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31

第 42 章

  披着月色回宫,四周如往常一样宁静,守门的侍卫像早料到我会回来,没对我的晚归表示出一点异色,例行公事地盘查一番,知道送我回来的是安定王府的人,挥挥手便放行了。
  回到寝宫,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到底是有些做贼心虚,在门口调整了一下情绪,才不紧不慢地入内——安朝少不得盘问去向,不能露出一点儿马脚。
  “我回来了。”我先声夺人,给自己打气。
  无声无息,四周静得出奇,我不禁奇怪,人呢?进内室,没人,转来转去,最后连茅房都找了,人影也不见一只,要死的去哪了?
  难道竟去皇后哪里?我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真是去了那儿?!除了她那儿,要死的也无处可去呀,啊,我出走一天,他一点也不担心,竟然去别的女人那儿寻欢作乐?有枪没子弹也要去,这天杀的男人啊……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也不管地面多冷多硬,混合了一天的委屈,泻洪似的哭起来,一边望着头顶的宫灯,一边任凭泪水滑落,渐渐风干。
  “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一把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身后飘来:“跟你相处真是需要出淤泥而不染的天赋啊。”
  我停止哭泣,回身惊叫:“你在哪?”
  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暗出现身:“这招恶人先告状,用得很好,刚准备责备你几句,你倒先哭上了。”
  “你,你不声不响躲在那儿干嘛?”我转过脸,拭泪:“我还以为闹鬼呢。”
  安朝耸肩:“没夜明珠照屋子,当然暗了,连人也暗了。”
  “你越来越像女人了,心眼小得针尖一样,斤斤计较。”我起身,弹去身上灰尘。
  他望一会儿天,对女人二字无还击之力,然后两臂相交,看着我:“好好的,哭什么?”
  “我为自己哭,行了吧。”我没好气的:“哭我怎么没死在外边,回来还得受你的气。”
  他无动于衷:“哦。”
  我气不打一处来,走过去,与他对视,又发现个子实在不是优势,比人家矮了一个头,于是掂起脚:“你是不是希望我永远不回来?告诉你,我就不!你是我的,沉锦宫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他半张着嘴,诧异地看着我:“没事吧,发烧了?”
  “你说,都是我的。”我摇撼他:“说,快说!”
  “都——是——你——的。”他搭着眉毛,拉耸着嘴角,拉长声音道。
  我基本满意了,放开他:“好吧,现在可以问了。”
  “什么?”
  “我这一天的经历啊。”我自自然然地:“你不好奇吗?”
  “好奇。”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居然能回来,没丢,也没被人拐了,四肢嘛,也还完整,精神有点儿异常,不过在意料之中。”
  我惊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你还想什么样儿?”他玩味地注视我,抬了抬下巴,像逗只猴:“说说,白天去哪了?”
  我定了定心神,淡淡地:“到处逛呗,后来路过辰儿的王府,进去坐了坐,吃了晚饭就回来了。”
  “还行。”他微笑。
  “什么还行?”我侧目,不解。
  他嘴咧着:“还算说了实话。”
  我想了想,恍然大悟,奶奶的,居然派人跟踪我,难怪我要出宫,他那么好说话,难怪这么晚回来,他一点也不着急,原来留着后手……这阴险的男人!
  “以后少去辰儿那儿,他大了,你又不是老太婆,惹人非议。”他伸懒腰:“睡吧,等你等得腰都酸了,以后再那么晚回来,罚你终身禁足。”
  我使了吃奶的力气平息了剧烈的心跳,看来他并不知道王府里头发生的事,说明他对我和辰儿没有疑心,不然不会止于府外,可不是嘛,若不是辰儿表白,打死我也想不到会见这种桃花,为揭过此事,没话找话:“哦?你还等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他回身,颇为汗颜地:“再废话就把你——”
  我巴不得他动怒,人一激动就不冷静了,就失去思考的能力了:“把我怎样?你那杆枪,还能戳得死人?”
  “哎呀你竟然欺负残疾人!”他饿虎扑羊似的把我抱起来,再倒拎着,欣赏娇小的我在他高大身形的衬托下辗转挣扎:“隔段时间不整治,这娘们儿就要翻天!”
  我头晕目眩,不到一会儿就抗不住了,徒劳地扑腾四肢,像只八爪鱼:“呜……放下,呜……求你了。”
  “不够。”他摇头。
  “英明睿智,崇高伟大,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史上无敌,千古一帝,皇上啊,皇上,放我一马吧!”我眼一闭,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在我上方大笑,拍打着我的臀部:“青绢啊青绢,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没改掉软骨头的毛病?”
  “人家本来就不是硬汉嘛。”我扁嘴。
  头终于重新朝上,脚下是坚实的大地,主啊,我终于回归了,无力地捶打着安朝:“要死的,你这个要死的,仗着力气大,尽欺负我,这些年我都被你欺负多少回了?!
  “如果我没看错,你不是很乐意被我欺负?”他在我耳边,悄声道:“以前我越欺负你,你叫得越欢畅,那两条腿,缠着人不放,牛筋似的。”
  “呀!”我红了脸,像被人脱光了扔油锅里暴炒,周身火热:“别说了,你想羞死我呀?”
  “小嘴吧嗒一动,说‘我还要’的时候,也没见怎么羞。”他抬起我的下巴:“人家说女人骚不骚,看嘴就知道了,厚厚的嘟得跟樱桃似的,最要不够。”
  我抿了抿厚实的樱桃小嘴:“胡说,我怎么没听过。”
  “人家还说啊,那身材丰满的,不见得怎么难打发,最难打发的是那种瘦瘦的,白白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一要起来,那真叫个没完……”
  这是诽谤,赤裸裸的诽谤,没有依据,完全没有科学依据!我冷笑不语,任他作怪。
  “怎么,你不信?”他正色道:“真该把良州睡过的那张床搬来啊,都松成什么样了,一睡上去都能给你唱小曲呢,咯吱咯吱的,你再畅开喉咙,抑扬顿挫的这么一开嗓子,它是伴奏,你就是主唱啊!”
  我再也忍不住,人品爆发:“不许你这么说我,就不许!”说着,揪着他的衣领。
  “你还想动手?”眼瞪如铃,反手揪住我,举了起来,双脚顿时离了地面,我再次吃亏,哪里肯依,使足力气,以进攻为防守,双脚一个劲朝他身上招呼,只听一声惨叫,抓着我的手也松了,我大力甩脱他,拍手而笑:“报应报应。”
  一动不动地他弯着腰,也不答话,捂着裆部,脸都青了。
  我怕他使诈,试探地往前挪了挪:“耶?”
  他喘息着抬头,额上全是汗,嘴唇都咬白了,满脸写着痛苦:“你……”
  “妈呀。”我扑过去,心慌得要跳出来:“怎么了?踢到哪儿了?”
  “你这个——”他大喘口气,脱下裤子,自怜地查看一番,只见那话儿都红了,肿得老高,比以前威猛时还要粗上几分,他用一种悲痛的语调继续刚才的话:“——白痴女人!”
  “我哪知道踢到你……”我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也不躲。”
  “躲得过来吗?”他厉声,给我看伤处:“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谦然:“找太医吧。”
  “换你你会找啊?”他吼道。
  我为难,不懂装懂:“那……那我看看吧,可伤到十分严重的地步。”轻轻地把那玩意儿翻来覆去,上下左右地端详:“好象没怎么地,就是肿了点,过一会儿就消啦,身上被打一下也会红肿的,不是什么大事……还疼吗?”
  他闷声,死死盯着我,眸子里满是跳跃的火光:“你说呢?”
  “过会儿就好啦。”我拉上他的裤子,跪着帮他系上裤带,柔声道:“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的……”
  他忽而按住我的手,俯身看我,眼中直能喷出火,我奇道:“干什么?”他不语,只管攥着我的手,眼睛一个劲往我身上瞅,像要用目光把我扒光,我有种怪异的感觉,像虫子爬了一身,颤声问:“怎么了?”他深吸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按着我的肩膀,直到把我按在地上,轻声:“老婆,告诉你个不可能的事,我好象恢复了,恢复了,你懂吗?”
  我一惊:“你确定?”
  他笑容神秘,很有信心,又似很没底,让人觉得忽高忽低,解开我的衣衫,小心翼翼地一试……
  “哈哈,成了!”安朝仰天大笑:“终于——”
  我闭起眼睛,感受着久违的欢乐,又禁不住睁开眼睛,又是叹,又是笑:“总算熬过来了!”看向安朝,只见他仍保持着大笑的姿势,连表情都固定在那里,忍不住推他一下:“你呀,愣着干嘛,还不继续?”他先是毫无反应,突然如断裂的泥胚,轰然倒地。
  我惊叫,连忙过去摇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紧闭双目,脸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怎么摇也不醒,跟死了一样,我怕极了,从未这么害怕过,思考能力都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唯一想到的就是叫人,跑到门边,才发现自己光着呢,又忙拾起衣服,胡乱穿上,开门大叫:“来人啊,皇上晕倒了,叫太医,叫太医啊!”
  外头大乱,静谧的黑夜被火把照得通明,先是冲进一伙侍卫,再是若干太监,见地上的安朝呈全裸状,顿时看向我,好象是我把他压榨成这样的,真是冤枉,正当我欲哭无泪时,太医也赶到了,太监把皇上抬到内间的床上,又是掐人中又是灌了参汤,毫无反应,连太医都急了,最后把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赶走,我连病情也没机会问,就被轰了出去。
  这,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32

