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19

第 22 章

  如果我理想中的生活能实现,应该是这样一副画面。
  一座不富贵也不简陋的庄园,春天,花园里所有的花都开了,碧草连天,蝴蝶飞舞,我的孩子欢笑着奔跑嬉戏,我的丈夫搂着我,一起体会阳光洒在身上的淡淡温暖与舒适,孩子冲着我们笑,我们对他张开双臂,然后被柔软小东西的充实添满身心。
  安朝可以给我吗?他可以,甚至更多,可我只要一点点,就这样的一点点,却不能如愿以偿。
  他很顺利,皇帝的身体陷入重病的旋涡中时,他已让两个兄弟进退不得,生死不能。
  朝臣纷纷上书,参安都暴戾不仁,鱼肉百姓,消息又不知何人走漏,从御书房流传到了民间,一时间民怨沸腾,指责谩骂,虽都是暗地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安都算是完了,接下来,就是安建,他这几日一直布置此事,不肯分一点心,出一点纰漏。
  相处的时日长了,多少也有些默契,他没说今天动手,我却可以猜到:“我的心老是跳。”
  “不跳的是死人。”
  我把他的手贴在胸前:“这样快,我倒宁愿死。”
  “还是以前好,我想听什么,你就说什么,有时我不说,你也知道如何讨好,虽然是刻意讨好。”他看着我,眼里已没有当初激情。
  我回避他的目光:“我也希望你顺顺利利……走吧,他们等着你下令呢。”
  他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不知为何,我的心忽而空虚得自己都意外,他的背影快消失在门边,我轻声:“小心啊。”这样的声音,他不可能听见,就当是说给自己听。
  隐约间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放心。”
  呵,他听见了,我一阵欣慰,又一阵酸楚,放心,我又怎能放心。
  暮色愈发浓重,更浓重的还有我的担心,成,自是很好,却不知未来如何,这个男人做了皇帝,还是不是我的男人,败,我更茫然,恐惧到极点,就成了麻木的迷茫。也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忽然一阵熟悉的响动,他回来了,谢天谢地,什么成啊败啊,只要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幸福。
  “青绢。”他一脸隐藏着的得意。
  我从内室缓步而出,高举托盘,遥遥下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他错愕了片刻,我的面前便掠过一阵风,然后是他的哈哈大笑:“好,承你贵言,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他拿起托盘上的酒樽,仰脖而饮,然后把杯子放到我唇边,我低头一看,酒还剩一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出奇得亮,像两颗宝石:“这一杯,与未来皇后共饮。”
  皇后,他说我是未来皇后。
  我一阵高兴,不,是狂喜,喜到不去想其真实性,至于可行性与根源性,简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唯一感受到的就是他的爱,不爱怎会说我是皇后?皇后的选定何其重要,他的爱和皇后的位子一样重——对我的爱。
  人一飘飘然,就容易迷失方向,眼前迷幻的金光,脚下雪白白棉花,云里雾里都是美好,虽死无憾。我就是这样吧,太容易得意,得意时根本不去想失意。
  眼前都是美丽的光芒,我甚至无法看清他的脸。我问:“如我所闻?”
  他扶起我,正要说话,房门突然发出巨响,我俩皆是一惊,安朝喝问:“谁?怎这么不懂规矩!”话音刚落,忽而涌进一伙人,全是大内侍卫服色,分列两旁,站定之后纹丝不动。
  “这……干什么?”我茫然四顾。
  安朝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我痛得倒吸冷气:“疼啊,放开。”他恍若未闻,紧闭双唇,眼中尽是寒光与惧意。
  当我看到走进来的人时,顿时明白安朝的惧意因谁而起,他不是轻易恐惧的人,可这世上,有人能让他诚惶诚恐,只因那一身龙袍。
  “父皇。”安朝迅速镇定,跪倒施礼。我也被拉下,却不知说万万岁好呢,还是参见圣上好,还是什么都不说好,这一犹豫,只见皇帝面无表情地道:“你还肯叫朕一声父皇,可见朕还没病入膏肓,着实令人庆幸。”
  “儿臣不敢。”安朝低头。
  “这就是青姬?”皇帝的目落到我身上。
  安朝微诧,抬起头:“是。”
  “教唆篡位,媚色惑主。”皇帝淡淡地。
  教唆,我唆谁了?安朝是篡位吗?就算是,也是我能教唆的?你儿子多能耐,还用我瞎指点?媚色嘛,这个……倒还可以接受,完了完了,这不明显说我狐狸精吗?我要是父母,也不希望儿子身边有个狐狸精啊,而且他这样说,很有可能是听见我和安朝的对话,不然也不会说我惑主。真无辜,平时那么老实八交的人,今天难得耍了次心眼,以后都翻不了身。
  这老皇帝不是病得快不行了吗?怎么这么精神?
  “你一定在想,我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到这儿来。”皇帝看着安朝:“有一个人,你想不想见?”
  安朝一震,脸色渐渐转成一种凝固的灰败,沉默。
  “很聪明,知道事已败露,以退为近。”皇帝冷笑:“可既然做了,为什么不死不松口?这点担当没有,你的肩膀,未免太软。你想学韩信,或是勾践?”
  “儿臣……知错。”安朝半晌,骤然抬头,大声道:“可儿臣确无忤逆之心啊!”
  “对手足尚且如此,对朕焉能孝敬,可见你平日伪饰之心甚重,朕当感谢吾儿尚存一点良知,才留得朕一条老命。”皇帝的愤怒掩饰不住深深的失望:“心机够狠,手段够辣,就是一点,心太急!”
  安朝诧然。
  皇帝俯下身子,低声:“你为何不等朕只剩一口气时再动手?即使等不及,也要弄清楚,你的父皇是不是真的回天乏术。你的手下很忠诚?我看未必,你连疑人都不会,如何用人?”
  “儿臣……”安朝语塞,看向我,我也看着他,事实上我一直盯着他,除了他,这里的每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危险,他沉默一会儿,也许真是无言以对,他很自信,可今天被人打击得太狠,打击他的人是他的父亲,假病的父亲。
  或许是真病,只是没那么重,或许,只是年迈帝王对继承者的一次试探,可惜结果不令人满意。
  “把皇位交给你,朕还真不放心。”皇帝如是说。
  安朝满脸写着大势已去的悲哀,哀求,这种哀求我以为今生不会出自他口:“父皇,儿臣知错了,给儿臣一次机会吧,父皇……”
  “给你机会,朕死后,杀了你的亲兄弟?”皇帝问。
  “不,儿臣可以发誓——”
  “可他们不会放过你。”
  安朝一愣:“儿臣对天起誓,永不伤害手足,哪怕是他们先对付我……我也不想杀他们!他们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和平共处,一齐在父皇榻前尽孝!”
  皇帝看着泣不成声的安朝,缓缓道:“你无一不让朕失望。平身吧,哭哭啼啼是女人的爱好,不像一国太子,至少现在,你还是太子。”
  安朝的手按在地上,使力过大,手臂也抖动起来,良久,失魂落魄地起身。
  我在想我是不是也能站起来了,就觉得有人拉我,回过神时两臂已被人拎起,拖着往走,惊慌中我叫道:“爷——”
  “住手!”安朝断喝侍卫,拖行停止,那些人并未放开我的胳膊。
  “父皇,她并未做什么,她只是个女人。”安朝转向皇帝:“你知道,你一向知道,你答应放过她。”
  “也就是说,杀兄夺位,一直是你的主意,甚至,是夙愿?”皇帝目光灼灼。
  安朝迟疑一下,咬牙:“是!”
  皇帝看着他,良久的沉默,我以为我得救了,谁知他忽而一挥手,侍卫继续拖着我走,我大呼:“救命啊,安……太子救救我!”
  “父皇!”安朝叩首,声音中有种破碎的悲然:“父皇,儿臣已失去一切,不想连她也失去。她对您来说是蝼蚁,我我来说,却是仅剩的一样东西……父皇!儿子不是太子,只是您的儿子,您为一无所有的儿子留点什么吧!”
  皇帝负手,沉吟良久,久到恐惧对我的袭击比死亡更重,终于,他开口:“放了。”
  我被扔在地上,没有人再看我一眼。
  “你知道你唯一使朕不那么失望的地方在哪?”皇帝叹息一声:“原来你还有拼死保护的人,原来还有人值得你在意,这点很令朕意外,可都儿和建儿难道不值得你在意?你杀他们,等于杀你自己!你们是兄弟,都是朕的骨肉,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什么让你们你死我活?什么东西值得你们你死我活?!”
  安朝颓然,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这次,他也许真的从天上掉入沼泽,登高必跌重,十年筹划,今日一败涂地,谁能接受得了?
  而我最关心的是,皇帝会不会杀他?看似不会,他是他的亲身骨肉,又是多年栽培,谁也不喜欢否认自己的决断,哪怕当初的决断是个错误。
  “朕真的老了,见不得你们骨肉相残。”皇帝感慨:“记得你们小时侯,围着朕又蹦又跳,抱着朕的腿不放,一声声地叫爹,对,那时还不是叫父皇……”
  安朝眼睛一亮,像寻到什么希望,又像在进行一种试探:“爹!”
  “朕痛恨你们骨肉相残,难道朕自己倒对骨肉下手?”皇帝的愤怒让人看不懂。
  安朝一喜,随即被一种失落覆盖:“是,谢父皇……不杀之恩。”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0

