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决战
“若梅!”冰儿忽然尖声大叫,声音之大把身边的徐主任吓了一跳,朱若梅也顿住了身形。“你知道徐天为什么不肯原谅你吗?”朱若梅不由缓缓地转过身来。
冰儿大声道:“我只骗了你一次,你就不相信我了;可是你骗了他那么久,他怎么会那样轻易地原谅你?”
朱若梅不禁愕然。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往往只顾到自己的感受,而忘了“设身处地”这四个字。
“再说我并没有骗你,我只是说你会有机会,并没有说过他一定会、马上会原谅你啊!”冰儿见有了转机,便趁热打铁。“不过我的确也有不对的地方,让你仅仅去‘告诉’他是远远不够的,毕竟他受的伤害是那么深。”
“那我怎么办?”朱若梅喃喃道。
“证明给他看!”冰儿诚恳地对她说:“要让他知道,他错看了你,从今以后你会是一个全新的朱若梅!不过这也需要时间,时间,是最好的治疗师,治疗他的创伤、治疗你的缺憾。也许现在,他正在想你,想着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想着你的好,想着曾经有过的海誓山盟;可是他依然需要时间来谅解你、接受你。也许有一天他会真正想通,那时你用什么来面对他的回归呢?即使,即使你们此生无缘,我也确信,你的新生足以让他欣慰,让他不会后悔爱过你一场!难道你想令他失望吗?”
朱若梅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滑下脸庞,哽咽难以,但是那横梗在心头的冰山却在阳光下逐渐消融了。
徐主任等见冰儿的说服奏效,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此刻,“瞄-唔-”一声尖利的猫叫令冰儿和朱若梅同时变了脸色!不知何时,一只白猫出现在众人眼前,就在距离朱若梅不足5米处!
冰儿只觉太阳骤然失去了光芒,连周围的空气也厚重得几乎凝固,才短短十几秒钟,冰儿就觉得全身已被冷汗湿透!朱若梅更是象被一下子抽走了灵魂,眼光直直的,如同行尸走肉!
那只白猫伏在围沿上,那个红色的锦囊在它的脖子下摇晃着,它慵懒地轻轻扭动身子,眼光里却充满说不出的讥诮与诡秘;它站了起来,朝朱若梅走了两步,又歪着头坐下来,姿态充满了诱惑。朱若梅仿佛是被它控制了,竟摇摇晃晃地走前两步。
冰儿的身子在发抖,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只听徐主任在说:“这好象是朱若梅的猫啊!”她心里很清醒,那猫,不,那魔兽正在压迫着她,同时它对朱若梅的影响力更大,大到可以将她置于死地!可是现在的冰儿不能动、不能出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朱若梅走向死亡!
此刻的朱若梅站在围沿上,风吹得她令人心惊胆战地摇晃,忽然手一松,握着的酒瓶便坠下楼去,好一会才传来“啪!”的爆裂声和楼下人们的惊呼声。喧闹声令得冰儿身子一震,她用手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疼痛似乎令她的意识更强了些,她又重重地掐自己的手臂,她要摆脱那魔兽的控制!可是朱若梅忽然露出一个僵直的笑容,嘴里叽里咕噜地不知在说什么,她的身子继续摇摆,看来随时会掉下楼去。
冰儿知道她危在旦夕,心里一急,血往上涌,她忽然觉得自己能动了,“若梅!”她大叫,一边想冲过去。可是徐主任一把拉住了她,“冰儿,危险啊!”徐主任又压低了声音:“下面有垫子!”冰儿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没用的,没用的,现在想要她命的是那魔兽啊!
那魔兽此时轻轻的抖了抖身子,冰儿觉得它马上又要化作人形了;不行,不能在这儿,朱若梅会没命的!她忽然回头对警察喊:“打死那只猫,快打死那只猫啊!”
那些警察正看得糊里糊涂的,谁也没有反应,只有一个伸手去掏枪,却被一个年长一些的按住了:“你疯啦!怕她死的不够快啊!”
冰儿急得满脸通红,正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汪汪”的狗吠声,冰儿如遇救星,大叫:“西西!”果然,一团白影从楼梯口窜了上来!它毫不停顿,向魔兽直扑过去!魔兽跳下了围沿,只嘶叫了一声,就与急冲而来的小狗打做一团!
