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00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1)
我家无疑坐落在全市文化气氛最浓的地段,背靠理工大,面前一片全是中小学的校园。校园多免费篮球场就多,想当年熊猫她妈追着要她去参加奥赛班时我们就抱着篮球转战南北,从离家最近的理工大爬墙到南面的四中,熊妈追到四中时我们就爬墙爬到实验中学,感谢实验中学的校长坚持全封闭管理,使得身材变形无法爬墙的熊妈妈只能望门兴叹,以断绝母女关系来要挟熊猫。熊猫也很强硬,“不学!天天学放假还让学?就不学!”我看着,无声地给熊猫鼓掌。
我们俩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地走过了少年时代,对,是少年,我从来不好意思用“少女”这种词汇来形容自己,因为除了我俩没见过哪个“少女”整天介夹颗篮球在墙头上爬来爬去的。我俩的这种默契从小学时代就开始了,那时我们经常在周末偷偷摸摸玩游戏机,百玩不厌的坦克大战中我们不时内讧,你开我一炮我撞你一头什么的,最终导致敌人乘虚而入,一举歼灭了我们的老窝。但不论内战多么激烈,只要她家的防盗门有一点风吹草动,我们立刻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作案现场清理完毕,谁收拾电视谁把游戏机装箱,心照不宣分工明确。等熊妈进屋时,两个祖国的花骨朵正严肃地讨论计算结果应该用分数形式还是用最简比形式表示,看得熊妈妈心花怒放,当即切西瓜一颗以资鼓励。后遗症是现在我总不能大大方方地面对熊妈妈慈祥的笑脸,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上大学后我形单影只,失去熊猫的我就像一只失去狈的狼。Only you,能不辞劳苦地陪我打篮球,Only you,忠心耿耿帮我算计身边帅哥的三围。只是有一点我永远不明白,为什么熊猫精通所有的游戏,象棋一级棒,乒乓打得仅此于我(要是她在一定会说谁次于你?)虽说人是圆了点儿,身边盯着的色狼也不在少数,这厮却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对周围的满园春色视若不见?我说,孩子,去医院查查,是不是发育不正常啊?熊猫极其凶恶地盯了我一眼,"不是每个人都是花痴文人!你现在简直一个文学青年你知道吗?!"我好心换来驴肝肺,只能嘟着嘴嘟囔了一下午"你才是文学青年!你们全家都文学青年......"之类的话来泄愤,但是之后,我想起这句话时总忍不住打个冷战,到底我是真的动心还是只想给生活添一些浪漫色彩?我想了很久,没有答案。
这天下午我一个电话把失散了半年的熊猫召唤回来,两人相视感慨,你看你这半年瘦的,青春痘窜了一脸远看就一玉米,你也人老珠黄了啊,一脸摺子跟赵本山似的。说着说着开始动手,我们扭成一团,熊猫的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格外可爱。我记得我们一起去吃麦当劳人家给了个玩具机器猫,肚子里有个可以放音的小录音机。我悄悄录了一句尖锐的“熊猫!你这个笨女人!”,那只机器猫在班里大出风头,一时间熊猫成了公众人物,笨女人的代名词,那次她真有点生气了,可是我一哄,她就憋不住,一脸囤呵呵的笑容灿烂无比,就像现在的她。其实熊猫哪笨啊,这家伙天生慧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骑自行车,尽管经常撞墙,还手工连了个小灯泡组,一亮就一闪一闪地交替显出“LXB--SB"的字样,LXB是我的姓名缩写。要知道当时我们物理才讲到力学!刚认识牛顿!当然,熊猫她爸老熊猫是教物理的,经常顺手牵羊拿几十个小灯泡,三四捆导线什么的,所以熊猫有超常的物理天分,你看我爸一个讲中国文学史的,除了讲义什么都拿不回来,讲义是打印纸,当手纸都嫌硬。所以熊猫可以当物理学家,而我生来是一个无行文人,靠写字骗人为生的。这都是环境的熏陶。
我们一起走到理工大的后墙,感慨当年的英雄事迹,那墙今天看来也算高的,少说三米五,也不知道当年是什么力量促使我们翻山越岭。“你还能爬吗?”我问,熊猫比画了一下,跳下来说不行了,廉颇老矣。我们感伤了一阵子。
从后墙东边的林荫道过去就是小篮球场,这里只有四个篮球架,人比较少,不像大场子那边永远有一群光着膀子的老爷们儿吆五喝六。这里也是我们的根据地,更是我青涩爱情的见证。熊猫回忆往事时总说,“机遇偏爱有准备的人。”不错,要不是我篮球了得,又怎能顺利将杨琼拿下?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02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2)
