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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聚头条

楼主: くだキの

ZT 中篇 药引(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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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5 | 显示全部楼层
[10]
  夭夭睁着眼睛,那些SD娃也睁着眼睛,齐眉是闭着眼睛的,呼吸匀称,偶尔梦呓,是一个人的名字。
  
  
   夜很静,静得可怖。
  
  
   仿佛这世间没有了任何活物,一座死城。
  
  
   过了今晚,她就解脱了,她可以如正常六岁女童一样上学读书交朋友,可以有自己喜欢或喜欢自己的男生,在草坪里写情书。虽然这一切的到来需要人命来交换。
  
  
   夭夭抚摸到那个叫木木的漂亮娃娃的睫毛,如同天使翅膀上的羽毛,柔软温暖。她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了木木的肌肤。
  
  
   木木不是真人,所以没有灵魂,所以他的身体是最好的容器,干净,纯粹。
  
  
   木木不是真人,但也要死,尸骨无存。
  
  
   夭夭不想木木死,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是,这世界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不是么?谁都会死,哪个地方都在死人。
  
  
   没有死人哪来的鬼。
  
  
   没有鬼哪来的死人。
  
  
   更静了,这世界都在沉睡,沉睡的人失去了呼吸。
  
  
   风去了哪里?失魂落魄的醉鬼为什么没有横街乱叫?蹑手蹑脚的猫了?看门的狗,也睡了吗?为什么会这么静?
  
  
   因为静,可以让所有人都听得到惨叫。
  
  
   他看着他们起伏的心跳,均匀。
  
  
   他的墨镜上是两个人并躺着的身影。
  
  
  齐听之感觉到压力恐惧时,以为是鬼压床,安慰自己是梦魇,他挣扎着醒来,额头上一片濡湿的冷汗。然而,睁开眼就是面对。面对比恶梦更可怕的东西,脸上没有眼睛,只有黑洞,还有阴恻恻的笑。他来不及叫,一双冰冷的手伸进他的心脏,掏出来还可以听到鼓鼓跳动的声音。齐听之看到自己的心在一双冰冷似铁的手上跳动,血像从洒花壶里倾洒出来,他叫不出来了,眼仁成暗色,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心,黑暗里是那么的活跃。他能想到的便是:欠了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心脏跳得越来越衰弱,那双手似乎不愿意看到衰败,于是手一握,如同握挤一个猪尿泡,血四处飞洒,那双手似乎是搅肉机,一个心脏被得捏得粉碎,成一摊肉泥,血髓溅得到处都是。
  
  
   齐听之死了,没有闭眼。
  
  
   谁说,人睡觉是一定会闭眼的。不闭眼的是鱼。
  
  
   不要忘了,死不眠目的人也是睁大眼睛的。作最后的铭记。
  
  
   发出惨叫的,是顾影,一个可怜的女人。嫁到齐家,以为是相夫教子,平安健康的一生。可惜,错就错在嫁到齐家。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丈夫的血和肉落在自己的身上,怎么能不惨叫,怎么能不后悔。
  
  
   所以,她也得死。
  
  
   欠了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她的心脏被捏得粉碎。碎肉粘满地板,腥红的血无规矩的铺满墙壁。
  
   这个家像被讨债的人用红色的油漆泼过,只差写上:不还钱,杀你全家。
  
  
   人讨债,用红油漆。
  
  
   鬼讨债,用人血。
  
  
   这就是血债血偿吧。
  
  
   他逃不了,他看到门口抱着一个漂亮娃娃的小女孩,他就知道自己跑不了。
  
  
  夭夭听到惨叫声赶来,她看到主卧室如屠宰场,到处是碎肉,没有完整的身体,人体器官扔得到处都是,满室的血肉散发浓得化不开的气味,她想起爷爷,也便是如此。腥臊的血,染满面前这个人,或者不可以称之为人,他是没有心和眼睛的尸体,他只需要盲目的完成任务就可以,他是尸体傀儡,身体里寄居着一个邪恶卑劣的灵魂。他站在血肉的中间,他站在心脏跳动的地方,把一切尸骨踩在脚下。
  
  
   “有本事你出来跟我对打。”夭夭朝他喊着。
  
  
   “有本来你钻进来跟我打。”那个人明明是男人发出来却是女声,尖锐刺耳,能把耳膜洞穿。
  
  
   “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夭夭继续说。
  
  
   “我本来是鬼。”那女声说。
  
  
   “是鬼就在地狱好好呆着,没事跑上面来害什么人。”
  
  
   “我来讨债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好,你现在还我爷爷命来。”夭夭气愤。
  
  
   “是他自己找死多管闲事,死不足惜。”女声说得很轻巧。
  
  
   ……
  
  
   一人一鬼聊得火热。
  
  
   而一旁听到惨叫声也赶来的齐佑和齐眉看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死无全尸狼藉一片齐齐晕了过去。夭夭懊恼只顾跟这只女鬼聊天,忘记他们的存在了。
  
  
   夭夭咬破自己的舌头把鲜血喂到木木的嘴里,她吻着木木的羽睫念道:“以佛的名义,降伏恶灵,引渡苍生。”并把脖子上的玉石取下,戴到木木的脖子上,又念道:“以万物灵长的舍利子啊,请用佛性渡恶性,解救苍生。”
  
  
   念完木木就活了,他可以闭眼睁眼,睫毛如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的,他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男人。
  
  
   “你是……你是……谁?”女声震惊的问道,口齿模糊起来。
  
  
  木木走向他,手开始活动起来,是佛法结印,他嘴里念着降灵咒,光束瞬间裹住了那个男人。男人的身体里钻出一个女人,严肃的说是女鬼,呲牙,除却凶恶与因做鬼多年的苍白阴郁之外,她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可惜,是鬼,且是恶鬼。她正被咒语无情的包裹着,身体开始扭曲得如麻花。枯萎而苍青的手臂暴出邪恶的红光,指甲疯了似的长长,这是鬼应战的前兆。
  
  
   佛的光是白色的,恶灵的光是红色的,带着邪气。
  
  
   然而暴长的红光没支撑多久,便渐渐淡了去,佛的光越来越盛,掩盖了恶灵的惨叫。
  
  
   如果夭夭认真听,便可听说那尖锐的女声最后的话语:“我没有作恶。我没有作恶。”
  
  
   红光消失了,女鬼也消失了。
  
  
   一切又安静。
  
  
   除了满室的腥臭。
  
  
   木木也死了,他耗干了夭夭给他的所有血气。虽然一个没有生命的SD娃娃不能说死,但他毕竟曾活过,眼睛眨过。
  
  
   夭夭心疼的抱起木木,半天都不敢扯下他脖子上的舍利子。
  
  
   夭夭哭了。
  
  
   世界也哭了,窗外下起大雪。如鹅毛,如天使的翅膀,如木木的睫毛。
  
  
   夭夭最终无奈的扯下舍利子,木木就像气泡一样的突然就灭了,只剩下碎得成片的华丽服饰,如蝶一样的飞舞,美丽娇艳。所有的美丽,必然死亡。如果没有木木,像气泡一样消失的便是夭夭,没有肉体没有灵魂,在无恨情天里游荡,无所依靠,不得皈依。
  