第 23 章

  皇帝走后,太监恭读圣旨,大段大段听不懂的话,劫后余生的喜悦足以让人轻视身外之物,所以当听到废黜太子时,我的痛心与绝望绝比不上安朝。
  他做了十年太子,他一直是太子,可从现在起,他只是良王,发配良州。
  他身边有我,我身边有他,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有彼此,可我们只能相守,无法相助。他看着我,我看着他,然后我们相拥而泣,他是为心血付诸东流的钻心剜骨之痛,我则是对一切未知未来的恐惧。
  我不知道丧家之犬是什么样,可估计现在的情形差不多。
  一个月后,我们上路,一切从简,一辆马车,身后是“保护”我们的人马,一路向北,风霜寒苦。临行前,除了简郡王,无人相送,已废太子,失势之人,旁人躲之不及,只有简辽洒脱如初,说着安慰的话,却像说给自己听。
  马车依然颠簸,也许是压过一块大石,车体猛地一震,我在安朝腿上醒来,一时梦里不知身是客。他看着我,微微苦笑,他没睡,事实上这些天一直未眠,瘦得令人心疼。
  “到哪了?”
  “谁知道呢。”他抚摩着我的头发。我们像乞丐与流浪狗。
  “什么时候才能到?”不禁一声叹息,叹到一半,却想起他比我难受,这样未免太不厚道,残废岂能对着瘫痪之人抱怨命苦?
  我掀开车帘,一阵大风顿时卷进车中,吹起头发,又将它贴在脸上,风如刀片,视线有些模糊,却依然可以看见连片衰草,碎石遍地的路面,怪兽似的山峦,头顶乌压压的天。这种心情,看这种风景,未免有些折磨自己,可除了这样,我还能做什么?
  良州好么?我不知道,也隐约猜到不会太好,与京城繁华不可同日而语,否则不会叫作发配,皇帝也算厚待儿子,关照护送军兵不可为难我们,否则连掀帘的行为,也会被制止的。我一阵悲哀,以后都这样过么?被人监视,毫无自由,虽不挨饿受冻,却像架子上的鹦鹉,拴住了脚爪。
  “别看了。”他叹息一声,伸了伸腿。
  帘子放下,车中又是一片昏暗,“渴么?”
  他摇头,示意我过来,我重新扒在他腿上,耳边是车轮压过碎石的声音。良久,他道:“他们都走了。”
  我一愣,所有人都走了,不知他说的是谁。
  “家亡莫论亲,何况不是亲。”他苦笑:“岂是树倒猢狲散,散之前,还要放把火,把树烧了。”
  终于明白他所指,那些眼见夺储失败急于抽身的,莫不把罪责全部推到安朝身上,以求平安,这样一来,安朝简直成了罪大恶极,万死莫赎:“何必在意,刀俎鱼肉,风水轮转,不过那么回事。”
  “可不就是我玩别人,别人玩我。”他嘴在笑,眼睛却在哭:“有什么意思?活着有什么意思?我都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了。”
  我鼻子一酸,忍耐许久的泪水不知怎么就冲出来:“你们血洗皇宫时我都没这么害怕,我怕呀,真怕,以后是什么样,你对我会怎样,京城对我们怎样,我们会被毒死吗?你的兄弟即位,会放过我们吗?”
  他将我拥在怀里:“不知道……不知道。”
  “你父皇太狠了,太狠了!”我抽噎:“难道你不是他的儿子吗?他怕你杀兄弟,可你废了你,你的兄弟会杀你呀!他以为她长生不老?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他只要活着时不见你们手足相残?那代价也太大了,是你的一条命啊!只有那两个儿子的命才是命?”
  他默然,死死盯着车壁。
  “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发泄完毕,我渐渐平息怒火。
  “你说的,也是我想的。”他一动不动,对着车壁苦笑。
  我仰头:“渴了。”
  他为杯里续满水,递予我,我接过粗瓷茶杯,一时又有些酸楚,连件小小物事都非往日,喝了半杯,却觉得水也是苦的。
  “这些天,光费力掩盖悲伤,都忘了原来人也是有悲伤的。”他眯了眯眼睛,看样子是想哭,可没有女人的这种天赋,挤眉弄眼,看起来有些滑稽。
  “该刮胡子了。”我苦笑,摸上他的脸:“你最爱漂亮,怎么连边幅也忘了修?”
  “还不是患得患失闹的。”
  “我从此可就跟了你。”我紧紧靠着他,让阵阵体温传进身体:“你可别抛弃我,我最怕你抛弃我了。”
  他有些诧异:“我还怕你抛弃我呢。”
  我哭笑不得,这人此时此刻,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不说话?”他紧张地注视我:“你真有这种想法?”
  “你怎么了?”我担心地:“刺激过度?你说你不会受不了的啊,你说你会想得开,别这样,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得我发毛,无奈之下,我只有深情表白:“只要你不把我踢开,今生今世,我不起离心,更不会离你一步!”
  他似乎放下心,又突然问:“难道我把你踢开,你就走了吗?”
  我哑然失笑:“难道我还赖着不走?我再贱也是人吧,也有自尊吧?”
  “这也是。”他点了点头:“反正我不会踢你,求我都不踢。”
  “我就这么有魅力?”我轻声:“你看上我哪了?我一直都不明白,一直想问,想得我都掉头发啦。”
  他直了直身子,沉思一番,半晌,郑重其事地:“不知道。”
  我泄气。
  “开始不觉得怎么样,也就是一个不讨厌的女人,后来父皇说你不能留,也不知怎地,心里忽然难受起来,忽略不了,也掩盖不住……一年没见,越发地想,自己都莫名其妙。”他顿了顿:“什么事都是轻敌必败啊,越不当一回事,越容易栽在上头。”
  我暗笑,这番话,好歹给今后的黑色岁月抹上一层金光。
  “青绢。”
  “嗯?”
  他沉默一会儿:“我们要个孩子吧。”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1

