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找回密码
 注册

微信登录

微信扫一扫,快速登录

萍聚头条

楼主: 北京松花蛋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一)

多年以后,小伟在我心里仍然是一个让我难以理解的传奇故事。

  小伟的生活方式让我难以理解。以后的十多年里,我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成为了我的朋友甚至师长,可是没有一个人像小伟这样生活。我想小伟一直在已一种独特的方式来试图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尊重,可能这种价值观会让他疲惫不已却心满意足。


  他也许不觉得,至少我这样认为。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二)

西郊建筑大院的住户陆续搬到南郊,街上的斗殴事件也越来越频繁起来,但是双方的头领一直没有正面冲突:小伟没有出面,西郊的老炮“飞机”也没有露面。

  这次搬迁终于聚齐了小时候的几个好朋友:我、阿远、王大毛、小宇和“忽然得零”。

  “忽然得零”就是宁威,由于这个外号实在太响亮,我们决定不再称呼宁威的真名而以  
这个外号代之。

  听说宁威上初中以后对学习极度厌烦,根本不学,一个学期念下来,到了考试时连书都找不到了。传说初一时一次数学考试,卷子上有一道题目是“两个自然数_______可以等于零。”题目记不清了,我当时是听王大毛转述的,他的数学也不好,总之“______”的意思是要学生填上经过何种变换最后得数为零。

  宁威稍加思索,发现不会,于是很潇洒的在填空出写了“忽然”两个字,答案变成了“忽然等于零”!

  老师宣布成绩时严肃指出了这件事,而且认为这是挑衅、是哗众取宠。其实我了解宁威,他很老实,绝对不敢向老师挑衅,就是有一点迷糊罢了。据说当时宁威一脸的委屈,说他以为是语文考试,可是不管怎么样,忽然得零这个外号很快在学校里流传开来。

  王大毛和小宇比较能打,刚来的时候帮着大脑袋与六子他们打过几次架,后来鉴于我和阿远与西郊和南郊两方面人马的微妙关系,就决定哪方也不参与了。

  就这样平静的升入了初三,我们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因为马上到来的中考将是我们一生中的第一次人生选择。

  长雷不想报考高中,他觉得自己的成绩没把握,想报一个职业高中。当时的就业环境还不像现在这样严峻,即使不上大学找一分稳定的工作也不成问题。

  安涛的想法和长雷差不多,也想报考中专和职业高中之类的学校。

  王大毛、小宇和宁威则是铁了心一定要上技校,不过以他们的成绩也只好这样,因为读技校几乎不用考试。

  我一直旗帜鲜明的想报考高中,而且我还下定决心一定要考上我妈的同学张阿姨所在的那所市重点中学。那所学校我曾经去过,漂亮的校园和完备的设施让我非常向往,而且那所中学的高考升学率也非常的高。

  阿远没有说过自己的打算,只是每天学习更加努力了,早上到教室很早,晚上天黑透了才回家。

  紧张的学习没有影响到我们忙里偷闲的瞎混,只要一有空,我们七八个人还总是凑在一起闲聊、打球、抽烟和打游戏。

  我从来没想到一个重大的转折正潜伏在前方,这转折改变了我和我朋友的命运,同时也使我们也再次卷入了西郊和南郊的斗争中,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敌人是六子。

  事情是由一次小小的打架引起的。

  那天下午,我和长雷、阿远放学后在操场打篮球。我们仨一拨,另外三个是初二的小孩,打半场。那天天气很热,已经晚上六点多钟大概还有30度左右,我和长雷累得够呛,不想玩了,就招呼阿远回家。

  阿远一定要再玩一会儿,我俩就想推上车先回去。

  刚走到场外我俩的自行车旁边,就听见球场里的声音不对,回头一看,阿远和两个初二小孩打起来了。(后来了解打架的原因很简单:阿远上篮的时候被其中一个小孩绊了一下,阿远骂了他一句,然后就打起来了)其实当时的情况准确的说是阿远在被打,两个小孩围着阿远拳打脚踢,阿远的头发被一个小孩抓着,另一个正在抽阿远的脸,阿远不断向后退着。

  我和长雷对看了一眼,就冲了上去。

  这种起因简单的小规模的打架在我们这个烂学校每天都要发生4、5起,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凭我和长雷的打架经验,对这种初二小孩根本不放在眼里。

  其实我觉得上学时的打架,最重要的因素就是气势和经验,对战时如果你不慌乱,你就已经赢了90%,同时对战的胜负跟你的身手、身高和力量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两个初二的小孩我们见过,好像是什么初二年级里面“七匹狼”的成员。“七匹狼”那阵子在出一初二年级很嚣张,好像跟南城的混混联系很紧密。但是我和长雷、王大毛他们那时在学校属于谁也不尿的主儿,跟谁都没面儿。王大毛刚来的时候,曾经当着很多人放过一句很狂的话:“就他妈你们这学校,爱谁谁!”

  当时我和长雷冲上去的时候,心情还是很放松的。

  我们跑到离那两个小孩还有两三步的时候,我把手里的篮球向其中一个砸了过去。这个篮球是厚牛皮的,刚打足气,很硬,砸的那小子向后一仰,蹬蹬蹬退了几步才站住。其实我砸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发现,只是我们距离太近,他完全躲不开。

  我摔篮球的时候,长雷的脚步没有停,一直冲到被砸的那小子跟前。他还没等他站稳,长雷的脚已经到了。

  “我操你妈!”长雷大声的骂着,一脚揣在那小孩的胸口上,那小孩应声摔出去好远,后背的衬衫在柏油的球场上蹭破的一大片。

  长雷现在打架经常捡便宜,我们已经批评他很多次了,还是不知改过,经常是我们打到一半,他再上去捡现成的。我看他打得起劲只好对付另一个。

  另一个好像打架的经验更少些,他看到长雷打他的同伴,愣了一秒钟,这一秒钟的空白让我很容易得了手。

  那小子看长雷的时候抓着阿远头发的手还没松开,我一拳打到他的左眼上,那家伙的身体向旁边一歪,放开了抓住阿远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紧接着我左手想打他另一只眼睛,可惜动作太慢,再加上第一拳比较重,那家伙迅速的向一旁倒,我的第二拳没打中。

  这两下是小伟教我的“封眼”,上次我们在台球厅,小伟打一个挑事儿的醉鬼就是用的这一手。小伟的动作非常快,他躲过醉鬼抡过来的球杆,然后身体向前一挺,左拳和又拳快速而又条理清晰的分别打在醉鬼的双眼上,那厮当时就睁不开眼睛跪在地上,两只眼睛不一会就肿的像熊猫一样。完事后我向小伟讨教了半天,没想到今天还是不会用。

  那个初二小孩身体倾斜着,头的高度也就到我的胸口,我就势一脚揣过去,揣在他胸口和脖子之间大概锁骨的位置。那孩子仰面跌出去。

  这孩子打架经验虽然不多,人却比较狠,不服输。他躺在地上,顺手抓起一块砖头使劲扔过来。由于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再加上比较慌乱,砖头斜斜的离我两米远飞了出去,但还是吓了我一跳。我没想到着初二的小孩还敢还手,心里腾的火了。

  那孩子趁我一愣的功夫,爬起来快速向篮球架下他的书包跑去。由于他跑的很急,头几步还是手脚并用。

  那时我们上学一般不带书,书都在课桌里放着。每天大家把军挎(军用挎包)吊在胸前,里放的只是武器:有小钢筋、管儿叉、小菜刀什么的。那时我的军挎里就有一根钢管,不过当时最流行的是放一把小号菜刀。

  我看到他向书包跑过去,就知道他要抄东西,当下不敢怠慢,快跑几步在他离书包还有几米的时候从后面把他踢倒,然后不敢停手,抓着那小子就打。

  那孩子不含糊,真敢还手。我就拽着他的头发往下扯,那小子的头低到膝盖以下,屁股撅着,姿势十分可笑。我一边大声骂着一边用手从下向上狠捣他的脸,那小子用双手护住脸向后退,血从指缝里滴下来,斑斑点点撒了一小片。

  好像我最后一下是用膝盖撞在了那小孩嘴上,那孩子叫了一声,嘴里出血了,不知牙掉了没有。我放开了那小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抹着脸上的血,没有了还手的勇气。

  长雷那边也打完了。长雷从始至终究没让被打的那人起来,朝人家胸口跺了好几下,那孩子被长雷的气势吓住了,没敢还手,长雷打了几下也就停了。

  “在这个学校耍牛x还轮不到你们。呸!”长雷向那个孩子啐了一口。

  我和长雷、阿远收拾好东西骑车出了校门,谁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们三个先到小卖店卖了三瓶汽水,然后打了一个小时台球才分手,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照例讽刺阿远太面,阿远不时的反驳我,两个人一路说笑向回走。

  到了一个路口,我远远的看见街灯下站着一群人,好像是在等我们。

  我第一反应是拿家伙,往胸口一摸,心里沉了一下——我把书包忘在教室里了!

  这时阿远也发现了那群人,很紧张的看着我。

  “没事儿,估计是那些初二小孩,他们不敢动我。等下我过去跟他们说,你看好机会快跑。”我向阿远交待应变的办法。

  说着话我们慢慢的骑车过去,果然被长雷打的那个孩子在里面。那孩子看见了我和阿远,喊我们下来,同时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我把车放在一边,慢慢悠悠走过去,脸上还带着笑跟那孩子打招呼:“怎么样兄弟,没事吧,今儿不好意思……”这时候不能太硬,一旦搓起火来我和阿远肯定吃亏。不过我对这些小孩还是没放在眼里,心想只要不卑不亢的给他们个台阶下也就完了,够给他们面子的了。

  我心里正一边盘算一边说,忽然一个人影从路灯后的阴影里转了出来:六子!

  那时我和六子已经半年不说话了,偶尔碰到了谁也不理谁,双方的敌意越来越明显,但是尽量避免和对方发生冲突。

  六子这阵子带人和西郊拼的很凶,甚至听说最近南城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两边的领军人物小伟和飞机都没有出现,实际南城和西郊的领导者就是六子和大脑袋。近来还有传说六子越来越能打,曾经有一次落单的时候用两把菜刀砍翻了西郊的6个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看见六子在,就知道事情没有我原先设想的那么简单,当下不再说话看着六子走过来。

  六子也不说话,走到我面前直盯着我的眼睛。

  那边阿远已经被拽下了车,被长雷打的那小子一拳打在阿远的脸上。

  我推开六子想过去帮阿远,刚迈出第一步,就感觉到了六子的刀。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三)

我真的害怕了,怕极了!

  刀尖抵住我小腹的右侧,非常冰冷,我的皮肤战栗了一下,甚至已经感觉到锋利的尖端刺破表皮细微而清晰的疼痛。

  我全身僵硬,迈不动半步,手脚都有发胀的感觉。


  我活了15岁,也大大小小打过十多回架,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对我亮出刀子并且抵住我的身体。

  六子不动声色甚至是很平静的看着我,我从他眼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我怕了,我可能一直就很怕六子,只是我自己没有发现。

  六子的手很稳定,刀子顶在身上不重也不轻,应该在肝脏的部位。我的脑子里好像飞快的想了好多事,又好像一直是一片空白。

  我的腿可能在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朋友被打倒在地,阿远的鼻子出血了,又被一脚踢在肚子上,还有人踹在他的后背上,有人打他的耳光……他的朋友只能像个胆怯的老鼠远远的看着,噤若寒蝉。

  大概过了1分钟,我觉得比过了一辈子还长,他们停止了对阿远的殴打,骑上车准备离开。六子也收回了刀,从容的转过身,对我似乎不屑于防备。他跃上了其中一辆车的后架,拍拍骑车的人说:“走。”昏黄的路灯照着他们的影子又细又长,我陷入了深深的耻辱的感觉之中。

  阿远伤的不太重,只是鼻子被打破了。我们默默的骑上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片断,我不止一次的设想如果我勇敢的冲上去的场面,我非常后悔我为什么没有不过一切的扑上去帮阿远打散那群初二的小崽子,哪怕没等我冲过去就被六子捅上一刀也好啊,总胜过现在这种苟且偷生的感觉。

  直到今天我还时常会想起当时的一幕,追悔莫及。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我不知道阿远当时是否看见了六子用刀指着我,但我没有向阿远解释什么,因为任何的理由都让我羞于启齿。我感觉我和阿远之间的气氛在渐渐的变化,我想我永远也不能向从前那样坦然的面对阿远了,尽管阿远不是个心胸狭窄的朋友,但是我将永远不能说服自己的良心。

  到了院门口,阿远突然跟我说:“没事儿,别往心里去,找个机会再捶那初二小孩一顿,面子不就找回来了?我看见六子掏出刀的时候,差点没吓死我,你丫还挺镇定。”

  我苦笑。

  我善良的朋友还以为我在为折了面子苦恼,其实他不了解我痛苦的原因是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一个没义气的懦夫。我想我欠阿远的债大概要背一辈子了。

  我做了一夜的噩梦,早上5点钟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看着窗外直到天明。

  然而厄运并没有远离我们。

  下午我刚进教室,就被长雷一把推了出来。

  “还记得昨天咱俩打的那初二小孩吧?”长雷的脸色有点发青,说话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记得。刚打完还能忘?”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被你打的那孩子叫赵辉,他爸是南郊教育局的一个什么副处长。今天中午金鱼陪着他在咱们年级四个班挨班的找打他儿子的人。”长雷说。金鱼是我们教导主任,眼睛很大,向外鼓,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金鱼。

  “知道是我吗?”我紧张的问。

  “应该现在不知道,好像只知道是初三的。叫赵辉的那孩子没有跟着,等他来了一对质就瞎了。”

  “那现在他们上哪去了?”

  “听说去楼上校长办公室了。那个什么科长还鸡巴挺嚣张,说一定要当面质问校长,像这样在校园里行凶打人的现象会出现,学校是怎么管理的。估计这下你要悬了。”长雷忧心忡忡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好。沉默了好半天。

  “处分无所谓,不开除就行。关键是怕赔钱”,长雷又说:“要不咱们上楼看看,反正他们不认识你,咱俩躲在旁边听听。”说完拉着我上楼。

  三楼的校长室正对男厕所,那时校长还没来上班,金鱼和那个副处长在门口等。我听见那家伙在发火:“这个王**(校长的名字)应该几点上班?难道我见他一面还要预约吗?”