趁着徐主任一分神,冰儿挣脱了她,跑上前去,一脚踢开了挡路的木板,把迷迷糊糊的朱若梅拽了下来!朱若梅如梦方醒,愕然地看着还在厮打的猫狗。
两团白影在地上翻滚纠缠,分不清哪只是猫哪只是狗,忽然它们分开了,如前一天晚上一样对峙着,可是气势却不可同日而语!魔兽的眼睛赤红,尖利的爪子隐约可见,喉咙里‘嘶嘶’作响;西西四肢踞地,前腿几乎贴到了地面,屁股却翘得分外高,象个弹簧一样紧绷着。空气中浮动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如果说上一次是小狗的气势占了上风,而这一次冰儿却感到魔兽的气焰高涨了许多,西西低吼着、戒备着,却不敢上前。魔兽眼中红光闪动,猛然朝小狗扑去,西西后腿一蹬迎了上去。按理小狗的体形要大得多,可一撞之下,被撞翻在地的竟然是西西!说是迟那时快,魔兽的利爪掠过了西西的鼻子,冰儿和朱若梅不由尖叫起来。小狗在地上一个翻滚,又从魔兽的侧面扑了上去,顿时两个又撕咬在一起。
冰儿抄起一根木棒,想上去帮忙,却不知如何下手。忽然西西一声尖叫,向旁窜开,好象是受了伤,魔兽正要追击,冰儿瞅准了,一棒击在魔兽身上。那魔兽一下转过身来盯着冰儿,它的眼睛已变得血红血红,象钢针一样直刺人心,锦囊在它的脖子下摇摇晃晃,冰儿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魔兽却步步紧逼。
这时西西又从后面扑了上来,魔兽竟一下被扑倒在地,它挣扎着想翻过身子,却不知为何一时翻不过来。冰儿眼尖,见到锦囊正好被西西的一条腿踩住了!
忽然,魔兽翻过了身子,却“咪咪”叫了两声就逃得无影无踪;西西也回到了冰儿身边。地上,赫然躺着那只红色的锦囊!
朱若梅扑在冰儿的肩头痛哭起来。
12、新生
一场风波终于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可冰儿回想起来还是后怕。原来冰儿的妈妈见外面人好多,生怕西西出去惹事,便把它关在了屋里。小狗急得在屋里乱窜,又叫又跳的;冰儿的妈妈在家里也心神不定,心想那个朱若梅真奇怪,自杀前要见我们冰儿干什么?冰儿又迟迟不下来,妈妈坐不住了,想出去看看。谁知一开门,脚还没有跨出去,西西先已一头冲了出去!
令人不解的是,从未有人带西西上过顶楼,无论是电梯还是楼梯,可它就是一楼一楼地直冲上天台!用狗的嗅觉是绝对解释不通的,它靠的大概是兽性的直觉吧。这难得的直觉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朱若梅一命,不过西西也吃了不少苦头。猫狗之战虽然只有几分钟,可小狗身上被咬伤了好几处,连鼻子都被猫的利爪抓破,若不是凑巧扯掉了红色的锦囊,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哩!