第 24 章

  良州多风少雨,每年的旱情都让朝廷为之头痛,而风却是吹之不尽,每到大风起兮,飞沙走石,狼啸森森,一到夜间,呜呜咽咽,如鬼撞门,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安朝比我先适应了这里的气候,每到起风的日子,都是他搂着我,而我只知道在他怀中无声而泣,回想前程往事,一片凄然。从前我看不起安朝,觉得他就是个公子哥儿,除了争权夺利,不堪大用,没想到,如今却是他做了我的精神支柱。其实我也觉得自己没用,可用了很多方法,依然控制不了难测的情绪,用安朝的话说,是孕妇情绪调节障碍。
  除了看书,安朝闲时的爱好就是和再再说话:“再再,叫爹!”
  我摸着他贴着肚皮的大头:“还有好几个月呢。”
  安朝这时就会笑说,他都急死了,然后诧异我居然不急。
  我当然急,可相比之下,我比较关心孩子的名字:“能不叫再再吗,怪怪的。”
  他颇自得地:“我觉得挺好,个性十足,又不雷同,你看天下找的出第二个叫安再的人吗?”
  “特殊是特殊,可是……”我犹豫一下,问:“你是想东山再起吗?”
  “哪有。”他笑得云淡风轻:“是再世为人的意思。从此,你我相守,等孩子出生,等他长大,白头偕老,共赴黄泉。”
  我无比向往,又不敢相信,太好的前景总让人联想到幻想:“真的可以这么好?”
  “保护我的孩子,保护你。”他轻轻拍了拍我隆起的肚子:“没有争天下的能力,至少,有庇护亲眷的能力吧。”
  我的心顿时化作水,所有柔情一股脑地泻出,悉数奉献给我的夫君,我吻他,全身心地吻——不是太子,不是良王,而是夫君。
  生产那天,又是狂风大作,外边面对面看不到人,满天满地的沙子,良州不该叫良州,而该叫沙州。
  产婆早已请好,用具也都齐全,阵痛开始到一天后的婴儿哭声,除了痛只有痛,生育的喜悦直到孩子降生三天之后,才渐渐充满身心。
  隐约中只觉安朝奔来跑去,不断在我眼前晃悠,真想问他忙什么,可眼皮那么重,意识像块石头,重得压人,仿佛还看到辰儿,安朝对辰儿说着弟弟什么的,真想起来,抱抱我的孩子,可浑身没劲,只好任由倦意肆虐。
  “青绢。”
  是安朝么?是他,再熟悉的声音,我费力睁开眼皮,只见他容光焕发地凑近我:“男孩,再再,看到了吗?你的眼睛怎么又闭上了?还是困吗,这不对啊,叫大夫来看看吧。”
  “怎么……不是女孩?”欣喜中我或多或少有些失望。
  他讶然:“儿子不好吗?”
  “好,真好。”该满足了,虽然儿子长大,一定不满于现状,如果和他爹一样,野心勃勃,在这种环境下,只有无可奈何的痛苦,不过有孩子就好,真开心。
  也许我是自私的,为了个人生命的完整,带一个新生命到这世上来,可是我不愿想太多,我真是想要一个孩子,我甚至怀疑世上没人再比我想要个孩子……反正已经生下来了,想也无用,不是吗?
  再再六岁时,我们的景况比从前好上很多,至少千里之外的皇帝对我们的防范渐渐松懈,自由度得到很大提高,也许是安朝这些年的低调,终于证明我们只想苟活的事实。
  说到安朝,他的变化至今令我不可置信。
  初到此地,他比我更先适应不说,再再出生后,更当起了全能老爹,包办了一切吃喝拉撒,亲手喂饭,亲手洗澡,我看他毫无经验而且变相折磨孩子,建议找个奶娘,他居然义正词严地谴责我太不负责任,勒令我今后不得影响他的教育工作,天那,那我成了什么?他都不让我插手孩子的事。
  想起来我就心碎,儿子我都没怎么抱过,全是他一手带大的!
  “妈妈妈妈。”再再手拿小弓小箭向我奔来。
  我回过神,向亲爱的儿子敞开怀抱,儿子一下子撞进来,我紧紧拥住,呵,所有空虚被一个温暖的小身体填满,身心满当当的感觉,是任何美好不能媲美的。
  “爹说我射箭有他当年的风范。”儿子一脸安朝式的得色。
  “又去练什么鬼骑射啦?”我看着再再脏脏的小脸,一阵心疼,狂亲几下:“这才多大?磕碰到哪怎么得了?”这死人怎么就放心呢,真是气死我了。
  “不怕,爹说会保护我!等我长大了,就是我保护他!我好想长大啊……”再再和安朝一个印子的小脸写满鸿鹄之志。
  话说,我儿子的长相,真是出鬼了,综观全身,竟无一处像我,与安朝整个一大小版本,老天怎么就那么不公平呢?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怎么就不能有一个地方和我有关呢?
  其实严格说起来,还是有的,当年我发现时,已是激动得泪流满面,仰天大笑:“他的脚指甲像我啊!!!”
  悲哀的往事不堪再提,眼前的儿子才是我的全部:“哥哥呢?”
  “哥哥不和我玩。”再再好象在说一个毫无争议,永恒存在的问题:“他又躲到假山后头去啦。”
  作为母亲,我是有点儿小人之心的:“哥哥没欺负你吧?”
  再再摇头:“他就是不理我。”
  那就好,我微笑:“哥哥不爱说话,凡事让着他,知道吗,他没有妈妈,很可怜。”
  “你不是他妈妈吗?”
  “我也是……呃,但他还有另外一个妈妈。”
  “妈妈。”儿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对我撒娇:“我要小布狗……”
  “什么玩意?”我没听清。
  “小明都有!我也要!”儿子吵吵着。
  “你不是有一大堆吗?”
  再再蹦跳:“小明的小狗是他妈妈做的!你就没给我做过!”
  无理要求,哼,居然让老娘出丑,明知道我针线很烂的,我板下脸:“小明有的东西你就要?他的妈妈是伙夫的老婆,你也要做伙夫的儿子吗?”
  再再睁着两只明亮大眼睛,特无辜地看着我,我心一软,于是缴械:“男子汉不兴哭,想要就理直气壮要呗,看看你爹,哪次不是让自己占足了理。好了好了,小布狗过几天给你。”
  晚上,我灯下做布狗,被安朝嘲笑:“慈母手中线。”
  我不理他,埋头苦干。
  “你这样,还真有点乡间村妇的味道。”
  线缠在一起了,我抓狂:“闭嘴,没见我忙着呢。”
  “粗鄙。”
  “找个不粗鄙的女人过日子去吧。”
  他从床上跳起来:“你是在怀疑我的魅力,还是能力?”
  “有区别吗,再说,我需要怀疑吗?”我反怒为笑:“嘎嘎,事实俱在。”
  他穿鞋,边说边往外走:“我证明给你看,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他的爱好,前几年是斗嘴,最近发掘出一个新项目:离家出走。我担心么?一点也不。所谓出走,就是在花园里走一圈,估计我快睡着了,再带着满身寒露回来,钻进被窝,以报复我的狠毒。
  “不送。”我掩嘴笑:“多穿件衣服,我马上就睡了,不用捱到半夜再回来。”
  他走到门边,顿了顿:“我走你就这么高兴?”
  “痛心疾首啊。”我做呕血状。
  他挠了挠头:“既然你这么难过,我就不折磨你了。”回来继续睡。
  世界终于清净了。
  “哎,你为什么做两只?”过了一会儿,他闲闲发问。
  我随口答:“还有一只给辰儿啊。”
  他顿时喷笑,扭着五官,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哈哈,你知道他多大了?送小布偶?哈哈!”
  我严肃而认真地:“怎么了?左右算我一份心,这些年有再再的,哪一次没有辰儿的?我都习惯什么东西都备两份了。”
  “小布偶,哈哈!”他依然狂笑。
  生活太枯燥就会导致此类并发症,俗话说的闲出来的病,凡事必要折腾个够,虽然没什么可折腾的,我同情安朝,真同情。
  小狗完工,我给再再一只白的,又去假山后头搜寻一番,最后,果然在角落里发现小安辰。
  辰儿今年十六,已经不小了,可我内心总认定他弱小无依,他依然不爱说话,对我也始终像个陌生人,有时见我和安朝在一起,甚至有些加以掩饰却仍旧被我看出的恨意,可是我又能拿他怎样呢?他可以恨我,我却无资格恨他,何况这些年,我是真的怜惜他。
  “嗨。”我闪出来,冲他一笑,把小黄狗递给他:“送你的。”
  他一愣,显然不明白我要干啥,缓缓站起。
  “我做的,送你。”我强笑:“唔,做得不好,像头小猪,其实是狗。”
  他不解地注视我,我急性冒出来,索性塞予他。
  “……谢谢。”半晌,他敷衍地道谢,眼望地面,很不自在的样子。
  我笑道:“你弟弟也有一只呢。”
  他骤然看我一眼,目光复杂,似乎有些失望,或者是失落?我看不懂,这孩子的目光一向令人难以琢磨,正不明所以,他已经一言不发,掉头走开。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1

第 25 章

  再再出生时,曾通报皇上,皇帝的反应出奇冷淡,并未因多了一个孙子而有什么欢喜的言行,也是,大儿子本令他失望,何况再再的母亲是我,只是下了一道丰衣食的意旨,算是对孙子的小小意思。
  丰衣食,我们虽摇头苦笑,心底到底是有些欣喜,这座王府,年久失修,根本谈不上华丽,一个普通官吏的府邸都会比这里好上一些,衣食虽无忧,却比从前粗糙许多,我就很久没穿过纱衣,头上也久不见钗环,旧物倒有一些,可身在牢笼,什么不要用钱打点?戴得旧了,又没法补新的,贿赂侍卫都没法拿出手。
  丰衣食,其实又多了多少呢?不过我已满足。这些年,我已学会满足于任何事物。
  良王亲眷,不得随意出入王府,这是一向的规矩,六年了,我没上过大街,没和王府以外的人说过话,甚至,没感受过一点自由的阳光。这其实也有个好处,就是不怕找不到人,反正都是一个池塘里的鱼虾,不怕丢了谁的踪迹。
  安朝的爱好很多,可能在王府里施行的很少,比如打猎,比如访名士,马球就可以,只须一块小小的空地,当然了,马球场需要很大的场地,不过安朝有改造精神,事实上他已把很多东西改造成适合我们使用的,对于这一点,我始终崇拜。
  “再再,拉紧缰绳!”我对儿子大叫,可这小子只是没心没肺地冲我笑,一点也不怕颠簸的样子,我只得对安朝下令:“你拉住他啊,马一惊掉下来怎么办!”
  安朝挥舞球杆:“拉住还怎么玩?”
  我的心悬得难受:“那就别玩啦,你们这不是折磨我吗?”
  安朝挤眉弄眼地:“放心吧,有我呢,你夫君什么时候出过差池?”
  “出了差池就晚了。”再再呼啸着追逐着马球,我看得又是一阵揪心,只得向辰儿求助:“辰儿,拉住弟弟,你们去别处玩罢。”
  辰儿打马,追上再再,再再对这位严肃的兄长比较畏惧,乖乖听话,两个孩子下马,为了感谢辰儿相助,我掏出丝巾帮他擦了擦头上的灰汗,他别过脸,耳根子都红了,我暗笑,还不好意思呢,又拂了拂再再的小脸:“走吧,去花园玩,听哥哥的话。”
  再再跟着哥哥走了,安朝也不下马,松开缰绳,任马儿来回转圈:“有事?”
  “再再到念书的年纪了。前些天我跟你提过,可你就是不急。”
  他看着我,忽而冲我招手:“过来。”
  “灰大。”我摇头。
  他用威胁的目光注视我,这让我多少回忆起了从前的美好时光,心情一好,就比较给他面子,我走过去,仰望高头大马,他一笑,俯身揽住我的腰,一下把我提起来,放在马背上,我惊叫:“衣服都撕破啦!”
  “有没有熟悉的感觉?”他贴在我的颊边,热气滚进耳内。
  “没有。”我故意道。
  他叹了一声:“初次见面的场景,就这么不值得牢记?”
  “牢记什么呀。”我笑:“你们这帮人,冲进皇宫,见人杀人,见东西就抢,强盗似的,你就是强盗头儿,坐在马上,得意洋洋,眼空四海的,气死人了。”
  他大笑,过了许久,忽然感慨:“原来我还有这样的好时光……”
  我回头,他神情落寞,堪比晚霞余辉,清俊的脸上写满凄然,叫人焉得不心疼,我抚摩他轮廓分明的下巴:“怎么了?不是都不提了吗?你说过的,要活得悠然,不能笑看京城,也要自得其乐,怎么自己倒又难过起来?”
  “那就不说了。”半晌,他强笑,恢复精神抖擞。
  “给再再请什么师傅呢?”我问:“你有人选了吗?”
  “这件事,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成天疯啊闹啊,我都陪着小心,生怕他磕到哪儿,你不知道,小孩子最娇嫩了,伤到哪儿可是一辈子的事。我宁愿他规规矩矩坐在桌边读书写字,也不知道省多少心了,知书达理,凡事懂道理,这才是最重要的。”我抱怨:“就你,还不知深浅,和他一起闹。”
  “你听我说。”他道:“师傅的事,你说重要,我能不知道?难道我比你知道的少?这里头有我一番想法。”
  “干脆叫我不要插手就是了。”我冷哼,挣扎着想下马。
  “你越来越心急了。”他单臂箍住我,笑道:“我不是不让再再读书,只是师傅比较难请。”
  “你物色好了?”
  他缓缓道:“尹清屏。”
  “他?”我一愣,这可是良州名士,一般人不待见,做派和诸葛卧龙差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那么才华横溢:“你请得动他吗?”
  他想了想:“五分把握。总要试试。”
  “再再资质一般,是不是也找个一般的师傅比较好?”我首次觉得儿子应该量力而为,是尹清屏的名头太响?不知道,也许是不想儿子出类拔萃,这样太累。
  “有你这样的娘么。”他鄙视我:“别人的娘,儿子是猪都能说成金猪娃娃,你看你!”
  “试试吧,反正你英明嘛。”我沉思一会儿:“别太勉强,好吗?自己和儿子,都别勉强,我不是说读书的事。”
  “你太中庸。”他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让儿子做书呆子,学问重要,可不是最重要的,你看那些满腹经纶的书生,纵使中了状元,又能怎样?不过是被帝王家驱使,还感恩戴德呢!奴才就是奴才。”
  我凝望天边晚霞,红得像火,短暂易逝,可日月轮转,日复一日,不禁叹道:“你是说,懂得用人,方是大才?隔岸观火,兵不血刃,泰山崩前而不为所动,终归利用二字,再有学问,再有战功之人,不过都是棋子,成一将而枯万骨?”
  “你这利用二字,颇得神韵。”他催马前行,随性走了一段,又折回,看了看尘沙漫天,立马不动。
  我的后背全贴上他的胸膛,轻声:“你希望再再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比我高明。”他苦笑:“我是什么东西?成事不足,拖累家眷,到头来圈禁终老,滑稽一生。”
  “辰儿就很好,不是吗?他多像你,长相像许荷,性子像你,看见他,我就想起当年的你。再再是个小屁孩,我的孩子,我能看不透?我都给他看好了相,将来不过是个公子哥,他怕吃苦,怕动脑筋,怕疼。呵,真好,我的孩子虽然这样,我还是觉得真好。”
  安朝立即沉声:“我是觉得孩子小,所以疏于管教,哪能一直这样?请了师傅,看我怎么调教他。”
  “不是不是!”他误会了我的意思,而我的意思又不那么有出息:“这个……这个……”
  “别说了!”他喝道。
  我一惊,惹得他不高兴啦?刚一回头,只见他笑容满面,手上多了一只蓝宝石和紫晶镶的簪子,在我眼前晃悠:“生辰快乐。”
  凭着对珠宝的渴求,我本能地接过,诧然:“我的生辰还早呢。”
  “没什么,就是想送你个东西。”他淡淡地,伸了个懒腰。
  “真好看。”我抚摩着金和宝石的美妙质感,舍不得往头上戴,怕没的看了,过一会儿,突然想起来:“很贵吧?”
  他漫不经心地:“还好。”
  我摇他:“多少?”
  “一百两吧。”他想了想。
  我顿时不觉得东西好看了:“这么贵……”
  他无所谓地:“高兴不就行了,管那么多。”
  “要不……退了吧?”我皱眉:“一百两,不是小数目,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们又不宽裕。”
  他不悦,嗤笑:“至于么,又没上街要饭。”
  “也不是财神爷啊。”换作以前,一百两跟泥土差不多,还不是说花就花,眼也不眨,可如今,又岂是仍然身在太子府:“我让人去退吧,反正知道了你的心……嘿嘿,要不再戴会儿?”
  他猛地扳过我身子,沉声:“你有完没完?”
  我被他弄得生痛,打他的手,他瞪我一会才放开,我也生气了:“我又没说让你去退,你怕丢什么面子?再说事实就是如此,自欺欺人也没有用啊。”
  他咬牙,突然下马,转身不理我,半晌道:“你是不是觉得受委屈?跟我受了大委屈?”
  “我又没这样说。”我心中酸楚,我这样不解风情还能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丈夫孩子。
  他冷笑一声:“你还是觉得委屈。”
  “难道要我说日子赛神仙?”本来不委屈,被他一说,我还真委屈了:“你心知肚明,何苦问我呢。”
  “这不就是了。”他回头,满脸讽意:“不怕直说,就怕不说。”
  搞成这样非我本意,我握着簪子,也确实舍不得就此变卖,只是嘴上说说,图个心里好受罢了:“我不卖了,还不行么,你也犯不着刺猬似的。”
  “有什么可刺猬的,难道废太子窝囊,谁还不知道?”他轰我:“下来,这是我的马,被女人骑过的马不吉利,上战场会被扎成马蜂窝的。”
  我毫不犹豫地跳下来,谁想骑似的,也不知道硬把我拉上去的:“恕小女子眼拙,战场在哪,请您明示。”
  他狠狠瞪我一眼,看样子是像和我拼命,但“哼”了一声,掉头走开。
  哼,我哼,我还哼哼哼,哦也也,哦拉拉。我怕,我好怕啊,有本事你来呀?谁怕谁就不是吃人饭长大的。老娘就是仗着你喜欢我,怎么样?!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2