  
   舍利子的中间又多了一根如头发丝一样细小的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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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11]
  西安最大的命案,应该算是海归齐姓夫妇碎尸家中,而凶手是一名叫炎夏的男子,二十八岁,职业医生。可惜,凶手也身亡了,更奇怪的是凶手没有眼睛和心脏及内脏,只是一具有皮肉的骨架,而且死去半年了。此事,列为西安的奇异怪闻首位。
    然,报纸可不是敢刊登的。
    这种事,压下来才是硬道理。
    哪能惊动人民百姓以及党中央了。
    所以,派出所里又多了一宗无头案卷,直到蒙尘。
    齐眉和齐佑都在医院输液,至今未醒,饶沁在一旁照顾,眉目深敛。她多想自己也不醒着,就不用面对前男朋友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没错,炎夏就是饶沁以前的男朋友,在半年前分手,去了国外。
    饶沁问那天晚上唯一醒着的夭夭发生了什么事,夭夭一副吓坏的表情,只知道摇头,表情木纳,什么也问不出。
    只是个六岁的孩子,碰到这种事情没吓破胆就算是好的,还能去问她什么了,看着她模样就心疼。可饶沁不这么想,夭夭到底有多大本事她可不知道,但至少不会被吓破胆,或许得等这件事过去一阵子再说吧。
    齐佑醒来是三天之后,没有哭泣,目光聚不成焦点,呆滞。
    齐眉是在晚上醒来的,一醒来就大叫,把闭眼磕睡的饶沁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然后就是大哭。齐佑走下床安慰她,两兄妹一站一坐抱着,久得快成雕塑。饶沁想说句安慰的话却找不到词汇,于是罢了,静静看着他们。
    齐听之和顾影的尸身是用铲子铲起来的,碎得无法拾捡,满满一大黑袋子,分不开,放一起火化了。
    等齐佑齐眉情绪好了些便是办葬礼,简简单单,凄凄切切。
    期间齐眉昏死过去几次。
    饶远志参加葬礼回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任饶沁叫破喉咙也不开门。夭夭也一直呆在卧室里,抱着猪兜发呆,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
    整个世界都很伤心吧,西安的雪连续下了一个星期了,从那天晚上起没有停过。夭夭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整张脸挤得变形,流不出泪。她一直沉思着,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骗了饶沁姐姐,那个关于饶家女人活不过三十的谎言;更让齐眉姐姐的父母作诱,引出那个一直逃匿中的女鬼,是爷爷交待的任务,一定要不择手段完成;还伤害了木木的身体,我可是与他做了朋友啊。我怎么这么坏,难怪会被遗弃,爸爸妈妈不要我,只有爷爷愿意收留我,可是我把爷爷弄丢了,回不去了。无门镇,我回不去了。
    可是,我仍要回去的啊。
    爷爷不是说,我们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了么?
    至少我做了一件好事,女鬼被收伏了,那齐家剩下的人就不会受到毒害了。
    饶沁进卧室就看到夭夭整个人都快贴到玻璃窗上去了,窗户半开着,外面的雪一直下,沾到她的头发上,而且,她那样子,看上去很危险,好似一碰就会从窗口掉下去。
    “夭夭,你快过来,你那样子很危险。”饶沁着急的喊。
    夭夭回过头,眼睛红肿,无泪。
    “姐姐,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吗?我现在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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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12]
  他感觉到大夫在手上写下的一个字,是个‘心’字。
    大夫神色肃然的说:“是活人的心。若想治好夫人的病,必定要有一位甘愿献出自己心的人,这药方方能奏药。老夫见齐老爷如此诚心才开出此药方。唉……”
    甘愿献出自己心的人,这该得多难得,夫人的病不等同于没得救了。
    他捏着药方在书房呆了一夜,早上来伺候他梳洗的丫鬟吓了一跳,眼前的齐老爷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连两鬓都是白发,双眼通红。
    二夫人来了,腆着大肚子,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她眼中一片平详,当初极好的身段如今是大腹便便,但是整个人带着安逸的满足。女人,这辈子只要有依靠,便拥有全世界。何况齐老爷对她也是极好的。她端着一些早点,动作脚步轻盈如水的进了书房,还是有做戏子的一些曼妙姿态,只是没了风尘,仍是娇媚的。脸庞不是格外的出众绝色,却清透得可人。
    见他失魂不附体的坐在书桌旁,她把点心盘子轻轻放在书桌上,人走近他:“吃些吧,别把身子熬坏了。”
    他的抬了抬无神的眼,然后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她终究救不活了,当初是我对不起她。”
    她微微欠身揽住他的肩,他的头靠在她的胸口处,听到她的心跳,节奏令人安心。
    “饶大夫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师承名师,他也救不活么?”她道。
    “大夫开了药方子给我,可惜,这药引难求。”
    “有什么药引这般难求,我们家也算是大户人家,无论多珍贵难道有钱也买不到吗?”她疑惑不解。
    “对,有钱也买不起。”
    他直到身子把手中的药方子又仔细的摊开,展平。
    “药引是一颗活人的心,而且必须是甘愿献出的。”他痛苦道。
    她也吓住了,手中纯丝手绢捂了捂嘴:“这真真可难为了。”
    齐府的下人都被叫到了大厅,齐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很憔悴。二夫人坐在侧座,年老的大管家站在前面颇有威严的扫了扫所有的人,清了清嗓子才开口:“众人都是在齐府做了很多年了,现在齐大夫人有病,请大夫开了药子但需要一味珍贵的药引——活人的心,如果众人中有人自愿献身做药引,齐府必不会亏待他,赠银一千两,且把他的家人都接至齐府照料一辈子。不愿意齐府也不强求,只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切忌往外头说出来,否则按齐家家规伺候。”
    等管家说完,下面鸦雀无声,更没有上来说要献身的。
    一千两对他们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而且往后家人都会过很好,但每个人还是愿意让自己多活几年。
    齐老爷很失望,更加躲进书房,齐府的家业也不管了。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
    齐夫人逾渐不行,她也知道自己回天乏术,于是在向他交待着自己的身后事。她一直笑着说,可他却更加的自责不已。
    她说,多想能生下这个孩子再走,这是第一个不甘。
    她说,你没有一天爱过我,这是第二个不甘。
    她说,你爱那个女人,以后她会成为你的正室,这是第三个不甘。
    她还想说,可是气力不行,且心像在打死结一样,疼得她的嘴唇又咬破,流不出血,但有暗红还是染满唇纹,而唇色是惨白的。