  门口围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我和长雷连忙闪身进了厕所。

  我心里懊丧极了。现在是初三,正是关键的时候,如果这时背个处分就将大大影响中考了。我希望报考的那所重点中学,只招收年级前30名的学生,而且非常挑剔,有处分的肯定不要。我的成绩本来就没把握,再背上一个处分……想都不敢想下去了。

  我想我这次完了。

  我小声和长雷说:“要不我出去承认,求他放我一马?我怕被处分,影响中考。”

  长雷说:“别他妈傻x了!你看那逼那操像,能是省油的灯吗?你给丫跪下估计都没用,现在就得死扛,那孩子来了也不能承认,知道吗?”

  我刚要再和长雷说,听见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叔叔,您是来找我的吗?”

  我和长雷大吃一惊,对视了一眼,心里惊呼:阿远!!!

  只听阿远在外面接着说:“是这样的,昨天我可能是在篮球场打的是您的儿子,他是初二的吧。刚才在楼下听说你来找我,我上来给您赔礼道歉来了。”

  我操阿远想干什么?!我马上往外走,被长雷一把拉住了,向我摇摇头,示意我不要出去。

  外面的那个副处长先是没说话,我估计可能是怔住了,没有想到会“凶手”这么快自首。愣了一会忽然狂怒起来:“没想到你这样的小流氓还敢做敢当,走!你现在跟我去医院,看看你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说完应该是拽住阿远往楼下扯的声音。

  金鱼在旁边大声劝解:“徐处,别激动!徐处,你先别生气。事情好解决,校长马上就到了。”

  然后是阿远可怜的辩解:“叔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再说昨天是他先打我的。”

  我忍不住拉开了门,突然又被长雷使劲的把门关上。长雷目光炯炯的瞪着我,眼里满是焦急和关切:“现在出去就什么都完了,你他妈好好想想!到时候考不上重点别说老子没拦着你!”

  我一下子颓了,没有勇气再把门打开。

  听见外面金鱼再大吼:“你们是哪个班的?看什么热闹?不想上课就留下!”然后是一群学生噼里扑通下楼梯的声音。

  那个处长似乎不象刚才那么暴怒了,但说话声音还是很大:“好,好,你不跟我去医院也行,我等你们校长来,让他带你去!”

  金鱼还在旁边不停的劝解,没有听见阿远的声音。

  门外那个处长接着说:“你们这些有人养没人教的小痞子,在学校就是害群之马。今天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啊?!你看你把人打的,我给我儿子装的牙套(牙齿矫正环)才三天,就被你给打坏了,他长这么大我都没动过他一指头,你敢打他?!我看你无法无天了!”然后应该是和金鱼说:“这小子一定要赔偿,我儿子的牙套800多块钱,我一定要他赔!还有医药费!我告诉你们,你们学校也要负责任!”

  阿远在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我告诉你,我派出所的朋友多的是!”

  金鱼也在旁边劝。正说着校长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上来:“哎呀,徐处!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你早打招呼我早点来嘛!害的你等我,真是不好意思……哎?陈主任,这是怎么回事?”

  金鱼简单的把情况和校长说了一下,那个傻x副处长一直一言不发。

  校长听起来非常生气,问阿远:“你是那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阿远说了自己的班级和名字。然后听校长跟那个副处长低声下气的说:“徐处,你放心,我们学校一定严肃处理,决不姑息。你先到我办公室做一下,我把情况再详细了解一下。消消气, 消消气,交给我处理,好不好?”接着对阿远说:“你先回去,等候处理,我等一下再找你!”

  只听见听见那个副处长“哼”了一声,再就是校长和金鱼一连串的“请请请……”然后校长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和长雷都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好长时间没说话。

  我知道长雷是为我好,是在帮我,他和阿远的关系也没有和我的关系好。作为好朋友,长雷没有做错什么,我在内心里十分感激他。可是阿远呢,阿远也是我的朋友,我难道为了自己的升学就要牺牲朋友吗?

  我脑子一片混乱,像做梦一样迷迷糊糊的下了楼。

  路过四班的教室,我看见阿远坐在座位上发呆。我忍不住走了进去。那时还没上课,他们班乱哄哄的,我径直走到阿远面前:“阿远,你丫是不是疯了?你干吗承认?打架的是我!”

  “你激动什么呀?”阿远换上了嬉皮笑脸的表情:“就不能我仗义一次?再说也是为了我的事。丫对我挺客气的,谅他不能把我怎么样!我是谁呀?”

  “那孙子挺嚼性,(方言,意思是很难对付。)你丫图什么呀?”

  “唉,你不是要xxx中吗?背个处分还考个屁呀!你老大我都是为了你呀!”阿远还是嬉皮笑脸的:“再说我到你们班找你没找到,我就知道你吓得藏起来了。没办法,只好你大哥我上了!哎?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卑鄙的选择了说谎:“我刚、刚才听我们班的人说的。”然后慌慌张张的离开了四班。

  下午第一节课间,长雷走过来悄悄跟我说:“我听初二的说那个徐辉来上学了,好像没怎么样,就是眼眶青了,他爸是夸大其词。听说已经和阿远一起到校长室去了。”

  听了长雷的话,我心里好像解脱了。是啊,本来纸就是包不住火的嘛。该来的总会来。

  下午的第二节课我听的很专心。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笑着小声跟我说:“今天够乖的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笑了一下没还嘴,婷更纳闷了。

  下课后我等着金鱼来找我。可是等来等去也没见他来,倒是徐辉来了,在我们班门口叫我。

  我走出去跟他说:“走吧。”

  长雷和安涛、包子也要跟着上楼。我笑着说:“有你们什么事?别跟着瞎起哄!”

  徐辉却不动,对我说:“我爸已经走了。”我没出声,他接着说:“我没跟校长说出是你。”

  我一下怔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徐辉说:“我后来跟我爸说了,不用你们赔我牙套了。但是我爸说我还要在这里念书,让你以后多照顾照顾我,你是南城老炮小伟哥的弟弟,别让我受欺负。”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解决,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问:“那许志远怎么办?”

  “他,可能给个处分吧。”徐辉轻描淡写的说。

  我不记得徐辉什么时候下了楼,总之我整个一个下午坐在座位上发呆,想了很多,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向校长说出真相。

  我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两天以后,阿远的处分下来了:开除学籍留校察看。这对这种学校里司空见惯的小打架来说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最高刑罚了。

  处分下来了,阿远好像并不在乎,还是终日里和我们混在一起,只是根本不学习了。

  有一天我问他为什么不学了。阿远说了一句话:“我和你不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句话,以后的几年里,我曾经不断的、越来越频繁的听到他说这句话。每当他不如意的时候,受挫折的时候,都会听到这句话。

  那天是他第一次说。

  直到今天,我还是十分厌恶初三时的自己,我非常后悔在那两天里先后两次失去了保持尊严的机会,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和坦然的面对朋友的机会。

  我像一个鲜廉寡耻的妓女对朋友说谎和欺骗,像一个卑鄙胆小的懦夫缩在朋友身后,像一个贪得无厌的乞丐接受着朋友牺牲自己换来的恩惠……

  即使是十年以后的现在,每当我想起当时的一幕幕,仍然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四)

阿远被处分的事似乎渐渐平静了。有一天下午放学,阿远到我们班找我。

  “小哲,晚上有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一贯受你奴役?有什么事你说。”我以为阿远要我帮什么忙。


  “没事儿。晚上喝酒去。”

  “行啊!你说哪儿吧!”

  “馔享宾吧,我请。”阿远说。馔享宾是我们学校附近的一间餐厅,菜不错,价格便宜,我们经常在那里吃饭,和老板都混熟了。

  放学后我给老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说我晚上要上晚自习,自己在外面吃。老妈还嘱咐我吃点好的,学习紧张,营养要跟上,别把钱省下来打游戏机等等。我不耐烦的把电话挂了,回头跟阿远说:“我老妈现在越来越烦了。她和我爸一个特烦,一个特横,刚柔并济,制我于死地。”

  阿远听了笑了一下,没说话。我捶了一下他,说:“你丫现在越来越深沉了!”

  晚上6点,长雷、安涛、王大毛、小宇、忽然得零和包子陆续赶到,今天第一次聚的这么齐。大家开始吃饭。

  我问:“喝什么?”

  “燕京啊!这还用问?丫这也没茅台呀!”王大毛说。

  “谁问你了?今儿阿远请客。你少废话。”

  “喝白的吧。”阿远说。

  “啊?为什么呀?”我们平时喝酒都是喝啤酒,从来没喝过白酒,我不由得问了一句。

  “没什么,想喝。”

  我们依着阿远要了一瓶“京都”(当时很流行的一种酒,现在很少见了),不一会菜就上来了,其实也就是一些醋溜土豆丝、鱼香肉细、拍黄瓜、花生米之类的俗菜。

  那天没什么高兴的事,大家也喝不惯白酒,都喝的不多。我是平生第一次喝白酒,不知深浅,一大口下去从嗓子烧到胃,狂咳了半天,遭到大家一致的耻笑。

  阿远喝的很快,没一会儿工夫,半瓶都让他喝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呼呼的往外喘气了。

  长雷问:“嗨嗨嗨,干吗呢?没人跟你抢,你丫今天怎么这么猛啊,有好事儿?交女朋友了?”

  阿远说:“没事儿,就是怕以后和你们喝酒的机会少了?”

  “你什么意思?好么样儿的冒出这么一句?”我问。大家听阿远话里有话,就都放下筷子听他说。

  “我不想念了,想退学。”阿远很平静的说。

  大伙又是一阵哗然和询问。阿远没搭话,把杯里的酒呼的一下全倒进嘴里,咳嗽了半天。平静下来说:“我明天去法院。”

  大伙又惊了。王大毛脾气最直:“你他妈别零揪了行吗?半天冒一句你想急死我呀!”

  “我爸我妈离婚了,明天到法院办手续。我不想念书了,我想开车。”阿远直视着王大毛很平静的说。

  大家这下没声音了。以我们的阅历,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连劝阿远两句都不知怎么开口。

  阿远也不看我们,眼睛红红的,盯着一盘花生米自顾自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俩吵了两年了,离了也好,大家都轻松点,我其实还他妈挺高兴的……明天去法院,我还没去过法院呢!你们谁去过,是不是挺牛x的?……我想跟我妈,她身体不好,我得照顾她……明天大毛你帮我请个假,奥对了,还请个屁假,我不念了………我的书还在课桌里呢,那本《倚天屠龙记》给你吧……哎?他妈逼的我酒呢……吃啊你们……我想让我妹跟我爸,我妹会做饭,等我爸老了我妹能伺候他……哎你说结婚有劲吗……你们怎么不吃啊我操,别剩啊……小哲把酒递给我……”

  我刚拿起酒瓶,被王大毛一把夺了下来。大毛给自己咚咚咚到了一半,端起来对阿远说:“我陪你。”

  长雷说:“还有我。”说着拿起瓶子把剩下的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还有我!”

  “算上我呀!”

  “别他妈都让你们仨喝,给我留点儿。”大伙七手八脚把长雷和王大毛杯子里的酒往自己杯里匀,我们8个人把剩下的半瓶酒分的很均匀。

  大家端起酒杯看着阿远,阿远端起杯,手微微有点抖。阿远笑了一下:“我没事儿!看你们丫的还事儿事儿的。要喝就再来一瓶。”说完一饮而进。

  大家一起干了。

  长雷大喊:“老板,再来一瓶!”

  又满上。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阿远跟我说:“小哲,上次小伟过生日咱们也喝了不少酒,你说有这次多吗?”

  我说差不多。阿远接着说:“那次你叫我去,我还挺丢人的,喝多了,真不好意思。你没、没生气吧?”说着打了个嗝,醉醺醺的拍了一下我的肩。

  “其实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我听见小伟那么对萍姐,我这心里、心里就不是滋味,我就急了我……你说两个人好好的,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理由要分开呢?………我爸我妈也是那样,你说为什么?为什么呢?……哦,对了还有一事儿,上次从你舅家拿来的那条皮带,我给我爸了。”说到这阿远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哽咽:“我爸的皮带坏了,上面的眼儿豁了好长……我跟他、我跟他说了两次,让他换一个,他非说还能用……”

  阿远说不下去了,哽咽着把脸转向墙,嘴唇抽搐着,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声音颤抖着:“他非说还能用……我想以后他一个人照顾我妹,更没时间买了……我妹还小,也不会买,我就把那条皮带给我爸了。你不生气吧?”