锦囊一离身,魔兽又变回了白猫,它逃得无影无踪了;西西也回到冰儿的身边舔着身上的伤口。冰儿这才如释重负,安慰着痛哭不已的朱若梅。两人看着躺在地上的红色锦囊,心头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察,也就是刚才想掏枪的那个,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想捡起锦囊,冰儿和朱若梅竟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吓得他一哆嗦,僵住了。冰儿跑过去,一把把锦囊攥在手里。“这是什么?”他一脸困惑地问。“私人物件。”冰儿干脆地回答。
当天晚上,冰儿和朱若梅就处理了那个“私人物件”。
按照二叔的嘱咐,锦囊连同里面的骨灰被焚化了。朱若梅颤抖的手指怎么也打不着打火机,冰儿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生老病死是自然之道,可以说是天意,天意又怎可逆转?你若真爱这个孩子,就该让他早早解脱!”朱若梅含着眼泪打着了火,锦囊,连同一段人生,就这样化成了灰烬―――
第二天一早,朱若梅就跑来找冰儿,怀里居然抱着那只白猫!冰儿吓了一跳,朱若梅却喜滋滋地说:“冰儿,它回来了,它正常了!以前是我不好,差点害死它,现在我要补偿它,我要它今后一直都过好日子!”冰儿将信将疑地看着白猫,这会儿它非常温顺地伏在朱若梅的怀里,蓝蓝的眼睛看起来是和善的。
西西跑了过来,它被红药水、紫药水涂得花花绿绿的,看到白猫就“汪汪”大叫起来。冰儿把西西抱起,凑近那只白猫,小狗喉间发出‘呼呼’声,很不友好的样子。白猫吓得‘咪咪’叫,直往朱若梅怀里钻。西西伸出鼻子上上下下嗅了好一会,才安稳下来,冰儿放心了,伸手摸摸白猫的脑袋,道:“这样最好了,它本来就是无辜的!”西西好象还有点记仇,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冰儿拍了拍它的屁股,嗔道:“你这个小醋缸!”
朱若梅热切地望着冰儿:“帮它起个名字好吗?冰儿!”冰儿想了想:“叫妖妖吧,重生的妖妖!”“妖妖―――”朱若梅的眼睛发亮:“真好听!我的妖妖!我有妖妖陪我了!”
过了几天,朱若梅又来找冰儿了。未语先流泪,又把冰儿吓了一跳:“怎么了?”
朱若梅却又破涕为笑:“冰儿,你没有骗我,前头总是有希望的!我回去见了我的父母。知道吗,我三四年没有见他们了,他们早已对我灰心到了极点!我以为他们不会再关心我、心疼我了,可见到他们我才发现,他们老了那么多!我跪下了,我对他们说,以前我错了,大错特错;今天我来认错,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要重新作人,请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吧!我妈妈当场抱着我大哭,就连我那不苟言笑的爸爸,那个曾经用扫帚把我打出门去的爸爸也流下了眼泪!”
冰儿不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由衷地说:“恭喜你啊,若梅!”
朱若梅整张脸都散发出光彩:“我们都计划好了,我要把这儿的房子卖掉,搬回去住。从今往后,我要自食其力,我打算开一家书店。”她突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冰儿,其实我很羡慕你,有文化,有见识,我这辈子也赶不上;所以我想多看一点书,哪怕有一点点像你也好―――”
冰儿凝视着朱若梅,忽然拥抱住她:“我真高兴,若梅,真高兴啊!我为你感到骄傲!”
朱若梅又要掉泪了:“我要证明给你看,给爸爸妈妈看,给徐天看,给所有人看,我会改,一定会。我要你们都不后悔爱过我、帮过我!”
两个姑娘含泪对视,唇边却洋溢着笑意。
冰儿与西西在草地上追逐着,玩闹着,那小狗简直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冰儿坐在草地上直喘气,它却仍然绕着冰儿又跑又跳。冰儿伸手捉住它,它也就势躺下来,让冰儿用手揉着它软软的长毛。揉着揉着,冰儿忽然觉得西西有些异样。哪儿不对呢?冰儿左看右看。
如同灵光一闪,冰儿屏住了呼吸:西西的两只眼睛竟一般的乌黑溜圆,炯炯有神!