    她没死,但像个死人。
    而在另一个厢房的人,也正惨白着脸。
    齐府,她也曾在齐府,那时年纪还小,所以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如今长大了,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在幽幽的月光下,回忆爬满疮痍的心房。
    她记得了,自己的名字叫梨花,生在齐府,因为爹娘都是齐府的佣人,所以她是小佣人,伺候的是齐家的少爷。齐少爷跟她一般大,一同玩在一起,他奶声奶气的问她为什么叫梨花,她告诉他,因为娘生她的时候院子里的梨花开得繁盛。他问他为什么不可以叫梨花,她告诉他,因为她已经叫梨花了,他不能叫。
    她很喜欢齐少爷,可爹爹总告诉她不要太亲近少爷。也不让齐少爷总来找她玩。
    爹爹还告诉她,对着少爷要低眉顺目,要尊称为您,不可执意枉为。
    她听不懂,但是她知道,她和齐少爷是不同的。
    但她还是喜欢跟他玩,喜欢他捉小蚯蚓吓她,喜欢摘梨花送她,喜欢偷偷的塞好吃的糕点给她。
    直到不能再喜欢了。
    那就是爹爹被赶出齐家。
    因为恶毒的管家从中作梗。她不明白的,但爹爹被打了二十大板,她就知道,她得离开齐府。
    后来,爹爹在途中病死,娘为了棺材钱把她卖给了戏班子,然后一头撞死在爹爹的棺材上。她把爹娘合葬了。随着戏班子四处漂流,慢慢长大也渐渐唱出名,直到流离到无门镇被齐老爷买下。收作妾室。
    原先的齐老爷死了,而现在的齐老爷便是当年的齐少爷。
    他说,他记得她的笑。明媚如风。
    而与他同房那天,她一直哭。因为喜及而泣。
    站在窗前回忆的她,而今又哭了。人或许可以爱很多次,然而只有一个人,可以让你笑得最美丽,哭得最痛心。
    为了那个人,为了爱,所以她献出自己的心。
    他对着她大吼:“谁都可以献出自己的心,就你不能。”
    她哭着说:“你欠她的,我来替你还,一颗心算什么。”
    他吼不出来了,为什么他一直都要亏欠,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却是让她提早结束生命。曾经的心情在岁月中难辨真假,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生命有缺陷,所以一直寻找那个叫梨花的女孩,带着明媚的笑。梨花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部分,那部分,叫爱。而躺在床上像死去一样的女人,是他的另一部分,那部分,叫生活。
    原来,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
    无论选择谁,都会令他生命不再完整。
    一个自私的男人。
    一个作出抉择的女人。
    一个等待奇迹的女人。
    大夫再一次被请进齐府,原因是药引找到了。
    齐府的夫人被救活了,一个月后生了个小少爷,眉目清朗。
    他依言,把二夫人葬进了家族的坟冢里,且在齐家祠堂立了牌位,这是她的唯一要求。
    生是齐家的人,死是齐家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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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夭夭咂了咂舌,继续说:“在半年前,守齐家祠堂的齐大爷被人杀死,死状跟齐伯伯一样,被剜了心,碎了尸身。爷爷说是恶鬼回来寻仇了,因为在祠堂的墙壁上用血肉写着:欠人家的东西,是一定要还的。”
    饶沁问道:“那个女人不是甘愿献出自己的心吗?”
    “是啊,但是爷爷说,可能是因为作鬼沾了怨气,成为恶鬼。”
    “饶家是因为那张药方所以才受到恶鬼袭扰吗?齐伯伯是给女鬼害死的?而炎夏也是给女鬼害死的?”饶沁问道,还是不能相信,这世上有鬼。
    “是的,而且,女鬼已经被我收伏了。”夭夭把脖子上的珠子取下来递到饶沁面前,“你看,舍利子中间又多了一根血丝,这是凶恶的魂灵。爷爷是无门镇最出名的佛光大师,专门渡怨灵的,我一直跟着爷爷,自然也会捉恶灵,渡怨灵。这次来西安,也是跟着女鬼的气息寻来的,我和爷爷的任务就是收伏女鬼,不让她再害人。可在城市里找了半年也没有找到,直到我和爷爷身无分文,只好做乞丐。前些日子爷爷被害,他也是被女鬼所杀。”
    饶沁瞪大眼睛,她那时帮她换红蝇的时候确实看到珠子里血丝,现在也分不清多了一根还是少了一根。只是对于他们爷孙异于常人的举态,心里也有些相信。她去参加过炎夏的葬礼,从他的爸妈口中得知,炎夏确在半夜前就没跟家人联系了,对于他去杀人且畏罪自杀不能接受也不相信,他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也是个温文而雅的好男人。她也不相信炎夏会杀人,所以,情愿相信是女鬼所杀,于她心里来说,要好过些,以后面对齐眉也会自在些。
    “那么,关于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
    “爷爷对饶家的女人活不过三十是猜测,因为医有医德,自古,医人者害人,都得受天遣的。”夭夭小大人的说着。
    “也许吧。”饶沁显得心不在焉,忽的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无门镇在哪里?”
    夭夭的脸色一变,喃喃说:“无门镇啦,离西安不远啦,是个很小的镇子。”
    “哦。那你还要回去吗?”
    夭夭神色黯然:“回去?我是孤儿,从小被爷爷收养,回去也没有亲人了。”
    饶沁觉得心口闷闷的,她一把揽过夭夭:“那就呆这儿吧,做我的妹妹,明年送你去读书,你真的很聪明,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夭夭被她抱得差点气绝,推开道:“谢谢你,姐姐。如果可以,你以后就是我的姐姐,饶爸爸就是我的爸爸。”
    夭夭说话的时候是一派天真,饶沁相信了。
    外面的雪和月光清冷的照进卧房,夭夭睡着了,瓷一样的手臂露在外面,饶沁起身帮她盖好被子,却再也不能入睡。她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左岸。左岸是她的好友,却是男友的情人。一定是情人,她亲眼看到左岸坐上那台黑色宝马。只是女鬼为什么会选择炎夏?她一直困扰着,翻来覆去。窗户没开,她却觉得冷,未掩好的窗帘如撕开的裂口,窥视那些不为人知。
    清冷的月光,银白的雪,还有一行暗红的血迹,如梅花一般点点盛开,如咒语一样从饶远志的窗口延伸出去,他站在窗口,眼神呆滞,嘴里喃喃念着:“无门镇。造孽啊。”在寂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碜人,如坟墓里发出的尸语。
    血,雪,相互融合,是诡异骇人的色彩,在冷洌的夜里,是夺命一样的蛊惑。
    夜,静得像太平间。
    有人醒着,却是永久的沉睡。
    清早,饶沁撞开了饶远志的书房门,她不放心三天未出房门的他,在阴暗冰冷的书房里她看到了痴呆坐在窗口的饶远志,痰涎落到衣服上结了痂,一股子恶臭,双眼呆滞,头歪得古怪。
    没想到一语成谮。
    四十八岁的饶远志患上老年痴呆症。
    无门镇。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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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6 | 显示全部楼层
[14]
  这次,是饶沁主动约的左岸。
    或许她也知晓了炎夏与自己的关系吧,所以不好意思见面。