  “去你大爷。我哪儿有他妈那么多气?!”我听不下去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笑着跟阿远说。

  大毛使劲捏了捏阿远的肩,他平时就没什么话,现在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大毛端起酒,说了一句:“我先干了。”然后一仰头喝了下去。我看见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掉泪。

  我在劝阿远不要退学的时候,又听见他说了那句:“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喝的烂醉,互相搀扶着走出饭店。阿远的话很多,拉着饭店老板的手不放,说老板是好人,将来他挣到了钱,一定回来请老板吃饭。老板一直送阿远到了马路边才回去。

  我们大声的唱歌,在马路边撒尿。我一边尿,一边向前走,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水迹,他们在后面狂笑。

  一对谈恋爱的男女从旁边经过。我听见那女的说了一句:“哎呀,快走……”

  那男的说:“小逼崽子找死呢。”说着还想向我走过来,那女的在旁边拉住了他。

  我冲着他们俩嘿嘿的傻乐。

  临分手时阿远对我说:“别对你妈那么横,也别烦你爸。有人管,挺好的。”

  那一晚的月亮很大,我没有拉窗帘,月光皎洁的照进我的小屋。我由于喝了很多酒,那一夜睡的很沉。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五)

我最近的一次听到齐秦的歌好像是一年多以前——2001年,在长雷家,长雷休假,不用上班。

  长雷的小屋布置的十分落伍,墙上还贴着周润发和齐秦的海报,都有点发黄了。海报上的齐秦披着一头刘海儿上烫着大花的乌黑长发,戴着俗称“蛤蟆镜”的墨镜,样子土得无以复加——这是齐秦鼎盛时期的经典装束,我们初二时一起骑车进城买了这张海报。


  “齐秦这张画儿你还留着呢?傻死了,扔了完了。”我指着墙上的画笑问。

  “扔?那张画多经典哪!现在让你丫去给我买你还能买着吗?”长雷正在电脑上狂打《暗黑2》,没时间回头。

  我转了一圈,长雷没时间理我,让我自己去冰箱里找啤酒。我走进客厅,电视里正播出一台类似于《同一首歌》之类的怀旧老歌的演出,在几位著名的老歌唱家之后,竟然有齐秦和费翔,齐秦唱的还是那首《外面的世界》。

  齐秦比长雷的海报上黑了很多,演唱间隙说几句感谢歌迷支持之类的话,然后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像象水波荡漾,清晰可辨。

  当年齐秦的《狼Ⅱ》曾经席卷大街小巷,长雷用两个月的零花钱买遍了各种正版盗版的齐秦专辑,最后买了那张海报。记得曾有人说齐秦那个墨镜是360度全方位可视,也就是说镜片的内侧面可以看见身后的景物,当时我们笃信不疑。

  后来齐秦不火了。

  过后流行小虎队、王杰,于是我们所有人凑钱买齐了小虎队的全部专辑,大家轮流拿回家去听,兴高采烈。

  后来他们也不火了。

  高中开始流行孟庭苇、郑智化、张学友。

  我们当时都觉得孟庭苇特别漂亮,我曾想以后找老婆就找长得像孟庭苇的。

  再后来的唐朝、黑豹以及各种乐队如日中天,雄壮的旋律让我们激昂不已,如癫似狂。

  接着是赵传、陈淑桦、周华健、老狼、藏天朔、高小松……终于,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熟悉的所有旋律被一概称为“经典老歌”,大街小巷的流行风尚已经被肥大夸张的韩国裤子和金黄的头发占领,诸多青春偶像以千奇百怪的陌生面孔和良莠不齐的歌声正在引导流行风向,我身边比我年轻几岁的人口中如数家珍的风云人物我竟闻所未闻……

  不应该呀——我大惑不解。

  已经5年没有买过任何歌手的专辑,虽然我知道现在买尽周杰伦或者HOT所有的“精彩大牒”还不及酒吧里一瓶红酒的价钱,可是,我不好意思说真丢人——我不理解也听不懂了。

  想起阿远唱起《外面的世界》那个夜晚就象是昨天,我不由微笑。我刚上大学的表弟问我:“唐朝是谁?没听说过。”我说:“唐朝啊,我偶像,小姑娘,新西兰籍华人,唱RAP特棒。你没听过?真土!”

  青春的流逝在这个时代变得尴尬而且无奈,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你只能悲哀的看着这个世界和你无关的日新月异,28岁的我正在迅速老去。

  只有回忆和阿远当年的歌声仍然时常回响,多年以后,依然如沐春风。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六)

一个星期以后,阿远真的退学了。离开学校那天,阿远说:“这下真的开除学籍了,连查看都免了。”我听了,心里又是一动。

  又过了半个月,阿远真的开了一辆车来找我们,我们下午没课。

  那是一辆小公共汽车,二手的,阿远借钱买的。那时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他想也办个执照  
,拉小公共,这样能比上班多挣点钱。

  那天他刚办完过户手续就来找我们。阿远非常高兴,拉上我们一群人在南城狂转。包子搬了一箱啤酒到车上,我们喝着啤酒,打开窗户,大声叫喊,招摇过市。

  那天我是带着婷一起去的。我俩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婷被我们疯狂的样子逗得一直笑,我一手拿着啤酒一手楼住她的腰,不断和大伙笑骂、打闹。

  阿远故意把车开的很颠簸,把坐在最后一排的婷颠的不断惊叫。

  我笑着说:“孙子,你丫成心吧!后面最颠,就我们俩坐后面。你她妈想把我们扔出去呀?哎呀!”正说着,阿远又把车后轮压在一块砖头上,车尾颠起老高,我和婷的头撞在一起。

  “你怎么就不开窍呢?”阿远目视前方笑着说:“我不惜牺牲我的车来帮你,你怎么不领情呢?我们大家都知道你们俩在后面干什么,我这一下一下的颠,省得你一下一下的使劲了!”大家哄的笑起来。

  婷羞了个大红脸,说:“好啊,看我过去掐死你。”婷掐人得到了我们班红梅的真传,掐的巨狠。阿远领教过,吓的直求饶:“别别别,注意交通安全,注意交通安全。”

  婷刚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被我拦腰抱住,一把按倒在后排的长坐位上,然后作势假装要趴到她身上,再做出一个淫亵的表情:“美人儿,咱别辜负了远哥的一番美意。”婷吓的大叫,威胁要把我踹下车。我笑着放开了她。

  我们一路从南城开到了北城,又沿着二环转回来。回来的路上天色已经晚了,啤酒喝了大半箱,大家高兴的不断碰杯,坐的横七竖八,大聊特聊。

  婷闹得累了,把脸靠在我肩膀上闭着眼睛,小脸红扑扑的,鼻尖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汗,不知睡着了没有。

  阿远的车开的很平稳,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神情专注,听着后面长雷和安涛两人互相损,不时微笑。

  窗外的建筑和树木快速的向后退去,天地之间晚霞和地平线的交界处呈现一片舒缓的紫红颜色,温暖的晚风吹起婷的长发拂在我的脸上,痒痒的……

  那一瞬间,我看着我的朋友和心爱的女孩,有一种想笑又想哭、想大声唱歌的感觉。

  我想我第一次触到了幸福。

  阿远买车后不久就办好了小公共汽车的运营手续,到南郊910路公交车的车站去报到了。

  那时,从南城进市区的的公共汽车非常少,只有910和663两路。

  663路是市区公共汽车,可以用月票,而且每两班车的间距时间很短,平均每隔5分钟一趟,所以乘坐663线的乘客很少坐小公共汽车,理由是价格高还不能用月票。

  然而910路则完全相反:910路算远郊区县长途车,不能使用月票。910车身很短,载客数量本来就少,两班车间隔大概有15分钟,所以许多乘客上下班都喜欢做小公共,因此910路小公共的生意非常好。

  阿远开始出车以后非常忙,我们很少能见到他。阿远这个人非常勤快,每天早晨起的很早,收得很晚,910路小公共的首班车和末班车一定是阿远那辆车。算上排队的时间,别的车每天大概可以跑4个来回,阿远可以跑5个,而且阿远的车永远是干干净净像刚擦过一样,许多熟客都等着坐阿远的车。

  阿远来学校的次数少了,不过请我们吃饭的次数多了。阿远不断变得有钱(是指比我们有钱),我们吃饭的饭店和档次也不断提高,只是学习越来越紧张,我和大家出去吃饭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

  一直让我心惊肉跳的中考终于到来了。尽管我已经尽了120分的努力去备战,但是到了考前仍然没有把握。

  三天的考试结束了。在这三天里,老爸老妈比我还紧张,但是他们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怕影响我的情绪,真是难为他们。

  公布中考成绩的那天是婷到我们家通知的。记得那时我们的学校并不是张榜公布中考成绩,而是由班级干部把分数单送到同学家。

  那天我在家里午睡,恍恍惚惚梦见自己走在马路上,太阳很足,照的柏油路软软的。突然我脚下的柏油路陷了下去,我也慢慢向下沉,我大声呼救,周围的柏油开始冒泡。接着一脚踩空……惊醒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轻声细气的说话。

  我口渴极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想喝水,就打开了门,看见婷、红梅和另外两个男同学在沙发上坐着。我揉了揉眼睛,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婷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连衣裙,看见我出来,一下子蹦到我面前,眉开眼笑,挺着胸脯,双手在后面背着,大声的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要先拿钱来!”

  “中考分下来了?真的?快给我看看,别闹别闹!”我急不可耐。

  “那不行,你得先给钱。”红梅和同学大声嚷嚷,婷笑着向后退。

  “那也得看看我考的分儿值不值得给钱,万一六科都不及格你们还得给我钱呢?”

  “算了,告诉你吧!579分!”婷怕我着急,沉不住气先说了,然后把成绩单递给了我。

  果然是579分!物理化学两科满分,数学英语两科96,语文95,政治92,爽!真是超常发挥了。

  我高兴的一把抱起了婷,在客厅里转了一圈。

  红梅说:“行阿你们,胆儿越来越大了。当我们不存在?”我连忙把婷放下,说:“岂敢岂敢……”正说着老妈眉开眼笑得提着西瓜进门:“儿子,(老妈一般在非常高兴的时候总爱叫我“儿子”)考得不错,刚才我听你们同学说了。快来帮我洗西瓜,给你同学切了吃。”

  我把西瓜切好,大家一起吃。红梅问我:“怎样?考的这么好,值得给钱吧。”

  我小声说:“我没钱,要不我把媳妇儿抵押给你吧!”

  婷白了我一眼:“谁是你媳妇?”

  “谁说你了?”

  大家笑。婷狠狠踩了我一脚。

  老妈听见笑声,从里屋出来:“都考的不错吧,笑的这么开心。”我吐了吐舌头。

  婷比我高8分,应该可以考上她报考的那所全国最著名的大学的附属中学。我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名第20,那一年xxx中的分数线是570分,考入xxx中应该不成问题,这下终于美梦成真了。

  晚上我激动的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暑假无疑是有史以来最疯狂的。

  我们游泳,打球,打电子游戏,喝酒,陪阿远出车……真是开心无比夏天。

  特别让人高兴的是,有一次我和婷去游泳,透过游泳池外的栅栏,看到小伟和萍姐手牵手在树荫下走过。

  当时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就连忙拉着婷躲起来,婷一边蹲下一边紧张的问我:“怎么了?有事么?”

  我把小伟指给她看,然后小声的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看着小伟他们走远了。婷听完以后说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我想她还不理解男生眼中的感情是怎样一回事。

  下午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阿远,他也很高兴。第二天是星期日,小伟不上班,我打了个电话给他。

  从电话里听见小伟家里很吵,好像是在收拾房间。小伟问我是谁。

  我说:“哎呀,这么早俩人儿都起来了?我是小哲。”

  “什么都起来了…?”小伟没弄清我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说“春笑苦短,还不多睡会儿”,但是又不敢说,因为我不太敢和小伟开玩笑,于是只好直奔主题:“我昨天看见你和萍姐了,还不承认。到底怎么会事?”

  “能怎么会事?就是那么回事呗。”小伟在电话那头笑了。

  “总之你得对嫂子好点儿。”我说。

  小伟在电话里告诉我,由于小伟的父亲是工伤去世的,小伟的姐姐又是军属,所以小伟他们单位照顾他们家,给调了一套大一点的房子,现在正准备装修和搬家呢,萍姐正在帮他收拾。小伟业听说我考上重点高中了,要请我吃饭庆祝一下。

  我说帮他搬完家再吃,请大伙一起吃,小伟答应了。

  那年夏天是全国范围内的“严打”,为期半年。报纸电视上不断报道许多积压多年的凶案告破,许多在严打期间的发生的刑事案件的嫌犯都被以最高量刑判处,甚至连一些公车盗窃、街头斗殴这些应该拘留的小案也都从重判刑。

  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南城和西郊的战斗几乎停止了。我们已经将近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六子和大脑袋的人在街上茬架,更别说他们俩本人了。暑假期间本来是历年打架的高峰期,然而今年不同,分属西郊和南城的孩子都在自己一方的势力范围内活动。南城以一条街为界,街南边为南城的范围,北边是西郊的范围,双方尽量互不侵犯。只有我和王大毛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两个范围之间,因为我们住在建筑大院却经常去南边玩。

  整个南城看起来一片平静。

  开学的时间很快到了,我分到高一二班。崭新的高中生活和新的环境,一切都让我感到新鲜和兴奋。

  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我又结识了一些新的朋友。高一的课程不太难学,加上我到了重点高中不敢掉以轻心,学的也很卖力,几次考试成绩还不错。

  生活的笑脸似乎正在慢慢向我展开。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正在上晚自习,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叫我:“李小哲,你表哥在校门外等你,让你出去一下。”

  我当时觉得很纳闷儿,因为我的表哥都在东北,应该不会这时候来找我。

  我一边琢磨一边向外走,出了教学楼,远远的看见阿远的车停在校门口。我高兴的跑了过去,这是我上高中以来阿远第一次到学校来找我。

  我跑到车前拉开驾驶坐的门,对阿远说:“阿远,千里迢迢来请我吃饭?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阿远脸色不太好,眼神里透着一丝惊慌:“小哲,我和小伟出了点事。”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七)

我见阿远的神情不对,连忙拉开车门上了车。

  我一上车就看见小伟也在车里坐着,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走到小伟身边坐了下来,看见小伟的脸上蹭破了一块,结了薄薄一层痂,我吃了一惊。阿远也挪过来坐。

  我心急火燎的问:“到底怎么了?”


  小伟一笑说:“我和阿远惹了点事儿,我想离开一段时间,躲一躲,今儿跟你来道个别。”

  我一时都不敢相信,在南城有什么事能让小伟躲起来甚至还要离开。我转过脸来文阿远:“什么事儿啊?至于吗?我操你快说呀。”我知道小伟一般有事不想让我和六子知道,他一向认为我们是小孩。特别是我,我想小伟怕影响我学习。

  从阿远的叙述里,我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那时我应该刚刚开学。

  那时阿远开小公共正干的有声有色,热火朝天,还雇了一个小伙子帮他卖票,每月交完管理费、付过那小伙子的工资,还能净剩4000多块。

  小公共的生意很好作,于是不断的有人加入,到了91年底,910路小公共汽车已经有100多辆了。由于车多,乘客却没有明显增多,所以很快出现了争抢乘客的情况,有时甚至出现三辆车同时停在路边挣一个乘客的情况。

  由于小公共车辆很多,出车排队就成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时常有的车不按规矩排队,加塞儿抢先出车,后面的车就会在半路上把他截下,对加塞车的司机大骂,然后强制让乘客换车。

  久而久之,乘客对910小公共感觉没有安全感,于是坐车的人更少了。乘客少了,争抢就更严重,为抢乘客打架的事就越来越频繁。阿远比较守规矩,每天出车都排队,也不会为了多拉乘客故意开的很慢,遇到两辆车争一个乘客的情况,阿远总是主动退出,立即把车开走。

  这样阿远让来让去的结果是每天只能跑三个来回,车上总也坐不满人,每月的收入也减少一半。即使这样,阿远还是很有信心,每天早出晚归,出车前和收车以后总要把车擦的和新的一样。

  月底的一天,该交管理费了,阿远把他的伙计叫过来,给他钱让他去交管理费。小伙子接过钱点了点说:“远哥,这月又是只交一份啊?”