杨琼在我印象中,是个桀骜冷僻的孩子。自从他毫不留情轰走纯MM后,很多女同学都裹足不前,犹犹豫豫,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而他对我的人道主义关怀也仅限于停电那一晚,来电以后他的声调立刻又恢复成平板冷峻那一型,说话瞅着我头顶十公分处,一副男女授受不亲的嘴脸。让他捎包方便面都要拿腔作调,矜持得不行,按熊猫话说,“人家可是四班最红的姑娘……”。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想我涉足情场十余载,大小经历数百战。向来是摆高姿态冷静分析对手技战术,后发制人以不变应万变的。像这样没等交手就高挂免战牌的还是第一个,这是什么道理?小样儿你新来的吧?!好好好,既然敢拼死吃河豚,就拿你祭刀。我向老熊猫表达怒火时,想来是太过夸张,以至于她不无担心地告诉我说:骄兵必败,让我调整好心态再从容应战。
我白她一眼,你这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的瞎白话什么?我是没大脑的女人吗?看着!姐姐让你看看马王爷到底几只眼!
像杨琼这种脂粉堆里打过滚出来的,一般的招数只能被他鄙视。那时他每天坚持打篮球,跟着我们班那群衰男在体育馆和其他班的打全场,即使是考试时期也绝不缺席,哪怕和高一的小弟弟斗牛也不能闲着。在我看来,他也就那么三斧头,个人技术勉强过关,团队精神欠缺,个人英雄主义严重,球到他手里多半就不会再传了。当然我也就是心里想想,不敢说,要不一定会被场边那群荷尔蒙分泌过量的傻妞捏死。那群妞——哼!怎一个俗字了得?!站在场边泪水与口水齐飞,脸蛋与篮球同色,时不时尖叫两声犯规也看不出来,哆哆嗦嗦好象真成亲友团了。一人手里提瓶雪碧可乐纯净水什么的,靠,拿那么多瓶全递给杨琼一个人,合着别人在你眼里都是跳蚤啊?再说他一人用得了那么多吗?洗澡都够了!
老子曰: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当别人都主动去追帅哥的时候,你再跟着奋起直追就是傻B。要知道,鹰有时飞得比鸡都低,但鸡却永远飞不到鹰那么高。所以她们这种一看即穿的低级伎俩高手是断然不会采用的。当你遇到一个看起来牛B得不可一世的人的时候,你唯一该做的,就是比他更牛B,这就是为什么大流氓能管小流氓。而警察能管大流氓的道理。我合计了一下,学习成绩不用说了,咱的优越是有目共睹的。身为班干而敢于和老师顶牛的(当然是老师不对的时候,我耍酷是有原则的)好象也就我一个。脸好歹也可以算个美女,身材也凹凸有致,平时也没少拿鼻孔看人,估计施瓦辛格大叔要是女的也比我酷不到哪去了。他也是长眼睛的人,不可能对我视而不见,所以我的击破点,就应该在篮球这个死穴上打主意了。
我有一套很炫的篮球队服,红白相间穿起来有点像晴子,只是太大了一点看不出身材,所以平时为我所不取。这是我爸送我的,老头当年上大学时年轻气壮,和教练吵了一架,从此没完没了的蹲冷板凳,一个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篮球天才就这样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不然才轮不着姚明这小子牛呢,我爸一个人就把奥尼尔科比艾佛森这些小杂鱼放倒了。后边这话是老头自己说的,你们要砸也别来砸我。总之我爸对于我的篮球事业十分支持,就盼着我为他报仇雪恨。还经常帮我哄我妈说打球有助于增高之类的谎话,不过我爸说,人都是会撒谎的,只要不是恶意就可以原谅,所谓白色谎言“WHITE LIE"。但是我加入校女篮一天就因受不了摧残而退出了--我想看过女生打球的同学们都可以理解我,那哪是篮球啊,简直就是柔道!最起码也得有打橄榄球的勇气!我的纤纤玉手被那群母夜叉抓得体无完肤,投球都失去了准头。
我同桌大头曾经生动地比拟过女生打球的惊险场面"心比天高,手比脚笨!一球飞过来,你们!"大头嘴张得比脸都大,"啊--啊!一起喊半天,然后逃跑,等球落地了,再扑过去,扑不着球的就扑人,最后叠一沓看着真变态!还有你那投球!我才知道你们女生都是用脚投球的。"我怒目而视却无话可说,因为大头说的基本都是事实。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04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3)
而现在,我就要披起战袍,开始进攻啦!