    还是同一间酒吧。
    只是她比左岸早到了。
    左岸来的时候,饶沁着急惊了一把。
    黑色的毛衣,黑色的及膝外套,黑色的长裤,还有黑色的墨镜。看到墨镜,饶沁里有就发怵,觉得像黑洞,随时可以把人吞噬,深邃如渊,跌进去肯定粉身碎骨,尸骨不存。
    “左岸,你像刚参加完葬礼赶来的。”饶沁自认有些轻松的话语,她想掩饰自己的怯懦。
    左岸嘴角扬了扬,似乎是回应饶沁的话,她点了一杯以前最不屑的淡淡鸡尾酒,饶沁下巴都快磕到吧台上。
    “你……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左岸摘下墨镜,饶沁看到她脸孔的第一印象就是苍白如午夜的鬼,眼眶深了,脸颊削立,眼仁似乎要遮盖整只眼睛,黝黑而幽深,令人惊骇,整张脸瘦得太多,几乎失去了原貌。
    “你……你……”饶沁端高脚杯的手在颤抖,嘴唇抖动,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侍者把鸡尾酒端上来,左岸抿了一口才说话:“沁,我要走了,离开西安。”
    她的声音沙哑。寂寞得令人发慌。
    饶沁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左岸的晦涩与阴暗把自己的埋藏了,离开,那就离开吧。
    左岸自顾的走了,黑色的长外套在推开酒吧门的那刻被风鼓起,如黑色的蝶展翅。她是来跟饶沁道别的。
    道别,令饶沁受伤。
    饶沁点了左岸以前喝的烈酒。一杯,两杯,……
    要离开,心里装满了回忆,她或他,她或她,从些告别。
    酒吧老板对于消费较多的顾客都有似VIP一样的照顾,他亲自帮饶沁叫来出租车,扶她上车,饶沁却拖着他不放开:“妈妈,你不准走,小沁沁要你陪我睡,我一个人会害怕。妈妈,左岸,左岸,妈妈……”
    酒吧老板忠厚的摇了摇头:“可怜的孩子。”
    饶沁头痛脑裂的醒来,觉得整个人像泡过酒缸似的,冲天的酒气把整间房子薰得跟酿酒坊似的,那些苍蝇蚊子都在打着醉拳,一拳一拳全打在饶沁的脸上,整一个满头疱。
    厨房传来咚隆叭啦的声音,难道那些锅碗瓢盆都成精了。饶沁想得怪异。
    只怪最近遇到的怪异事情太多,整个人都快崩溃。
    她揉着太阳穴走到厨房,看到夭夭同学搭着椅子,挥着锅铲在煎鸡蛋。饶沁跟看到神童似的瞪大血红的眼睛:“夭夭,你……”
    夭夭听到有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笑成一朵花:“姐姐,你醒了,我正在做早餐。”
    “你还会做早餐?”
    “当然,以前爷爷在时,都是我在做。”
    “你真不像人。”饶沁感叹,估计酒还没醒。
    夭夭从椅子上跳下来说:“我是孤儿,爷爷说他照顾不了我很久,我只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饶沁点了点头,跑进洗手间清洗自己。
    当夭夭把早餐端给饶远志,他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嘴里还是那一句:“无门镇,造孽啊。”
    夭夭边喂他食物边跟他聊天。
    “离开久了,我也想要回去,可是,无门镇,出来容易,回去难。”
    “饶爸爸,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要醒过来。”
    “爷爷说,无门镇的人注定都死于非命。我只是个孤儿,不知道是不是在无门镇出生的,没有爸爸和妈妈。饶爸爸,你说我会不会死啊。不过,爷爷说,是人都会死的。”
    夭夭自顾自的说着,时而咯咯的笑,时而黯然神伤,不像个孩子。饶沁洗完出来,看到夭夭在喂饶远志吃早餐,还一边说着话,心里不同的感叹,这个孩子太过自主独立,是什么环境才会让她这么早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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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47 | 显示全部楼层
[15]
  药店关门半个月左右,柜台上蒙了一层灰,门上的铜锁似乎在寂寞中老了很久,比门外冬天的枯树相映衬,老迈而无助。
  饶沁打了一盆水擦着柜台与药阁。
  今天没有阳光,冷凛的风像刀一样肆意横行,仿若要凌迟路上的行人,血肉模糊,直到磨碎每个人的灵魂。
  手浸到冰冷的水里,饶沁打了个寒战,冷得骨头都疼。
  她飞速的擦着柜台,那些与时间打持久战的柜台药阁,终有一天不敌,而悲壮死去的。
  她想起昨晚的梦,梦里有一些比死亡还恐惧的东西一直追逐着她,潮湿幽深的黑暗如同无尽的欲念,把人深深的打入恐慌中,她发不出声音,却听到水蔓延到自己的脚边。她一直跑,终究逃不到那浸淫至骨髓的寒冷,她想起一双眼睛,以前时时盯着自己的眼睛,现在她的感觉又来了,还是那双眼睛,躲在黑暗的四面八方里,嘲弄的盯着她,还有那毛骨悚然的笑,是婴孩被扼住喉咙的笑,如野猫一般凄厉。
  她在无助中醒来,是夭夭叫醒她。
  看到夭夭总能令她心安。
  夭夭问她是不是做恶梦了?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开口。
  手中的抹布黑了,丢进盆里沉了下去,灰蒙蒙的色调。
  柜台被敲响,饶沁抬头,是齐佑。
  “你怎么来了?”饶沁问。
  齐佑的脸颊冻得通红,手放在羽绒服口袋里,木木的答非所问:“今年的冬天真冷。”
  饶沁觉得齐佑削瘦了很多,而且脸色蜡黄憔悴,她寻思着他可能还没有从丧亲之痛中恢复过来,于是跟着黯然。
  “西安的冬天每年都很冷,你可能是习惯了加拿大的冬天。齐眉还好吗?”
  “嗯。”
  饶沁见他没多少心思说话,就自顾着把一切都打扫妥当,她把暖气打开,把一些药材的数量记了记,要归类的药材掂着脚放进药阁里,齐佑果就不再说话坐到会客椅上盯着饶沁忙活。
  这药店一年下来根本没有盈利,饶远志只是固执的要把祖业做下去,还好饶家家底厚实,没有进帐亦能过轻松的日子,只是不知能持续到哪一年。如果某一天无端结束,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一直默不作声的齐佑突然说:“沁,我最近一直在查一些事情,发现我爸妈不是给人杀死的。”
  饶沁的手抖了一下,抓着一把丹参不记得要放哪阁,这是治月经不调的,销量挺好的药材。
  “不,不是给人杀死的?齐佑,什么时候你会讲冷笑话了。”饶沁敷衍的表情没能逃过齐佑的眼神。
  “沁,你怎么了?”
  饶沁发觉自己的失神,慌乱的理了理头发,“没,没什么。齐佑,你不要太过伤心,你爸妈的事也过去那么久了,你应该承担起责任照顾齐眉,我见她还没缓过来哩。”
  齐佑低低的嗯了声。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饶叔叔的病不要紧吧?”
  饶沁想到饶远志的状况,小脸暗了下去:“医生说是严重老年痴呆症,有轻微的神经错乱,所以整个人才痴痴呆呆的,这是中风的表现,很难医治得好。”
  齐佑过来轻轻揽住眼眶略略发红的饶沁,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清香和药香,令人神迷。饶沁未察觉到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只是觉得有个温暖宽慰的怀抱比什么安慰的话语都要好得多。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在药店堂中央,任时间如水。
  许久,饶沁回过神,脸通红的逃离齐佑的怀抱。
  齐佑亦不自在的拉了拉外套领口。
  “沁,过两个月我和眉眉要离开西安。”
  “你们去哪里?过两个月不是要过年了吗?你们返回加拿大?”
  “大约是过完年就动身吧,是我爸爸的遗嘱,他想把他的骨灰运回老家。”