冰儿抱起了西西,放声大笑,阳光洒落在她们的头上、身上,闪闪发亮。
―――第一部完
第二部 此情如落叶 13、初识
这一年的春节特别冷,让人只想呆在被窝里。可是“走亲访友”是中国人过年的必备程序,刘冰儿只好苦着脸完成这些例行公事;这时候,她就好羡慕小狗西西,吃得饱饱的,伏在晒着太阳的地毯上呼呼大睡,它会很小心地不让太阳照到头部,却把整个身子晒得热乎乎的,好不暇意。不过,年初五这天冰儿早早地起了床,今天是朱若梅的书店开张,说什么也要去恭喜她。
朱若梅的书店就开在她父母家的附近,门面不大,冰儿抬头看着店名:冰梅书店,不由会心一笑。朱若梅笑吟吟地引她入内,只见一排排的书架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一对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夫妇正在忙碌,想必是朱若梅的父母;白猫妖妖乖乖地伏在收银台边的凳子上,不时地打个哈欠;再转头看身边的朱若梅,洗净铅华的她和这家小书店一样,干干净净的。“真不错。”冰儿由衷地说。
“刘小姐,你来啦!”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招呼冰儿。
“杨警官,你好!”冰儿朝他笑笑。他叫杨逸枫,是在朱若梅跳楼事件中认识的,就是那个想捡锦囊的年轻警察;他后来找过朱若梅和冰儿了解情况,不过没多久冰儿就发现他有点儿假公济私,老是问锦囊啊、猫啊、狗啊,看来是想满足他自己的好奇心。虽然朱若梅和冰儿都没让他套出什么来,不过一来二去的就算认识了,大家都是年轻人,倒也谈得来。这个杨逸枫还是个热心肠,了解了一些朱若梅的情况以后,着实帮了她一些忙,看来今天也是来捧场的。
三人寒暄了几句,店里又来了不少顾客,看来过年的长假已经弄得人有些厌了,想看看书冲冲电呢。冰儿笑着推朱若梅:“快去作生意吧,老板娘,我们自己招呼自己行了!”朱若梅挤了挤眼睛:“我给你打对折!”便笑着跑开了。冰儿和杨逸枫也各自看书。
冰儿自幼就爱看书,阅读的范围也很广,古今中外、天文历史无所不包,连一般女孩子很少涉足的军事、哲学冰儿都很有兴趣呢。此时她随意地在书架间浏览,忽然瞥见一本「唐宋词选」,虽然冰儿已有了好几个版本的唐宋词,可每次看到还是忍不住要翻一翻。她伸出手去,还没碰到那本书,忽见旁边有一只手也在伸向那本书,两只手都停住了,又同时缩了回去。冰儿一抬头,见是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也正看向她,冰儿对他笑笑,转身走开了。
转了几圈,冰儿看到了一本「灵异事件探秘」,心头忽想起妖兽的事来,不觉有了兴趣,伸手去取那本书,哪知又有一只手也在探向那本书,两只手一顿,又缩了回去。冰儿一转头,见又是那个年轻人,两人不觉都笑了,年轻人很绅士地耸耸肩:“女士优先!”冰儿径自取下了那本书,翻了翻,便交到那年轻人的手里,一笑而去。
冰儿找到了朱若梅,向她告别:“若梅,我先走了,过几天再来光顾你,可别偷懒哦!”朱若梅有些恋恋不舍:“你一定要常来啊,对了,下次把西西也带来,妖妖很想它呢!”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怎么不挑两本书?给你对折呢。”冰儿笑了:“我手上的书还没看完呢,下次吧!”朱若梅又拉住她嘀咕了好一会,才放她出门。
站在街角上,冰儿一时还不想回家,不觉犹豫了一会。
“有喜欢的书为什么不买,老板娘给你对折呢。”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冰儿转过身去,又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手里正拿着那本「灵异事件探秘」。“你也看到了,她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我真的挑了书,她一定不肯收我的钱,我又怎么好意思呢。”冰儿静静地说。
“你很会为别人着想。”年轻人的眼光专注起来,“现在像你这样懂得体贴的女孩子不多了!”沉默了一会,他说:“我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咖啡?”
他的语气很自然,也很自信,冰儿注视了他一会,他挺高,超过1米80,长得不算漂亮,有点黑,眼睛也挺小,但很有神。“好啊。”冰儿淡淡地说。
躺在床上,冰儿还在想那个罗啸,她不仅跟他喝了咖啡,还一起吃了午饭,他们真的谈得很投机。冰儿可以称得上是个博览群书的才女,很多与她同龄的男孩子都对她的学识甘拜下风,遇到这个罗啸才算是棋逢对手,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而一向思想传统的冰儿对这样的邂逅竟有些想入非非起来,不觉自己先烧红了脸。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夜,冰儿竟梦到了罗啸。他们两个手拉手漫步在草地上,罗啸拉着她坐下,想在她耳边说几句悄悄话;忽然,西西跑了过来,朝着罗啸大叫不已。冰儿想抱住它,却被它回头咬了一口―――冰儿一惊而醒,扭亮灯,见卧在旁边的西西正睡眼惺松地望向她,她不觉笑了,搂住西西,在它耳边轻轻道:“西西,我好开心啊!”