第 26 章

  尹清屏比想象中随和许多,安朝只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长信,他便同意家中小叙,不是我们的王府,而是他的家,所以这成了眼下最犯难的事。
  去是一定要去的,我烦恼许久,也想不出出门之法,后来还是安朝下了狠心,把我们一年的存款全部贿赂侍卫统领,对方才同意低调出行,安朝化装成平民,该名统领一路“护送”。
  当晚,安朝神秘兮兮地道:“你很久没有出门了吧?”
  我木然:“是啊。”
  “想吗?”他眨眼。
  “想啊。”我咽下真是废话四个字。
  他笑嘻嘻地:“那一起啊。”
  我白他一眼:“不要消遣我,我现在不烦,但心情也不算很好。”
  “不去拉倒。”他四仰八叉地躺倒,爪子霸道地横上我的肚皮。
  我心念一转:“去!怎么不去?”举起他的手握住:“老百姓也有老婆嘛,带着老婆出门也不算惹眼,大不了我牺牲一下,把自己弄得丑点喽。”
  他转首看着我,笑得很是猥琐,伸手捏我的面颊:“真识相,爷就喜欢你的识相,难怪莫名其妙地宠你这么多年。”
  “爷,奴家感激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做欲呕状。
  “太识相,也会让人觉得心疼。”他凝视我,缓缓道。
  “不会觉得寡味?”
  “我爱清淡而永恒的东西。”他淡淡地。
  我又一次激情澎湃,双唇主动贴了过去,这样的举动在本性羞涩的我来说是罕见的,他微微一愣,激情回应,这一番热吻呦……
  相比做爱,我更喜欢充满温存而缠绵的拥抱与接吻,这会将我身体深处的爱意发热蒸腾,沉浸其中,整个人轻飘飘似神仙,也许神仙也不及,而且一个男人,跟你做爱未必肯花上这么长时间接吻,安朝就很有耐心,因为我说过我喜欢这一套,是故他每每延长了前戏的时间,时日一长,他自己也深陷其中,我们的爱好得到统一。
  次日清晨,我们整装待发,安朝换上了平民服饰,而我自然而然地扮成平民老婆。我还是第一次穿这种粗布衣服,极有新鲜感,安朝对服饰的关注与兴奋当然比不得我们女人,他更关注比较实际的问题。
  “如果父皇当初连良王之位也不给我,那么这些年,我们穿的都是这种衣衫。”
  “十万个如果。”我嗤笑。
  他又转而关注另一个实际问题:“不知尹清屏是否愿意出山。”
  “教个小孩子而已,也许人家根本不屑呢。”我发现我真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压低声音:“蠢人。”
  我诧异:“啊?尹清屏是蠢人?”
  他绝望了,毫不掩饰地用看弱智的眼光盯着我。
  “我是蠢人?”我的自知之明再次冒头:“我又没说过自己智能无双。”
  “因为你关心这一路风景可好,会否玩得尽兴。”他叹道。
  “你怎么知道?真是太了解我了。”我环住他脖子,响亮地亲了一口。
  “好了,好了。”他敷衍地笑了笑,以此打发我。
  他似乎没有心情,也许昨晚被我榨得太狠,可怜的男人。我试探地问:“难道你想和尹清屏暗中勾结?”
  他侧目:“你用词能不能委婉点儿?”
  “你不是再世为人了吗?”我心中满是伤痕。
  他微笑,耐心地道:“你忘了京城还有两位皇子大人?他日我不求登高,却也不能任人推下万丈悬崖。尹清屏只是自保。”
  “祝你成功!”我放下心,恢复为懂事的小女人。
  他素来爱这一套,所以满意地将大手搭上我的肩,我们像极同甘共苦的铁哥们。
  六年没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沐浴着早春的阳光无限欣喜,转首看向安朝,他坐在车中,也把帘子掀着,一样的欢欣神色,不禁暗笑,小样,你也是想出门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装得不为所动的样子,闷骚啊闷骚。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有本事的人,都把自己弄得很神秘,尹清屏的居处老实折磨了我的脚,城郊的青山风景好到没话说,可路真是难走啊,对于我这种一天走多少步都能数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史上最惨酷刑。
  远远地看见一座茅屋,我哀呼一声,终于到了,想着能坐进去喝杯茶吧,一扣门,尹清屏居然闭门不出,从里头扔出一句话:“只见良王。”
  我一屁股坐在竹阶上,边暗自咒骂尹清屏边环顾四周,屋前有口井,看着湿滑的井台,颇有些口内自生津之感,反正那位吴侍卫长也被拦在门外,左右为难不好跟怪人发作,收了好处,又不好跟安朝发作,反正在屋外也能听见里头说话,索性效仿我随遇而安,也是一股脑坐倒,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也奇怪地看向我。
  要不是太累,我就自力更生了,此时我只想用性别占便宜:“吴大人。”
  “不敢当。”他客气着。
  我微笑:“你渴吗?”
  他愣了愣,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起身去井边。
  喝着清凉的井水,头一次觉得做女人真好,如果遇到的男人都不太差劲,那就更好。我是不是很没出息?好逸恶劳,沉迷安逸,不劳而获。
  其实有时也想自强不息,可我是女人……呃,水真甜,水来伸手真轻松。
  安朝和尹清屏在里面依然你一言我一语的,前者热情而后者淡然,不过二人似乎有些投机,最后尹清屏难却盛情,同意了入王府教导再再,我长出一口气,教育难啊,难于上青天。
  交流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结束了谈话,安朝缓步出门,尹清屏也没有相送,自始至终我也没见过这位神秘人物的真面目。
  事办完,太阳已经有些偏西,安朝兴致颇浓,邀请吴长官去城内最有名的酒楼用点酒水,吴长官开始推辞,后来架不住安朝盛情,欣然同往。
  我发现安朝居然有些江湖人的豪迈,笑着拉住他:“只恨生在帝王家?”
  他一笑,正欲答话,一团灰乎乎的东西撞在我们身上,我吓得一怔,只见是个身着灰衣的醉汉,手里还拿着个酒壶,见我们瞪着他,反瞪安朝,接着瞪我,然后该名醉汉笑嘻嘻地指着我:“小姑娘,不要怕……我最喜欢小姑娘了……”
  拳头击向皮肉的声音,醉汉捂面而倒,安朝冷哼一声,护住我的手松开。
  吴长官见人都围了过来,为避免麻烦,亮出令牌,声称正在公干,强令人群散开,这次意外得以结束。
  安朝打完醉汉,依然皱着眉,我从他的怀中露出头来,只听他在我上方道:“吓着了吧?”
  我重新把头埋入坚实的胸膛,笑得直抽。
  “真吓着了?”他紧张地举起我的脸,端详着:“到底怎样了?”
  我在狂笑与窒息中喘了口气:“他说我是……小姑娘……哈哈哈……小姑娘!”
  “至于吗?”他不可置信。
  “我像小姑娘呀!”我又急又喜:“太高兴了,你别为难那个人啊。”
  “你……”他看怪物一样瞪着我:“疯了!”
  “小姑娘。”我得意洋洋地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值得回味终生。女人虚荣吗,恐怕是的,尤其是年老色衰的女人,赞她老公好,不如说她显得年轻。女人啊……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2