第 43 章

  这个夜晚,我是在焦虑不安与极度的恐惧中度过的,安朝没有醒来,太医忙到天亮,也无法令圣上的小手指头动一下,如果不是先前的活蹦乱跳,任谁也会怀疑安朝早已死去多时。
  他没有死,当然没有,可也不曾醒来,三天,守了他三天,毫无起色。
  “娘娘,下官已尽全力了啊!”太医跪下,泣不成声。
  我根本没有心思迁怒:“起来,治不好皇上,我不追究,但要尽力!”
  太医抬首,欲哭无泪,其实我也知道他已尽力。
  “怎么就忽然这样了呢?”我自言自语,重复着这三天最常说的话。
  “乍悲乍喜,加上人到中年……”太医不厌其烦地解释:“年轻时压力过大,不曾保养,这个保养,不是饮食,而是心境。劳心劳力过甚,哪怕是用器,也会损坏。”
  “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安朝的劳心劳力,也没有我的今天,我有什么资格怨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安朝醒来了吧。
  我在床边跪下,轻抚他消瘦的面颊,鼻子发酸,眼泪不知不觉就滚了下来,落在他的颊边,倒像是他流下来的。吻去泪迹,吸吮自己的泪水,咸而涩,再也抑制不住,扒在他身上大哭起来。
  真希望哭得淅沥哗啦时,他慢条斯理地说一句:“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我晃晃脑袋,耳边仿佛当真萦绕着安朝特有的语调,可仔细一听,什么都没有,周围空荡荡的,除了这张床,床上的人,什么也没有,什么都看不见。
  醒来吧,我什么都不计较了,不计较你的讽刺挖苦,也不介意你的轻蔑,想轻视就轻视吧,说我是什么都行,我都不会生你一丝一毫的气,不能人道也没关系,我忍,我可以忍,憋死了活该,你一点错也没有。
  可你为什么老不醒呢?怕醒来我会怪你吗?我不是说过不介意的吗?你怎么就不信我的话呢?!
  “靠!再不醒来就把你的糗事宣扬出去,让你丢脸丢到姥姥家!”我毫不怜香惜玉地摇晃着他,可手里的人仍像具蜡像般毫无生气:“安朝你个死人,我说不要生,你偏让我生,现在好了,丢下那么多没爹的孩子,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办呐!”我揪着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反正这时他也不怕疼,只管自己尽情宣泄着。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越期盼一件事,越是注定失望,安朝没有醒来,国家依然无主,朝堂依然混乱,辰儿代行了国事,不是太子,被默认为太子,于是朝堂恢复宁静,我这才发现支持辰儿的朝臣比拥戴安朝的还多,难得就难得在辰儿并没有篡权,一切只是代行而已,并变相地尊我为国母,把皇后那小贱人气个半死,因为不得人心,该位皇后的失势并没有获得多少同情。
  一切似乎朝着利于我的方向发展,除了昏迷得死猪样的安朝,简郡王也没有趁此机会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反而是最希望安朝醒过来的人。危难见真情,简辽的忠心,可算日月为鉴,天地可表。
  我甚至有些嫉妒,不是谁生死不明时,身边的人可以无一背叛,辰儿做到了,简辽做到了——这个被人指作最可能谋反的人,而安朝,却依然生死不明,已经第十天了,再疲惫的人,也睡够了吧。
  “母亲。”辰儿打断我的思绪:“还在想父皇?”
  “不想他,还能想谁。”我收回目光,忽而觉得这话有些歧义,又有些伤人,忙补救:“如今,他是最可怜的人了。”
  辰儿微微苦笑,与我并肩走在雨中的回廊上:“母亲是想说,拥有最多的人,到头来最可怜?”
  “你越来越懂我的心思。”我夸道。
  “是母亲教导得好。”辰儿客气着。
  自从那天之后,辰儿对我恢复了恭敬,复又叫我母亲,再无一次越矩,仿佛一切的一切,都不曾发生。我也很乐意他忘记,管他是否刻意忘记呢,我们不可能,骗自己是可悲的,不如通盘忘却,重新开始:“辰儿,说句过于直白的话,你没趁机夺你父皇的江山,我很意外,也很欣慰。”
  “母亲说,不要学父皇,辰儿便不学。”他轻声:“母亲的话,儿都记下。”
  我忍着心酸:“多谢你,辰儿。”
  “你的意思,我很了解,从此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他看着我,凄然一笑:“如此,母亲可满意?”
  我一时无语,心中只剩凄凉:“辰儿,该恨的还是要恨,不然,会不快乐。”
  “爱过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恨。”辰儿沉默一会儿,声音硬起来:“母亲还是管好自己,别替我操心吧。”
  我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呵,他还是不准备忘,只是已和我无关而已,这固执的小孩儿,怎么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呢?
  “你真是听我的么?”我苦笑,凝视他年轻的脸。
  “瞒不过你。”他笑道:“父皇当年太心急,殊不知一切都毁在个急字上,羽翼未丰,如何展翅高飞?我不会学他,想要的东西,怎么着都是我的,何必急于一时。”
  我叹息,就知道是这样,父子连心,还真不错,心里想什么,要什么,如出一辙,要不怎么是父子呢:“真那么好吗,你要的,你父皇穷半生之力得到的,真那么好吗?”
  “不好。”他负手望天,这个姿势像极了安朝:“最想要的,已经失去,或者从未得到,怎么能一生只着那不属于自己的过活呢?总要有个寄托。”
  “再再不会和你争。”我知不可挽回,强调立场。
  他转目看我,笑容温暖如春:“即使他和我争,我也不会斩尽杀绝,因为……因为他是你的儿子。母亲,我是个有耐心的人,许多有野心的人都没有耐心,可我有,总有一天,父皇归西,你还是我的。”
  我惊恐无限:“啊??”
  “当然,父皇是正常归西,没有一点人为成分,这点,你满意吗?”他顿了顿:“我说过,我可以等,不管你那时,有多苍老……我想要的,一定会得到,这一点,我从不怀疑。母亲,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我一身冷汗,鸡皮无数,想都不敢想了:“辰,辰儿,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绝,也那么远,明天的事都不知道呢,说什么老了以后……”妈妈呀,太恐怖了。
  辰儿淡淡地,轻声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哪敢答他,欲哭无泪地看他一眼。
  “我在想,上辈子,是我欠你,还是你欠我呢?”他神秘一笑,背着手,不紧不慢地从我身旁走过,酷似安朝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人啊,没有桃花运,急死,有了桃花,愁死。从前我也曾感慨过人生苍白,生活乏味,可真被大朵桃花砸中,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没发生辰儿暗恋事件前我打死也想不到,原来运交桃花的感觉是这样,所以说,两情相悦是男女相处的最高境界啊!
