噬灵骨镯!”

    “不错,噬灵骨镯,我把它给你带来了!”黑色的气流凝聚成一个黑色的女人,灼灼的红色眼睛就像炼狱里的鬼火,森森的青白獠牙龇出唇外,“有了它,我们可以联手合作,重新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哈哈……”苍凉的声音畅快淋漓的笑了!

    庙宇里破旧狼狈的供桌忽然剧烈抖动起来了,夜色中越发狰狞的神像都像活了一样,争先恐后的战栗着,似乎要摆脱他们那泥做的底座,跳到地上来!供桌摇摆着,嘎吱嘎吱的响了一阵,吱呀一声移动了位置,原地出现一个洞口,有什么东西从那漆黑的洞里四肢着地爬了上来!

    那个东西终于完全爬出了洞口!它伸出枯瘦的爪子,把供桌移回原位。它卷曲的指甲盘绕在手指上,发出荧荧的青光;它身上披着一件厚实而褴褛的长袍,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破破烂烂的垂在地上,早已经不辨颜色;它的背高高的弓起来,显的异常矮小,甚至不到三宝的额头;它头上鸟窝一样的头发看不出来颜色,纠结成一团一团;它赤着脚,脚趾同样枯瘦,皮包骨头,长长的脚指甲抠进泥土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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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画皮(2)
    它转过身来了。

    它那核桃一样的脸上,除了那双异常大的眼睛,白多黑少的突出在皱巴巴的脸上,其他五官全都凹陷进去,就像一块被蹂躏的面目全非的抹布!

    丑陋的让人想要呕吐的抹布!

    它颤抖着手从地上捡起那只手镯,嘴角不停的抽动着,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生动的蠕动起来,好象泥土里被春雨滋润的蚯蚓,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

    黑色的女人身边的气流呈旋涡一样开始鼓荡起来:“那么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它攥紧了手镯,尽力张开双臂,迎着黑色的女人闭上了双眼:“我好象又看见了那旧时光!那个时候,天很蓝,蓝的透亮,水很清,清的透彻,那时候,我的肌肤胜雪,发丝如墨,红唇娇艳……”

    黑色女人身上的气流旋转徘徊着,最终化做利剑一样猛然穿透了它的胸膛。它似痛苦又似欢快的叫了一声,努力承受着,源源不断的黑气流进它的体内,它的脸庞不断扭曲变幻着,声音也颤抖的有点支离破碎:“那个时候,梧桐花的清香总是充斥着我的鼻腔,河边的嫩柳摇曳多姿,却不及我的风姿万分之一。那个时候,我喜欢仰望蓝天上飞扬跋扈的雄鹰,我总想着有一天我会像雄鹰一样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风筝一样任人摆布……”

    它的声音渐渐变的年轻起来,它那佝偻的身躯一点一点直起来了,把身上的破衣袍慢慢撑裂了:“有多少快乐,就有多少痛苦。有多少光明,就有更多的黑暗。得到多少东西,也许做为代价失去的也会更多……”

    它的声音变的娇嫩了,它那枯瘦青白的手指脚趾竟然逐渐丰满起来,指甲也变的红润而有光泽。它身上那破旧的袍子早就一被撑成了碎片,一片片掉落下来,全身裸露。

    “回到过去的旧时光!旧时光!哈哈……”它张狂的笑了!它那核桃一样的脸上,皱纹正一点点消失!它眉毛清秀,发丝如墨,红唇娇艳,腰肢纤细!

    黑色的女人眼睛里灼灼的红光逐渐褪去,就连身上也变的越来越透明,马上就要消失了,源源不断的黑色气流也逐渐减淡了。

    它,不,应该是她,纤长细嫩的手指紧紧抓住那串手镯,白皙丰满曲线玲珑的身躯在星光中泛起水银一样的颜色,她张开眼睛,眼波流转,长长的小刷子一样的睫毛在下眼睑投射出一小片阴影。黑色气流终于完全消失在她的体内了,她满意的呼出一口气,把那手镯戴在手腕上,打量一下自己新生的躯体,几乎自恋的抚摩着自己全身光洁细嫩的雪白肌肤。她看着自己那富有弹性的乳房上,鲜红的乳晕就像曾经的梧桐花瓣一样,充满肉质的红嫩,令人馋涎欲滴。

    原来丑陋和美丽之间,有的时候,只有一线距离!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她那甜美的嗓音犹如天籁,“三宝,我们还等什么呢!现在就走吧!”