第 27 章

  尹清屏是个怪人,不爱交流,不爱交际,我简直没见过这么闷葫芦的人,此人初来,我甚至怀疑他不会真正地教再再,再再也适应不了他的风格。
  可是一问再再,他说很好。我问,怎么个好呢?再再笑着说很有意思。
  原来他是真心教孩子,且不迂腐不学究,让小孩子说有意思其实不是件容易事,而他育教娱乐,实属难得。
  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继续轻轻松松地做我的居家小女人。
  自从再再读书,安朝比以前忙多了,每晚都要考再再的书,还自制一把戒尺,威严端坐,冒充教书先生,有一次再再贪玩,书没背出来,还真被他打了几下手心。
  当时我不在旁,事后知道,那一阵揪心的疼啊,险些没把安朝晃死。查看再再手心,还真红了一片,问他疼不疼,这小子摇着头,居然说:“不疼!”
  我以为他充好汉,便柔声安慰,没想到这小子抽回手,掷地有声地:“妈妈,你好烦!”
  我愣在那里,打破脑袋想不明白我怎么就烦了。
  “自做多情了吧?”安朝一脸神秘笑容,上前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再再,爹打得对不?”
  “对!”再再毫不迟疑。
  我倒,这不周瑜黄盖吗?虽然我知道,儿子对安朝的个人崇拜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前者经常狗一样奔向父亲身边且摇尾不迭,但此次事件,已经上升到灵魂奴役的地步!
  安朝让再再往西,他觉不往东,看似听话是个好现象,可没主见比逆反更要不得,总之我不喜欢过于听话的小孩。
  这次责打事件仿佛一个分水岭,此后我的儿子越来越不像我的儿子。
  首先,是晚上一定要和他爹睡,但不许我偷窥他的身体,也就是说,我得滚蛋。其次,突然从以前的说不完的话,变成言语慎重,循规蹈矩的谦谦君子,这令我这个生他的人错愕不已,苦无理解之法。
  如果安朝不是他亲爹,我甚至怀疑他给孩子下了药。
  又到了晚上,儿子又坚定不移地表达他与爹共眠的决心,看着那双巴巴地瞅着我的大眼睛,我第无数次心软,于是滚去儿子卧室。
  刚睡下,忽而想起白天商议的给辰儿过生日的事,日子近了,最好明天就布置,正想向安朝讨个主意呢,偏偏被再再打断了,反正天色不算太晚,聊一会儿再睡也不迟。
  我曾经的卧室烛光明亮,里面传来安朝的说话声,好象吩咐再再坐到一边去,别出声。我不禁皱眉,不是要温书吗?温书哪能不出声?透过窗纸,安朝的影子坐在桌边,还有一个瘦长的身影走来走去,我捂住嘴巴,啊!奸夫淫妇!!
  “消息可靠?”
  “九成把握。”安朝低声。
  咦,男人的声音?我顿时放下心,不是就好,不是就好……可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策略多数万无一失,细节决定成败。”
  安朝淡淡地:“放心,死过一次之人,再没点儿经验,可不就白白受了次难?”
  我在脑海中搜索这略显嘶哑的声音的主人,渐渐的,脑中冒出一张瘦长的脸——尹清屏。
  “尊夫人似乎并不赞成您有所动作。”尹清屏道:“不然,我们也不会借令公子之名避其耳目。”
  “再再乖。”安朝的影子移向一声不吭的再再,摸着他的小脑袋:“你妈妈迂腐,又懒得很,骗她一骗,少去多少麻烦。”
  “不过还是谨慎为上,尊夫人似乎是个细心之人。”尹清屏笑道:“国未得,家先乱,可不是好事。”
  安朝大笑:“这倒不成问题。”低声,仿佛与好友分享一个隐秘的快乐:“她是只养熟的狗,第一眼看见她,我就知道她能养熟。”
  屋内两声短暂的笑,复又说什么细节决策消息的,当中提到简郡王。
  我的耳朵已不能听声,眼前比夜色还黑的黑色的光——他说我是狗。
  我不知道我待在这儿还能干什么,可也不知道怎么离开,脑中一片茫然,甚至不知为何存活。他说我是狗,呵,与狗同床共枕的,难道是人?
  也许我比较脆弱,也很无能,受辱时伤心要比恨意多出许多,其实内心清明,侮辱我的是最亲密的人,我爱他,他看低我,我也不会就此与他不共戴天,可我又能做什么?冲进去质问?这更成笑话,何况已无举步的力气。
  爱一个人,会同时伤害一个人吗?至少我不会,他为什么会?只因为背地里,就能随意诋毁爱人?
  再再居然也骗我,和他父亲串通,糊弄他的母亲,那两个男人拿母亲当笑话,他也不反对与阻止,可见对我的漠然。最亲密之人,你可为之奉献生命,他却视你如草芥,可折可踏,被拿在手里或踩在脚下的草芥,岂能不心碎绝望。
  树皮拨去,光秃秃的树干,多么寒冷,孤寂悲哀,安朝撕去了我的树皮。
  不知过了多久,门一响,尹清屏缓缓走出,不一会儿就走远了。我活动僵硬的手足,突然觉得发生的一切不是真的,对,不是真的,是幻觉,人老了,最容易幻听。
  我起身,收拾衣衫,缓步入内,当这是散步,本来就是散步嘛。
  “你怎么来了?”安朝正为再再盖被子,回身问道。
  “散步。”
  “不困?”他笑了笑:“我也不困,出去走走吧。”
  我看着他,死死地看。
  “我脸上有灰?”他疑惑地抹脸。
  “你是安朝吗?”
  “我是独行大盗。”他做凶恶状。
  我怔怔地,头很痛,裂开似的痛:“我不认识你了。”
  他耸耸肩:“最熟悉最陌生。有时我也怀疑这些年发生的一切,身边的人,是否真实。”
  我心中一阵苦涩:“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病了?”他摸我的额头:“不热。不过这时节夜风凉,你在外边呆了多久?”
  “不久。”我凝视他:“在尹清屏来了之后。”
  他一愣,短暂地注视,随即淡淡地:“我问他再再读书的事。”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当人呢?”我苦笑,本来准备忘却,或者自欺欺人,可胸中窒息让我把它说出来,果然,窒息的感觉轻多了。
  他转身看窗纸,声音有些嘶哑:“你听了多久。”
  “你是想问,我听到了什么吧?”我深吸口气,破釜沉舟,撕破脸面:“你最怕听被听到的。”
  他默然,背对我,看不出愧色,事实上他无须羞愧,男子汉,大丈夫,多了不起。
  “也许你不怕。”我转身,看着他的后脑勺:“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不是吗?”
  “等等!”他终于回头,见我要走,欲言又止,过一会儿,亮出招牌笑容:“青绢,男人私下说女人,都是这个调调,没几个肯说句好话,都想显示自己高人一等,只是你没这方面经验,我也没告诉你,男人都是这德行。我也这德行,其实跟女人背地里诋毁比她漂亮的女人是一个心理。你太小题大做了,尹清屏提到你,又暗寓我畏妻,我不挽回点颜面,就遭人耻笑了……还在难受?我陪你出去走走,你不是最喜欢我陪你散步吗?”
  真好听,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我的理智让我鄙夷他的虚伪。
  “好了,哄也哄了,也该高兴了。”他扳着我的肩膀:“别在这儿吵了,再再听到,对他的父母怎么想?”
  一大串好听的,连句对不起也不说,是为面子?他的面子还是比我重。
  我推开他,开门而去。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3