  “咱就一辆车,我交两份我交的着吗?天天拉不满客,交一份咱俩还直嘬牙花子呢。”

  “远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都俩月了,人家别的车都交了保护费了,就咱这车,独一份儿不交的,那帮东北人没找咱们算便宜的了。你没看出来这些天总有人加塞专加咱们的车前头吗?”

  阿远的小伙计说的没错,两个月来,一帮由东北人组成的混混渐渐接管了910路小公共汽车的调度权。

  据说他们介入的原因是一次两辆车的司机在争抢乘客时候打了起来,第二天吃亏了的司机找了这帮东北人过来把另外一个司机狠狠打了一顿。过了不久,他们就以保护司机、维持秩序为名实际上接管了910小公共的调度权,同时每月收取保护费。

  刚开始一段是时间有人不服,不按东北帮定的规矩排队和调度,但是这些车通常都会在半路上被人截下来,司机和售票员被人扯下车,打得血流满面还把车砸坏,有敢还手和报复的往往被打断腿,几个月不能开车。

  910路车站一直对小公共采取放任的态度,只要每月交齐管理费就随便你开。这群东北人介入之后,车站方面曾经出面制止,但是东北帮不知用什么办法搞定了车站的站长和党委书记,车站愿意和他们合作“管理”小公共汽车,还每个人发了一个红袖箍,这样东北帮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这些情况阿远也是心知肚名,他也知道这样装糊涂一定挺不了几天,那群东北人不是吃斋念佛的主儿,这样下去早晚会来砸他的车。

  阿远叹了一口气,又掏出800元钱交给小伙计,小伙计转身去交费了。阿远远远的看见他先到车站管理处的窗口交了管理费,又颠颠的跑向旁边的护栏处。护栏上坐着一排打扮的流里流气的混混——都是东北帮的人。

  那群人里为首的一个接过了钱,点了点,顺手揣在兜里,然后扔给阿远的小伙计一根烟,还远远的向阿远抬了抬手,算是表示感谢和赞赏。

  那人个子很高,留着寸头,肩膀上纹着一只老鹰,皮肤很黑,一双眼睛非常的亮。阿远曾经看到过他出手,他只一拳就把7094车的司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他叫赵福江,是901车站这群东北人的头。听说他还有个哥哥才是真正的老板,黑道人物,但是他哥哥从来没有来过车站,没有人见过。

  阿远交了保护费以后,情况好了很多。现在阿远的车可以正常的排队出车了,虽然每天拉的乘客还不是很多,但是至少不太受欺负。

  一天阿远和车队里几个关系要好的司机一块收车。天色很晚了,大家一起在街边的大排档吃饭。

  几瓶啤酒喝下去,大家聊的兴致很高。

  车队里一个外号叫“猴子”的凑近阿远的耳边说:“志远,你知道这段时间为什么你的车经常拉不满吗?”

  “车太多了吧?”阿远把酒瓶放下说。

  “扯淡,什么车太多,‘光腚’的车为什么总是满满的?我这月的活儿为什么比上个月满?”猴子说。

  “光腚”也是车队里一个司机的外号。

  “为什么?”阿远有点感兴趣了。

  “就因为你跟赵福江他们处不好!就因为这个。”猴子说完,把炒螺丝嘬的吱吱作响。

  “老子交了保护费了,还怎么着哇?”阿远有点不高兴。

  “交了保护费是让你不挨打,你要想多拉活,光交那点钱有什么用。”猴子一边说一边用卫生纸擦手:“你得没事儿多请请人家吃饭、买点东西什么的。你看光腚,每周至少得有四天晚上请赵福江吃饭,你看赵福江的新表了吗?我给买的。什么都不懂,还他妈混呢?”

  “…………”

  猴子见阿远没说话,就接着劝:“其实,那点钱不白花,他们对我挺照顾的,经常不用我排队,昨天我一天拉了5趟,每次他们把档子拉开(档子是只两辆车之间的间隔时间),我趟趟满座。东北人挺仗义的,吃软不吃硬,你对他们客气点,他们对你也好。上次我压着档子慢慢开,想多上几个人,车上一个傻x嫌我车开得慢,半路要下车,我跟丫要钱丫不给我。正掰扯呢,赵福江他们过来,二话没说就把那傻x踹趴下了,乖乖把钱给我了,操,这才叫牛x呢!”

  “你爱怎么干你怎么干,我跟他们不过这个”阿远火了,嗓门很大,吓了猴子一跳。阿远接着说:“又不是朋友,我请的着他们吃饭吗?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他妈辛辛苦苦挣的钱凭什么孝敬了他们…”

  “祖宗,你丫小点声行吗?赵福江的手下跟咱们边上坐着呢!”猴子把头低下,小声而急促的跟阿远说。

  “我不管谁谁谁,我就这样儿”阿远喝完酒特别爱激动:“不就是挤兑的不让干了吗?我正他妈不想干了。”

  猴子吓得从这以后再没说过一句话,匆匆喝完就跑过去付账,阿远叫他:“算我的吧!你走你的。”

  “我来吧,我来吧。”猴子一边说一边把钱扔下,赶紧开车跑了。

  第二天阿远一到车场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没人跟他说话。阿远没多想,排到他就开车出站了。

  刚开出大概一公里,另外一辆910小公共超过阿远,然后一个急刹车头一摆,把阿远别在了路边。阿远正纳闷,前面的车门打开,赵福江和他的3个手下从车上下来。

  “你排队了吗?”赵福江问阿远。

  “我排了。”阿远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冲车上下来。

  “你他妈早上几点来的?现在轮到你出车了吗?”赵福江的一个手下晃晃悠悠的向阿远走过来。

  “我早上五点半就到了,谁说我没排队呀?”阿远知道事情不好,说话语气挺客气。

  “我早上五点就来了,咋没看见你呀?”

  “我五点半到车场的时候还一个人没有呢,只又9204和7931在我前面,我排第三嘛,肯定没错儿这个。”

  “放你妈个屁。”那人突然大骂,由于和阿远站的很近,唾沫星子溅了阿远一脸:“我说你没排队咋了?错了?我说你没排你就是没排!

  瞧你那小样儿,你不是贼牛x吗?你昨天晚上不是老厉害了吗?你再牛x一个给我看看?我整不死你!”

  阿远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来擦了擦脸上的唾沫。没想到这个动作激怒了那人,那人一脚向阿远踹过去,跟着一拳打在阿远下颌上。

  赵福江的另外两个手下也过来帮忙,三个人把阿远围在中间打。阿远挣扎着逃上了车,三个人又追到车上打。车上的乘客吓得连忙下车,躲得远远的看热闹。

  阿远车上的小伙计不敢拉架,只能在旁边不停的劝。

  赵福江的人打了一会儿放开了阿远,然后走到车前面用砖头砸碎了挡风玻璃。

  赵福江慢慢走过来对阿远说:“这就是不排队的下场,这次算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这一个礼拜不许你出车,记住了吗?下次聪明点儿。”

  说完他就让乘客都换乘他来时的那辆车,好多乘客有心不坐,又看见他们凶神恶煞似的样子也只好乖乖上车。

  那天下午阿远修完车之后在家待着,哪都没去。阿远越想越生气,晚上就打了个电话给小伟。小伟知道了阿远父母离婚的事,平时对阿远挺照顾,经常叫阿远到他家去,让萍姐给他做饭吃。

  小伟了解了情况就马上赶到了阿远家。听阿远说完之后,小伟琢磨了一会儿对阿远说:“这样吧,我后天倒休,我跟你出一趟车。那些东北人要是再找你,我就跟他们说说。他们也要在南城混下去,和我们闹僵了他们也没好处。他们要是听说过我最好,如果碰上‘愣头青’,咱们再见机行事。”

  第三天阿远出车,小伟一直坐在车上。

  从早上排队开始,阿远一上午拉了两圈,没有发现东北帮的人。已经到了中午,阿远渐渐放松了警惕,对小伟说:“小伟哥,我觉得应该没事了。等一下吃完饭,你先回去吧。”

  小伟摇摇头说:“不可能这么简单。”

  正说着,阿远发现了赵福江带着两个人站在马路上,每人手里拿各着一根棍子,截住了去路。

  阿远停下了车。

  赵福江冲上了车说:“全都给我下车,这辆车不走了。”

  全车的人除了小伟都乖乖下了车。

  赵福江看见小伟不下车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不下车?想死呀?”

  他的两个手下已经用棍子砸起了阿远的车,一边砸一边对阿远说:“你小子胆子挺大的,江哥不让你出车你还敢来?”

  小伟站起来向外走,走到赵福江身边时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上衣领口。然后就把他往车下拽。

  赵福江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小伟甩下了车。小伟当时一只脚在车上,一只脚在车下,两只手抓着赵福江向下猛地一甩。赵福江的身体几乎是横着飞出来的,一头撞在马路边人行道的钢筋护栏上,然后身体落下来,脸磕在水泥的马路牙子上,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小伟打昏赵福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车上的两个人见状要下来,却早被小伟堵住了车门。小伟双手扒着车门框,一脚把这两个要下车的踹仰倒在座位上,接着一下窜上了车。

  小伟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用手去抽车上扶手的横杆。

  小公共汽车的扶手都是在窗户上方,几个环形上支座铆在车厢,一根不锈钢铁管穿过几个支座用来做扶手。阿远这辆车由于用的时间比较长,这个扶手早就松动了。小伟一使劲,不锈钢管和支座之间的螺丝就开了,可是钢管比较长,小伟一段一段的向前抽,一时没抽下来。

  这时赵福江的一个手下已经举起棍子向小伟冲了过来。

  当时小伟的手里正抓着那根没扯下来钢管,身边没有一点东西可以挡,身后都是座位,没有地方可以闪退。阿远看见形势不好,从驾驶座窜起来,想帮小伟从身后袭击那家伙,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突然小伟迎着那家伙冲了过去,同时右手抓着钢管露在最外边的长长的一截,相投标枪一样戳了过去。

  小伟只一下就冲到了那家伙面前,估计那人也惊了,连忙向后退。钢管随着小伟身体的前冲从支座里完全脱了下来,而小伟手上钢管头则重重的戳在那家伙的喉结上。

  那家伙仰面摔倒在汽车的机箱盖上,疼的扔了棍子,双手抓着脖子,却发不出声音,不停的咳着,但咳的声音非常怪,好像每一下都很痛苦。

  另一个家伙一看不是对手,赶忙窜下了车,背起赵福江就跑。

  小伟从车上跳下来,追上去,用手里的不锈钢管照着那人的腿弯狠狠的抽过去。

  那人正跑着,突然被抽了一下,于是“扑通”一下跪在,上身还在向前冲,脸“啪”的摔在马路上,把身上的赵福江也扔出去好远。

  那人摔倒后快速的爬起来,没命的向前跑,不敢回头,双腿一瘸一拐的,却跑得很快。

  小伟没有去追他,慢慢地向赵福江走过去。

  刚才的一下把赵福江摔醒了。

  赵福江的头撞破了,鲜血顺着头发滴滴嗒嗒往下流。他看见小伟走过来,惊恐的缩着脖子,侧着身子以手支地向后退。

  小伟绕到他身后,抬起了腿。赵福江惊慌的用双手抱住后脑勺。

  小伟一脚踹在赵的肩膀上,把他踹的伏在地上,然后踩住他的后背,从他的后腰处拿出一只“喷子”。(喷子是一种自制的火药枪,外观很难看,可以发射铁砂,威力很大。但是装一次火药只能发射一次。)

  小伟手里拿着喷子,蹲下身,对赵福江慢慢地说:“阿远是我弟弟,我叫小伟。从明天开始他不在这儿开车了。

  你砸了他的车两次,打了他一次,对吧?今天我又打你一次。你要是不服就来找我,这是咱俩的事,跟他没关系。

  你想约架也可以,和我单滚也可以。

  再说一次,我叫小伟,你什么时候想约我,放出话来就行。”

  赵福江看着小伟不断点头称是。小伟站起来,拿着喷子朝地上放了一枪,“轰”的一声响,喷射出来的铁砂把水泥人行道砸出了一大片白点。阿远看了直喳舌。

  小伟把喷子扔回赵福江身上。这时那个被小伟戳中喉咙的家伙已经从车上下来了。

  小伟拉着阿远上车,一溜烟开车走了。

  在车上阿远问小伟:“小伟哥,你不是说今天想过来跟他们说说吗?怎么一上来就动手了?”

  小伟说:“本来我是没想动手,原想跟他们谈谈。后来那个姓赵的一上车,我就发现他揣着东西。喷子最怕打脸上,一枪下去满脸花。所以我当时没敢废话,先把丫制住了再说。”

  小伟顿了一顿说:“我看你别开车了,那姓赵的今天揣着喷子来就是想把你废了,这帮人手够黑的,你再干下去没好果子吃。把车卖了,我给你找个单位你踏踏实实上班吧。”

  当天晚上阿远没敢回家,在小伟家住了一宿,因为阿远在办运营手续的时候,把他的家庭住址在910车站的登记表里记录过,很容易查到。阿远怕东北帮的人会在回家路上堵他。

  后来的两天,小伟和阿远都一直待在小伟家没出去。

  小伟打电话把这件事通知了南城几个跟他关系要好的老炮——金葫芦、火鸡和小东,他们都是小伟的发小儿。(发小儿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小伟把情况跟他们说了一下,让他们做好准备,可能这两天会有事儿。

  小伟没有告诉六子。

  听说六子现在不经常来找小伟玩了,好像是因为上次六子打阿远的事被小伟知道以后,小伟当着好多人训了六子一顿,从那以后六子来小伟家的次数就少了。

  第四天,小伟怕阿远自己回家危险,就带着阿远一起去上班,想下班后送他回去。

  小伟是车间里的工段长,技术好,平时又仗义,上上下下关系都处的不错。车间主任看见阿远跟着来,问了一句,也没说什么,还让阿远到办公室坐。

  下午四点半,小伟下班。

  小伟和阿远还没走出工厂,就透过铁栅栏的厂门看见厂门外的空地上站了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头上缠着白纱布的赵福江!