    “我们要去哪?”三宝挣扎着爬起来。

    她看了看三宝,褪下手镯,按在三宝的胸前。手镯发出黑色的光芒,只一会的时间,三宝就觉得胸口灼热,哇的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顿觉全身轻松,充满力量。

    “我们当然是要去村子里了!”她重新把手镯小心翼翼的带上,“这一次,我要让永生变成永恒!”

    “你,你就这么回去吗?”三宝指指她的身上,她低头看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妩媚的笑了一下,一头青丝忽然暴涨,浓密的把她从头到脚包裹住,夜色中看起来好象一件厚实的黑色斗篷。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踏着星光朝村子里走去。

    她说:“三宝,我给你讲个故事。”

    三宝抬头仰望着她,无声的用眼神询问。

    她朗朗的说:“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女曰:‘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襆物,导与同归。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

    三宝不解的闪着眼睛,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摸摸三宝的脑袋:“你不懂。呵呵,你怎么会懂呢。”

    她继续朝前走着,口中依旧朗朗的念着:“……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道士怒曰:‘我固怜之,鬼子乃敢尔!’即从生弟来。女子已失所在。既而仰首四望,曰:‘幸遁未远。’问:‘南院谁家?’二郎曰:‘小生所舍也。’道士曰:‘现在君所。’二郎愕然,以为未有。道士问曰:‘曾否有不识者一人来?’答曰:‘仆早赴青帝庙,良不知,当归问之。’去少顷而返,曰:‘果有之,晨间一妪来,欲佣为仆家操作,室人止之,尚在也。’道士曰:‘即是物矣。’遂与俱往。仗木剑立庭心,呼曰:‘孽鬼!偿我拂子来!’妪在室,惶遽无色,出门欲遁,道士逐击之。妪仆,人皮划然而脱,化为厉鬼,卧嗥如猪。道士以木剑枭其首。身变作浓烟,匝地作堆。道士出一葫芦,拔其塞,置烟中,飗飗然如口吸气,瞬息烟尽。道士塞口入囊。共视人皮,眉目手足,无不备具。道士卷之,如卷画轴声,亦囊之,乃别欲去……”

    她清澈的嗓音犹如明媚的春天。

    她的面前,远远的走来一个身影。

    她笑了。

    世界上只要存在画皮,就会存在书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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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楼远航(1)
    秦舞突然醒过来了,醒的毫无预兆,她就那么猛的睁开眼睛,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一下子就醒过来了。眼睛还没有适应夜晚的黑,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意识飘忽,眼神呆滞而迷离,大脑中完全都是空白。

    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四周一片死寂,连空气也仿佛停止了流动,秦舞花了一点时间才渐渐适应了夜晚微弱的光线,思想渐渐开始活跃起来,她耸耸鼻子,一股什么味道充斥了她的鼻腔。

    很熟悉的味道。究竟是什么味道呢?她在记忆中拼命搜索着,她转转有些酸痛的脖子,枕头边有什么东西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好奇的微微抬起身子,凑过去仔细一看,原来那竟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是新生儿和产妇身上的味道!

    那么这个婴儿,到底是谁?怎么会跟自己睡在一张床上?她坐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的下身很疼痛,钻心的疼,疼的稍微一动就浑身战栗!随着她坐起来的动作,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下体流出来了,似乎还伴随着一些块状物。她讶异非常,她发现她的两只乳房涨满了,用手一碰触竟然有浓浓的乳汁流出来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身边襁褓里的这个婴儿,是她自己的孩子!

    那么!那么!孩子的父亲是谁?自己什么时候结婚怀孕生子的?怎么记忆中好象毫无印象?

    秦舞开始惶惑起来了!

    她下意识的摸到床头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按亮了电灯!婴儿那皱巴巴的小脸清晰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开始发凉,冷汗从毛孔里不断的冒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呆滞的瞅着那个孩子,越看越觉得奇怪。这一定是个梦!一定是的!秦舞想着,使劲闭上眼睛,拼命的甩甩头,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婴儿依旧一动不动的在她眼前酣睡着。秦舞战战兢兢的伸出手去,小心的碰触了一下婴儿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又触电一样缩回来!

    怎么会这样呢!

    秦舞环顾四周,一片死寂,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秦舞急促的呼吸声在这空空的斗室里回响着。秦舞渐渐觉得头很疼!她揉揉太阳穴,奇怪的看着屋子里的摆设:不对呀,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还有,我是谁?

    我是谁?秦舞痛苦的抱着锐痛的头大声呻吟起来,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你们看!”门外的夏落忽然指着秦舞的卧室对其他三个人说。三个人定睛一看,秦舞的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灯光,有什么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夏落急忙朝秦舞的卧室走去,其他三个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夏落小心的推开虚掩着的房门,看见秦舞正痛苦的弯着身子,抱着头,一声接一声的呻吟着。

    夏落跑过去扶着秦舞:“秦舞,秦舞,你这是怎么了?”