  饶沁假装奇怪的问:“老家不就是西安吗?我们一直是邻居,从不记得你们有什么老家。而且你爸不是意外身亡吗,怎么可能会留下遗嘱?”
  齐佑也皱了皱眉头才说:“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只是前些日子在整理我爸爸书房的时候,发现他的札记本上写着什么如我们哪一天意外身亡,希望骨灰运回老家无门镇。”
  “运回无门镇?”饶沁惊呼。
  齐佑被她的声音吓到:“沁,你怎么了?”
  饶沁摇了摇头,身体有些不支,寻了椅子坐下。
  “我爸爸自从中风后什么都不会做,但他只会念叨一句:无门镇,造孽啊。”
  齐佑被她的话吸引,他紧紧的盯着饶沁:“你说,你爸知道无门镇?”
  “不知道。”饶沁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可是他痴呆后却天天叨念着无门镇。”
  “是吗?”齐佑很沮丧,“我找了最精细的中国地图来看都没有找到无门镇这个地方,上百度谷歌查找也没有找到关于无门镇的任何讯息,中国哪怕地球上都没有所谓无门镇,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看到。”
  饶沁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娴静淑女。
  “你说,根本没有无门镇这个地方?”
  齐佑点了点头。
  饶沁身子一瘫,思绪百转千回,如果没有无门镇这个地方,那夭夭和她爷爷是从哪里来的?夭夭不是说齐家的老家就是无门镇吗?为什么夭夭从那件事后再也不肯说起无门镇。当初她听到饶远志不停的念起无门镇,她试图问过夭夭无门镇到底在哪里?夭夭也只是说,她不知道,得问她爷爷。饶沁再也不好意思逼问一个六岁的孩子,莫非真真得把一个死人从地底下拖上来问不可?
  齐佑自不晓得饶沁在想些什么,只觉她的唇色惨白,一脸死气。
  “沁,你身体不舒服吗?”他关心她。
  当然,他亦爱着她,只是没能告诉她。在等什么呢?他也不知道。
  有些爱情,错过说爱的季节,便沉寂,非得等待来年,等待适宜的契机。
  或许他们不知道,时间是用来证明两个人根本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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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52 | 显示全部楼层
[16]
  齐佑去了饶家看饶远志,他的情形不容乐观,倒是一旁的夭夭吸引了齐佑。那个女孩,跟精灵似的,围着饶远志说笑话,唱歌,讲不知她从哪听来的鬼故事,一举一动都灵气十足,脖子上挂着红绳,红绳上挂着的那个圆圆的玉坠子很是奇怪,齐佑看着它就觉得心里舒畅很多,好似一些阴霾被那坠子吸了去,只剩下清灵的气息。
  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把车停到车库,看着自家那黑魆魆的后花园,真有点胆悸。他不敢多作停留转身要走时,突然看到那一片黑暗的花园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的心突然提到嗓子眼。想走,脚却不听使唤。他似乎闻到女人身上的香水味,从四面八方飘过来,如丝缎一样把他绕紧包裹,他的思绪紊乱,脚不由自主的向那东西走去。花园的凉椅上坐着一个女人,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墨镜,除了露出来的半张脸和手上的皮肤白得跟死人一样,全身上下都是黑的。齐佑看她端坐在椅子上如雕像一样丝毫不动,他刚才在远处看到动的东西是她的长发,时不时被夜风吹起,张牙舞爪。前些天下的雪早已化了,今晚有月亮,清凉的一轮斜挂在天边一角,寂寂无语,照得女人更加可怖。齐佑牙齿打颤,但还是很努力的挤出一句:“你是谁?”
  一个穿黑衣服戴墨镜的女人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这不是巧合吧。
  而且那奇怪的香水味突然就消失了,齐佑顿时觉得脚发软,全没有开初那种不由自主,现在想叫他移一步都很困难。
  女人不说话,只是头略略转过来看着齐佑。
  虽然她戴着墨镜,可齐佑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像要生吞活剥,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甚至闻到一阵恶心的腐烂味,心扑嗵扑嗵的像要冲出胸腔。齐佑承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他觉得有一双手要伸进自己的胸口,一双眼睛正在撕碎自己的血肉,他用尽全力的吼出来:“你到底是谁?”
  声音尖锐且撕心裂肺,突然,别墅楼上的灯亮了。
  “哥,是你吗?哥。”
  齐眉的头伸在窗口,她焦急的朝后花园张望着。
  齐佑吼叫时闭着眼睛,因为那样可以聚集全力,再睁开眼却没有看到一个女人。
  凉椅上空荡荡的,很无辜单薄的杵在后花园,依旧黑魆魆的,一片阴暗,夜风袭过,齐佑才感觉到全身都湿透了,汗渍淋淋,风吹得自己寒颤连连。
  齐眉看到脸如死灰的齐佑想问什么终不忍开口,只是嘱咐他洗个热水澡赶紧休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书桌上未上色的画稿,突然觉得很窒息,仿若被那些线条慑住喉咙。她赶紧离开视线走到沙发旁抱起一只SD娃娃,抚摸着几可乱真的皮肤,叹息。那个叫木木的SD娃娃突然消失了,她把整个房间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叫夭夭的女孩,是她带走木木了么?那她会跟我说的吧。齐眉乱乱的想,不一会便抱着娃娃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梦里也是不得安宁。
  恐惧。杀戮。血腥。仇恨。怨念。无知。索讨。一段一段的画面,如同剪接的电影,在她的面前一闪一闪的过去。她看到一个血肉模糊似婴儿样的东西在恐惧,却又看到那东西在杀戮,看到爸爸妈妈成一片血泥,血髓浸透自己的皮肤,还有不知名的人,眼里都是相同的恐惧和无知。怨念如潮水一样把每个人都裹紧,不得逃离,然后慢慢被那个东西吞噬,看着它咀嚼着各种心脏器官,齐眉感到恶心,更想哭。突然,那个东西裂开嘴扭过头对着齐眉笑,嘴角还挂着一半咬碎的心脏,它的神情似乎是在索讨,尖锐丑陋似手的东西突的伸进她胸腔抵达心脏,她哭醒了。
  天亮了,似乎又下起大雪。
  坐起来抹干泪,齐眉嘲笑自己,不过做了一个恶梦,还真的哭出泪来。
  齐眉把一旁的娃娃抱起来,却看到它的胸口,成一个黑黑拳头大的洞,似乎被什么东西用蛮力抓破,塑胶的胸腔撕裂开来,像豁着嘴在笑,阴森,毛骨悚然。
  齐眉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那个梦,真的?假的?她突然失声失魂。
  夭夭整个晚上都睡得不安宁,她仿佛听到饶远志在自己耳朵一遍又一遍的念着造孽啊造孽。她翻过身看到饶沁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轻轻叫了声姐姐,饶沁把头扭过来发亮的眸子根本没闭过。
  “姐姐,你怎么还不睡?”夭夭把猪兜搂进怀里。
  “睡不着。”饶沁嘶哑着声音。
  “可是天快亮了耶。”夭夭看了看窗外已经微明,楼下隐约传来打扫的声音。
  “我看你不也是一整晚都在烙饼似的没睡。”饶沁把手臂枕在头下,侧着身子。
  “姐姐,我跟你说,我一晚上都总觉得心口闷闷的,像吃了鸡蛋没喝水一样,怎么睡都睡不着。”夭夭的小嘴撅了撅。
  饶沁叹口气说:“我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有件事怎么想都想不通。”