  三十岁,我以为三十岁足可定下以后的人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没什么意外可言,原来人生不是可预见性的,有时就连一年里发生的事,都无法预知。一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另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老公会不举,辰儿会暗恋,而且是可怕的暗恋,更不会想到,自己还有孤军奋战的一天。
  即使安朝健康如初,我也会把辰儿这份感情埋进土里,不,埋进地壳里,这是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何况身处微妙时期,辰儿,对不起了,原来上辈子是你欠我,我这面目可憎的讨债鬼,耽误你一生,可我无能为力。
  我去安朝那儿,他闭目而卧,好不惬意,发生的一切他不闻不问,真舒服,如果可以,真想躺在床上的是我。
  “你这就要抛弃我了吗?”我卧着他毫无生气的手,叹道:“从前,最怕被你所弃,而你真的要抛弃我了。你不是有意的,是不是?可我依然恨你,就是恨你!”
  他平静的睡容没有一丝波澜,本来我泪已尽,再也不会流淌,可今时不同往日,不值钱的泪珠还是“吧哒吧嗒”往下掉,落在他手背上,雨滴落石般滚上被褥。
  “除了哭,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我刚想抬起头,想想还是算了,又是错觉,唉,我还是继续哭吧。
  “明明那么没用,一天到晚还不愿意人看不起。”
  讨厌的错觉,讨厌的安朝,我在幻觉中回嘴:“你也不见得多有能耐,好意思说我!”
  “把眼泪擦一擦,难看死了。”
  “擦什么擦,你又看不见。”我顶回去。
  有人扳起我的头,抬起我的下巴,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安朝的脸,他靠着床,手上拿一方绢帕,擦着我脸上的泪痕,这家伙还是那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用力太大,脸皮都被他弄疼了,我怒斥:“你就不能轻点儿?!”
  “自己来。”他把帕子丢给我。
  我下意识接过,拿在手里,只觉触感极其真实,绝不是梦中的轻飘飘,不禁摸了又摸,甚至放到鼻端嗅了嗅,还留有熏香的余味,这……这是真的!
  我指着安朝,眼瞪如铃,尖叫:“啊!你你你!!!”
  “不是哭就是叫。”他掏了掏耳朵,淡淡地:“真是的,不知道白痴会不会传染。”
  我的心早已快乐到天上,抓着他:“安朝,安朝,安朝……”
  “皇上都不叫了,真是没规矩。”他一把推开我,唤道:“来人。”
  太监进来跪倒:“皇上。”
  “看看,他都比你有规矩。”安朝也不看我,向小太监道:“更衣,传膳。”
  “是。”小太监出去,不一会儿,捧着洗漱用具的宫女入内,又有一帮人准备着龙袍,伺立一旁,大家屏息凝声,无一人有一丝异色。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老半天,忽然明白过来,暴喝:“安朝!你消遣我!”
  没有人看向我,好象我并不存在,除了小宫女的嘴角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忍不住浮现的样子。
  “你们……你们都串通好了。”我用颤抖的手指着他们:“都骗我,骗我……安朝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呜。”
  “好了,该满足了,除了这些伺候的人,你算第一个知道我已醒来的人。”他微微一笑:“谁让你哭得那么心碎,而且有事没事就来哭一下,朕啊,老是败在一个不忍心上。”
  小太监奉承:“皇上是仁君,自然宅心仁厚。”
  我气炸了,怒视他:“根本没有什么昏迷,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为了什么?试探身边人是否忠心?!”
  “谁说没昏。”他懊恼地揉脑袋:“整整三天啊,醒来还不能张扬出去,这些天,光憋着不能走动了,你又老来火上浇油,痛苦得我——”
  我看着他洋洋自得的面孔,只觉一阵受辱,喜悦早以荡然无存,转身而去:“继续吧,继续骗所人的人,把不忠心的杀掉,把忠心的留着,继续上当受骗。”
  “回来!”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不理,就要推门,两个小太监拦在我面前,为难地:“娘娘请留步。”我无法,只得回身:“还有什么没玩够的,反正我闲得很,放马过来吧!”
  “过来!”他皱着眉头,一贯地命令式。
  这时候不去,倒显得我胆怯,我上前,直视着他,只听他道:“辰儿不错,真的,我真高兴,比我当初强。这个皇位给他,我很放心。”
  “你真像你父亲。”我冷冷地道。
  “一代比一代强了。”他望着帐顶,很是欣慰:“比我当年强,比我当年强啊。”
  我忍着恶心:“怎么不提简辽,人家一如既往的忠心,没半点儿趁火打劫。”
  他沉默一会儿:“我知道,这些天,该看清的,全都看得分明,我不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这你清楚。”
  “我不知道的太多了。”我冷笑:“玩不过你,我自认玩不过你,行了吧?”
  他挥手退屏众人,瞬间恢复了以往的嘴脸,笑嘻嘻地下床,揽住我的腰:“小小人,压过我又怎样?你不还是我的老婆,逃不过我的手心?”
  “滚。”我挣开他。
  该死的又粘上来,一张脸全钻进我的颈窝,野猪刨食似的拱着:“小小人皮子越来越细,越来越香了。”
  我侧首,恶意地问:“你那枪还能用么?”
  “怎么不能。”他脱裤子,向我展示:“看!”
  我倒,小样居然真的重振雄风了!
  “这些天,我一个人躺着,想了很多事。”他抱起我,向床边走去:“平时没有注意到的事,被喧嚣掩盖的事……”
  我被他放到床上,不再挣扎。男人本来就没什么用处,除了提供吃穿,就剩床上这点儿事了,他们还死皮赖脸地宣称,某某某是我的女人!真是大言不惭,既然如此,男人的那点好处,不要白不要。我躺平,以便全方位地享受性爱带来的乐趣。
  他吻,温柔漫长,长时间的晕眩,然后我们换了口气,换成激烈窒息,然后是一下下地短暂触碰而回味无穷……
  男女啊,缠绕千年,不过这么回事儿。
  重振雄风后的安朝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真要感谢你当初那一脚。”
  歪理,我否认:“才不是,是你自己恢复的,我只是契机。”
  “你干嘛要扔掉我感谢你的机会呢?”他不解。
  我正色道:“因为我要爱,不要感激。”
  他展颜一笑,随即毫不迟疑地道:“那就给你爱……”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32