熊猫对我坚持在小球场打球的看法很不理解,“酒香也怕巷子深啊,你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算怎么回事?”
“你不懂,这要看缘分。”
其实还是有原因的。首先,杨琼每天在大场上打球,我若天天在他旁边的架子上搔首弄姿,只怕傻子也看得出我的司马昭之心。再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偌大的校园难保不藏龙卧虎,万一有比本小姐还牛的来单挑,花大本钱给别人做绿叶是不是很不值?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群打球的家伙非常变态,一到夏天经常是边打边脱好像是舞女在台上秀,脱光了就能打赢一样。作为观众我没理由抱怨,谁逼你看来着?但是在我心里,打球,看书,吃饭这些都是很严肃很重要的事,需要一个良好的环境来认真对待,旁边一群脱的只剩短裤的衰男无疑会严重影响情绪。
在生活上我是个讲求情调的人,洗完澡后我会穿新的纯棉内衣;看喜欢的书时手边一定要有饮料,或茶或咖啡或啤酒,根据心情及书的内容而定;用一个干净的新本子写作业时会努力把作业写得工工整整,有一个错字就撕掉全部返工。倒是在一些要求大家庄严肃穆的场合我经常掉链子,开会时领导们在上面宣读一个纲要两点注意三个重点四个要求,这种场合我习惯拿出手机研究刚接的荤段子,看到搞笑处还龇牙咧嘴召集身边同好一起开心一刻,直到我们那个街道大妈一样的团委书记拉起一张长白山脸宣布会场纪律,我才会把自己搞得庄严肃穆像在参加遗体告别。打球是一件让我身心愉悦的事,我希望一切都和谐完美,天蓝蓝风轻轻,阳光不要太刺眼,场地要空一点不要有过多闲人指手画脚,这才是我理想的球场。小球场周围都是高大浓绿的槐树林,五月的时候飘着槐花淡淡的香味,每个人能全身心投入节奏中,让自己和球融为一体,渴望变成飞翔的鸟,在天空和太阳之间穿行。最后,我心里有一点迷信的,我相信缘分,世界是那么大,有无数的篮球场,每个场边都有欢快的女子,若我们之间真有那么一点似有还无的联系,上天会送你来到我身边,而我,将无怨无悔地等下去,等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真的。
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皇天还真不负我这打球有心人。那天我的状态极差,被校队一个一米七八的女孩儿封得无路可走,因为个儿小(163CM在打球的女生里就是最低的了)还让起了个艺名叫马桶!那个老盖我的女生因我而得名叫马桶盖儿。熊猫在场边笑得前仰后合,高唱刘德华的《马桶》,"我们家有个马桶......"正在我悲愤欲绝之时,熊猫的眼忽然像中风一样狂抽不已,我竭尽全力翻了一个旷世大白眼,"你抽抽什么?!"熊猫不答,只看我身后,我连汗带泥一脸官司地顺着看去,正是沿庭信步的大校草杨琼同学。
杨同学开始对我们进行战略指导,语气熟稔地好象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我又尴尬又多少有点窝火,好象是还没准备好就被推进了考场一样,你他妈的牛什么牛?帅就可以拽啊?从小到大我没有被同龄人训斥的记录,一向都是我身后有人指指点点“那就是林晓蓓啊,好厉害的。”我只要警告自己不要轻骨头就可以了。可是这厮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我闷着头听着,得空儿便翻个白眼儿过去。可是这根木头居然毫无反应,末了,他说:“你再试一试,以后我当你教练好了,不用客气。”
教练?哥哥你哪根葱啊?帅就可以拽是不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哈!我差点破口大骂。想来当时的自己不会比一头面对红布的公牛清醒多少,我猛抬头要翻脸的时候,却蓦然发现我们的距离不到三十公分,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体味,杨琼正非常温柔地看着我……其人如玉……
天空忽然灰暗,有细细的雨丝飘上我的脸。爱情是一场没有预报的阵雨,只要你的心没打伞,总会在某个时刻把你淋湿。爱上一个人就是这么措手不及,一生中总有一场雨叫做爱情,让你狼狈。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07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4)
我呆站了半晌,沦陷在那一泓盈盈眉眼的风光中……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今宵酒醒何处……
杨琼……杨琼……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08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一)(1)
“下雪啦下雪啦!"熊猫兴奋得不行,这厮也是过二十奔三十的女人了,依旧保持着一颗傻呵呵的金色童心。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上帝这老不死的到底给我们都安排了怎样的路呢?按世俗的眼光我应该算是比较幸福的,父母双全家庭美满也没外遇,自己好歹也混进了重点大学,吃得饱穿得暖,虽然在情路上跌跌撞撞但也收集了几个候补队员可以提供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的Free服务,老话讲人该知足常乐,像我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走哪儿都笑眯眯乐善好施大积阴德人称"林善人"才对,可我怎么就开心不起来啊?这就是传说中的贱人吧?