  夭夭很好奇:“姐姐,你什么事想不通啊?”
  饶沁故意咕嘟不讲清楚。
  夭夭急了,“姐姐,你说嘛,夭夭想知道,说不定夭夭可以帮你。”
  饶沁见她这样才放心说:“这可是你要我说的,如果你能帮忙一定得帮哦。齐佑说他爸爸有留下手札,说是死后要把骨灰运回老家无门镇,可是齐佑怎么查都查不出无门镇的地址。我记得夭夭你曾说过,你和爷爷是从无门镇出来的,还说了齐家的老家确是在无门镇,可是这无门镇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了?”
  饶沁边说边斜眼看着夭夭,只见她翻了个身面对窗户,不知想些什么,安静,寂然。
  “夭夭,你真的不知道吗?”饶沁不死心的问了一句。
  良久,夭夭才转过身来;“姐姐,这无门镇我也说不清楚,爷爷曾嘱咐过,不能随便跟人说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我自始自终也只是告诉了姐姐一个人,也是因为你们家跟无门镇颇有渊源。这都是爷爷叮嘱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饶沁双眼盯着天花板,似乎要盯个窟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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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很大的雪,把整个城市都覆盖住,白茫茫的一片。
    饶沁快走近店子时看到自己的店铺门口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衣服,戴着墨镜,但她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是左岸。
    “左岸。”饶沁老远就叫起,她是很奇怪这样大雪的天,时间又这么早,左岸来自己的店铺干什么?如果是来找自己,那她怎么不去自己家,她是知道住址的啊?
    饶沁一叫,左岸却离开店铺门口朝街的另一头急步走去,根本没望一眼饶沁这边。饶沁叫着她的名字追了上去,却怎么也赶不上她的脚步,很快,她就走出很远,成一个黑点,隐没。
    饶沁站在街上半晌都没动。
    为什么她见到我就走?为什么她转变那么多?她不是说要离开西安吗?为什么还出现在自己的店铺门口。难道她是来跟自己的告别的?
    饶沁是怎么想都想不通透的。
    她准备打开店铺时,看到门缝里塞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不要去无门镇。
    这是左岸的字迹。绝对是她的。
    曾经左岸在酒吧喝酒习惯找侍者要一支笔要一包纸巾,然后摊开纸巾在上面写字,都是一些随想的句子,比如性感的人生。昏暗而无所事事的左岸。左岸在彼岸。诸如此类。她的字写得很漂亮,颇有男儿的豪气,一笔一画都很深刻,下笔极重,但最后一笔却略为轻佻,似乎是急于提笔。饶沁总笑她沉不住气,连写出来的字都可以看得出来。
    她再一次见到熟悉的字,心底涩涩的。
    回忆,总被泪水咸湿。
    左岸怎么会知道无门镇,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转变?饶沁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心底的发问被推开门时发出的咯吱声音所掩盖。
    饶远志由夭夭照顾着,饶沁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一个六岁的女孩子极其放心,由她照顾一个犯了严重痴呆症的老人比自己照顾还放心。饶沁想不通,但还是接受。
    今天来造访的是齐眉,已经一个月不出门的齐眉。
    饶沁倒了一杯热茶给她,她很快握住,不顾被烫到的可能,手不停的抖,幸亏茶饶沁只倒了个七分满,否则只怕要抖出来了。
    “你很冷?”
    齐眉笑了笑,很僵硬:“是啊,没想到西安的冬天这么冷,真不适应。”
    饶沁也笑:“你倒和你哥说得一样,只是他没你这么夸张,连茶都握不住。”
    齐眉好半天才消停。
    “我哥也来过哦。”
    “嗯。”
    “那你们怎么样了?”齐眉促狭的问。
    “什么怎么样?”饶沁奇怪的问。
    “关系啊?有没有升温?全地球的气候都在升温,你们感情也该升升了温吧。”
    饶沁故作姿态的拧了一把齐眉还有些冷冰的脸,她亦瘦了许多,撩开垂在脸颊两旁的头发,便可见削瘦突兀的脸骨。
    “你瘦了。”饶沁答非所问。
    齐眉刚有些光亮的眼神又黯淡下去。
    饶沁注意到齐眉的表情变化,圆场似的说:“不过,瘦了好,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减肥嘛,女孩子哦,再怎么瘦都嫌自己身上的肉多。”
    齐眉嗯了一声。
    饶沁见她还敛着眉可不乐意,推了推她,“怎么啦,一下就焉了,还在为逝去的人难过吗?”
    齐眉摇了摇头说:“沁沁,我一直在做同一个恶梦,直到前些天那个恶梦成了现实。”
    “什么恶梦?”
    于是齐眉把自己的梦境很艰难的说了一遍,还有那个心腔破碎豁口的SD娃娃。
    饶沁听完后说不出话来。
    “沁沁,你不会被吓到了吧?”
    “眉,你做的梦,我也曾梦到过。”
    两个女孩都不再说话。
    两个人做同一个梦,这意味着什么呢?
    好像,今年西安的冬天的确很冷。
    齐眉说:“齐佑一直找不到无门镇的地址。”
    “你们一定非得去无门镇吗?”
    齐眉坚强的点点头:“齐佑说,既然是我们的老家,我们也有必要去看看,而且爸爸的札记里写得很坚持。回国后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和他都快疯了,他比我还瘦得还要厉害,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少,但是地址是一定要找到的。”
    饶沁犹豫不决,最后叹了口气说:“有个人或许知道无门镇的地址,但是她肯定不会说。”
    “谁?”
    “夭夭。”
    “她?”
    “其实很多事情,她比我们知道得清楚。她和死去的爷爷就是从无门镇出来的,为了寻一个女鬼。”
    “女鬼?”齐眉笑得不可置信。
    可是饶沁并没有笑,而是非常认真的继续说:“对,杀死她爷爷还有你爸爸妈妈的女鬼。”
    “什么?”齐眉不再笑了,而是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饶沁慢慢的把其中细节一一跟齐眉讲了,包括齐家和饶家的渊源,自己做的恶梦,还有那双一直盯着自己黑暗中的眼睛,夭夭和她爷爷的出现, SD娃娃木木的消失,舍利子里的血丝。只有一件,那就是饶远志突然中风,她不觉得与这些事有关,于是就没讲。当然,也不会讲饶远志嘴里一直念叨着无门镇。
    齐眉一直盯着饶沁,张开的嘴好半天才合上。
    “饶沁,你不是在跟我讲鬼故事吧?”
    饶沁叹了口气:“我倒但愿是一些无从考证的鬼故事。”
    齐眉一下严肃起来:“难怪齐佑那次跟我说,爸爸妈妈好像不是给人杀死的。”
    “我也听他说起过,我不知道他查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基本说得没错。”
    “你跟他讲过这些没有?”
    饶沁摇了摇头。
    “他好像很颓废,我不想让他有心理负担。”
    齐眉略略一笑,但对于饶沁来说更像苦笑。
    “你倒是会替他考虑。”
    饶沁脸微微泛红,转移话题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去无门镇,只有求得夭夭开口。”
    齐眉重重的点头。