  小伟拉住阿远掉头就跑,爬上工厂的西墙,翻墙跳了出去,沿着马路飞跑。

  小伟和阿远看见东北帮的同时,赵福江也发现了他们。两边几乎同时开跑,只是东北帮不敢进厂,只能从院墙外绕到马路上,这样就比阿远他们落后了50米左右。

  东北帮这次来了大概30多人,人人带着铁棍,在后面猛追。阿远和小伟跑在前面,不敢回头。路上的行人看到这么多人追两个,吓得连忙闪到一旁让路。

  小伟工厂西边这条马路是“F”型的,有两个路口,平时很清静,很少有人走。马路的左侧是一条河,与其说河倒不如说沟更准确。那时南城还没有开始建设,那条臭水沟叫“碱河”,一年四季都特别的味儿。

  小伟带着阿远一直向前跑,阿远一路心里怦怦的狂跳,越跑越害怕,腿开始发软。

  两人沿着“F”路的主干路向北跑,经过第一个路口时阿远想向右转,因为这个路口通向大路,行人比较多,相对安全一些。而第二个路口是一条几乎没人走的小路。

  小伟觉得阿远放慢了速度,知道他想向右拐,可是小伟还希望他继续向前跑。

  当下小伟来不及说话,只好一把抓住阿远的手,拉着他继续向前狂奔。阿远不明白,但是一愣的这一瞬间就已经被小伟拖过了第一个路口。

  当时阿远想,小伟这次真的慌了。

  两人这样稍微耽搁了一下,后面的人马上追的又近了一些,阿远已经可以清楚的听见后面的脚步声了。

  这样又跑了几十米,到了第二个路口,小伟和阿远向右转,刚刚转过来十几米,小伟突然不跑了,阿远借着惯性冲到的小伟前面。阿远也停下来,转回身焦急的对小伟说:“快跑,小伟哥,别停!他们那么多人,你不行。”

  小伟晚下腰在那里喘气,冲阿远摆了摆手,意思是跑不动了。

  阿远的心一下子凉了。

  这时东北帮的大队人马也赶到了,可是他们转过弯来突然停下。所有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奇地望着阿远身后。

  阿远自己也纳闷,不知赵福江他们为什么不敢上来,还惊奇的看着自己。于是阿远狐疑的转过身,看见了一大群人!

  ——小伟的好朋友,南城的老炮金葫芦正大马金刀的坐在一辆摩托车上,身后站着30多号人,人人手里拿着长刀和铁棍。

  我和阿远都见过金葫芦,我们叫他金哥。他长的特别胖,圆脑袋圆身子,远看真的像一个葫芦。他的表情好像永远都在笑,和他一起玩,他的笑话特别多,还有好多黄段子,每次遇到他都特别开心。

  这次金葫芦也在笑,大声问小伟:“小伟,你没事吧?有了媳妇身子虚了吧。”

  小伟冲他点了点头,慢慢直起身,转过来平静地看着赵福江。

  赵福江刚开始发现前面有人的时候吃了一惊,随即马上平静了下来。他看小伟转过身看着他,就恶狠狠的说:“上次的事还没完呢。你他妈有人,我他妈也有人。”说着就想带着人向前冲。

  双方的人差不多,拿的家伙也差不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正说着东北帮的身后又噼里扑鲁跑过来一群人,在离他们大约20米的地方站住了,大概也有30多人——火鸡和小东站在最前面。

  两个人抬抬手,向小伟和金葫芦打了个招呼。

  他们是从第一个路口包抄过来的,堵住的赵福江的退路!

  赵福江脸色白得吓人,他手下的人也前看后看不知所措。这时金葫芦和火鸡同时一挥手,两边的南城的混混举着长刀和铁棍凶狠的向中间的东北帮冲过去,一下就把东北帮的人群冲散了。

  南城的人数占绝对优势,加上以逸待劳,不到5分钟就完成了这次漂亮的伏击战。

  赵福江伤得比较轻,后背被砍了一刀,站在当地不敢动弹。

  金葫芦带了两个人笑眯眯的向赵福江走过去,赵福江被他笑的心里直发毛,不住向后退。

  金葫芦走到赵福江跟前,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然后用手抓着赵福江的头发向前拖,另外两个人抓着赵福江的胳膊,一直把他拖到摩托车旁边,让他跪在那里。

  金葫芦抓起赵福江的右手按在摩托车的后拖架上,然后从身上掏出了一把30多厘米长的精钢小斧子。金葫芦对赵福江说:“孙子,不给你留个纪念你吸取不了教训。”

  金葫芦从事至终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留下一只手,你就记住了。”

  赵福江的脸已经比纸还白了,咧着嘴大叫:“大哥,爷爷,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爷爷。我求你了,爷爷……”一边说一边想把头往地上磕,可是一支手被金葫芦抓着,头低不下来,每次都磕在摩托车的排气管上。

  “别来这套,你这样的我看多了。我前脚放了你,调过头来你就一刀扎死我。”金葫芦笑着说着高高举起了斧子。赵福江惊恐地叫着,右手使劲向回缩,全身瑟瑟发抖。

  “算了葫芦,”小伟伸过一支手,拦住了金葫芦,“我和他说。”

  赵福江嘴唇哆嗦着,双眼无神的看着小伟:“谢谢你大哥,谢谢你大哥……”

  小伟没搭茬,蹲下来跟赵福江说:“今天我放了你,但是你要答应从明天开始,带你的人给我从南城滚蛋!”小伟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行、行,我这就走、这就走。”

  回去的路上,阿远和金葫芦、小东同路,因为他们三个家住的比较近。

  金葫芦太胖,一辆摩托只能坐他一个人,小东和阿远合骑一辆。

  小东说话有点结巴,对金葫芦说:“我就、就没见过像小……伟这样的,玩了这么多年手下连、连、连个小兄弟都没有,出、出点儿事还得找、找我们。”

  金葫芦说:“是啊,不知道丫怎么想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就跟人家单滚。谁理你丫那套,上来10个人,一下就砍死你了,还他妈单滚?”

  小东说:“就是。哎小伟不是有个小兄弟叫六、六子的,听说最近挺、挺猖的,怎么今天没、没来呀?”

  “不知道”,金葫芦忧心忡忡的说:“我担心小伟这么干,早晚得出事儿。”

  “应……应该不会,南北城他都趟、趟得开,都卖他面、面子,没事儿。”小东说。

  “不好说。”金葫芦的语气很沉重。

  阿远第一次看到他没有笑着说话。阿远说可能是看惯了他笑,不笑的时候,表情就显得很凶狠。

  又过了两天,似乎平安无事了。东北帮一直没有在街上出现,阿远正在联系卖掉他的车,小伟也照常上班,只是每天都随身带刀。

  小伟的刀我见过。

  那是一把样子很普通的刀。刀很长,不算刀柄大概有40厘米,刀背很厚,刀身很宽,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可以砍,也可以刺。正背两面各有一道又深又宽的血槽,靠近刀柄的地方刻了一个小小的“伟”字。刀柄用黄胶布紧紧的缠过。

  那把刀的钢材原本是汽车的减震器上钢片,质地非常好,但是很难加工。小伟说他13岁用电砂轮打磨这把刀时,飞出的火星和钢屑差点崩瞎自己的眼睛。

  这把刀刚做好,小伟就用它挑了齐家老二的手筋。

  小伟曾经说过,靠别人永远都没用。遇到再大的事,只要你有胆,动脑子,一人,单刀,足够了。这次他也一样。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八)

南城界面的平静没有维持到两个星期,东北帮又出现了。这次他们没有在910车站扎堆儿,也没有找小伟和阿远,而是在菜市场当众殴打了一个老太太,听说那些人下手很重,把老太太在地上踢来踢去,旁边的人上来拉架也被他们打了一顿。好在菜市场离派出所很近,警察及时赶到,东北帮四散奔逃了。老太太被马上送到了医院,听说伤的不轻,两根肋骨骨折。

  ——老太太的儿子是小伟。


  听说东北帮本来一直想找到小伟的家,可是小伟刚刚才搬家,所以一时没找到。他们又打听小伟的家人,本来已经找小伟姐姐的单位,可是她刚好到小伟姐夫的部队去探亲,没有遇到。又刚好那天在菜市场遇到了小伟的母亲……

  小伟和萍姐在医院照顾了两个星期,老太太的病情基本稳定了。医生说以后就是休息和调养,可以出院了,但是老年人骨骼生长缓慢,很有可能断骨再也不会长合,所以医生在两根断骨之间加了铁条固定。医生还嘱咐小伟不要让老太太作很用力的动作,注意休息之类的话,小伟一一记了下来。

  在家休养了一周以后,小伟让萍姐送母亲回老家调养,说老家的空气好,还有亲戚照顾,让老人住个一年半载,再接她回来。

  在送行的火车月台上,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小伟别惹事,说是自己不小心把酱撒到那些人身上,所以才被人家打。劝小伟不要报复。

  萍姐眼泪汪汪的望着小伟,只说了一句话:“我很快就回来,我回来要是看见你出事了,我就不活了。”

  母亲走了两天,小伟足不出户,不停的打电话,谁找他都不出门。只有金葫芦来过一次——小伟向他借那把精钢的小斧子,他给送了过来。

  赵副江自从和小伟开战以后非常小心,因为他实际上是一个非常胆小的人。

  他把东北帮的人都集中在910车站旁边租房住,所有人租的房子都在一个小区里,互相照应。每天大家一同出车,一起回住处,从不落单,甚至他还和另外两个人合住一套房间,以备南城混混的报复。

  那年冬天经常下雪,刚入11月就下了两场。连续几天,进城的道路很难走。小公共汽车大多用的很废,许多车辆的离合、刹车失灵,连出了几档子事,大家都不太敢下雪天出车了。

  这天又是大雪,910路小公共的车队几乎没人出车,东北帮也没什么事可做。赵福江让大家回家睡觉,他带着6、7个人去吃火锅。今天又是车队里的“光腚”请客,清真馆子,羊肉是从内蒙进来的,大家吃的很高兴,赵福江那天喝了半斤多白酒,有些晕了。

  吃完饭,光腚提议去唱歌。

  那时南城的歌厅已经如雨后春笋般成长了起来,到处是练歌房、KTV包间的广告招牌,全国各地的坐台小姐纷至沓来,歌厅业一片繁荣景象。

  赵福江说不去了,最近和南城的一个老炮正在死磕,路面上不太平,还是回去睡觉。光腚劝他说那个歌厅离车站非常近,特安全,而且新来了一批东北姑娘特漂亮,现在才下午四点,唱会儿歌9点就回去了。

  赵福江同意了。

  歌厅里他们玩的非常尽兴,刚来的东北小姐和赵福江聊的很投缘,一定要和他出台,赵福江高兴的答应了。晚上10点半,赵福江他们7、8个人带着4、5个出台的小姐走进了小区大门。

  跟赵福江同住的两个人也都各带一个小姐出来,六个人一起走到4单元的楼道口。

  “你们仨在一块堆儿住哇?”赵福江怀里的小姐有点不满地问。

  “是啊!”赵福江答道。

  “人家出来就是想跟你两个人在一起,哈?老公?我不想那么多人在一块儿,我该抹不开(不好意思,害羞)了。”风尘女子叫老公比叫男人名字来的自然。

  另外两对男女也表示分开住好一些。赵福江想了想,又抬起头向上看了看,他四楼的房间亮着灯——那是他早上走的时候点亮的,灯光在雪夜里显得很温暖,他想快点上去了。

  “行行行,你们自己找地方吧,明天早上叫我。”赵福江一挥手,那两对男女向小区门口走去。

  “老公你真好。”东北姑娘紧紧抱住赵福江,狠狠地吻着。过了两三分钟,赵福江推开那姑娘说:“行了,别他妈腻歪了,干紧上楼吧,冻死我了。”说着两人搂抱着进了楼道。

  楼道里的灯没亮,赵福江跺了一脚。随着声控灯“唰”的把楼道照的雪亮,赵福江看见一把银亮的斧子正向他的眉心劈下来——小伟!

  楼道很矮,小伟的斧子在下落的过程中先劈碎了顶棚的楼道灯,然后继续向赵福江的脸上劈落。灯泡的玻璃碎片落了姑娘满头都是。

  楼道里一下恢复了黑暗,女人尖叫着后退。赵福江想转过身向后跑,刚侧过半个身子,小伟的斧子就到了。小伟的斧子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准确地劈在赵福江的左脸上,落刀位置比较靠后,切下了赵的半个耳朵。

  赵福江惨叫着摔出去,小伟跟了出来,用斧子指着那姑娘说:“你再敢出声我连你一起剁。”那姑娘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看着血地里的半截耳朵瑟瑟发抖。

  小伟跟上去一斧劈在赵福江的胸口,两人都清楚的听见肋骨轻微的断裂声。赵福江吓得一下子就跑不动了,向一滩烂泥一样趟在地上,极度惊恐地看着小伟。

  小伟这次显然没有任何废话跟他讲。

  小伟走过去扯过赵福江的胳膊,用脚踩住小臂,高高地举起了斧子。

  赵福江像杀猪一样惨嚎起来,叫声在小区的上空回荡。当下小伟不敢再耽搁,手起斧落劈了下去,赵福江猛地将手向回一缩,斧子没有砍到手碗,却砍到了手指和手掌连接的关节上,将四个关节劈碎,四根手指齐根切掉,大拇指的半截也掉了,斧刃在水泥地上劈出了一道清晰的痕迹。

  赵福江疼得昏了过去,尿了一裤子。

  这时小区里已经有人闻声出来。小伟也不停留,窜上小区围墙下堆放的一堆杂物,用手一撑墙,整个人翻了出去。

  阿远的车在墙外等。

  小伟上了车,阿远挂上2档,汽车飞快的驶入夜色里。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他们来到北城,我们高中,找到了我。

  (许多细节不是阿远一次讲给我的,是后来许多人告诉我,然后综合起来。为了讲述方便,只好这样写。后来事情结束后我还了解到,之所以小伟如此容易的得手,是因为“光腚”和东北姑娘收了金葫芦的钱,设计了一个绝好的圈套。)

  我听得目瞪口呆,小伟叫了我三次,我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小伟笑了笑说:“怎么了,傻了?”