14、情陷
冰儿与罗啸的感情进展的很快,他们谈时事、谈历史、谈诗词、谈哲学,每一次交谈都让他们彼此欣赏也彼此折服,每一次见面都会觉得时间飞快。终于,在初春的一个夜晚,分别之际,罗啸没有放开冰儿的手,他吻住了她的唇。虽然冰儿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两段朦朦胧胧的感情,但这却是冰儿的初吻。她怔怔地望着罗啸远去的身影,知道已再也不能将这个男人从心上抹去了。
下一次的约会冰儿刻意地把自己修饰了一番,罗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好美!”他的气息吹热了冰儿的耳垂,也吹红了她的脸。
在他们常去的那家咖啡厅里坐定之后,罗啸看着冰儿的眼睛,说:“冰儿,我爱你!”
冰儿虽然已有准备,还是觉得一阵慌乱,垂下了眼帘。
罗啸仿佛很了解女孩子的心理,他握住了冰儿的手:“你不必现在就对我说什么,等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就说出来了,我相信这一点,我也期待着这个时刻。不过,在这之前,有一些话我要告诉你。”
冰儿抬起头,见罗啸十分严肃,也认真起来。
“与你交往了这些日子,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传统的女孩子,绝不会随意放纵自己的感情。这一点,请你放心,我和你一样,从一开始我就是认真的,我觉得你就是那个可以与我共渡一生的女人。”罗啸的眼睛里闪出热切的光芒。“你的言谈举止都显示出你受过良好的教养,可以推测,你有一个平稳、和睦而传统的家庭,是吗?”
冰儿笑了:“你的观察能力挺强的嘛!”
罗啸眼睛里的光芒却黯淡下去:“也许这是因为我生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从小就必须学会察言观色。
冰儿不由得一凛。
“我的父母都不在了。”罗啸的声音分外低沉。
“我很遗憾―――”冰儿也握紧了他的手。
“我只为我的父亲感到遗憾!”罗啸的声音生硬了许多,“他本来不该这么早死,他是被逼的!”他顿了一顿。“我所获得的亲情几乎都来自父亲,母亲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我的记忆中她甚至从未抱过我、哄过我,她只会和父亲吵架,吵完了就把气撒在我身上,砸烂我的玩具、撕坏我的书本,甚至有一次把我的书包都扔出了窗户!你说,世上有这样的母亲吗?”
冰儿不知该任何回答他。
“从我记事起,生活就是不稳定的,母亲多半住在外婆家,难得回家却几乎每次都要大闹一场,我看到她就会发抖。父亲工作很忙,只好经常把我放在姑姑家,不过他一有空就会亲自带我,教我功课,给我讲道理,我认为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也许你觉得奇怪,我父母为什么不离婚?是啊,其实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应该离婚,除了我母亲,她宁愿这么拖着,就是不肯离婚。后来我父亲又有了女人,当时我上初中了,我知道,可我一点儿也不怪我父亲,我希望他能离开我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是我母亲大吵大闹,带着一帮亲戚把我们家给砸了,我只好搬到姑姑家;她还上我父亲的单位大闹,说他乱搞男女关系,本来我父亲在单位里也算是个很有前途的领导,终于被她闹得辞了职。
“我父亲决定下海经商,凭着他的能力很快就打开了局面,可我母亲又打上门来,还动用了种种关系,弄得他生意做不下去。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父亲决定去深圳闯一闯,这一闯还真给他闯出了点名堂,几年下来收入颇丰;可就在我大二那一年,他在深圳出了车祸,当场身亡―――”
罗啸的声音低下去,冰儿的眼泪却涌了上来。
“是我一个人赶去深圳料理了父亲的后事,回来后母亲来过问,我连门都没让她进,我对她说,这是阎王爷给他们办的离婚!”罗啸忽然停了停。“我父亲只做错了一件事,他总认为我还小,经济上的事从未与我交代,他的钱也全部留在外面的女人手里,他这么突然走了,那个女人再也没有露面,除了我们住的房子,我竟然一个子儿也没有得到。那时候我才大二,只好拼命打工,加上姑姑的接济才念完了大学。”
“后来呢?”冰儿被深深震撼了。
“我母亲死了,我也没法原谅她。”罗啸握起冰儿的手,直看到她的眼睛里去:“我需要家,我需要爱情,我需要亲人,别再让我孤独,别再让我寒冷,在我疲劳的时候抱住我,在我害怕的时候安慰我,在我睡觉的时候哄着我,让我享受一下被宠爱的滋味,好吗?”