    秦舞闻眼抬起头来,惊惶的看了看夏落,再看看跟进来的三个人:“你叫我什么?”

    “秦舞啊!”夏落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叫秦舞?”秦舞盯着他们,眼神陌生的可怕,“你们认识我?那么,你们是谁?”

    于雷和夏初夏落小宝全都呆住了。

    “你,你不认识我了吗?”于雷小心翼翼的说,“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真的忘了吗?”

    秦舞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看于雷,又指着身边襁褓里的小小婴孩:“这是我的孩子对吗?”

    于雷勉强点点头:“是。秦舞,你到底怎么了?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舞不置可否,她又问道:“那么,我想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没有人吭声,大家复杂的眼光一起望向了夏初,夏初看着秦舞那凌厉而倔强的眼神,不得不点点头:“是,是我……”

    秦舞打量着眼前这个衣衫不整,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困惑的眨眨眼睛:“是你吗?那么,我跟你什么时候结婚的?你叫什么名字?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秦舞拼命的回想着,脑海中却像被掏空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头反而疼的越来越剧烈!她皱着眉头,冷汗大颗大颗的凑额角从脊梁上冒出来,顺着脸颊和脊背往下淌,“为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家面面相觑。

    一个事实摆在了面前:秦舞竟然失忆了!

    “呜哇——呜哇——”一阵突如其来的婴啼划破了这凝固的空气,那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兀自张开她那小嘴,露出光秃秃的粉红色牙床,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大声哭泣起来。

    秦舞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婴儿哭了一会,渐渐停下来,开始小声啜泣。她似乎偷偷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秦舞,又重新攒足了力气大哭起来。

    夏落手足无措的意欲伸手去抱她,又不知道从那里下手:“这,这个,她哭成这样,怎么办……”

    秦舞慢慢的伸出手去,终于小心的把她抱在了怀里。秦舞轻轻的拍着她,根本无视三个男人的存在,撩起衣襟就给孩子喂奶。于雷和夏初小宝忙尴尬的退出了房门,夏落也要走,秦舞叫住了她。夏落只好回来坐在秦舞的身边:“有事吗?”

    秦舞却不说话了。

    小小的婴儿呼噜呼噜的吸吮着母亲饱满的乳汁,满意的攥着小拳头,舒适的闭着眼睛。空气中全是乳汁的腥香味,夏落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秦舞并不看夏落,只是专注的盯着怀里的孩子,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想知道什么呢?”夏落斟字酌句的问,“我看你还是先修养一阵,等身体好一点再说吧。”

    秦舞扫了夏落一眼:“你们不喜欢这个孩子是不是?”

    夏落尴尬的笑笑,言不由衷的说:“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不是瞎子。”秦舞冷冷的说,“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们看这个孩子的眼神,充满了距离、警惕和厌恶。就连你们所谓的孩子的父亲,都没有任何想亲近这个孩子的欲望。”秦舞抬起头,炯炯的眼神死死盯着夏落,“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小的婴儿吃饱了,秦舞把她抱起来,娴熟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婴儿满意的咂着小嘴,打着奶嗝。夏落看着她这些一气呵成的动作,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诧异。

    “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夏落说,“你还记得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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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8 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楼远航(2)
    我还记得些什么?秦舞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

    水,冷冷的水,蓝荧荧的包裹着自己。那片水域那么熟悉,熟悉的就像自己千百年就一直呆在那里。除此之外,记忆中全是一片可怕的空白,白的跟初生的婴儿一样,白的没有一丝过去的痕迹。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秦舞忽然抓着头发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她多日不曾修剪的长长的指甲深深抠进浓密的头发当中,无意识的拉扯着,很快就揪下来一缕一缕的发丝,她那尖尖的指甲缝隙里隐约能看见鲜红的血迹。

    夏落拉住她:“秦舞你别这样!会好的,以后会想起来的!秦舞,你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夏落强迫秦舞跟她对视着,“放松,慢慢的放松下来……躺下来,找个最舒服的姿势……你正躺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海风很柔和,吹的很舒服……你全身都放松下来了,你的眼皮很重……”秦舞在夏落的催眠中不知不觉睡去了,夏落这才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的关了灯,出了门。

    “她睡着了。”夏落耳语般跟于雷和夏初说,“我们不要去惊醒她,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她好象真的失忆了。”