倒是熊猫,我一想到将来就替她头疼得要死,跑到农大学什么园艺每天介和花花草草打交道,混好了在大公园当个花匠,要不就去农村种地。妈的丫是一点也不急啊?成天游手好闲连个打算都没有,看来只好我为她负责了,我必须要混好,绝不能让我的熊猫饿着。老人说憨人有个楞头福,我觉得这话简直太衬熊猫了,明明有个聪明的脑袋瓜儿偏偏一直听天由命地混着,倒也没什么烦恼。真是福气,天给的福气,我们这些凡人再挣扎也得不到。
有时我看着熊猫真觉得很妒忌,尽管我是小区所有家长教育孩子的最优教具"你看看人家蓓蓓姐姐"。可是我私生活却是这么阴冷潮湿,我也很想能不再沮丧,我也很想他妈的能不忧伤。可是我不哭,我难过的时候只用围巾围住头搂着肩膀闭起眼睛,看起来就像一只悲伤的鸵鸟。
熊猫看着我发呆的样子有点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其实每天出来走走挺好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熊猫的口头禅就是“是不是”,上中学时我们同班,每次她起身回答问题时都要小声问我“是不是?”“是不是?”老师在台上愠怒地说:“楚盼盼,独立回答问题!”她才慌忙站直身子背书一样流利地答出完全正确的答案。那神态不止一次让我想起我们的初识,在幼儿园里瘦小的盼盼经常被男孩欺负,那一次发苹果,楚盼盼的大红苹果又被小胖抢走了,大哭不已。一边玩的我放下积木径直走到小胖面前,使出全身力量一把把他从椅子上推了下去,拿了苹果就递到盼盼面前。老师闻声而来,“怎么啦怎么啦?”
“她的苹果掉地上了。”我说,同时狠狠地盯了小胖一眼。
“那有什么好哭的?”老师不解地走了。
自由活动时间我专心地蹲在草丛里寻找一种叫野葡萄的小果子吃,那是指甲大小的紫色浆果。楚盼盼怯生生凑到我跟前,“给你吃”,竟是那只原封没动的苹果。
“我不吃这个”,我很不满她打搅我的工作,“你吃野葡萄吗?”说着递了一颗过去。
“这个?”她犹豫了一下,“脏啊。”
“那你在衣服上擦擦就不脏了啊。”
盼盼照做了,然后把果子塞进嘴里,羞怯地笑着,“挺好吃的,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从此我的生活中多了一个爱问是不是的女孩。有点麻烦,有点可爱。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地道的天使。陪着我,一走十七年。
别哭,亲爱的人,我们要坚强,我们要微笑,因为无论我们怎样,我们永远是这美丽世界的孤儿。
雪花飘散,这里的雪和东北是没得比,小家子气一粒儿一粒儿的,可是看着周围的景物一点点变白,老教学楼新刷的难看的粉红色涂料被纯洁的、一望无际的白色覆盖时,我终于有了还乡的感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就是在这里我练出了三不沾的三分球,还背诵老泰的诗句给那个木头听:“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在你身边,你不知道我爱你。”那个傻B听完就傻呵呵地笑,还说不太懂,我当时还特阿Q地想,不解风情的男人多好啊,不会出去乱搞,狂有安全感。
现在可好,才说着不变不变已变,才说着永远永远已远。不见去年人,泪湿羽绒袖。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10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一)(2)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难过,那我可以擦掉泪水假装青春少年样样红。可是你看,整个运动场都白了,毫无血色,因为它们在伤心,它的悲伤铺天盖地。安慰一个悲伤的人容易,可是我该怎样安慰一个悲伤的运动场?你看,我都已经陪了它这么久,可它还是在哭泣,那些我们曾一起抚摩过的白杨落满雪花,像个忧郁的姑娘……它难过,所以会有白头发。你知道吗?这一年我憔悴了很多,我长白头发了,我的眼睛总是深陷着,因为我睡不好。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我遇见你,你是把手放口袋里,还是会把我拥在怀里,你知道吗?