第44章


    重震雄风后的安朝精力比从前旺盛得多,如果这可以令我快乐,那么接下来的一切让我欲哭无泪,欲死不能,因为……因为他实在太可怕了。
  他要不够,他怎么就要不够呢?这些天,这段被他的无底欲望折磨的日子里,我总是费解着,难道不出弹时间过长,导致大炮失灵?或者欲望一物如同湖里的水,雨越大积越多?不知道,统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快被他榨干了,这种感觉让人很想把老公阉了。
  对不起,安朝,我知道我不该这样说,可你不能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上啊,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每天晚上不折腾一个时辰不罢休,这这这,这不简直谋杀嘛!老公能折腾本来是件好事,多少女人羡慕不来,你说我要是抱怨吧,还显得特矫情,可别人是享受并矫情着,我偏偏有苦不能说,有伤难出口,黄连啊,我这个哑巴遇到你,真是做了超级大孽了。
  压迫的极致就是反抗,终于有一晚,我奋力推开这只禽兽:“我不愿意,听不见吗?我不愿意!”
  “老婆,我在爱你呀。”他一向不理会我的抗议,坚持“不要就是要”的理论,两手抓两手硬,并且发扬不事实求事,自主创新的精神,把理论扩大化,于是“不要就是要”变成了“不要就是很想
要”,坚持认为我在欲拒还迎,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不松手反而搂得更紧了:“老婆,我知道你其实做梦都想我爱你……”
  前面有堵墙我一定会去撞的:“不是,不是!”
  “嗯?”他声音拖得长长的:“你敢不梦见我?我批准你不随时随地想我了?”
  “不——”我呻吟。
  他皱眉:“闭嘴,这个时候开口最有损魅力了。”
  窒息的搂抱,疯而乱的亲吻,几乎和安辰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自从那晚从安定王府“逃”出来,我对这种欢爱方式有了些许抵触,并不如以往那么偏爱,不禁将身子向后缩:“别,我今天不舒服。”
  这句话果然凑效,他立刻停止了动作,仔细观察我的脸色:“是有点儿苍白,哪不舒服?怎么不看太医?”
  “躺一宿就没事了。”我顺势躺倒,转过身,意味深长地:“老毛病了。”
  他无声,过一会儿,乖乖地躺下。
  我偷笑,谁让你当年让年轻的我患了咳症,虽然八百年前就好了,可不收点利息岂非不划算?怪就怪你当初无视我,哼哼,自作孽不可活。
  所谓过犹不及,凡事适量是王道,虽然不愿,却也要让他得手几次,好在他已有了心理阴影,老以为我身体不适,不敢过于肆意,日子也还过的去。
  转眼又到了端午,我对所谓习俗一概不理,只叫它“吃粽子节”。春已然是极致,荼蘼花事了,新鲜瓜果尽熟,是个散发着跳跃的香气的季节。
  宫里是个无聊的地方,一年到头,里头的人只等着有限的几个节日,好容易挨到,自然要好好乐和乐和。今年端午也不例外,又恰逢安朝身体和心灵痊愈的大喜日子,所以安朝的情绪反而比我高涨,筵席办得比往年盛大得多,又因皇上有兴致,其他人没的说,自然是相陪凑趣,一时间比过年还要热闹。
  筵席中午就开始了,我亲自把年幼的女儿们安置好,便赶来赴宴。
  再再早就到了,坐在哥哥旁边,安朝和黄广义够筹交错,言谈甚欢,导致黄大人的女儿皇后娘娘被晾在一旁,除了我这个幸灾乐祸者,没人看她一眼,哈,看着她万念俱灰的小脸,我好快乐哦。
  皇后今儿穿了件浅碧色的裙子,与平日动辄惹眼耀目的风格不同,今天的她略施粉黛,淡淡的平静的哀愁,头上也不见什么华贵的装饰,几件精巧的银饰而已。其实我应该担心,因为这正是安朝喜欢的调调,不过对于她,我是极放心的,安朝恨不能踢她去外太空,哪怕她立时变做史上最牛美人,他也懒得看她一眼。
  其实说起来,还有个原因,就是安朝没有办她,她谋害我和我的孩子,安朝没有真正办她。黄广义是安朝前眼的第一红人,安朝倚重他,他也帮过安朝不止一次,所以,安朝恨到内出血,依旧只是给她一个变相的冷宫。
  我不满吗?当然,十分非常以及一万分的不满,可又有什么用?并且如果我执意追究,安朝说不定就要怪我不顾大局了,因小失大,岂非不智。
  有时太懂事,也会令自己心疼。
  碧影一闪,忽见黄皇后起身,端着杯酒,可怜巴巴地走到安朝面前,低声下气地道:“臣妾敬皇上一杯。”安朝抬眼看了她一眼,绷着个脸,一丝笑容也无,不过她毕竟是皇后,到底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黄皇后咬着嘴唇,柔声:“皇上,臣妾先前不懂事,做了错事,委实追悔莫及……皇上能原谅臣妾吗?”
  安朝也不看她,淡淡地:“谈不上原谅,皇后做好应当之事,就算朕最乐意看到的了。”
  皇后再次咬了咬粉嫩的唇,斟了杯酒,向我走来:“姐姐。”
  “不敢。”我掩下冷笑,换上一副大方之态,缓缓起身。
  “姐姐,原先是我糊涂,做下不可饶恕之事,如今,我自知连后悔也是没有资格的……一切还望姐姐大人大量,别与我这糊涂人一般见识。”
  “皇后言重了。”我接过她的酒,忍着恶心喝了,又斟了一杯给她:“都是过去的事儿,妹妹也不要多想,姐姐不是那一味记仇的人。”
  皇后受宠若惊,忙接过饮了。戏演完,她便又坐回皇后的位子上——无论发生什么,她仍是皇后。