冰儿呆住了,心里充满了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怜惜。
15、异兆
经过了这次深谈,冰儿与罗啸陷入了热恋。冰儿不但惊异于罗啸的才气,更钦佩他那得自于坎坷经历的刻苦和毅力;比起自幼一帆风顺的自己,罗啸的不幸遭遇触动了冰儿心底最温柔的部分,她暗暗决定,要让他彻底摆脱昔日的阴影。不过冰儿也明白,必须要小心翼翼,因为伤口总是最经不得碰的。于是冰儿常常对他谈及自己的家人,什么胖表妹啊,肥仔表弟的,希望用不经意的亲情淡化他心底的创伤。罗啸这么聪明敏感,怎会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不过他是真心实意地感谢冰儿的这份小小“心机”,当时吸引他的是冰儿落落大方、卓然不群的气质,可交往之后,冰儿那暗藏在冷静外表下的热情和聪慧慢慢地显露出来,让她更加完美。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闻着她头发上的淡淡香味,感受着她的体温,他会闭上眼,由衷地赞叹:“冰儿,你是完美的,完美的!”“没有人是完美的,”冰儿总是会说,“我也不是完美的。”可他还是会固执地说:“我的冰儿是完美的!”
完美?冰儿发现罗啸最大的特点就是追求完美,也许这也是他最大的缺点,他对所有的东西都有很高的要求,花要含苞待放、餐厅要整洁优雅、服务员要笑容可掬,好几次冰儿都忍不住要出言相劝,可他一脸严肃、振振有辞,觉得他的要求是理所应当的。话说回来,他对自己的要求也很高,大到做人做事,小到衣着打扮,他都一丝不苟。有时冰儿会觉得,也许他是有资格提要求的吧,不过冰儿自己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倒是常常让着罗啸三分。
春去夏来,这天罗啸对冰儿说:“我要带你去个地方。”
坐上了长途车,冰儿心里已隐隐猜到,果然,他们在一处墓地下了车。在门口,冰儿停下买了束花。罗啸从背后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我爸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墓地的气氛总是肃穆的,虽然艳阳高照,但在这儿却感受不到什么热气,代表着生命的阳光对安息在这里的人们已没有任何意义。冰儿和罗啸并肩站在一座墓碑前,默默无语。这座墓碑几乎可以说是简陋的,只有死者的名讳和生卒年月,连照片也没有。
“我爸爸长得很帅,”仿佛看穿了冰儿的心思,罗啸突然开了口,尽管他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墓碑。“又能干,他几乎是完美的,除了,他妻子。我曾经站在这儿对他说过,我的妻子一定会比他的好,我要带给他看,要有他的认可和祝福。”
冰儿不知怎的有些不安,“你会给我很大压力的,罗啸。”
“不会,冰儿,我对你有信心,你是完美的。”罗啸的神情很专注,“而且我爸爸很喜欢你,看,他在对你笑呢!他说你是个好姑娘,叫我千万不能错过你。”
冰儿觉得鼻子有点酸,虽然他显得有些神经质,但是她深切体会到他的爱和依恋,对父亲、对她,他是真诚的。
从墓地出来后冰儿第一次来到罗啸的家,那是座落在老城区建设路上的一座老式房子,三层楼,木制结构,显得很老旧了,楼外有个院子,种着几棵夹竹桃,红红白白的开着正艳。走进小楼,冰儿立刻感到了阴冷潮湿的气息,还带着点霉味,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十岁以前冰儿住的房子倒和这儿有点象。
罗啸的家在底楼,两间房,都不大,一间卧室,另一间就作了书房,本来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用的,罗啸家把其中一间房隔出了一个小间作为卫生间。因是底楼,光线明显不足,虽然房间里都有窗,可影影绰绰的树影又遮住了半个窗户。
书房和它的主人一样,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家具也很简单,只有书房中央的大扶手椅和天花板上的一盏玻璃吊灯比较醒目。扶手椅很大也很老式了,吊灯上缀满了玻璃片和玻璃珠,多年前曾是很华丽的,现在看起来却有些俗气了。
冰儿忽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罗啸抱住她,问为什么,她说:“想不到一个男孩子住的屋子会这么干净整洁,比我的屋子强太多了!我妈常说我的房间象狗窝。”罗啸轻吻她的脸颊,道:“那一定是个很可爱的狗窝。”
罗啸和她一起挤坐在大扶手椅上,说:“这是我爸爸最喜欢的椅子,也是我最喜欢的,就是一直觉得它太大了,现在刚刚好!”