    原来的无稽之谈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实在找不到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的心境。莫名的,她觉得有什么危险离自己越来越近,而且是自己一步一步去靠近。
    坚持去无门镇,到底是对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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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18]
  圣诞节,夭夭收到很多礼物,不仅饶沁买了,还有齐佑和齐眉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布娃娃零食衣服,反正应有尽有,夭夭抱着这些礼物呆呆的站在客厅,表情不知是惊吓还是呆滞。
  “夭夭,怎么了,佑哥哥和眉姐姐买这么多礼物送给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告诉你,等一下哥哥和姐姐还带你去肯德鸡哦。”饶沁逗着夭夭。
  夭夭并不高兴,她突然把这些礼物全部又还给齐佑齐眉,转身飞快的跑到饶远志的卧室去了。
  饶沁齐佑齐眉抱着大堆礼物,面面相觑。
  饶远志已经很久不再痴念那六个字了,他显然很喜欢夭夭,喜欢听夭夭说话,喜欢听夭夭讲故事。他的嘴里时不时发出一些简单的字眼,如‘夭,嗯,好,爷爷’。这些都是夭夭教他的。
  “饶爸爸,夭夭其实喜欢那些礼物的,只是不能收。”
  饶远志嗯了声。
  “爷爷说过,收了人家的东西,别人提的要求我们不得不答应。”
  饶远志亦跟着她叫爷爷。
  “饶爸爸,佑哥哥和眉姐姐一定会生气吧,以后他们不再会理夭夭了,夭夭现在很难过。”夭夭的眼里果然有泪。
  但一直站在门口的齐佑和齐眉眼睚里也湿湿的。
  齐眉走到夭夭的身边,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不生气,夭夭不要难过,是佑哥哥和姐姐不好,知道你有苦衷还这样逼你。”
  夭夭抬着头,她看着齐眉的憔悴削瘦的脸,看着她眼里无尽的痛楚,那是对亲人无法释怀的依恋,眼角噙着泪,却笑着说不生气,可眼泪里是骗不了人的难过。夭夭想笑,她觉得自己被困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饶沁亦泪眼婆娑的站在齐佑的身边,夭夭突然发现,他们是极配的一对。
  可故事的结局,他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谁能知道?
  “眉姐姐,你能把那些礼物再送给我一次,夭夭很喜欢那些礼物。”
  齐眉呆了半晌,倒是门口的饶沁几步奔过来:“夭夭,你答应了?你答应告诉我们无门镇的地址了?”
  夭夭点点头,反正终有一天她们会知道的,这是宿命,不可违逆。
  阎王叫一个人死,逃到天涯也是死,这也是宿命。
  其实,夭夭心里很清楚,到过无门镇的人有几个是活着出来的?既然不能改变,那就作罢。
  “无门镇离西安不远,夭夭当初和爷爷是从无门镇走路到西安的,花了三天时间,如果坐车只需要半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去无门镇的人必须穿无颜色的衣服,黑色的最好,而且,我们最好是半夜进镇子。夭夭和你们一起去,否则你们是找不到进镇子的入口的。听爷爷说,之所以叫无门镇,因为外人根本没有门路可以入镇,只有无门镇的人引进才可以找得到路,所以现在只有我才可以带你们进去。”
  饶沁听得疑神疑鬼:“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规矩这么阴森。”
  夭夭继续小大人的说着:“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地方,夭夭在无门镇长大,可也不熟知无门镇,爷爷不允许夭夭在无门镇里四处顽耍,他不准我离开所住的庙堂一步,直到半年前离开无门镇。”突的夭夭脸上浮现笑容:“但有几个人对夭夭很好,像古婆婆,墨姐姐,还有死去的齐大爷。”
  齐佑皱着眉头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地址。”
  夭夭摇了摇头:“不能,我只能带你们去。”
  齐眉猜到齐佑要地址的原因,他肯定先去探听探听一下这个地方。
  夭夭很认真的看着他们三个:“我说的这些真的很重要,我不告诉姐姐和哥哥的原因是因为……”夭夭略有些迟疑:“是因为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我不想看到你们有什么危险。”
  饶沁安慰道:“夭夭,没事的,你不要害怕,虽然听着无门镇很可怖,但我想应该没什么危险吧。”
  夭夭低下头,想了想说:“可能是夭夭太过担心吧,其实镇子里的人都是好好的人,他们都很和善。”
  窗外不知几时已放晴了。
  谁也没有看到饶远志一直盯着窗外。
  谁也没有听到饶远志的嘴里又开始念着那六个字。
  无门镇。造孽啊。
  她仰望天空,渴望救赎。
  可谁来救赎天空了。
  天空也有惨烈的伤,只是喊不出疼。
  所以,才有地震,才有洪水,才有海啸,才有雪灾,那是痛裂,那是挣扎,那是不甘,那是毁灭。
  人也有疼痛到想毁灭自己的时候,除了身不由已。
  左岸就是身不由已,她的心已被噬碎。
  她的思想还残存在身体上。
  这是一具耿耿于怀的躯体。
  她也只剩一具耿耿于怀的躯壳,望着手中那朵忘了为何要凋谢的玫瑰花。
  塑料的玫瑰花,沾染着她的血,于是活了。
  没有生命的木木都可以活,为什么塑料的玫瑰花不能活了。
  它活得更好,开得极其艳丽,红得胜血,也要噬血才能维持它的娇艳。
  左岸是它的血库。它养着左岸,左岸养着它。
  左岸穿黑色的衣服,因为要去的那个地方不能出现有颜色的东西。
  她已经离开西安很久了,西安很冷,她再也感觉不到。
  她只知道有人指引她去一个地方,一个世界上都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的黑色衣服很大,但还是能看到她隆起的肚子。
  肚子里,正是她养着的生命。
  黑色的树林,长年笼着雾气,黄昏了,却照不进树林,只有那些风,见缝插针的吹进来,吹到皮肤上如针扎,但左岸不知道疼了,所以她依旧无所顾忌的在黑色的树林里穿梭。脸上依旧带着黑色的墨镜,她根本是不用眼睛来看路的,她仿若是被别人牵引着走,每一步都笃定,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
  原来黑色树林里也有空旷如草原一样的地方,没有高耸的树木,只有中指长中指粗的草,黑色的草,我想没有几个人见过黑色的草吧,这些如墨汁一样黑色的草无风也摇曳,像在跳舞,而且是一种诡异的舞蹈,井然有序,却又杂乱无章,看着就像在不停蠕动的触手,要缠绕你的肌肤,毛骨悚然,后背生寒。
  左岸不再前行,而是靠在一棵树旁,脸平视那一大片草地。
  她在等。
  等什么呢?
  等午夜。
  等无门镇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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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7-9 18:53 | 显示全部楼层
[19]
  齐佑正在劝说饶沁,他不想她去无门镇,但她很坚持。
  饶沁之所以坚持,是因为那张纸条,左岸留在门缝里的纸条。她想去证实一些事情,到底想证实什么?她也说不出。只是有一股很奇怪的信念非让她去不可。
  夭夭深深望着饶沁,淡淡的说:“姐姐,你每天晚上还在做恶梦,是吧?”