  我说:“那,那现在怎么办?”

  “我想回老家躲一躲,避避风头”小伟说。

  “没事吧,我觉得不至于。”我不敢相信小伟还会怕的躲起来:“你跟痢疾他们说一声,咱们一起挑了那帮东北人不就得了。”痢疾在南城的地位仅次于小伟,如果他俩都去找人,趟平东北帮应该不是问题。

  “我已经半年没见到痢疾了”小伟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自从我和萍萍在一起,他没有来找过我。”

  “我听说六子和他还有联系。”阿远插话说。

  “算了,别说这个了”小伟说:“你们不知道,赵福江的大哥是黑道上的,听说很牛x。我不是他们的对手,也不想连累别人,剁那孙子的手我都没让葫芦跟我去。你们也甭管了。”

  我看这种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送你们。”

  阿远说:“我的火车票买好了,明天上午我就走。小伟的车票不好买,六子找人去买了。甭送了,没事儿,回头再把你扯进来。”

  “我先去北边山里住两天,在黑龙潭那边”小伟平静地说:“我还有一个存折在六子那里放着,我没办法去银行,让他帮我取出来,连着车票一块过两天给我送过去。”

  我们这座城市北边是山区,有不少旅游景点。那里山势险峻,从密林深,小伟选择那里暂避是个好办法。

  “……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没什么主意可出,沉吟了半天问道。

  “顶多两年,这边没事了就回来。”小伟说着解下了皮带上面的一个白玉的兽头交给我:“这个给你吧。我知道你喜欢我那把刀,但是我还得用,不能给你。再说你还得给我好好上学,别他妈成天砍人打架的,听见没有?听说你这个学校是重点,你要考上了大学,我的兄弟里你可是独一个。”

  我还想跟他们再说说,小伟把我推下了车:“快点回去看书吧,等我们回来你小子没考上大学,看我捶死你吧。”说完照我后脖子啪的排了一下,挺重的,拍得我向前冲了一下。

  我回头忧郁地看着他们,阿远冲我笑着挥了挥手说:“回去吧,没事儿。”小伟摆了摆手,笑着没说话。

  阿远开车走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我在家里接到了六子的电话,这是六子一年多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他说车票买好了,想去小伟那儿,问我有没有时间和小伟一起聚一下,说是小伟说的。

  六子的语气很冷淡。

  我想了想,星期一要上课,从小伟那里赶到学校一定来不及,而且星期一有一个全年级统考,再加上六子也去,我更加不想去了。

  于是我和六子说家里有事,六子很冷淡的把电话挂了。

  星期三中午,我从食堂打了饭出来,看见长雷在我们教室门口站着。

  我本来高兴地迎上去,突然发现长雷的脸色很难看,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慌乱。

  我快步跑上去,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雷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两个人惶恐万分的对看了10秒钟。

  “小伟死了。”长雷说。

  “咣!”的一声,我手里的满满一盒饭扣到了鞋上。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二十九)

我当天下午没上课,直接和长雷回南城。在长雷家坐了一个通宵。

  据说小伟是被赵福江的哥哥赵福海带人去砍死的。

  那天是星期日,本来六子和小伟说好,那天把车票和存折给小伟送去,小伟还让他多带几个哥们一起聚一下。


  等到下午5点多,六子还没到,小伟在他租的那家农民房的院子里向大路的方向看,一面担心六子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打开院门,想出去看看,去看到了几个东北邦的人。小伟想回撤,已经被刀顶住了小腹……

  然后是一场恶战。

  当时的真实情况没有人知道了,只知道警察敢来的时候,小伟正靠着一棵大树蹲着,左手握着一个存折,姿势很奇怪。

  小伟的头没有像死人那样垂下来,而是平视前方,眼珠好像还会动,紧紧盯着每一个走近他的人。

  刚开始警察也以为小伟还没死,想把他扶上车去抢救,结果一拉他,才发现早就断气了。

  只有六子知道小伟的住址,是六子出卖了他!一定是六子出卖了他!!

  第二天我写信通知阿远(阿远的老家没有电话),然后和长雷带着所有我认识的能打架的朋友在整个南城搜找六子。

  我们走遍了所有的游戏厅、歌厅、台球厅和一切六子可能会去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连六子的小喽罗都没找到一个。我们所有人都带着家伙,所到之处每个娱乐场所的老板都诚惶诚恐的出来接见我们,递烟送茶,其中一个还塞给我一叠钱,被我摔了回去。后来他们知道我们只是找人,就放心下来,还帮我们向顾客打听。

  搜查进行了两天,一无所获。于是我们直扑910车站。

  在车站我们看见了金葫芦和火鸡、小东,他们告诉我,东北邦的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了。

  长雷把刀扔到地上,冲天大喊:“我操你妈!”

  我和长雷去小伟家。

  只有小伟的姐姐和小伟1岁的小外甥兵兵在家。兵兵站在婴儿学步用的小推车里,他刚学会走路,扶着小车的挡板正兴高采烈的蹒跚着满屋乱走,咯咯笑着。

  小伟的姐姐坐在沙发上,手里平端着一块豆腐,姿势非常奇怪。小伟的姐姐个子很高,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她的表情出奇的平静,眼中布满了血丝,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光彩。

  看到我们进来,姐姐的眼中滑过一丝光亮又转瞬间消失。她欠了欠身子试图站起来,招呼我说:“来了小哲,来,坐。”

  我和长雷都没有坐,在沙发旁边站着,我们腰里别着大号管叉,坐下就会刺破衣服。

  姐姐平时的话很少,对小伟的其他朋友不太讲话,只有阿远和我来的时候能说上几句,特别是对阿远很好。

  长雷把刚刚冲洗好的小伟的遗像放在桌上,相片卷成一卷显得苍白单薄。

  小伟的姐姐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小伟8岁的时候才叫我一声姐姐。”

  这句话说的很突兀,我和长雷都没答话。

  姐姐自顾自的说下去:“小伟一岁的时候被送到老家,我爷爷奶奶照顾他,到了6岁才回来。小伟回来以后不说话,但是什么都能听懂,你跟他说话,他就很戒备的看着你。我给他很多刚崩儿,他就在手里紧紧的攥着,小拳头握得牢牢的,谁要也不松手,睡觉前他就把所有钢崩儿用浆糊粘到玻璃窗上,晚上上厕所还要数一次,可好玩儿了。”小伟的姐姐说着,脸上洋溢着一丝笑意。

  “小伟8岁时我爸去世了,小伟光是哭,还是不出声。直到有一次我带他到动物园玩,回来的公共汽车特别挤,小伟被差点挤倒,小伟快摔倒的时候才叫了一声‘姐’,我才知道他不是哑巴……小伟从小就特别孝顺,他上小学时,我妈用粮票换大米,那个小贩骗我妈,少给了一斤米,小伟举着大棒子追了人家整整一条街……小伟这孩子不听话,本来我想萍萍能管住他……我没敢跟我妈说,你说我怎么说呀……”说着姐姐的眼睛干涩空洞的望着我

  长雷连忙打断了小伟的姐姐,把照片摊开:“姐你别难过了,你看还有什么要办的事,你看这张照片行吗?”

  兵兵站在茶几旁边,用小胖手指着照片喊:“豆豆,豆豆。”兵兵刚学说话,有点大舌头,我们知道他要叫“舅舅”。

  小伟的姐姐泪如雨下。

  姐姐说:“你们回去吧,小伟的事你们千万别管,我已经报案了,公安局已经在查了。我去做饭了,总得吃饭呀。”

  我和长雷向外走,我回头看姐姐走到客厅和厨房之间的走廊,她走到一半站住了,背对我们,一手扶着墙壁一手端着豆腐,呆呆的发愣。豆腐上的水一滴一滴淌到地板上。

  我看着她的背影,像一尊雕像。

  小伟火化那天又下起了雪。萍姐捧着骨灰盒,站在雪地里,没有流泪,面色枯槁,好像一下子老了10岁。

  南北城的老炮来了很多人,许多人我没有见过。

  天星的老板“盒子”趴在小伟的坟前,哭得痛不欲生。他是小伟的好朋友,5年前从外地到我们这里来唱歌,通过很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小伟,成了朋友。

  那时全国的地下摇滚乐正方兴未艾,盒子也和别人一起组成一个乐队,在北城的大学附近唱歌挣钱。盒子喜欢上了乐队里的女鼓手。听说那女孩长得很漂亮,打的一手好鼓还会作曲,只可惜那女孩吸粉儿。

  小伟劝盒子离开那女孩,盒子不听,甚至有一次差点因为那女孩和小伟翻脸。

  一次乐队演出,盒子让小伟去助兴。在演出时,听歌的人里有几个当地的混混,认识盒子喜欢的女孩。演出间歇的时候,几个混混大声说那姑娘很烂,为了吸粉儿10块钱就卖X。盒子从台上拿起麦克风的支架砸了下去。

  后来小伟和盒子带着那女孩且战且退,跑出酒吧。小伟让他们先走,自己跑在最后。小伟向前跑一段就返回来,冲过去打几下,再跑,再冲回来,一共冲回来5次,每次放倒一个人。

  对方原来有六个。最后剩下一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于是他们三人得以逃脱。那次小伟伤了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永远不能自由弯曲了。

  这都是阿远和我说的,盒子跟阿远关系不错,两人经常练琴。听阿远说后来那个女孩跟别人跑了。

  我认为小伟的手指伤得很不值。

  金葫芦从萍姐手里接过小伟的骨灰,小心的放进小小的墓坑里,有人手捧着泥土轻轻的往里填。

  在场的人都低着头。火鸡点好了三只烟,摆在小伟坟前。

  萍姐哭得昏了过去。

  我站在小伟的墓碑前,叫了一声:“哥……”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这是我认识小伟以来第一次叫他“哥”,以前我连“小伟哥”这样的称呼都没叫过,因为我觉得很别扭。今天我真的想叫他,可是他却听不见了。

  陆陆续续又来了不少人,有小伟的朋友、邻居、师傅、同事,当然还有其他城区的混混和老炮,大大小小的花圈堆满了小伟的墓碑四周。

  我冷眼看着他们,心里想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受过小伟恩惠的人,他们都欠小伟的。他们做小伟的朋友,不过是希望小伟能帮他们,小伟太傻了,所以只能躺在坟墓里。

  盒子已经只住了哭声,拿起吉他弹着那首当时很流行的郑智化的《朋友,天堂好吗》,歌声如泣如诉,盒子沙哑的嗓音更显得苍凉萧瑟。

  忽然人群外一阵骚动,接着一个人在我旁边“扑通”跪在小伟坟前:“哥……”然后就沉默的低着头。

  六子。

  我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一阵眩晕。“你终于来了。”我心里反复念叨的这句话,一直想找的六子突然出现了,我甚至有想狂笑的感觉——我一定要他死。

  我一脚把六子踹倒在雪地里,六子又爬起来,继续跪着。

  我有两秒钟手足无措,在全身摸索,我想找刀,找铁棍,找砖头,找一切可以至人与死地的东西,可是没有一样东西让我觉得解恨。

  于是我又选择扑上去,疯狂的拳打脚踢,又咬又踹。

  六子还手了,出手很重,但是动作也非常混乱。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打架,都被对方打的不轻。

  我们俩像疯狗一样在雪地滚来滚去,满身泥泞。

  盒子的歌声没停:“……朋友啊天堂好吗?你终于实现了你的承诺,无怨无悔挥一挥衣袖,天地之间任你遨游……”

  六子最后一丝力气用完了,被我骑在身下,满脸是血,我想我也一样。我向长雷要刀,长雷不给。

  金葫芦说:“我来。”说着掏出了小伟的刀,向六子走过去。

  六子的眼里满是哀求和企盼,对我说:“小哲,我求你,留我一条命……我要杀了痢疾。我已经找了他8天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从六子口中,我们知道了真相。

  原来六子那天没有去找小伟,他上午给我打过电话,就被派出所叫去问话,因为六子在南城经常打架,有案底,出点什么打架的事警察总是找他问话。

  六子见一时出不来,就让他先出去的小兄弟去找痢疾来,然后六子把小伟的住址告诉了痢疾,让痢疾把车票和钱给小伟送去。

  六子那天一天都在派出所。

  而且六子告诉我们,痢疾在吸粉儿,已经一年了。痢疾的白粉是从赵福海的一个手下那里买的,痢疾犯瘾的时候为了能吸上一口,曾经向赵福海的那个手下叫爹。

  六子说痢疾为了吸粉儿什么都干得出来。

  正说着,人群外围又是一阵骚动,大家向外一看。不远处的雪地里站了一群人,大概有40多人,我看见大脑袋也在里面!