    于雷看了看秦舞的卧室,一言不发的踩着梯子上了屋顶,夏落想了想,示意夏初和小宝去休息,自己却也上了屋顶,坐在于雷身边。遥远的夜空一望无际,倒伏的玉米地是视野无比开阔,很远的地方,马路上不时的滑过亮黄的车灯,就像苍茫的大海上无声行驶的油轮。

    “你还爱着她?”夏落闪着眼睛审视着于雷英挺的鼻梁。

    于雷看了一眼夏落,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她跟你哥……”

    “既然你还爱着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夏落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于雷再度叹了口气:“当初分手,是因为不想伤害她。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我一定不会跟她分手的!我会把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好的或者坏的,都两个人一起承担,或许结局根本就不像当初自己想象的那么悲惨。有时候,人总是自以为是的做出自认为对的决定,满以为是为对方好,其实到了最后,总是弄到两败俱伤,落得个后悔莫及。”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夏落问道。

    “我跟秦舞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认识你的那一年,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我很爱她,一直都爱她。她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子,心思细腻,说实话,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她一直悉心照顾我的生活,而那时候,我可能太习惯了,习惯到以为她的付出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有的时候,会觉得她有些唠叨,有些任性,有些像菟丝子一样攀附着我,我对她的关心远远不够,我太忽略她的感受了,我没想到,她会对我那么没有安全感!这一切在我遇到你的时候,终于像点燃了导火线一样爆发了。”于雷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那一夜,当秦舞在酒吧里看见夏落朝于雷举杯嫣然一笑的那一幕时,血一下子涌上了头顶!她怒气冲冲的攥着拳头,极力忍住眼里的泪花。于雷走上来试图要解释,秦舞一下子甩开于雷,转头就跑出了酒吧。

    秦舞大步走在路上,眼泪忍不住掉落下来,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有点咸,咸的很苦涩。走着走着,她放慢了脚步。她仔细倾听着身后的声音,刚开始还听见于雷匆忙的脚步声和喊她名字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脚步声和喊声都消失了!秦舞终于哭出了声音,她坐在马路边的花坛上,再也没有力气走路了。她使劲抽泣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于雷却再也没有追上来,秦舞的心越来越凉,越来越绝望。

    其实那个时候,于雷真的是想追上秦舞,再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于雷相信秦舞只是有些吃醋有些任性,解释过了,一切就都会恢复平静,就像以前无数次的争吵一样。但是他刚追出来没几步,有一个人猴子一样灵活的从酒吧门外的暗影里闪了出来,冷不丁的拦住了他的去路。那人伸开双臂拦在于雷眼前,挡住于雷的去路,他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肥大的黑色风衣中,整个人犹如剪纸一样,似乎在夜风中摇摇欲坠,那一头毛发稀少却又梳理的油光水滑的小分头显得分外可笑。

    待于雷看清来人,忍不住厌恶皱起眉头:“你又来干什么!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废话,闪开!”

    那人嘿嘿一笑,嗓音尖细,简直就像电视剧中的太监一样。他拦住于雷的去路,尖着嗓子说:“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废话吗?听我的,离开那个女人!否则你会害了她的!”

    于雷发怒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这几天你三番四次突然冒出来,缠着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你想干什么?我离不离开她是我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听你这些胡言乱语!”

    那人并不恼怒,依旧嘿嘿的笑着,老鼠一样圆溜溜的眼睛狡猾的玩味的盯着于雷,张开的嘴角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丑陋的下兜齿参差不齐,嶙峋如山峰。他笑着,凑近于雷,用气声对着于雷耳语,尖瘦的脸庞挤出一脸的褶皱:“你一定要听我的,因为你是于偃的后人!”

    于雷一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得意的眯起小眼睛:“你没有必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尽快离开那个女人,最好不要再跟她有任何牵扯。”

    “如果我不呢!”于雷说。

    “你以为历代于家的男人娶进家门的第一个女人,都莫名其妙的死去,只是一个巧合吗?”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于雷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的眼神忽然变的凌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家这么多的事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垂下眼帘,嘴角噙着一丝奇异的笑容:“你只要记着,不要让秦舞得到那只噬灵骨镯。”

    于雷心里有是一震!这个人一定跟于家有很深的渊源!

    那人看看斜睨了于雷一眼:“如果不幸那只手镯真的找上她,不仅她回死,连你我都会有大麻烦了。”

    于雷不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人,那人被盯的有点发毛,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转身就走:“记住,我叫楼远航,如果有一天那只手镯真的现世,并且找上那女人的时候,你要来和平区彼岸街黄泉路的天桥下找我。”

    楼远航!难道是他?于雷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猴子一样灵活的消失在转角处,想要去追赶秦舞的脚步,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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