“好什么,挤死了!”冰儿笑着要站起来,却被罗啸抱住了,接着就看见一条钥匙在她的眼前晃。“这是什么?”
“我的房门钥匙。”罗啸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给我干什么?”冰儿本能地警觉起来。
罗啸眼睛里的笑意更深:“傻丫头,你说干什么?我经常要出差,想要你帮我看房子。”
“原来是请钟点工,”冰儿暗暗怪自己太多心,“多少钱一小时啊?”
“5块钱。”
“开玩笑!”冰儿笑着打他,“那是最低价,请得到我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那这个价怎么样?”罗啸搂住冰儿的脖子热吻起来。好一会儿,他放开了冰儿,笑道:“该做饭了,钟点工!”
冰儿的脸有点红了:“我只会抄蛋抄饭。”
“那好,就蛋抄饭!”
两人相拥而起,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巨响,惊回头,只见吊灯正砸在扶手椅上,已是粉身碎骨,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碎玻璃。
16、失踪
吊灯的坠落被证明是年久失修而形成的意外事故,却把冰儿吓得够呛,连带着对于那所房子也有些恐惧起来;可见罗啸是如此的内疚与懊恼,冰儿又心中不忍,反而好言开解,更不敢表露出半点惶恐。出于谨慎,罗啸特地请人把屋子里的各种设备线路都检修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这件事的阴影渐渐地在两人心中褪去,这天罗啸很认真地对冰儿说:“你已经见过我爸爸了,我是不是也该去拜访一下岳父岳母呢?”
冰儿一下羞红了脸:“美得你,什么岳父岳母!”
罗啸抓住冰儿的手:“我是认真的!”
“想去就去呗,难道我爸妈还会把你打出来不成!”冰儿小小声地说,禁不住抬眼一笑,娇羞无限。
冰儿的父母听说是独生爱女的男朋友要上门,真是喜出望外,早早的作起了准备。冰儿的妈妈是个急性子,永远风风火火,精力充沛,退休前在单位里就是出了名的精明能干;冰儿的爸爸却截然相反,干什么都慢条斯理,也不太爱说话(可能是因为语速太慢,他说不到三句,他妻子已经说了十句八句),典型的忠厚老实人。
在冰儿母亲的唠叨中,这个重要的日子终于到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里准备了一大桌好菜,妈妈特地去吹了吹头发,还逼着爸爸一大早又刮了遍胡子,连西西也被洗得香喷喷的。冰儿忍不住抱怨:“妈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正说着,“毛脚女婿”上门来啦。
穿得整整齐齐,手提大包小包的罗啸走进门来,才寒暄了两句,西西就朝着他大叫不已,作势要扑将上去。冰儿忙一把抱起它,笑道:“西西乖,这是客人呀,可不能这样―――”但任凭冰儿左哄右哄,小狗就是不依不饶,充满敌意。罗啸好生尴尬,有些手足无措。冰儿只好把西西抱到阳台上,拉上玻璃门,它才安静下来,却还是虎视眈眈地瞪着罗啸。
接下来就好办了,主人是彬彬有礼,客人是有问必答,―――当然冰儿已事先与父母通过气,避开了那些敏感的话题。到了午餐,更是宾主尽欢,这个毛脚女婿看来是过关了。
帮着妈妈整理餐桌时,冰儿猛然“哎呀!”了一声,罗啸忙问:“怎么了?”冰儿道:“把西西忘了,它还没吃饭呢!”急忙到厨房找了几块肉到阳台上喂狗。
看着西西狼吞虎咽地吃着,冰儿怜惜地抚摸着它的背,道:“慢慢吃,别噎着。今天委屈你了,可是你也太淘气了,要乖乖地和他做朋友,知道吗?”西西吃完了,撒娇地把前爪搭在冰儿腿上,使劲儿地蹭,冰儿抱起它来亲了亲,它这才露出满足的神情。
隔着玻璃门,冰儿看见罗啸脸上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送罗啸去车站的路上,冰儿说:“下次来的时候记得买些狗饼干来哄西西,只要熟悉了,它就会对你亲热而不会对你叫了。”
罗啸沉吟了一会,终于说道:“冰儿,那只狗真的对你这么重要?”