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一直讨厌孙楠,可是眼下我听着他的歌,有了想哭的冲动。
我走到场地边缘,拂去单杠上的雪粒,一卷身翻上去,然后用小腿勾住冰冷坚硬的铁杠把自己倒挂起来,这一手是从《流星花园》里学来的,有几个有用的窍门,比如说,想哭的时候。就让自己倒立,这样眼泪就流不出来,注意力也可以分散到保持平衡上去以免从杠子上掉下来。为了保暖我的头发披散着没有扎,倒挂的时候就一泻千里地垂下来,在风中一飘一飘吊死鬼一样。
熊猫没有多话,爬上来在我旁边张望四方,望了一气没结果,也爬下来把自己挂着。这游戏我们很小就会,那时叫倒挂金钟。我们两个钟相对无语,直到后来我的眼睛进了雪花哗哗流泪时熊猫才指着远处说,“你看,那是谁?”
我心中突然一阵痉挛,紧张得不敢看那个遥远的背影。
等那影子转过身时我才看清,是一个女孩子,我已经忘了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外号叫纯平。她穿得很单薄,梦游似的一个人在雪地徘徊,这个季节,实在是不该穿这么少。心中怅然若失,因为有梦,所以必须承受失望的痛。怜欢敢念名?呼欢不唤字。那个名字已不再属于我。可是也莫名其妙地舒服了一点,尽管我现在很想去拥一下她瘦削的肩,我想她是会明白的,忘了谁说的了,只有女人才能了解女人。可是她大概不会愿见我,尽管我们并没有公开冲突过。
Everybody is somebody's fool。每个人都是某个人的凯子,流着泪在地狱里仰望天堂。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变成傻瓜的那一天。因为要成正果,必先经历八十一难,而天下又哪有不散的宴席?
我们每天都赖在篮球场边,玩玩看看。篮球场上很空,除了扫地的大爷就只有我们俩,有时纯平会来,但她离我们很远,行同陌路。有时我看着她淡漠的表情,会怀疑那是不是高中时代和我冷战了一年半的女孩?球场上的人来了又走了,逝去的终将逝去,残存者仍要继续生活。熊猫每天不发一句怨言地陪我挨冻,好姐们儿。她只问过我一句琼到底有什么好:“这么多天你还忘不了?”我看着她,张开口却无话可说。我忘不了他,却真不知道为什么。
老许不时打电话过来,我不想让家人多想便草草聊几句挂断。他很有耐心地细诉离别,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也插几句。可是我说的他不懂,他说的我又不想听。
有时我说着说着听他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会突然觉得烦躁,于是我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我该吃饭了。他听了就说,好的,吃好一点。然后我一身轻快地扔下电话。
那一次我和熊猫在家里玩街霸,许磊突然打电话过来。我嫌烦,问问也没什么事,很快掐了。许磊挺委屈,又打了一次,大声问我:“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我皱皱眉头想这人怎么这么烦?没说话直接把电话撩了。许磊不停地打来,我没有接,直接掐掉。
我爸妈估计是看出了一点端倪的,有一次妈假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啊这是?老打电话过来。”
“同学。”我低头吃饭。
妈扫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熊猫也看我,我低了头想想这半年的事情,忽然觉得很乱。
其实我自己也在奇怪,我都干了些什么?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12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一)(3)
老话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所以我感觉自己还没滋润几天的时候,寒假已经逼近尾声。老妈看我的眼神日益沉重,得空儿就拉着摸两把什么的,让我很不适应——高考那年差点逼死我,现在才良心发现你早干吗去了?不过看在妈每天都变着法儿地做好吃的份上我就原谅她了,学校哪能这么撒开了吃啊?