第 28 章

  夜真寒,一如我心。
  也许心寒不并可怕,心痛也不足为惧,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过去时光的失败,全盘否定付出的精力及时间,好象从前做那些事,说那些话的人,是个傻子。即使我承认了失败,也不知道未来怎么过,进退两难。
  起雾了,远处模糊不清,像极我的未来。
  安朝没有追出来,也许觉得没必要,多年夫妻,谁身上的痣在哪都一清二楚,他料定我会回去,或者不回去——不回去再说吧。也许他在笑,笑我过于敏感,小题大做,也许还会想,这个女人,真是无聊,定是日子过得太好,才有心情闹情绪,三餐不饱,看她还板不板得起这张脸。
  往深处想,就和潜在性情有关了,有些人,受人辱骂,一笑置之,有些人则暴跳如雷,与之拼命,皆因其自卑与否。内心强大,外界影响,不足撼其分毫。这两种人,我都不属于,受辱,我会愤然,却只会内心愤然,总觉得回骂撒泼,会使侮辱更大一分,且气愤已经令我无招架之力,一时想不起其他。这算最深的自卑吧?也最无能。
  我无意伤害别人,也请别人不要伤害我,大家互不相扰,不好吗?
  “别动!”
  身后骤然一声大喝,我吓了一跳,停步,心仍然“蹦蹦”直跳,回头,只见安朝一脸惊色。
  “你看你站在哪?!”他上前,拉着我退了几步。
  我向前看,顿时一身冷汗,什么时候走到池塘边,而不自知?这要不停,岂不直接掉下去,我不会水,池塘颇深,大晚上的,无人相救,岂不性命难保?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马大哈?”他怒道:“低头想什么心思?什么心思值得这样想?前面有堵墙,你还不撞得头破血流!”
  我甩开他的手:“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吗?”
  “你疯狗吗?乱咬人。”他冷哼:“不知好歹。”
  “可不就是狗。”我忽而觉得一切皆可笑,果然就大笑:“又能看门,又能下崽,丢根骨头就能养活,还能养得熟呢!”
  “够了!”他撕声。
  “我有完没完?没完!”我冷笑不止:“你这么看不起我,何苦与我做夫妻?难道不掉价吗?委屈你了,你自己也觉得委屈吧?”
  他的目光接近凶狠:“有这么说自己丈夫的吗?”
  “有这么说妻子的吗?”
  他顿住,嘴唇动了动,无声。
  “对了,我不是你妻子,我是侍妾。”我苦笑:“这么久没人提,我都忘了,不好意思。”
  他看着我,半晌,艰难地:“对不起……”
  “你想听我说没关系吗?”我凝视他,这张脸对我来说,已完全陌生。
  “你还想怎样,难道让我下跪?”他咬牙,握紧拳头。
  我当然不会奢望,也清楚他是我丈夫,从前那么多不愉快,都过到现在,如今因这一句话,实在不该死揪不放,毕竟我爱我的孩子,爱这个家,失去这个家,我都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温暖的日子。我的丈夫很混蛋,他看不起我,不过我也看不起他,二者相抵,也算平衡。我不会离开这个家,更不会结束这段婚姻,脱离现状,不会过的比现在好,也许还会为衣食发愁,这何必,错的又不是我。
  找台阶,为自己:“你没事跑到我身后做什么?”
  他似乎看到我踢给他的台阶,眼睛一亮,吞吐一番:“找……你。”
  “找我很丢脸吗?”我别过身:“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
  他挑起一边眉:“哦,我追出来,你再冲我甩脸子,我不臊啊?”
  “就宁愿贼似的?”我牵了牵嘴角。
  他被这个笑容鼓励,继续厚颜无耻:“我认错,你看你也原谅了,以后就忘了吧?啊?”
  “看你表现。”
  “老婆嘴真利,我都没话说了。”他傻笑,碰了碰我的手,见我不反对,整个儿握住。
  我余怒未消,唯一的排遣之法就是言语虐待:“自己做贼心虚,还怪别人有理有据?我是最仁慈的,宁愿自己气苦,都不骂人。”
  他忽然侧目,用看怪兽的眼光笼罩我。
  “难道不是吗?”我偏过头想了想:“我什么时候牙尖嘴利过?都是自己生闷气的时候居多。”
  “没有没有!!”他恐慌地望向远处,惊魂未定:“绝对没有!”
  “哼。”
  “也不怪孩子了吧?”他试探地问。
  “他又没向我道歉。”我不怪再再,再再怎么对我,我多伤心,爱也不会减少一分。
  “这小子不道歉,我扒他一层皮。”他好脾气地道:“其实不全怪他,小孩嘛,还不是听大人的,大人用一分智慧,就能征服他们,他们才多大,又没分辨是非之能,是不是?长大了,他一定要后悔的,现在傻是傻了点,你也别生气,气坏了岂不让他今后越发后悔?大家难受,何苦何必。”
  我白他一眼:“我的智力没问题。”
  “当然。”他明显在无原则退让。
  折腾半晌,睡意全无,我看着安朝的哈欠不为所动,继续信步:“说到底,你还是嫌我傻,不然东山再起这么大的事,连声也不透一下。”
  “谁说我要东山再起?”他似笑非笑。
  “好吧。”我住口,以免被气死。
  起风了,他脱下披风问我披上。
  “简辽一如既往支持你吗?”我拉紧披风,依然挡不住寒意。
  他迟疑一下,点头。
  “我也觉得他不会害你,谁也不会抢劫乞丐,你已无惹眼之物。他做不成皇帝,做个千岁也不错。听说这几年,他很受人排挤。”
  “太平年月,非皇族血脉,做皇帝不易,若是乱世,群雄并起,可就没我什么事了。”他自嘲:“沾到我的边儿的人,都没好日子过,好在我还有一口气,他们的本钱,尚有一丝希望追回。”
  我叹息,凝视这张天天念叨再世为人,随遇而安的脸孔,人一张嘴,真是怎么说都行,把别人当傻瓜也行,甚至把自己也骗结实了更行。
  “别怕。”他拍拍我,这个动作一般用于哄儿子。
  野心不死,我的话,他不会听,我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样的日子,以后会不会有呢?”
  “你喜欢现在的日子?”他诧异。
  “你们都在身边,不用千里之外,遥遥相念。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将来死在哪,也不用费心思索。”我轻声:“你觉得这样不好,你不满足,你恨,你要过从前的生活,比从前更好。你要报仇,他们害你,你害他们,冤冤相报,这不怕,只要赢。”
  “不对?如果有对错,世道也不会成这样。只有实力是公平的。”他苦笑:“你知道我每天想的什么,午夜梦回,又想的什么?我的心还是不够狠,比我狠的人,六年前赢了我,风水轮流转,我相信风水轮流转,也该让我赢了!”
  “小心。”我不想和他争,按住他胸口:“你要小心。”
  “等着吧,我们会有好日子的。”他壮志凌云,坚定地道。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3