  世上就是有种种不公平,好象天生它就应该存在,毫无道理可讲。它像块讨厌的巨大的石头,挡你的路,阻你的视线,破坏你的心情,可你根本拿它没法,除了接受,还是接受。它和现实一样,都是用来接受的。我讨厌这样的状态,我讨厌既定的已成事实的不公,她明明最可厌,可她却是皇后,永远压过我一头,虽然那权利形同虚设。
  我不开心,只要见到她,我都不开心。我知道外表绝没有露出来,可我知道我的心情很糟糕,这种黑色的情绪几乎破坏了我的内分泌,把我变成一样的黑色。我不想变成一个同她一样恶毒的女人,可我若不像她,就要被她吞食——这大概是所有成年人的悲哀吧?想战胜黑暗,只得变得一样黑暗或者更甚,否则你就是草,现实就是狼,你会尸骨无存。
  年纪大了,越发地不胜酒力,心口被一股什么东西一窜一窜的,跳得疼。好在是家宴,也就大家随意了,我跟安朝说我头晕,想去花园透透气,便带着贴身的宫女离开了烟波殿。
  素来不爱有人跟着,像条长而大的尾巴,我想我若是松鼠,一定会疯掉,于是让她们退下,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望着蓝天白云发呆。
  “就知道你都是装的。”安朝的声音,只是比平日温和。
  要你管,我回嘴:“你是世上待人最真诚的,哼!”
  “你真有意思。”他在我身后,轻轻地道:“有时我就在想,你的脑袋里长的不是脑子,而是一本永远读不完的笑林广记。”
  他从未这么直白的夸过我,我心头一喜,回头抛一个媚眼:“你才知道呀——”呃?我愣住,完全愣住,天那,我闯祸了!
  安辰笑嘻嘻地接住我媚眼,接的那个稳当啊,附送正宗阳光少男笑容:“我早就知道了。”
  “辰儿。”我结结巴巴的:“不是,不是……我以为是你父皇,你们的声音真像……对不起,对不起,你别误会。”
  他叹了口气,昂首,目光淡淡地划向湛蓝的天:“你就不能将错就错一次吗?”
  当然不能!可我不忍心伤害这样一个在我面前展现过脆弱的少年:“辰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没忘。”他依旧看着云卷云舒,从容而专注:“可我不是傻子,也不是哑巴。”
  “好吧,你自然知道分场合,我不拦你。”叹息一声,我又怎能剥夺人权?
  他收回目光,坐在石凳上。桌上有粽子,包得小巧,还有熟透了的杏子,盛在琥珀色的玛瑙碗里,一个个圆滚滚的可爱。辰儿取了只粽子,耐心地拨着:“出来得急,连粽子也没吃。”
  我做贼心虚:“我俩都出来,你父皇岂不察觉?”
  “那晚,我不表白,你察觉出我的心思吗?”辰儿一笑,极有把握。
  我无语,打死我,我都想不到,推己及人,大概安朝想破头都不明所以吧?这就好,我放下心:“我管不住你,你可要管住自己,有个什么,害人害已。其实说起来,我一个妇人,无所谓前途,你这么一个男儿,雄心壮志,若栽在这上头,那真叫个永无翻身之日。”

  “你说的永远那么有道理,叫人想不听都难。”辰儿轻声:“也舍不得不听。”
  我挥手:“别跟我嬉皮笑脸。”
  辰儿无视我的佯怒,将拨好的粽子递予我:“你比我出来的早,一定也没吃到。”
  “谢谢,不用。”我拈起个杏子,整个儿放嘴里。
  “算我孝敬你的,母亲——”他强调了后面两个字,伸着手,满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这人不怕恶人,可就怕善人,又真又善的人,好象不理会他的真情,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先天的懦弱使我投降:“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吃个粽子都这么严肃,如果是我使有趣的你严肃,我真恨我自己。”他边说,边用粽叶擦去手上的糯米,这玩意粘,越擦越粘,我看着急,便扔过丝帕:“用这个。”他道谢,擦完,趁我不注意,准备往怀里塞,我眼快,正好看见:“扔掉!”他看了我一眼,耸了耸肩,扔下亭子,那帕子飘啊飘,终于落于水中,随风摇荡。
  我苦笑:“你什么变成无赖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
  “以前的你也不是这样。”他顿了顿,眯起眼睛,像被往事触动:“你对谁都温柔,我知道,那是你的虚伪,可这也是真诚,另类的真诚,我都看得见,看得清。自从那晚……你甚至看都不看我了,躲我像躲恶狗。”
  我呛住,咳了几声,忙说:“怎么会呢?我还是把你当自己孩子。”
  “别说了!”他忽然皱眉,喝道:“我不是你的孩子!”
  “辰儿……”
  他很是反感的样子:“我母亲早就死了,我父皇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把她毒死了,别以为我还是无知少年,永远我蒙在鼓里!”
  我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惊道:“辰儿,你如何得知?”
  “越以为别人不知道,越是容易被人知道。”辰儿望着水面,冷哼。
  我紧张,我郁闷,我担忧,于是我道:“你慢慢坐,我走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送你。”他的声音轻不可闻:“今天真怪,也不知怎的,特别想说话,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快乐。”
  (完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33