最后那一夜妈摆的饭足可以撑死一只大象,而且饮料酒水全齐,让我想起《水浒》里监
狱的送行饭,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那么丰盛的菜肴反而搞得大家都很伤感。妈开始回顾我的成长史,两岁得肺炎时怎么输液,我怎么哭,她怎么心如刀绞……说得眼泪汪汪。爸一脸苦笑地连连抽烟,也没批评我消费超支的事,只说快吃快吃,还替我检查了好几遍行李。我喝了两杯也没人管,酒足饭饱后我趴在床上昏昏睡去,再一次重温了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我脚下是一条极窄的小路,好象只有不到一尺宽,路两边是看不到的万丈深渊。风从远方来,卷着许多难以分辨的碎屑……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间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拉住了我的脚腕,我急忙收脚踩在小路边,可是路很软,我一脚踩塌了路的边缘,我奋力挣扎着逃跑……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摔倒……醒来时爸正在喊我,老头在门外一个劲儿喊蓓蓓,蓓蓓,怎么的?怎么啦?我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说,没事,做了个梦。老爸唉声叹气地说,你刚才一直叫,一直哭,把你妈快吓死了。我心里一酸,心想,还得是亲生的,有爸妈疼。
第二天上路前我接到老马的电话,“你干吗呢?快点儿回来,我们饿得不行了,多带吃的。”我笑,“好了我就回来了。”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13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二)(1)
回家的路上,我像一只眼睛前挂着萝卜的驴子,只奔着往前走,磕掉大牙也不怕——死也要死在俺亲爱的家里。回校的路上,这些精神动力全没了,就觉得无聊真无聊,靠,真郁闷。
爸妈不顾我的反对好歹跟到了车站,我上车后他们站在站台上看着我,风很大,爸的白发在灯下闪着光芒。
“跟同学好好相处,该忍的就忍忍,有啥事跟大人说,啊?想要什么就告诉妈妈给你寄……”我妈眼睛揉得红红的。
“妈我没事,真的,你别瞎想,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哪那么多事儿啊……”我本来挺好,让她这么一哭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她怀里有股好闻的香味儿。
车开的时候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我贴在窗户看他们,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为止。无聊中从背包里翻出红楼细看,恰恰翻到写探春的那首[分骨肉]
一帆风雨路三千 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 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 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 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 莫牵连
告爹娘休把儿悬念。唉!
其实比起回家那趟车来,这趟要爽得多,人少一些而且等于是学生专列,大家斯斯文文聊了一会儿学习,专业之后就开始打瞌睡。有个医学院的师兄很严肃地讲现在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从人才招聘会上卖不出去的毕业生说到校庆返校时装聋作哑不肯投资的老校友,概括说来就一句话——我们J大的学生基本上一毕业就失业,混下去需要勇气。
火车上有半个车厢是J大的,大家听得脸都绿了。此师兄见多识广,号称还会相面,盯着我说了些不着四六的怪话,"天庭饱满,主贵相......"这次我没怎么听进去,因为这些我也玩过,拿本《麻衣相法》看俩小时谁都会,口才好的当场就可以骗钱。后来师兄不远万里地再次从车厢另一头过来准备给我讲讲人生观和世界观,我正和一群赌棍锄大D锄到紧要处就没理他,师兄颇为不满,叽里咕噜了几句胸无大志之类的话,我笑嘻嘻看看他,我的胸围关他什么事?值得他这么下工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不要妄想来吃我的豆腐,气氛这么恶劣,现在就是天上掉下贝克汉姆来我一样坐怀不乱。
对面的两个女生对我颇为鄙视,我握着手机发短信的时候一个女生小声嘀咕,“不过是白点呗,穿条漂亮裙子!”
我抬头,看见她一脸愤愤不平的青春痘。
我把女人分为四个档次:漂亮且笨的,漂亮且聪明的,丑的且笨的,丑的且聪明的。我承认我刻薄,但我不会说出来,像她们那样勇于随时随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其实没有一个有大脑的人会因为相貌歧视别人,问题是,总有人喜欢自取其辱。
最不能得罪的女人就是丑且聪明的。
这两个不太丑,也不像聪明的。小角色。
生为女人而不是美女,本身已经很郁闷,所以就当没听见吧。
在沈阳倒车时郭大头被土匪乘警推了一把,险些掉到火车下面去。上车后大头义愤填膺,“靠,这是乘警?!简直就是疯狗啊!”一群人怒斥道:“不许侮辱狗!”