  这时那群人里面走出来一个,个子很矮、很瘦但是很精悍。王大毛悄悄在我耳边说:“他就是飞机。”

  惨了。没想到西郊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到,并且已经把我们包围了。

  所有南郊的老炮和混混都很紧张,都把手放在腰间,准备掏刀。我看见金葫芦已经把斧子拎在了手里……

  飞机很镇定的向前走,一直穿过人群,在我们的注视下,气定神闲地站在小伟的坟前。

  所有人都紧盯着他。

  飞机从怀里掏出一瓶酒。

  同时这边有人掏出了刀,后来一见飞机那出的是酒,就都收了刀。

  飞机谁也不看,用牙咬开就瓶盖,把一瓶酒洒在小伟坟前的空地上。大声的说:“小伟,我听说过你。可惜呀,咱们一直没见过面,也没动过手,今天我请你喝酒。听说你很能打,你出的事我也知道,你死的惨哪。”

  飞机转过头来跟我们说:“我叫飞机,是西郊的。今天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敬杯酒就走。”

  然后飞机又转过身对小伟的墓碑狠狠的说:“我听很多人说起过你,我知道你是好人,好人不应该没好报!”飞机顿了一顿:“我这人最敬重讲义气的人,不会让你白死的。听说你的兄弟们要给你报仇,也算上我一个。”

  说完转过身,带着西郊的人走远了。

  第二天,南郊空前规模的大火拼开始了。

  南城和西郊的人第一次联手,所有人兵分两路,多数人直扑910车站,一少部分人搜寻痢疾。

  我和长雷、大脑袋、六子都被分派扫荡910车站。我们每人手里一把短铁锹、一只钢管或铁棍。铁锹是为了防止对方用喷子,可以护住脸。我只带了一把铁锹。

  火拼持续了6天时间,我们在车站,910沿线以及东北帮租住的民房里展开血战。我用铁锹劈翻了四个人,全都伤在肩上;用铁锹背拍花了两人的脸。六子和大脑袋分别把东北邦的两个人打成了重伤。

  双方都调动的将近100人左右的人马,双方都损失很惨重。东北帮消耗殆尽,被全面根除,南城和西郊也损兵折将。我被人用喷子喷了两次,幸好护住了脸,但前胸和肩膀也是血肉模糊。

  警察在火拼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开始搜捕,我和长雷躲了起来。

  听说前前后后抓了30多人,有东北邦的,也有南城和西郊的,没有人撂出我和长雷,我们躲过了这一劫。

  赵福海兄弟没有找到,搜捕痢疾的人也被有任何进展。

  听说盒子到白沟买了一张重弩,在箭头上煨了毒药,守在痢疾家门口三天三夜,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经过警察的大围剿,南城的地面平静了。东北帮被彻底铲除,西郊和南城的大部分混混也都被关了起来。我只好回学校上课。

  我是那xxx中学有史以来一次旷课时间最长的学生,校方非常震怒,本来要将我开除。后来我写了一份深刻的检查,张阿姨也帮我求情,(免不了通知家长。)最后给了一个记大过处分,后来到高三才撤销。

  我上学后的一个月后,听到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痢疾在南城出现了。

  只不过这次是两个人——痢疾用一把火枪顶着赵副海的眼睛到南城分局去投案自首!

  整个南城都在传这件事。听到这个消息,所有认识痢疾的人都惊呆了

  后来赵福海被判死刑,定性为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首犯,有杀人、贩毒等多项罪名。

  痢疾在报案后半个月被放出来。

  听说他直接去了公墓。

  在小伟的坟前,他被尾随而来的南城老炮围住。有人问他是不是出卖了小伟。

  痢疾点头。

  问他为什么。

  他不说话。

  一个跟痢疾关系很好的老炮问他是不是为了吸粉儿。痢疾一言不发。

  那人又问他是不是为了萍姐。痢疾还是不说话。

  最后,那个和痢疾关系最好的老炮朝痢疾脸上劈了第一刀……

  后来听说,痢疾瘫了。

  南城混混里第一、第二号人物都完了。

  婷曾经跟我说过:“你不要总打架。你看像那个什么叫‘六子’的,他们成天跟人打架,不会有好下场的。”

  婷说的很对,小伟和痢疾真的没有好下场。

  小伟应该死。因为没有人能够为别人活着,为朋友也不可能。小伟一辈子都误以为自己的仗义是很光彩的事,一直错误的认为对朋友就是应该毫无保留、真心相对。

  金葫芦说过:“都他妈什么年代了。”

  小伟应该死,因为他活的方法不对。

  与东北帮火拼时,我们抓住了对方的几个人,知道了小伟死时的情况。

  当时小伟已经身中20多刀,手里的刀早被打掉,血差不多流干了,背靠一棵大树站着。

  小伟招手,让赵福海过来:“你过来,他们没资格杀我。”

  赵福海提着一把刀,左手拿着存折走过去。

  小伟看见了存折,喘了好一会儿说:“六子是小孩,跟这事儿没关系,你别为难他。”

  赵福海笑了笑:“不是那小孩,是你最好的朋友告诉我的,他告诉我你在这儿,他叫痢疾。”

  “哦,”小伟点点头,沿着树干慢慢蹲了下来,伸过手去:“把存折给我。”

  赵福海把存折递过去,小伟紧紧攥在手里。

  忽然小伟“呼”站了起来,右膝狠狠地顶在赵福海的裤裆里,赵福海疼的哇地叫了一声,然后一刀插进小伟的胸口。

  小伟沿着树干又蹲了下去,死了。赵福海跪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可是他的手下没有一个敢上来扶。因为他们说当时都以为小伟还活着,一双眼睛盯着每一个要走近他的人。

  直到赵福海带着东北帮全部撤走,没有人敢补第二刀。

  小伟死了,街市依旧平静。

  小伟是我见过的最牛x的人,活的时候很牛x,死的也很牛x。

  可他还是死了。

  那年我16岁,狂野的少年结束了。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楼主| 发表于 2004-6-9 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告诉你,我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十)

高中剩下的两年我过的很充实,认识了许多新的朋友,学习努力,成绩中上。小伟的死带来的阴影正在渐渐的远离我。

  婷在高二的下半学期和我分手。

  分手之前早有端倪,所以两人都很平静。我想那时我们太年轻,我们之间的也许根本不是  
爱情。

  婷是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好女孩,直到现在我还很感谢她。

  黑色的七月如期而至,我发挥得一般,成绩高出重点本科线两分。

  我所报考的普通本科第一志愿是地处华中的一所由陈毅元帅创办的财经大學,本来我认为十拿九稳。

  老妈不放心,到高招现场日夜打探,普通本科即将招完,噩耗传来。我被一个比我总成绩低8分的女生顶掉。理由是这所大学是财政部所属,而女孩的父母都在财政部工作。

  理由绝对够充分,我欣然接受。老妈不服,多次写信上告,我只好反过来劝他。

  后来我服从调剂来到了本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理工科大学,但专业我很喜欢,据说毕业生分配也非常抢手。就这样我即将开始我的大学生活。

  原来的朋友们听说我考上了大学,纷纷请我吃饭。阿远也从老家打了电话过来。

  小伟出事以后,阿远回来过一次。我第一次给他写的信他没有收到,过了一个月退了回来,我不得以又寄了一次,阿远才收到。

  当阿远慌慌张张走下火车的时候,南城已经太平。赵福海兄弟被正法,南城和西郊的老炮大多数还在看守所里。

  阿远到小伟的坟上守了两天,不吃不喝,我们强行把他拉回了家。第三天,阿远要回去,说在老家准备读一个自费的大专,不要高中文凭,交钱就上,同时他也想换换环境等等。从此一连两年没有阿远的消息。

  阿远在电话里说大专课程都念完了,很快准备回来,我高兴极了。

  这是1994年考上大学以外第二件令我高兴的事。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的丰富的多。

  可以公开吸烟和谈恋爱使我对大学生活一下子大感兴趣。每天只有半天课程,下午我大多是在篮球场和牌桌上度过。宿舍里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每天都有暴笑的笑料出现。夏天运动结束后大家在洗漱间光着屁股冲凉水,喊声惊天动地。冬天在校园里和女生打雪仗,乘机占便宜……

  考试作弊,通宵打游戏,写入党申请书,考前突击…总之我依旧是一个正常的乖孩子。

  我逐渐相信自己仍然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是个斯文人,直到我认识了长大以后的关小雪。

  关小雪是我妈同学张阿姨的女儿,比我高两届。我以前见过她两次。

  我小时候见过她,在我印象里她是个胖嘟嘟的女孩,梳着两个小刷子,比我高一头,老妈让我叫她小雪姐姐。其他没有任何印象。

  第二次是在我家门口。张阿姨和我妈聊天,她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我最怕和大人打招呼,但被老妈发现,只好过去,叫了声张阿姨,小雪姐姐就赶忙跑上楼。听老妈说那天张阿姨到南城来开会,顺便来看看她。

  第三次是在大学里,我打断了她的党课辅导。

  我们学校的阶梯教室设计的非常不合理,前5排的地势非常低。如果教室门关上,你站在门外从门上的小玻璃向里面看,只能看见5排以后的人。而且晚自习时,经常有各系的学生干部借来搞活动,例如党课辅导,而其他系的同学还可以照常自习。可那时我刚入学,不知道。

  那天我到阶梯教室找人,找人打架。

  打架的起因记不清了,好像是住我们楼上宿舍的一群大三的家伙从窗口泼脏水,把我们晾在外面的衣服弄脏了,我同学上去理论,反被打了一顿。我回来听说,抄起平时锻炼用的臂力棒满校园找大三那家伙。

  终于我在阶梯教室发现了他,坐在最后一排,悠闲的听着耳机,旁边三三两两是一对对男女在一边看书一边打情骂俏,我断定这间教室没有上课(我们晚上经常有选修课)后,一脚把门揣开。

  门一开我大吃一惊,只见前四排整整齐齐坐满了人,讲台的黑板上写着“学习李素丽,树立正确的人生观”。讲桌旁长大了的关小雪穿着白毛衣蓝仔裤,和所有人一样惊愕的看着我。她刚刚说完:“……做一个怎样的人……”

  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关小雪和我在一所学校!

  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揪那厮出来,那厮杀猪似的大叫,装腔作势,不肯跟我出去。我万般无奈只好在教室解决他。

  作为那厮他们系学生会主席兼学生党支部书记的关小雪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那场架当然没有打成。关小雪义正严辞的斥责了5分钟并档在那厮身前不让动手,最后我只好悻悻地离开,临走我指着那家伙说:“行,孙子,你等着。”

  最后这句话足以让关小雪紧张了两天,果然,第三天关小雪到男生宿舍楼下用扩音器呼我下楼。好像那天宿舍管理员老太太没在值班室,关小雪自己用扩音器叫我,她清脆的嗓音通过宿舍楼道的音箱响彻整个四楼:“李小哲楼下有人找!李小哲楼下有人找……”

  我跑到楼下,关小雪居然戴了眼镜,还把自己刻意打扮的很成熟,看起来象个循循善诱的老师。

  关小雪对我足足做了20分钟思想工作,其间关于打架的危害、处分、影响升学、影响思想进步等威胁性的词语不断闪现。我刚睡醒,迷迷糊糊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却用二十分钟时间对关小雪的身材相貌做了一个细致彻底的评估,我发现她长得挺漂亮。

  关小雪突然说起什么“谈恋爱”,我才清醒过来:“什么谈恋爱?”

  “我说你要是打架破了相,就没有女孩子喜欢你,你就别想谈恋爱了。”关小雪大声重复了一次。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腼腆的说:“我还小呢。”

  关小雪气愤地瞪了我一眼:“我跟你说打架的事呢!”

  “哦,对对对,我不跟他打架了,你放心吧!只要他不找我,我绝对不找他。行了吧?”

  “那咱们说定了,君子一言。”关小雪走了几步又回来叮嘱我。

  我回到宿舍,大家很感兴趣的打听关小雪找我有什么事,由于刚上大学,有女生找还是件新鲜事。车夫问我:“那小妞找你干吗?长得还行,能用。”

  我分开众人,往车夫的床上一躺说:“我也不挑了,就是她了,两个星期之内将其拿下。”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车夫姓朱,单名一个“轶”字。这小子是个数理化奇才,和我一样从来不上自习,但是数理化成绩特棒,对我来说是剧毒毒药的线性代数他却认为不值一提。那次考试全班抓了9个人不及格,他居然考了92分,真是畜生!

  车夫的一笔字极烂,大一第一堂课老师点名,车夫在作业本上的名字潦草不清,“轶”字偏旁和部首分得很开。戴着老花镜的高数老师把他的作业本先凑到眼前,再拉远,反复几次仔细辨认,终于朗声读到:“朱——车——夫。到了没有?”整个阶梯教室100多人举坐哗然。从此车夫的外号响彻94级。

  车夫自告奋勇帮我打探关小雪的消息,结果一个星期过去毫无进展。所以我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去找她,可是一连几天找遍了图书馆和自习教室都没有发现,原来她也不上自习。

  后来在食堂碰到,没聊几句,看来她对我这个问题学生还是心存蒂荠,但是幸好她没提到她老妈和我老妈,要不可要烦死我了。我觉得泡她没戏,就不再打她的主意。

  我们学校每年春天都有篮球比赛,我大一那年是我们系和关小雪他们系争夺决赛权,我的位置是后卫,车夫是前锋。对方实力不行,联防的阵形漏洞很多,一开始就被我们压制,我中投加突破得了12分。关小雪是对方的拉拉队长,很会鼓动,给对方加油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临近半场结束,我为了拖延时间在中线附近控制球转圈,想把时间耗光。对方的后卫窜上来想偷我的球,我向右一闪他没掏到,却被他用胯骨把我撞了一下,我向后一趔趄,跨线了。

  裁判的哨声响了,示意回场,关小雪指挥的拉拉队欢声雷动。我气的一脚把篮球踢飞,过去跟裁判理论。我打起篮球特别爱急,而且那阵子篮球赛的裁判都是各系的学生,我也不怕他们。

  我冲到裁判跟前大声质问:“你他妈会吹吗?这是犯规!”裁判吓的向后退了一步。

  关小雪在场外大喊:“不许恐吓裁判!”他们系那帮傻x也跟着齐声呐喊:“不许恐吓裁判。”

  队友过来拉我,大家怕犯了众怒,只好服从裁判判决,比赛继续进行,关小雪又指挥手下大声欢呼。

  对方实力比我们差的不少,最后我们以62:45取胜,我进球9个,其中两个三分球。我们大家非常高兴。

  关小雪没精打采的指挥他们系的人收拾汽水和锣鼓等东西,一眼都没看我。

  我到篮球架下面收拾起别人刚还我的书,然后把自己和车夫的衣服搭在肩上,向关小雪走过去。

  关小雪搭拉着眼皮撅着嘴。

  我笑嘻嘻的问她:“怎么了,还真生气呀?胜败兵家常事嘛!”

  关小雪微微低着头用眼睛翻了我一眼,说:“看不出来,你打得不错呀!”

  我不仅得意洋洋:“这有什么,一般一般,全国第三,老大已死,老二偏瘫。这要是在高中,我一上场周围全是女生尖叫……”

  “还有女生呻吟呢!不过都是他花钱雇来的……”车夫没等我说完过来插话。

  关小雪想笑又觉得不好,刚展开的笑容又收了回去,脸红了。

  “去你大爷。”我骂车夫,顺手把他的T恤扔到篮板的上缘上,那小子大骂我然后跳着脚去抓自己的衣服去了。

  我和关小雪一路向宿舍走,我们聊了好长时间,把她逗得一直笑。我一直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她借走了我的书,那是一本洪峰写的小说叫《湮灭》。

  她走进楼道里我突然喊她。她出来问我什么事。

  我说:“哎,问你个事儿。你有男朋友吗?”