番外 心路历程之邂逅

  由北向南,一路所向披靡,我们兴奋级了,没有比横扫昏君的江山更得意的事,也没有比横扫他江山时,我亲任元帅那样值得一生回味。我是安朝,一个普普通通官宦人家的子孙,可今天,我骑骏马,率军兵,杀入皇城,我们像倾巢而出的黄蜂,光是气势,足以杀昏君十次!
  老远我就看见了安定门,由此进,禁宫自可长驱直入。我挥手,大军摇旗呐喊,不堪一击的守卫被我们击得四逃,我在马上看着这一切,不禁连声大笑:“冲,冲进去!什么都是你们的!”顿时受到了响应,我的追随者脸上散发出兴奋的光,比杀人还要兴奋的光。
  立功,珠宝,女人,这座皇宫,什么都能给你。
  “活捉昏君者,封侯爵,赏千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殿阁,充盈的感觉遍布全身。挥鞭,响亮地一声,我不理会那些抢夺者,纵马驰骋在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老实说,感觉并不好,到处是台阶和花木,极惹人烦,正当此时,有人禀报:“太子殿下,昏君自尽,此乃头颅!”
  我勒马,心情突然跌入谷底:“皇后呢?玉玺呢?”
  没有,通通没有,我抽了那人一马鞭,废物,都是废物!
  “殿下,抓到两个女人。”我的副将提着两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扔在地上:“躲到床下边,哈哈,昏君的女人也是缩头乌龟!”
  我看着瘫软的两具躯体,心情稍微平复了些,对一个抖得不太厉害的道:“昏君已死,你说,该是不该?”
  那女人指着我:“匹夫,我咒你父子坐不稳龙椅一天!”
  反了,都他娘的反了,若不是副将将她一枪对穿,我会把她剁成肉泥!我怒极反笑,问另一个快抖散了的女人:“你说,该是不该?”
  她叩首:“昏君无道,太子义所当为,天下称颂。”
  这女人吓得话都说不全了,没想到还能阿谀奉承,我笑了笑,接着问:“好是不好?”
  女人的泪水仿佛夏天的暴雨,呜咽着:“再好没有……大,大快人心。”
  我打量她:“你是昏君宠妃?”
  “太子……太子饶命啊!”她像狗一样爬到我马下,不住叩首:“饶命啊……”
  真没骨气,昏君的人,他的女人,除了刚才那个不怕死的,都软得让人想踹一脚。这女人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长而细的弯眉和粉红的小肿嘴诉说着无依,真没用,我立刻想起这话句,却不知道这是我将来乃至以后最常说的——对她。
  我拎起她,放到马上,掠夺结束了,我要的并没有得到,总要有点儿战利品,那就要了这个吧!
  我把那女人扔到军营里,便开始追查玉玺踪迹,其实玉不玉玺的我丝毫不在意,关键是我父皇在意,仿佛不夺玉玺,不算夺了昏君的江山,他已派人追问,惟有一查到底。
  说来好笑,玉玺后来居然是在井里找到的,被人呈上来时水迹还未擦去,湿淋淋碧油油的好看。昏君死也不想让我们如愿,宁愿沉了玉玺,烧了皇宫。可笑之至。人啊,你岂能不认命?
  相较昏君,他的女人倒是很认命。我要了她,她一边哭一边顺从如待宰羔羊,我越要她,她哭的越凶,却越是顺从。从她的目光中我读到惶恐与不安,她怕我杀了她,可她不知道我不喜欢杀女人,那是一件很乏味的事,不过我不会告诉她,她一安心,我岂不顿失意趣。
  我欣赏她的恐惧,道:“你糊弄我。”
  她的神情立即让我很满意。
  一开始要她,我就猜到她不是宠妃,她不懂伺候男人,可也不像宫女,一问才知道,她是青姬。管它呢,反正是昏君的女人,有这一条,我总能在她身上发掘无限乐趣。
  我说她可以跟着我,她感动莫明,说谢谢。
  她说谢谢,我毁了她的一切,她却对我这凶手说谢谢。这就是人,这就是贱,赏她口饭,便有奶就是娘,什么国仇家恨,山河破碎,通通不抵一口饭!
  新朝初立,多少事等着我,闲来我就逗弄她,忙时我就将她扔在一边,她倒也懂事,从不给我添麻烦。时日一长,忽然觉她的无声,像许多亘古存在的东西,比如日月,河流山川,以及生活。她像生活,你随时都会想起她,又活生生,仿佛人生中的每一次得意——她总能让你很得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曲意逢迎,或许是天性如此,总之我有点儿喜欢她。时而巴儿狗,时而解语花,跟她说什么都不会觉得索然无味。她似乎懂很多,且很聪明,有时却又笨得出奇,可见以往都是自作聪明。看她自作聪明和看戏一样有趣。
  几个月后,她似乎开窍了,懂得有技巧地讨人欢心,身体也比从前丰盈,有内容得多,一张小脸像迎风摇摆的花,更添风致。她变成一个活在男人身下的聪明女人。
  一块小小的糯米糕,是我给青绢的评价,你以为能够一口吞下,其实不是,你得嚼,她有弹性,你嚼她,她会给你又韧又软的体验,这个体验我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获得。猫一般小小的个子,软糯的口感,至于偶尔露出的讽刺的天性,就算是她的馅儿吧。
  她的嘴真是利,好几次我都被她呛得哑口无言,好在她还知道自己的斤两,冒犯我之后懂得及时回转,顺便捧我一番,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这么不知好歹的女人,我早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知道天高地厚了。
  让女人生活得舒适,恐怕是所有男人快乐的源泉,我喜欢令心爱的女人美丽动人,她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出自你手,这种充分主宰的感觉让人莫明兴奋,而她的懒惰,她的软弱和依赖,与我的爱好刚好严丝合缝,两者像制作精美的茶壶,壶与盖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我喜欢她,可没想到父皇不喜欢,他让我杀她,我遵旨,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遵旨的——一切薄雾般虚无。
  那天晚上,她穿了床第间的那种肚兜,宝蓝色的缎面,露着白皙丰盈的胸脯,丝质的细细的带子,仿佛一下就能扯断。她真美,谁也无法了解,我在她上方看见这美景的感觉,像一朵绝美的花儿悄无声息地绽放,悄无声息,她的一切都是无声而永恒的。
  我不想杀她,我想一辈子和她严丝合缝下去,可父皇容不下她,说她妖媚,说她误国,说她比妖媚更甚,掩藏在平实下的不可救药的媚色,父皇说他一生阅人无数,倘若不除,我一生都会受制于她,永无翻身之日。
  谬论,我堂堂须眉,怎会受制于一小女子之手,难道父皇不觉得,一切该反过来说吗?
  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吃穿用度,包括她这个人,我饿她,她就得饿死,我不给她衣服,她就得成天光着,别无他法。我是他的天!
  而如今,他的天要杀她,保护者变成刽子手,怎么把她带回来,就要怎么弄死她。弄死她真容易,捏死只蚂蚁般简单,可难道我不会觉得自己没用吗?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心爱的玩意儿都保不住,这样的人,是个男人吗?
  为什么我偏要做非所想,而不能随心所欲?就因为我是太子?如果,如果我是皇上呢?都会不同,可怎么把太子殿下,改成皇帝陛下?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台阶,杀了他,父皇会满意,我诠释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毒不丈夫,父皇喜欢这样的人,而不喜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
  “好手段。”我冷冷地道:“和少卿夫人学的罢。”
  她抬起头,像被焦雷击中。
  我一阵心软,这样的女人,哪只眼睛能看出误国?男人啊男人,总为自己的失败寻找借口,红颜祸水就是其中之一。一个赌徒,只能抱怨自己那糟糕的意志力,而不能抱怨一副牌九,一对色子,哪怕他抱怨手气差,也不能把失败的原由归结到赌具的身上。
  思易行难,世事永远是思易行难,想明白了,又能怎样?
  我狠狠掐着自己的心肠,以便让他痛得麻木,变黑,变硬,我需要这样,然后用麻木的心肠说出一切绝情的话。我说出来了,她在哭,只是哭,呜呜咽咽地,像被主人责打的小猫小狗,让人心生怜悯。我想我是进行不下去了,刚想对自己缴械,她却忽而变了一副样子,指着我,说了一系列比我难听的话,把我的失败描述得一清二楚,不容辩驳。我真的愤怒了,没有人那么说我,也没有人这么肆无忌惮,仿佛不说出来就对不起全人类——这不知好歹的女人!
  我怒吼一声,掐住她的脖子,她挣扎,不过都是徒劳,很快就白眼翻出,舌头伸长,濒临死亡的眼睛望着屋顶,里面全是屈辱与不甘,她快死了,我成功了,可是我听见她说放了她,她说她想活。
  仿佛绝境中的稻草,我想都不想便牢牢抓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绝境中的感觉,仿佛杀了她,就真的面临世上最坏的境地,白茫茫,空荡荡,只有雾,地上的黑土,这两样东西我都讨厌。
  我松手,她滑倒,蜷缩在地,一抽一抽的,脸上身上被汗水湿透,像只溺水的小动物。
  如果这就是我要的一切,那我的初衷,也许是错的。
  我道:“好好反省。”
  更多的是对自己说吧?我需要想想,好好想想……一切是什么时候变错的。