第 29 章

  怕什么来什么,我日夜祈祷,京城一片繁荣稳定,别让安朝这阴谋者有可趁之机,没想到皇帝病危的消息还是被他用各种手段获悉了。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掌握了可靠消息,只是懒于告诉我,说什么我知道了也没用,还得白费口舌,他忙死了,头疼,让我带好儿子,别给他添乱。
  我问:“确定这次不是故计重演?”
  “谁会玩两次呢。”安朝兴奋中透着深深的伤感:“他真的不行了。”
  我还想说话,却被他一通乱轰,撵出书房。真无辜。
  辰儿的生日由我一手操办,安朝没空,所以吃席时也没来,辰儿仿佛习惯了父亲的缺席,事实上这位父亲,在他心里也是缺席的吧?只有我知道安朝不是不爱孩子,只是从未表达出他的爱,对男人来说,爱这个东西,是绝不能让人看见的,仿佛杯子里的酒,洒出来,是种失礼的行为,又像女人的身子,被人看到,总不是好事。
  辰儿毫无波澜地坐着,无喜亦无嗔,这些年,他已渐渐变成一块磨过的玉,没有棱角,却冰冷坚硬。
  “今天爹有事,我和再再给你过这个生日。”我端起酒杯:“辰儿,生辰快乐。”
  他淡淡地:“多谢母亲。”与我碰杯,一饮而尽。
  这么多年,除了当着安朝,他对我基本不作称呼,这声母亲,叫得我心情大好:“转眼六年,你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母亲真高兴,来,再敬你一杯。”
  辰儿看我一眼,淡笑着举杯。
  “我也要敬哥哥。”再再拿着酒杯,先去碰了碰哥哥的杯子,然后一鼓脑地喝干。
  我吓一跳:“哪有这么喝的?待会儿要醉的。早知道不给你杯子了,难不难受?”
  再再梗了梗小小的脖子:“痛快!”
  我掩嘴笑,对辰儿道:“都是和他爹学的。”
  “妈妈,要吃这个。”再再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甜羹上,我舀了一碗给他,这小子没吃几口,又指着糖醋排骨:“要这个要这个!”
  我夹了一筷子给他:“老实点,你看哥哥,多懂事。昨天不是会用筷子了吗,自己夹。”再再的注意力又被转移到两根长长的细棍上,周围终于获得短暂的宁静。
  “辰儿。”我默然一会儿:“说到底,是我们误了你,已经成年,却连出这个王府也是不能,更别说建功立业了。”
  “母亲何出此言?”他放下酒杯,道:“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诧异:“你这样想?”
  辰儿微笑,眼中却无笑意:“不知父亲如何想?”
  “呃……”我沉吟:“你父亲自然是不敢多想,他常说得过且过,你也不是不知道。”
  “母亲就不怀疑吗?”辰儿把玩手中白瓷杯,他喜骑射,晒得颇黑,越发显得杯子白得耀眼。
  我笑了笑:“妇道人家,懂得什么。”
  “敬母亲一杯。”他为我斟满酒。
  这是第三杯了,通常我喝完三杯就会有些头晕,暗想不能再贪杯,六年前,在安朝跟前烂醉出丑,不管丑成什么样都没事儿,在晚辈面前可要保持良好形象啊。
  “母亲这些年,过得好吗?”辰儿看着我。
  我笑道:“何出此言?”
  他端详我:“面有凄色。”
  “小孩子懂什么。”我随手为自己斟了一杯,饮完才发现忘了三杯不过。
  “咚”一声,再再倒在桌上,打着小呼噜。
  “看他下次学不学爹。”我让丫鬟把再再抱走。
  “你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辰儿淡淡地:“父亲总把随遇而安挂嘴边,可据我看,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他。”
  我忙看向四周,低声:“不要乱说。”
  “父亲即使不动,将来,我也会动。”他仰脖,一杯酒喝干。
  我惊道:“辰儿!”
  “喝多了。”他的漫不经心很像安朝,大事化无的功夫也是像极。
  我放下心,其实哪能放心,悬在半空而已:“你们太不容易满足,要了这个,看着那个,那个到手,又不知道看向什么了。一辈子就握着到手的东西看来看去。”
  辰儿的神情已是标准的成年人,成年人的无奈与沧桑:“不做这个,又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不摇还好,整个头忽然像没有重心,球一般滚来滚去的:“这酒太陈,头晕得很。”
  “天色已晚,母亲歇息吧。”
  “不。”我按了按额头,想说什么来着,哦,对了:“辰儿,你十六了。”
  “我是十六。”辰儿显然对这句废话不明所以。
  我一笑:“有没有特别想过的日子?”
  他沉默一会儿,侧过头,缓缓道:“我想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看你求什么。”我神秘一笑:“我说的这个,就是可以实现的,而且很容易,只要你点一下头。”
  他转过身,注视我。
  第一次做媒,我还沉浸在成全人的喜悦中:“成个家,不是很容易吗?苏徊的女儿,今年一十五岁,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人又娴雅安静,我特意拿你们的八字算了算,真是天生一对,再合适不过了!”
  他骤然脸红,面有怒色:“你……你说的什么!?”
  “实实在在的好事呀!”我酒气上涌,当下觉得自己太伟大了:“别害羞,男子汉大丈夫,当婚则婚嘛。怎么样?你觉得好,我就和你父亲说,他也为你的事操心,老催着我办了呢。”
  “你……真是庸俗。”辰儿起身。
  “别走哇。”我拉住他的袖子:“成不成,给句话啊,你羞答答的,我可要认为你默认了。”
  他怒吼:“我不默认!”
  “哦,哦,别急,这个不满意,咱们再换一个。”我绞尽脑汁地回忆那些小姐的资料:“你看这个,她父亲是——”
  “够了!”辰儿甩开我的手:“母亲喝多了,胡言乱语,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双脚站立不稳,被他一甩,摇摇晃晃,眼看要和地面亲密接触,只觉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我不由笑道:“辰儿,我今天……真高兴,你头一次和我说这么多话,虽然你还是不喜欢我……我是为你好呀,成婚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辰儿苦笑:“好,好。我先扶你回去。”
  “我……”我想说我没醉,可一阵头晕,来势凶猛,身子轻飘飘的,眼皮也无法睁开,渐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明亮的天色,应该是中午了吧?
  安朝坐得远远的,独自下棋,我叫他:“哎。”他不动,我又叫:“哎哎!”他还是八风不动,我气急,拾起鞋丢到他脚边:“良王殿下!”
  “什么事?”他转过身,无懈可击地自然。
  我头痛,就没心情和他玩转圈圈:“你聋啦?”
  “首先,我不叫‘哎’,其次,我不叫‘哎哎’,最后,我的听觉很好,你的那声良王,我听到了。”
  我黑着脸,这人又欠揍了,可是我又不能揍他,这会落下河东狮的名声,影响自身不说,还会让别人的同情转移到他身上,不划算的事我是不做的。
  “真是又做大灰狼,又当小白兔啊。”他看着我无辜的神情,自己也变得很无辜。
  “我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我回来时你已经在床上打呼噜了。”他转过身,继续他的棋局。
  我有些汗颜:“不会是辰儿背我回来的吧?”
  “也许。”他慢条斯理地:“如果是这样,可苦了辰儿了,背上这么一团肉,怎么着都要修养三天吧。”
  “你以为你就不是一团肉?”我恶狠狠地:“那小肚子,跟我怀再再时差不多,还是快生的时候!”
  他很苦恼他的小肚子,每每都要捏着它抱怨,说一些英雄末路的话,我一语击中痛处,果然,他如被蝎蛰地跳起来:“你有没有口德?”
  “让你说我,哼,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吗?”我暗笑,其实他没多大变化,反而比以前黑瘦,除了微微显眼的小肚子,腰带系紧一些,也就看不出来了。帅还是帅的,我很欣慰。
  他瞪我一眼,拂乱棋局:“问辰儿了么。”
  “他害羞。”我回忆着:“还说我们庸俗。”
  安朝摇头:“无能,我说我去谈,包管一谈既成,你非要争这个功,看看,碰一鼻子灰吧?”
  “你又能好到哪去……”我嘀咕着,躺倒继续睡。
  “我也是十六岁成家。”安朝若有所思:“也是父皇找我谈……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其实有时,我真羡慕有母亲张罗婚事的人。”
  我随口问:“几岁有女人?”
  “十三。”他忽然醒悟,怒视我。
  “哈哈,套出来啦。不良少年,这么小就乱搞男女关系,小鸡鸡还没长大吧?也不怕落下毛病,伤了根基。”
  他顿时红透了脸:“一个妇道人家,满口胡言乱语!”
  我冲他做鬼脸,装什么道学家,你恶狼一样扑到老娘身上时,还不是什么淫荡说什么,且不迎合不行,逼得我也不良起来,现在倒装得一副受害者像。
  男人真是伪善啊……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3

第 30 章

  安朝为良王的第八个年头,简郡王带兵征剿西南叛乱,收复失地,实力大增,举旗策反。时年正值多事之秋,老皇帝病危,皇子争位,朝政日衰,繁荣已成昨日之景,大臣揽权,不顾民间疾苦,民怨沸腾,国将不国。
  风雨飘摇之际,简郡力挽狂澜,招义军,举大旗,旗号不是清君侧,而是拥护正统。正统即废太子安朝。安都安建声名狼籍,皇后因外戚干政,更失民心。简郡王挥师向南,几乎没遇什么抵抗,又因声势之大,旗号之助,各地纷纷投诚,势如破竹。
  万里之外的良王府则比西南宁静得多。安朝自从收到简辽的捷报,无日不欢,眼中恢复了八年前还是太子时的神采,整个人焕发一种从未有过的活力。他已比从前沉稳多了,每天照常读书骑射,内心的狂喜,外表一丝也看不出来,只是深夜时而醒来,拉着我的手说:“好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个时候,最须警惕防范,安朝开始注意饮食,每每银针试毒,夜里宝剑在侧,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刺杀。不过一切似乎没什么异常,直到一天,侍卫抓到一名擅闯王府的黑衣人。
  安朝平静的面孔看不出半点波澜,淡淡地道:“告诉你主子,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该认命了。”
  刺客被释放。
  安朝转而向尹清屏一躬:“先生良策,果然奏效。安朝得先生,如刘备得诸葛也。”
  尹清屏摇着折扇,一脸诸葛亮似的神秘笑容:“我若不说,王爷岂不也知请高手暗中保护?王爷大展宏图之日也该到了,据在下看来,不过这几日耳。”
  我心中仿佛有个腐烂的橘子,又苦又酸。不过这几日,我的太平日子,也就这几日了。
  “你也看到了,只守不攻,恐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晓。我不攻,就是被人攻。”他鄙夷地看着我颓丧的神情。
  我默然,什么也不想说,也无可说之事,他都决意这样做了,还试图让所有人赞同,真是可笑,人做事,最开心的是为自己,最不开心的,是花费无限精力,让所有人知晓并赞成。我们为什么要把一生浪费在让所有人赞成上呢?
  三日后,安朝收到简郡王密函,只有两个字:起程。
  我的心好象活生生被人掏走,空荡荡地难受,眼泪也不听话地涌出,想靠在他的胸口哭泣,又怕他说我影响斗志,哭哭啼啼不是好兆头。做女人,一定要懂事,不合时宜地扰人,总是下乘,我惟有独自垂泪。
  或者我的哽咽声太大,引起了喜悦中的他的注意,他拖起我的下巴:“你应该高兴啊。”
  “喜极而泣嘛。”我推开这没心没肺的,兀自上床。
  他吹灭蜡烛,靠在床头,并不急着睡下。
  “明天什么时候走?”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发光的眸子。
  “一早就起程。”
  这黑暗,像极了未知的前景,悬而不动,却让人心里腻腻的:“其他都安排好了?”
  “我走后,立即就有一队人马赶来王府,接替这里的侍卫,那是简辽的人。”他道:“到时你和辰儿、再再,躲到房里,外边再乱也别出来,拢共也用不了多久,半壁江山都是咱们的了,那些侍卫识时务就投诚,若是死抗到底,也不差添几具尸体。”
  我打了个冷战,他的语气像个罗刹:“你在外边,自卫是没错的,只是别妄造杀孽啊。”
  他冷笑:“比我残暴的多了,得了江山,还不是快快活活,死后下地狱么?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管活着的时候,死后的事,虚无飘渺怪力乱神,可没心思参透。”
  “那也为儿子积点儿德啊。”我脱口而出。
  他默然,拍了拍我的肩:“放心,这次打的是仁义的旗号,我怎会自己掌嘴。”
  我长叹:“就要走了……这就要走了?”
  “孩子就拜托你了。”他标准居家男人的口吻。
  我啼笑皆非:“什么时候又拜托过你?”
  次日清晨,安朝出发,他似乎对家里很是放心,接过我敬的平时他最爱的状元红,一口饮尽,我嘱咐:“一切小心,平安为上。”他点头,一跃上马,一马当先,和身后的尹清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尘烟两串,良久方散。从前买通的守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走了的这二人在他们眼中,仿佛透明的一般,这是安朝多少年前布下的暗棋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还是有些天赋的吧?也许是本能,帝王家的孩子,自从出生,就以此为毕生事业。说实话,他并不算非常成功,否则不会由太子变为良王。他傲,急,用人不当,但重小节,善揽人心。争位时,或许处于下峰,一旦登上皇位,却能将帝王之道发挥极致。我对他信心五分,担忧五分,这十分的心,由此均分两半。
  安朝所言极准,阳光刚有些热度,一阵马蹄声就已飞速而至,外边先是喊话,随后大乱,人吼马嘶,打雷一般。我搂紧辰儿和再再,一面害怕一面留心外边动静。
  再再睁着迷茫的小眼睛:“妈妈,打仗啦?”
  “再再不怕。”我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马上就不吵了。”
  辰儿嘴角一丝冷笑:“母亲,是父亲动了么?他现在,已不在府中了罢。”
  我没心情理会这个怪腔怪调的小大人,喊杀声似乎有所减缓,又有人互相喊话,外边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辰儿在我怀中动了动,很不安分,我按住:“干什么?”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没什么好怕的。”他看我一眼:“再说,母亲,我一直都不怕啊。”
  光顾着听喊杀声,都没留意这中间人们说了什么,倘若真如辰儿所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我的心落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道:“现在别出去,万一他们假降呢?”
  辰儿一笑,转目看我:“母亲之韬略,堪比男儿。”
  这小子,现在还有心情拿人取笑,平时正正经经的,敢情都是表面工夫,哼哼,有其父必有其子。
  “外面已安全,请王妃出来吧。”有人扬声道。
  我和两个儿子来到阶下,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有几具尸体,兵士打扮的人正把尸体拖走,有人在打扫战场,有人在和已收服的侍卫说话,双方都很累,却比较友好。安朝说这是简郡王的人,这些人收拾战场之迅速,可以想见战斗多迅捷,简辽带兵似乎很有一套。
  总兵是李位,负责安朝外出期间的王府安全,简而言之就是保护家属,简单地认识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日子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后,我发现我害喜了。
  这次怀孕出乎我的意料,初听时,我简直不相信,连换了好几个大夫,众口一词,都说恭喜夫人有喜了,我只好接受现实。
  生完再再,因为不知未来怎样,我们没敢多要孩子,怕多出了不必要的负担,几年以后,我也渐渐淡了生育的心,毕竟有比这更值得惦念的事,没想到,这个小生命,在这个时候活生生蹦到他娘的面前。
  真不是好时候,安朝参与皇位之争,前途未卜,又远在千里之外,我为他担心,尚且不暇,哪有精力迎接一个孩子的降生?雪上加霜,千斤重担。
  我不想要孩子吗?当然不是,何况他已不请自来,我不得不面对,可我心里没底啊,从未有过的没底,从前生再再,有安朝一直鼓励,忙前忙后,给了我无限勇气与信心,可这次,他连我已经怀孕都不知道!
  告诉他,怕他分心,也帮不了我;不告诉他,我一个人,只觉得心里发虚。或许我真是被他惯坏了,这些年,很少独立承担什么事。
  怎么办?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24