东北的地名其实很好玩,沟帮子蘑菇屯什么的到处都是,充分体现了东北人民无处不在的幽默感。如果有一群牌艺不错的狐朋狗友的话,旅行也不失为意见愉快的事,只是车厢里实在太热了一点,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回到长春已是次日下午六点,我们顺利泛校,起驾回宫——真的,我们的教学楼是伪满的皇宫之一,溥仪哥哥当年的行宫,现在也雕梁画栋很有看头——如果不进去的话,因为年久失修,天花板上不时往下掉白灰。一下车就觉得身上又痒又麻像爬了一层小虫子,把行李扔进寝室就忙忙冲出去洗了个澡。回到寝室,这群臭女人们一哄而上把我围在中间。老三小狗一样在我包上嗅了一会,“鱼片在哪儿?交出来!”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15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三章(三十二)(2)
一般来说,返校的前两天是比较奢侈糜烂的,因为有很多吃的,东咸西酸北辣南甜什么味儿都有。这段时间大家都不怎么买饭,看哪屋有回来的过去打劫就是。但是,福兮祸之所倚,在随后的两天里,各科成绩都会浮出水面。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那天我还没进屋就听见马艳在屋里哭天抢地怒斥应试教育,盖我们英明的物理老师酷爱点名,而每次代替马同学出现在课堂上的都是形形色色的请假条,理由千奇百怪:腰酸背痛腿抽筋……不一而足。老师龙颜大怒,决定杀老马这只鸡来给我们这些猴看,于是马同学的期末成绩不
多不少恰恰是五十九分,这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分数出现的几率本来是微乎其微的,因为稍微有点人性的老师都会酌情加一点分——归根到底,五十九和六十有多大区别?何苦让学生耿耿于怀惦记一辈子呢?当然要是故意整人那就难说了。
那天物理老师端坐于讲台之上做沉痛状:“我从来不爱抓人——抓你们中任何一个都让我心碎!但是有些同学的卷面实在是太……啊?太那个了。所以……呵呵呵……我必须完成任务啊,对这样的同学我还是很宽容的,一般都给到五十以上,不是我没原则,而是我要告诉这些同学们,不要泄气,不要妄自菲薄,你们还是有希望的……”老马不幸中招,成为革命斗争中牺牲第一人。做为看客,我本不必多话,不过老马生气的时候老爱跳到凳子上,也不管别人是不是要坐,这真是让人很伤脑筋。治水之道,易导不易堵,所以我先从迎合她入手,“说得太对了!中国的教育就是成问题!”
老马觅到知己,泪光闪闪。
“老头进入更年期难免不太正常,等有时间咱把老头整过来,天天给丫放春晚的录象!天天给丫喝一食堂的免费汤!不信丫变不成植物人!不过呢,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难怪老头下狠手,老马你的假是请多了点。缺四分之三的课时,休个产假都够了……”下面的话没敢说,因为马同学已经有点失常的样子出来了,我还年轻,犯不上和她一命换一命。
imwangqi
发表于 2005-2-14 15:16
《我不是聪明女生》第四章(三十三)(1)
日子还是那么重复地过着,自习,吃饭,睡觉,间或看着她们的幸福生活。李雨陪老马去上重修课,老马大步流星一马当先地冲在前面,比她低两寸的李雨提着书包一流小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原始社会的母系氏族;晶晶和师大才子Rufus幸福地依偎在食堂相互喂饭,全然无视墙上的大学生行为准则;企鹅的大款男友情人节送了一款手机做礼物,我们叹为观止,企鹅每天孜孜不倦地打电话,言谈举止大有幼儿园遗风,动辄嗯嗯啊啊地用东北普通话发嗲,感觉像看一只东北虎在玩毛线球。老四在自习室扎了下来,夜半来天
明去,随风潜入夜,自习细无声,我已经把这孩子忘得差不多了;老六年纪尚幼未经人事,每日只知租一沓艳情口袋小说--我们叫做黄色小本的东西边看边听交通之声--那是为的哥的姐们开办的栏目,居然还笑得很开心。
唉,不说也罢,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朱自清先生说得好,“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就让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吧!