小孩 发表于 2009-10-31 08:34

番外 少年的悸动

  良州的冬天对于生于北方的安辰来说,并不难耐。灰色的天幕,漫天飞舞的尘砂,利刀般刮人肌肤的冷风,空气像被抽干水分,清冷清冷的,一切让人想到百业萧条,不复兴旺。
  事实也是如此,父亲被贬,发配良州,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不复存在,在被人监视的良王府,甚至提到这二字,都是犯忌的。安辰记得,曾几何时,青绢想提前请个产婆,都需要贿赂一个个侍卫,打开一道道关卡,请来的人才可进府,否则,什么时候生,什么时候请,毫无人情味可言。
  是的,他叫她青绢,自从那夜她抱他入睡,用同样瘦弱的身躯替他抵挡风雨严寒,他的心里就埋下了这两个字。这颗种子,埋在那么厚的心里,直到由京城辗转至良州,直到他长大,离开闭塞的王府,直到再次进京……直到永远。
  那么长的时间,他不知道原来埋一样东西可以那么长时间,苦而不涩,漫长却不乏味,有时连自己也忽略了,忽然想起,查看一番,呵,原封不动,完好如初。
  他知道自己是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恨的时候,很深,一旦恨上,无法改变——爱也是。
  这可真要命,太渴望又太畏惧,因为渴望所以畏惧。知道会爱的那么深,所以回避,眼不见,却做不到心不烦,思念是一种病,不可救药,自己也知道患上这种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曾经让自己不要爱,告诉自己应该清醒,平时也很是个冷静的人,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努力是徒劳的。
  青绢生孩子那天,同样是个劲风肆虐的天气,那年,安辰十一岁,个子还没长高,身量也没有长开,依旧是那个小小的,难相处的孩子,却不再爱哭。
  心智不齐全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恨?也许知道,因那是本能。安辰记得他站在下午昏暗的院落中央,仆役在他面前匆匆走过,没有人留意他,这时,一只飞鸟从上空划过,不留一丝痕迹,黑云依然糨糊般覆盖整个天幕,风吹在身上,像大鸟的翅膀划过云层,周围静极了,他们喧闹而忙乱,可安辰的眼里什么也没有,包括那天,那云,那风,还有自己。
  不能恨,他是父亲,也不能爱,她是母亲,那么,只有恨自己了。这是多么简单的事,于是安辰在那一年,开始恨自己。
  再再,青绢的孩子,弟弟……安辰告诉自己,不该伤害他,即使他很胖,很谗,很多话很讨厌,占用了父亲的精力与青绢所有的时光,也不能恨,他是弟弟,就是一辈子的弟弟。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男孩是如何长成十六岁的少年的,因为他们的目光,都在一个叫安再的小屁孩身上。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呀?”安再奶声奶气的追着他跑。
  安辰回头,用目光驱逐这个一摇一晃的白痴身影,无奈,白痴是不懂他人的厌恶的,大概是目前还没有人表示出厌恶吧,安辰停下来,打量这位弟弟大人。
  他像父亲,很像,可以断定父亲儿时就是这么一副样子,可他真不像青绢啊,一点也不,简直怀疑是不是青绢的孩子,长相没戏吧,智力也差得没边,青绢那股掩藏着的聪明劲,丝毫没有遗传给他,真是鲫鱼与河豚——不是一个级别的。
  “找你妈妈去,去!”安辰再次驱逐呆望着他的弟弟,真恶心,他居然从口袋里拿出块桂花糖,口水吃得到处都是。
  无私的安再小朋友啊,这里要表扬一下,他用沾满口水的手,从小兜里又掏出一块,举到安辰面前:“哥哥,给你!”
  “谢谢,不要。”安辰几乎是在他话因刚落时,便表明了态度:“走吧,你走吧,我要一个人呆会儿。”
  被拒绝的小安再颇为失落:“哥哥,你老是说要一个人呆着。”
  “不要跟着我啦!”安辰对正处在跟屁虫年龄段的弟弟怒喝,然后绝望地发现毫无效果,他还在一摇一晃得跟近,于是吼道:“回去!再跟着我,我就不理你了。”
  安再无知者无畏,不懈地前行:“哥哥,我找不到人陪我玩——”然后跌到在地,一声惨叫。
  一块碎石拌倒了小胖墩,安辰也被不大不小的吓了一回,过去扶起他,安再自然是哭了,当哥哥的只好查看伤处,还好,没有大碍,手掌蹭破层油皮,暴露着鹌鹑蛋大小的两块粉红色的肉,对安辰来说不算严重,完全划不到损伤范围内去,不过足够安再哭个稀里哗啦了,无法,安辰只得送他回去。
  听到哭声,青绢很快就从房里冲出来,人还没到,嘴里的心肝宝贝就溜出来了,标准的惯孩子家长。将安再抱在手里,又是亲又是哄,又是唤人拿伤药,百忙中嘱咐安辰进去坐,说要好好谢谢他,之后的目光就没落在他身上。
  安辰迟疑一下,随着他们进屋。看着青绢疼孩子的刹那,他甚至没有骨气的想:反正今生,和她也是不可能的了,不如做她的儿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真是没骨气,够软,够贱,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该想法产生之后,心里竟然小小了憧憬了一下,而且感觉还不错!
  忙完了儿子,青绢的目光才重新落到安辰身上:“真是谢谢你了,辰儿。”