第 31 章

  怀孕这种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生和不生。我不知道安朝的态度,我个人是倾向不要这个孩子的,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已经把现实变成眼前唯一清晰的东西。
  既然不生,就一定要让安朝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其去留问题,我不喜欢有些女人说,孩子长在我的肚子里,就该由我决定,可没你那男人,这孩子也不会长在你的肚子里是不?问一声是礼貌,也是尊重,反正到头来都是你自己的事,他心里有你,为你担心,不赔;心里没你,让他不高兴,添堵,费脑筋,赚了。
  安朝走了一个月,应该没有到达目的地,也就不怕影响他情绪,我修书一封,主要表达了多事之秋种种不宜,也为我们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世界上表示遗憾,派人飞速送去。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他的回信时,一看之下,差点跳起来,他居然说我愚蠢。
  具体内容是这样的:愚蠢,有孩子就要生,生下来就要养,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养育子女的能力吗?难道你以为你堕胎我就没有危险吗?你这个不爱惜自己的凶手!
  白痴,堕胎才没什么危险,有经验的产婆对于这方面也是游刃有余,我是凶手?哼,那你的命根子就是凶器!
  人不在跟前,无架可吵,得不到发泄,我只能安慰自己,使怒气平息,顺便砸几个花瓶。难道我不想要孩子吗?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我想要啊!不然一切都很好解决,再好不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爱重,还是我的爱重?不要他,是你的心疼一些,还是我的?这一尊重,越发尊重出祖宗了!
  好,留下孩子是你说的,将来他活得不如意,也是你的错,怨不得我。你不是要生吗?我就生,快快乐乐地生,生孩子算什么,又不是没生过,谁不想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产婆在五个月时就请来了,随时应付意外发生,我又多请了几个老妈子,有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大妈垫低,塌实许多,她们又都是些坚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主儿,嘴上又是罗嗦又令人宽心。
  我曾问他们是男是女,她们起先含含糊糊地,后来我说我想要女孩,她们才恭喜我得偿所愿。
  “这么大的肚子,一准是丫头。”
  我看着她们,只是笑。
  “夫人怕冷么?”
  我点头。
  “那就是丫头了!”她们笑道:“丫头好,好打扮,又贴心。王爷也该有个郡主了。”
  八个月时,我的肚子过于大了些,于是担忧地问:“会不会有问题?”
  “孩子长得好呗!”大妈们众口一词。
  我放下心,直到生产那天,果然生了个女儿,我痛并快乐着,这次的痛感比头一次减轻多了,生下来也容易多了,看来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正想让产婆把孩子抱给我看看,肚子忽然再一次疼起来,产婆不愧是经验丰富,一面张罗一面喜道:“里面还有一个,夫人再使把劲。”
  苍天,我做梦也没想到是双胞胎!大地,这次真是生过瘾了!
  我的双胞胎女儿像是一个印子里倒出来的泥人儿,一模一样的圆圆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小嘴,弯弯细眉很像我,浓密的黑发得自她们父亲的遗传,漂亮得如同小仙女。
  我喜不自胜地把这好消息告诉安朝,这家伙的回信依然气人:听我的没错吧?下回再敢自做主张,看我怎么收拾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这次由你定,别让我失望。另,父皇已归天,皇后等隐瞒实情,封锁消息,吾至今方知,他们之末日亦到矣。大军已逼近京城,一月可攻下。待局势稳定,即接你入京,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验收。
  我哭笑不得,对他彻底无话可说。
  据他说,情势一片大好,这倒令我很是安慰,这个月子,也可做得安心。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孩子的起名问题,为此我不辞辛劳,翻阅了很多唐诗宋词,找到了无数美丽的字句,一张纸上写满了待选的名字。
  选择一多就会头痛,我没有悬念地头痛了,纠结了。最后,还是那帮大妈说:“小孩子才多大,太金贵的名字,反倒不好,您看那穷人家娃儿,大冷天满处混跑都没事,富人家孩子就见不得一点风,着不得一点凉,都是贱名护着。夫人不妨起个俗气的名儿,越俗气越容易养呢。”
  说的也有道理,我小时侯就叫枝儿,那些叫什么兰什么月的,都七灾九难的,而我总是活蹦乱跳,用不完的气力,看来过来人的话还是要听。
  “狗蛋、马驹的又太难听,且不像女孩子名儿,草儿、叶儿,又太没品位,终究是郡主呢,外人笑话。”我犯难,想了许久,忽而灵机一动:“这是一对宝贝,对对宝啊,干脆把对字拆开,又又和寸寸,既应了景,又不落华丽。”
  大妈们连说好:“和您大儿子的名儿正好呼应,这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为自己的才华而倾倒,顿时定了下又又和寸寸,至于安朝满不满意,哼,我有我的主意,不理他。
  做完月子,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他接我入京了。
  据说他已攻下京城,只差没有昭告天下,荣登大宝,那不过是等个吉利日子的事儿。京城的抵抗并不顽强,军队逼到城外,就已有将士不战而降,没降的,交锋几次,眼看不敌,也就降了。皇后及两位皇子交出玉玺,安朝不计前嫌,未伤之分毫,已让其稳居后宫,天下莫不赞安朝仁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也会施以仁政,真是民心所向。
  一切都好,我也就彻底放心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接我入京呢?
  有人说当你十分期待一件事,就会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也许是接我的人还在路上吧。等啊待啊,盼得脖子都长了,秋天变成冬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队护卫打扮的人到了王府,我早已迫不及待,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安朝的两子两女坐上驶往京城的马车。
  这里有必要申明一下,我高兴,不是因为安朝快要当皇帝,事实上他当什么都是我男人,我只把他当丈夫,我高兴,是因为分离一年,一颗心也悬了一年,终于能够见面,至于今后的日子有多富贵荣华,不可以说不关心,可绝没有见到久别的丈夫狂喜。
  其实摆在我面前的,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名分。按理说,这么多年,我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又为他添了三名子女,皇后的位子非我莫属,他又几次提过,一旦做了皇帝,这个皇后一定是我的。我开心吗?那是一定,可是,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也没把帝王权术的份量看得那么轻,这不是家里谁掌握菜钱的问题,这是一个国家,我的丈夫是国家的主人,一旦他是千万人的主宰,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不仅是我的丈夫,这点不得不承认。
  我发现我是个实际的人,也是个悲观的人,这个想法令我莫明失落。
  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雪,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带着些薄弱,颤颤巍巍,飘飘洒洒,落在地上,一眨眼便融入土中。
  我撩开车帘,这片耀眼的白,真是映得心境明亮,不由得忆起,九年前入良州,走的也是这条道,那时凄凄惨惨戚戚,惶惶如丧家之犬,好不悲凉,如今故景犹在,故道重走,心境却是不可同日而语。那时身边除了安朝,再无他人,如今多了这么些可爱的孩子,命运真是神奇,毁了这个,又给了那个,中间的感受,就是沧桑了。
  沿途有大批运送粮食的车辆,不时与我们擦肩而过,我问车畔的将士:“桐州还不安宁么,动这么大干戈?”
  将士道:“回夫人,不是打仗,桐州已无战乱,粮食是给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
  我不禁点头,果然是仁政,安朝的决策是对的,他的眼光比大多数掌权者长远,收揽人心这一块,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不管是不是真心,赈济百姓,总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他连积德都不用我说,看来自负且喜欢包办一切的人有一样好处,就是令身边的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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