我仍然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偶尔上网码点字,编几个肥皂剧来打发时间。每天晚上结束一天的无聊课程之后我摸出一枚硬币:如果正面朝上,就去打球;如果反面朝上,就回去睡觉;如果立起来——就,就,就去自习!上帝为我安排每天的课余生活,我必须服从他老人家的指示,阿门。情人节那天我被许同学拉到文化广场闲逛,孰料被无数手持玫瑰的卖花小女孩围追堵截,“哥哥买支花送姐姐吧?”“不要不要。”“买一支吧就一支,哥哥买一枝吧,送给漂亮姐姐,情人节怎么能不买花啊?”我当时就晕了,你当我姐姐行不行?这么小就敢干涉姐姐的终身大事?二话没说我拉起老许狂奔,路上N只小黑手伸过来试图将我们缉拿,这景象后来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噩梦里。我俩一路仓皇逃窜,险遭不测。好不容易逃到校门附近,我们面对面地喘气,黑暗中一个柔弱细嫩的小声音响了起来,"哥哥买支花吧?"
老许喘着问,“要不买一枝吧?报上说这些小孩卖不完花会挨打的。”
“……”爱谁谁,反正你掏钱。
是夜,我尴尬地提着一枝蔫不唧唧的玫瑰出现在众多同仁祝福的眼光中,就此在舆论中正式告别了钻石王老五时代。那一刻我真的有点恨洋鬼子了,过节整点饺子吃吃算了呗,整朵花这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的!要是个玉米多好,我在走廊里就阿呜了它了。
老许倒是心花怒放像了却了一桩心事,说到底他还是个比较纯朴的小孩儿,看着我手里蔫头蔫脑的玫瑰他的眼神有点变化,“小蓓。”
“啊?”
“小蓓。”
“干吗?”
这人今天不正常,“有话快说,没话拉倒。”
“……那就算了。”
我不是不知道,话讲到这个份上,不明白的是傻子。好歹大家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了,不必一定把自己整得像穷摇阿姨的言情剧一样。虽然我也孜孜不倦地喜欢看美女们哭天抹泪地问:“为什么?你为什么爱我?你为什么不能不爱我?”但是我还没有变态到把这一切带进自己的生活,看肥皂剧可以证明我的无聊,但不等于说我愚蠢。
我知道老许每天拨出宝贵时间陪我不是无目的的,他带着三个家教,还有学院的年纪负责人,平均每天要开两个会,哪那么多时间陪我打牙摞嘴?他是个精明孩子,做什么事都很有打算。不过话说回来,老许是帮了我不少——且不说每天占座、打饭,光每天听我发牢骚就不是一般人忍受得了的了。考高数前一天我在地质宫复习,中午懒得回寝室趴桌上打了个小盹儿,前后不过二十分钟,醒来一看手机不见了。银白色的三星T-508,02年买的,比我其他家当加起来都贵!丢在教室里啊!前后左右全是大学生!我身子一软摊在桌子上起不来了,一起自习的同学帮我打电话给老许。老许当时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人家补课,接到我的电话二话不说抄起他那辆破自行车往回狂蹬,二十分钟就回到了朝阳区。长春路面起伏多,他的车没有刹车,回来以后腿磕碰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抱着眼泪鼻涕的我柔声道:“乖,咱不哭,啊?”
我当时还在感冒鼻子塞着透不过气,高等数学也让我愁肠百结,一闻此语更是委屈得一塌糊涂,扎进他怀里呜呜呜地哭了半小时。老许软语温存,好言相劝,均不见成效。正在黔驴伎穷的时候我一抹脸坐了起来,咬着牙开始看书。妈的,不就是个破手机吗?我还就不信我赚不回来了!
许多天以后他还喜欢回味那一幕,笑着说,你可真不是一般的倔。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都拿你没办法了。
那天我几乎有点离不开他了,心里憋屈着特别不是滋味,总得找个人倒苦水。一会儿抱怨现在大学生素质低下没人格;一会儿后悔当初干吗买那么贵的手三星,早知要送人我就买国产的了;一会儿又觉得校园110真是废物,什么都干不了就知道和学生过不去。骂几句就问问老许:“对不对?对不对?”老许嗯嗯啊啊地应着,唯我马首是瞻,让我得到了很大安慰。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踌躇了一下,“我想吃留学生公寓的石锅拌饭。你陪我好吗?”
这是我对他的第一次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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