  “小事而已。”他有些坐不住,浮动着的燥热,成年之后就摆脱不了的燥热。
  “平时让你来,你还不来,可是把我当外人?”青绢侧目,冲他眨了眨眼。
  安辰挺了挺身子,不想说话,趁这个空,他得把她刚才的神情印入脑海。
  “你呀,就是话少。”青绢削着苹果,专心致志却很随意的样子,轻而缓地道:“有时想跟你多聊聊,又怕你烦我,自讨没趣……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只是这些年,我们实在对你关心不够。”
  “都是一家人,不说见外话。”他微微一笑,凝视着她白皙的手指,指白果红,十分鲜活的画面。
  青绢细心地挖去苹果上的烂处,笑着递予他:“没什么好东西,连苹果都没个齐全的,凑合着吧。”
  “这已是很难得了。”苹果这东西,在良州苦寒之地,并不易得,安辰接过,拿在手里,却不急着吃:“父亲对您,真是没话说。”
  青绢低了低头,脸上顿时泛出幸福小女人特有的红晕:“呵,还不都为了给孩子吃。”
  安辰内心苦笑,曾经见过她向父亲提起想吃水果,没几天,父亲就想方设法弄来了一筐苹果,当时他也在,青绢便塞给他许多,拿回去,没舍得吃,放在那儿,渐渐干瘪了,却也没舍得扔。
  “晚饭就在这里吃罢。”青绢看了看天色:“也快了。”
  “不……不用麻烦。”他起身,这才意识到手里的苹果,想放下,因是她削的,莫明地难舍,于是装做不经意,垂下手臂:“母亲休息吧,儿告退。”
  “嗤,又不是在太子府,还用那一套。我连敬语都忘了怎么说的了。”她送出来,半依着门:“没事来坐坐,我闲时多,正愁没个说话解闷的。”
  安辰快速行走的背影微微一僵,这话,别有用心的,一定会领会错误,不过他们是母子,怎么说都行,打死都不会让人误会,她也一向比较放得开。这,算是幸事,还是悲哀?
  做非所想是悲哀,想非所做呢?
  回到住处,那苹果已被风吹得发黄,安辰轻轻将它放在桌上,屋内顿时弥漫了一股子腐败的果香。有人敲门,问什么时候传饭,他一声不吭,任外边的人一下下地敲,下人也都知道了他的脾气,不被理会,也就默默离开。都说他不和善,脾气古怪得紧,谁也不想招惹。
  “青……”他坐到床上,两臂支着身体,头向后仰:“绢……”
  无聊,无用,甚至无耻,他都知道,有时也想,会不会只是寄托?真是的,都是女人而已,换一个,未必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叹息,然后看到床头那小布狗,黄色的,憨憨的,不仔细辨认,分不清是什么。她的针线真是拙劣,想到这里安辰笑了,拿起黄狗,顶了顶它的脑袋:“幼稚!”揪了揪它的耳朵:“无知!”扯了扯它的短尾:“可笑!”
  良州的日子过得艰难,谁也不曾留意一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种种心思,所有的时光,几乎围绕着青绢的丈夫和孩子,十六岁的安辰变成二十岁的安辰,毛没长齐的大孩子,变成英俊挺拔的大小伙,岁月只是忽略他,却并未抛弃他。
  这一年,安朝离府,去奔他的辉煌龙椅,留下青绢一人,偏又再度怀孕,无依无助。
  安辰想安慰她,可他不是女人,对于身孕,恐怕是这世上最陌生的事了。其实他也曾装作老道,劝她宽心,她的反映像滑稽表演,摸着他的脑袋,口气和哄自己儿子如出一辙:“你个小毛孩,懂得什么。”她最无助,却还有心情开别人的玩笑,可见内心坚强——原来她是不怕的,只是有人爱,不表现出无能,简直浪费资源。
  安朝常说:你这么没用的人。安辰每每暗笑,父亲其实是最笨的,被青绢迷得团团转,还老以为自己英明,青绢也乐于让他自我感觉良好。如此聪明,实令安辰佩服,自问做不到这一点,只羡慕她那不世故的圆滑。
  她生产那天,他去她的窗下站过,蜻蜓点水似的,只往那一站,然后就转身离去。她有越多的孩子,他的心就越重,最后,只怕要坠死了,这就是酸文人所说的宿命?
  “青……”他喃喃:“绢……”
  依然没有风,没有云,没有自己,没有人听见,少年口中的小心翼翼,又已成习惯的呼唤。一切都是静止无声的,这一生,也会在无声无息中度过?这多可怕,不要这样,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这样?
  少年的安辰,想不出办法。

end
{:5_335:}{:5_360:}

犀牛格格 发表于 2009-10-31 21:15

看完了,什么结局亚```结局什么意思

cd-f 发表于 2009-12-30 22:02

{:3_257:}记号

musicbeibei 发表于 2010-2-17 17:29

写得真好~~~完结了????

huangli 发表于 2010-2-22 17:20

就这么完了还真是有点儿奇怪

想飞的骆驼 发表于 2010-10-11 22:27

还有续集吗?。。。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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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侍妾生涯 作者:卫何早 (古代言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