  关小雪用一种很奇怪的眼光看了我一会儿,说:“小屁孩儿,你打听这干吗?想向我妈告密?”

  “我哪敢告密?我看见你妈就全身发抖。说真的,到底有没有?”

  “有!我告诉你,就是我们班的,还好几个呢。”说完她一转身,乐着上楼了。

  后来关小雪经常跟我借书,她说我借给她的书特别好看。

  我明察暗访到她根本没有男朋友。

  关小雪傍晚喜欢去体育场的看台上坐,我那次到看台上找她。关小雪一个人坐在看台最北侧的最高一层,我从看台的中部上来,刚好看到她的侧脸。那天她穿着浅蓝色的长裙和米黄色的衬衫,双腿伸直,双手惬意的伸展放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群摆拖曳在地上,露出一截莹白小腿。她脸上薄施粉黛,夕阳从背后照过来,给她飞扬起来的褐色长发镀了一层灿烂的金边儿。她向后束了一下头发,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我呆呆地看着,觉得她风华绝代,如同幻像。

  她看见了我,我走过去。闲聊了两句我问她:“哎,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关小雪似笑非笑,眯起眼睛看我:“我说你怎么那么烦啊。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有男朋友,是我们班的,你这小孩儿……”

  “你少来这套,我早打听了,你根本没有男朋友。”我打断了她:“再说你们班那些个男生没档次,追你那几个货色我都知道,书呆子吧?除了淫秽书刊和课本什么书都不看吧?我怕你让他们给糟踏了。”

  “就你好就你好?”关小雪有点恼羞成怒,声音很大,:“我最讨厌背后说别人。”

  “当面我也敢说。我还就真就觉得我好。每次我早上照镜子,都要啧啧称赞半天:‘帅死了,帅死了’。你没看出我好来?”

  关小雪“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说:“真恶心。”

  我继续说:“跟你说真的哪!咱俩现在是光棍两根,我追你得了,省得你追我了,闲着也是闲着。”

  关小雪转头背过身去,这次她笑的无声无息,然后转过脸来还在笑,明眸皓齿、笑黡如花:“不怕死你就试试,小屁孩儿。”

  “试试就试试,我就烦你这点,喜欢我还不直说,藏着掖着的。”我批评关小雪,她不接受批评还满不在乎,又笑。

  其实追关小雪难度不大,半个月以后,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关小雪正式答应做我的女朋友的第二天,我们俩出去吃饭。回来的路上,我揽着她的腰,她一定让我变态的叫她“小雪姐姐”,然后回忆着我原来怎么尊敬的叫她,乐不可支。

  我说:“还是别叫姐姐了吧,回头当心叫惯了,XX的时候不适应,很容易阳痿。”

  “小屁孩,哪来那么多坏想法!”她知道我是典型的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倒也不是很紧张。

  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校门口。

  校门口有很多灯,我看见一个人在金黄色灯影里冲我傻笑——阿远。

  我高兴的跑过去。

  阿远长高了,更清瘦了。但笑容还是那样,像个女孩。

  阿远跟我说回来一个星期了,现在正在市区找工作,特别有时间,所以找我来玩。

  我也特别有时间。于是,我让阿远住了下来。

  阿远和我一起住了半个多月,我们每天一起打球、玩游戏、喝酒、看录像,阿远跟我和关小雪一起在学校吃饭,晚上住在我宿舍——我们屋有一个同学休学回家了,腾出一张床。

  关小雪可能对阿远没什么好感,大概认为他来白吃白喝,不过,她在阿远面前没有一丝一毫表现出来。她怕我翻脸。

  半个月以后阿远跟我说找到了一份推销洁具的工作,说要去上班,我劝他不要去。

  我说:“你丫不是学的是建筑吗?搞推销能行吗?”

  阿远说:“建筑类的专科找工作太难了,再说我的那所学校是民办的,好多单位都不认。能找到这个就不错了。”

  “我有个同学,也是学建筑的。他们学校大二的出去打工就有人要了,你丫再试试。”

  “我和你们不一样。”

  阿远每次都用这句话说的我哑口无言。

  阿远不听我劝,搬出了我们学校,去上班了。

  阿远上班以后忙了很多,打过两个电话告诉我现在很好,挣钱巨多等等,不过我们好久都没见面。

  有一次星期天傍晚我坐车回学校(我们学校在北城,我通常星期五晚上回家,星期天晚上去学校),我看见阿远从马路对面的由市区回南郊的公交车上下来,匆匆忙忙过马路,向我这边走来。

  阿远显得很疲惫,短袖的白衬衫显得很脏,歪斜的系着领带,皮鞋上全是灰尘。左臂下夹着一个手包,右手拎着一个大大的可乐瓶子,里面有半瓶白开水。

  我知道阿远很爱面子,平时也很注意仪表,我想他不想让我看见这个样子。我连忙躲到一个大树后面。

  阿远跑过了马路,把速度放慢了下来,慢慢地从我旁边走过去,走的更疲惫了。我心里有点发酸,怕被他发现我,就连忙挤上车走了。

  我想阿远过的并没有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好。

  又过了一段时间,阿远突然来学校找我。

  阿远让我陪他去西城的青年活动中心领奖。我问是什么奖。

  阿远兴冲冲地说:“甭说那么多废话了,你赶紧跟我走吧,到了就知道了。”

  那天我们是打车去的。车上阿远告诉我,他参加全市青年歌手比赛,得了个业余组的二等奖。我高兴坏了,阿远也激动不已。

  我们到了青年宫,我在外面等他,他去领奖品。阿远的奖品是一个漂亮的水晶奖杯、500元现金和证书。奖杯很漂亮,印着“全市青年歌手业余组通俗唱法二等奖”的金色大字,阿远爱不释手。

  当下阿远请我吃饭,我们找了一家西餐厅,点过菜后阿远跟我说,其实这次最重要的不是奖金和奖杯,重要的是三等奖以上的可以参加广州中唱在我们市里举办的培训班,成绩突出的可以和广州中唱签约,出唱片。

  我说:“你丫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是明星了吧?真误认为自己是有前途的苍蝇了。”(我很后悔说过那句话。)

  阿远听了我的话也不以为意,因为他那天太高兴了,脸上又恢复了他自信的笑容,这种笑容我只记得我俩小学在垃圾堆里捡烟盒的时候曾经见过。

  后来阿远经常打电话告诉我好消息,中唱的培训班离我们学校很近,他来找我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我很高兴我的朋友又找回了方向。

  最后一次见到阿远是一个阳关灿烂的初夏,阳光投射到校园外浓密的槐树树冠上,然后斑驳的撒下来,落到路旁花圃中一从从开花的灌木,有蜜蜂和苍蝇在花间飞舞。初夏的午后让人慵懒和疲倦,静谧的气氛和缓慢的节奏让人有一丝伤感和厌烦。

  阿远神秘兮兮的掏出钱包给我看。我打开,里面有一个女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艳动人。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培训班认识的小妞?”

  “对呀,你觉得怎么样?”阿远很企盼的看着我。

  “漂亮啊,那还用说,配你富裕”我十分肯定地说,阿远听了很高兴。我接着说:“配我正合适。”

  “去你大爷。”阿远笑着抢回钱包。

  “哎,我觉得那妞长的像日本人。你拿过来再给我看看。”说着我伸手去抢。

  “甭介,甭介,”阿远躲闪着,“看到你丫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是有好多人说她长得像日本人,”阿远说着,满脸得意,“下次我把她带来给你们看看,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后来阿远问我磁带给他带来了没有。这已经是阿远第三次问我了,他曾经借给我一套beyond的磁带,我每次都忘在家里,说了三次还是忘记带来,上周我回家去找,没找到。

  我只好告诉他丢了。

  阿远说没事,他再买一套就是了,他说他也是借人家的。

  我当时有点过意不去。

  分手时阿远喊我:“兄弟,我出了唱片一定送你”。

  “行了老大,饶了中国歌坛吧,再说唱片很贵的,别糟踏东西。”回头看是阿远正坐在自行车上,一直脚支地, 胳膊肘和上半身伏在车把上。

  “你大爷,没听你说过好词儿”。

  那时阳光正非常刺眼,阿远背光站着,我眼前一片红亮的光斑,所以没有看清他是不是在笑。

  一个月以后的一天,我星期五回家,忘了带钥匙,老妈给我开门。

  老妈神色非常慌张,抓住我的手。老妈的手很凉。

  “怎么了妈?”我也很紧张,不知有什么事。

  “小远上电视了,他杀了人了。”

  “啊?!”

  后来老妈告诉我,《本市新闻》新闻里报道一起杀人案件一周内告破,死者是两个人,凶手许志远案发后潜逃至老家大庆市,后本地警方和大庆市警方联合行动,一周内将凶犯和其女友抓获等等。

  我脑子里一阵眩晕,马上给王大毛、小宇他们打电话,小宇说他也刚刚知道,王大毛说让我们去他家,他有事要说,关于阿远的。

  我几乎是飞着下的楼。

  王大毛家很近,我用了5分钟赶到。屋里有好多人,房间里都是烟,没有人说话。

  王大毛告诉了我经过。

  经过很简单,那两个已经死了的人轮奸了阿远的女朋友,阿远用一把双管猎枪崩了他们。

  好像王大毛还说阿远的女朋友认识那两个人,那女孩是被骗到两人的住处被轮奸的。事后她向阿远哭诉。(我至今不知道那女孩是个怎样的人,但愿她是好的,但愿我朋友死得值。)

  阿远在培训班宿舍里想了一天,抽了一条烟,最后给王大毛打了个电话。

  王大毛赶到阿远住处,知道事情经过以后劝了阿远一天一夜,阿远一句话没有说过。王大毛又守了他一天,实在撑不住了,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阿远不见了,全城都找不到他。

  再后来他也看了新闻。

  传闻有两个版本,第一个说阿远找到那两人的住处,只有一个人在家,阿远先杀了一个。然后开始等第二个。等了三天三夜,第二个人回家,阿远杀了他。第一个人已经臭了。

  第二个版本:阿远冲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阿原先杀了一个,然后用枪顶着第二个人的头,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那人大小便失禁了数次,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阿远崩了他。

  关于阿远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星期六和星期日我病了两天,输液,吃药。星期日我坐公交车回学校,学校离车站还有很远,每次我下了车都会坐一辆平板三轮车到学校。下了公交车太阳很大,阳光照在灰白的水泥人行道上反射着白亮的光。人行道是那种9格的水泥方砖铺成的,小时候我和阿远曾经试过,我们按着人行道的方格走,每走一步两腿中间正好是一块砖的距离,这样我们几个小伙伴并排可以走得很整齐。

  现在我则可以跨过两块砖。

  我下意识的按着砖块的距离向前走,竟忘了坐三轮。我脑子里毫无意识一片空白,手里拎着换洗的衣服和书包,顶着耀眼的阳光,奋力前行。阳光炙烤着皮肤,有轻微的痛感,这让我感到舒服。

  旁边有个穿裙子姑娘举着遮阳伞姗姗走过,用手里的报纸扇风;迎面一个胖子腋下夹着皮包,用手绢不停地擦着脖子上的汗水,龇牙咧嘴;一辆超载的大货车离我身边半米远呼啸而过,宽大的轮胎碾过地面,黄色的灰尘腾空而起,行人纷纷躲避;即将干枯的柳树叶子蒸腾着最后一丝氤氲的水分,那缥缈的热气笼罩着柳树看起来如在水中,知了疯狂的吼叫着,震耳欲聋……

  我毫无知觉,心如止水。平整的水泥路面晃得我眼前发黑,我沿着砖块步幅均匀的快速向前,竟然还觉得有点冷,没有一丝汗水。

  下午我回到学校,爬到上铺,眼瞪天花板,瞪了一下午。

  晚上我径直走到学校的小饭店。我和阿远经常在这喝酒,阿远曾经和老板混得很熟。

  我正在发烧,自己喝了半瓶白酒,脸红得厉害。

  老板过来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高兴?我说没事,小时候捡的烟盒丢了。老板不信,笑了,拿出一瓶五粮液,坐过来和我一起喝。

  我说这么好的酒你真舍得。老板说不是买的,朋友送的。

  我说了一句话老板后来说很有道理。我说:“不要欠朋友的太多,因为你可能永远没有机会还。”我说完差点流泪,我从小学毕业之后没哭过,我要保持纪录。

  后来老板用他进货的小面包车把我送到医院,我突然想起阿远。

  我一路在想,阿远为什么一直只跟我说他的高兴的事呢?难道是他好面子,虚荣心吗?我知道他从来不想输给我。

  他出事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是怕麻烦我吗?还是因为我根本就不算是他朋友呢?

  可能他没觉得我是朋友,因为他说过,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想着,心里好受了很多。

  老板说我从学校到了医院,一路都在笑。

  我感叹上苍总是在我最快乐的时候夺走我的朋友,在我刚刚感到快乐、刚刚感到一点成就、刚刚想为我爱的人做点什么的时候。

  我想没有阿远,我一定没有今天。我很感激阿远在初三、在很多时候给予我的帮助,我却从没给过他什么。

  可能在我心里一直就没有看得起阿远,我认为他性格很懦弱、虚荣、好面子,我想他可能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我为我曾经如此卑下势利的去想自己的朋友跟到非常的羞愧。

  最后见阿远那天,阿远叫了我一声“兄弟”,他平时很少这样叫我。

  我想他那天他在阳光下一定是在笑。

  可是我不配,真的不配。

  大四那年,我在宿舍床下发现了阿远借给我的磁带。
Die von den Nutzern eingestellten Information und Meinungen sind nicht eigene Informationen und Meinungen der DOLC GmbH.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微信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AGB|Impressum|Datenschutzerklärung|萍聚社区-德国热线-德国实用信息网

GMT+1, 2025-2-7 21:21 , Processed in 0.098711 second(s), 14 queries , MemCached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