  饶沁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姐姐,你能不能听佑哥哥的,不要去无门镇。”
  饶沁看着越来越沉默的夭夭,她突然很怜惜这个孩子。
  夭夭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她要承受这么多?
  “夭夭,为什么?”
  “姐,你要照顾饶爸爸,他现在不能照顾自己啊。”
  “我已经帮他联系疗养院了,等我们出发时就送他过去。”
  夭夭小脸一片黯然:“原来你都决定好了,夭夭不能阻止姐姐。姐姐,夭夭是不是很没用?”
  饶沁爱怜的摸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会,夭夭那么聪明,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六岁的孩子有你懂得这么多的,我们的夭夭可是神童。”
  神童。妖童。
  是没有差别的。
  只是一个字的差别,不是么?
  夭夭显然并没有为了被人称赞为神童而高兴,她继续把小脸贴在玻璃窗上,玩忧郁。
  饶沁也陷入自己的忧郁中。
  她的确每天晚上做恶梦,梦到不再是一个呲牙裂嘴的似婴儿的怪物,而是左岸,还有自己。她梦到左岸怀了宝宝,穿着黑色的衣服在一片黑色的树林里穿行,那个树林仰头看不到天空,只有雾气笼罩着,不见天日。她看到左岸手中一朵娇艳的玫瑰花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血髓像悠长的咀咒,所有人都为之失去生命,包括自己。她看到自己的胸前是一片空空暗黑的黑洞,里面流出黏稠的脏汁,心不见了,那颗怦然跳动的心不见,她惊恐万分的一抬眼却看到那朵玫瑰的花蕊中赫然躺着一颗心脏,还在鼓鼓的跳动,刚想伸手拿过来,可有一双手比她的手还要快。那是左岸的手,左岸随意的拈起血淋淋的心脏,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看不清楚表情,因为她一直戴着墨镜,深邃如幽井的墨镜,那后面是何其卑劣的灵魂啊。就在此时,饶沁吓醒,额头全是冷汗,手放在胸口,没有挪动半分。
  齐眉的画稿都已交稿了,为了庆贺,还有为了去无门镇做准备,她决定出去采购。
  要穿一套黑色的衣服,这是夭夭特别说。
  她在黑色的束腰风衣上流连,像她这样一直保持童心的女孩子,极少买黑色的衣服穿的,她大多都是带蕾丝边的粉色嫩黄苹果绿的衣服,就连现在身上穿的,都是一件水红的羽绒服,衬得一张脸是苹果的色泽,显然出门还化了妆,涂了些许腮红。
  售货员看齐眉一直在那件黑色风衣旁没动,茶色的太阳镜遮住大半张脸,发型正是售货员钟爱的可爱卷发,前面有齐齐的留海,咖啡色泽。这样的女孩子应该不会买那样的风衣吧,但还是上前询问。
  齐眉不知在思索什么,听到服务员问起,于是敷衍的问了问尺码。
  “均码。”
  “那就替我包起来。”齐眉说。
  售货员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敲定,于是更加卖力的推出其实款式的衣服,但齐眉都没再言语。
  售货员有些恹恹。
  正在齐眉提袋子走之际,一转身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气息还是男性的。
  齐眉有些怒意的扶扶太阳镜,刚想指责几句。
  一抬头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而又遥远的面孔。
  “齐眉,你果真是齐眉。”那高大的身影说话了。
  齐眉傻傻的点头。
  “我是段落,你还记得吗?”
  齐眉傻傻的摇头。
  “想必不记得了,上幼稚园时我们是同桌,这样,你有没有印象?”
  齐眉觉得面前这人特傻,幼稚园是何年月的事情了,怎么可能会记起一个叫段落的傻大个。
  齐眉皱着眉继续摇头。
  看来面前的傻大个非得揪醒齐眉没有记忆的记忆。
  “同桌时你时常欺负我咧,我的东西你都喜欢抢过来用,什么铅笔,画本,橡皮擦,积木,甚至还脱过我的衣服穿自己身上,这样你总该记得了吧?”
  齐眉的脸红了,身后的售货员笑了,傻大个方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过,不好意思露出两颗门牙,白得如鸡蛋白。
  齐眉看到白得异常的牙齿才恍然记得是有这么一个人,比自己矮小,时常欺负他,抢他的东西,他也不告状,还经常露出两颗白得跟鸡蛋白的门牙朝她笑,所以她经常抢他。
  “你叫段落,我记得了。”
  段落显得很高兴,终于被在幼稚园自己暗恋的女生想起。
  其实,齐眉哪记得他叫什么段落,只记得门牙特白。
  所幸四五岁时还是有记忆的。
  段落的话很多,他像个大男生,喜欢在心爱的女生卖弄自己口才,无凝他对齐眉还存在爱恋。
  齐眉是个大女孩,但在熟悉的陌生人面前极其缄默。她只是听着,看不出是否在笑,茶色太阳眼镜依旧遮住大半张脸。
  直到走天桥时,段落的声音被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打断。
  “姑娘,算个命吧,看手相。”
  这样一句话也只揽活的手段,但这个算命的愣是挡住了齐眉的去路。
  段落比齐眉要气愤。
  “我们不算命,你能不能不要挡住路。”
  那是个年纪看上去不大,约莫三十岁,声音却老得太多的男人,褴褛的衣服,前面破洞的胶鞋,很经典的落破算命形象,他且有兼职,那就是做乞丐,前面放着的豁口的碗里已经有几张零钱和一些硬币。
  他正伸出右脚挡在齐眉的前面,齐眉向左偏一点,他又挪动屁股跟过来一点,脚一直挡在她前面,齐眉想跨过去,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他猛的抬脚,那岂不糗大的,何况那只脚是那么的脏。破洞的裤子套了几层,但都不及脚裸。
  段落英雄救美的情结陡然升高。
  “疯子,你别挡在路上,要钱呆一边要去。”
  段落说这话时欲想抱起齐眉让她跳过去。
  被齐眉拒绝了。
  那男人一直望着齐眉,根本不看段落一眼。
  “算个命吧,看手相才五块钱。”
  齐眉索性蹲下来,把右手伸在他面前,中指因为画画受笔的挤压略略变形,看似生了个茧。手形很美,修长细致,但手掌很单薄,暴露在空气中微微冻在发红。
  那男人端详半天,面无表情。
  倒是段落性子躁,在一直嚷着:“齐眉,看他就是江湖骗子,别浪费时间了。”
  齐眉左手食指竖在嘴巴朝段落作出一个噤声动作。
  段落耸了耸肩,嘴角不悦的微微翘起,真是孩子气。
  “劝姑娘,哪儿都不要去。”
  齐眉似笑非笑的脸顿时沉静下来:“你知道我要去哪里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地方有去没回。”
  齐眉顿时想起夭夭说过到过无门镇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出来的。她的脸已经煞白煞白的。
  “师傅,”齐眉用起了尊称,“你有什么根据?”
  那男人笑了笑,摇了摇头。
  “姑娘,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放五块钱到碗里就可以走了。”
  齐眉还想问什么,可看那男人一副老僧入定的神情,知道问了也不会回答。况且一旁的段落一直在催着走。
  她掏出一张鲜红的一百块放在那豁口的碗里。
  段落一时大惊:“齐眉,你这是作做什么?”伸手要阻止齐眉这种愚蠢行为。
  这下轮到齐眉拉着段落速速离开了。
  下了天桥,她朝桥面上看看了,只见一阵风吹起那鲜红的一百块,在空中红得那么腥艳,飘得那么姿意,那男人并没有去捡拾那一百块,而是任风吹走它。
  齐眉隔得太远已经听不到桥上的男人在说:“姑娘的钱哪敢收,这是要人命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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