冰儿正色道:“对于每个有责任心的人而言,宠物的确是很重要的,它不仅仅是一只动物,而是朋友、伴侣、家庭成员。”冰儿坦率地看着罗啸:“不过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感受的,我不可能要求别人也象我一样爱我的西西。我只是希望,我亲密的爱人和心爱的宠物至少可以和睦相处。不要排斥它,好吗?罗啸,慢慢地与它接近,你会慢慢喜欢它的,西西是一条神奇的小狗,我还有许多故事要告诉你呢。”
罗啸把冰儿搂进怀里:“你总是让人难以抗拒,好吧,我会爱屋及乌的。”
食物的诱惑和冰儿的调解终于令西西对罗啸的敌意稍减,偶尔会接受他的抚摸,但不知怎地,它看起来就是不太喜欢罗啸,对他爱理不理的,有时罗啸与冰儿亲热时,它还会突然跳到两人身上来,弄得他们哭笑不得。不过,冰儿认为趋势还不错,于是努力让他们培养感情。
盛夏虽过,秋老虎还是相当厉害,一个周六的早晨冰儿接到了罗啸的电话:“小懒猫,起来没有?”
“起来了。”
“今天上我这儿来吧。”
“有事吗?”
“没事,就是想你来陪陪我。”
“今天不行啊,”冰儿有些歉然,“西西病了,大概空调吹多了,昨天开始又吐又泻的,爸爸妈妈今天有事出去了,我得带它去看医生。”
“那,―――我来陪你吧。”罗啸的声音听起来很勉强。
“还是算了,你不会喜欢宠物医院的,可能要吊盐水呢。”冰儿倒是替他着想,“好了,好了,回头再说,byebye!”冰儿匆匆挂了电话。
为了西西的病,冰儿忙了好几天,终于看到它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活力十足地在房间里东窜西跳,冰儿觉得幸福就在身边,触手可及。
转眼又到了周五,冰儿回家的路上在心里盘算,一个星期没见罗啸了,电话里听着他好象也挺忙,这个周末要好好的陪陪他。
进了门,见西西没有象往日一样扑上来迎接她,冰儿觉得有些奇怪,问正坐在厅里看报纸的爸爸:“西西呢?”爸爸说:“刚才还听它在院子里叫呢。”冰儿来到院子里:“没有啊!”爸爸也觉得奇怪:“难道钻出去玩了?”西西一般不会单独钻出去,总是等冰儿下班后一起出去散步。
冰儿只好在小区里找,可是奇怪,平时常去的地方都没有,问了赵伯以及另外两个出口的保安,也说没见过西西,冰儿急了,叫出爸爸来一块儿找,赵伯也来帮忙,可直到天黑也没见西西的影子。冰儿快哭出来了,又骑着自行车在附近街道找,还是一无所获。
西西失踪了!
17、冰儿
夜深了,冰儿还在小区里徘徊,一遍遍地走过往日与西西一起流连过的场所,只希望会突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不敢叫,因为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她只是这样走着走着,仿佛已经麻木了。忽然有个人拦住了她,原来是爸爸。爸爸说:“回去吧,明天再找。”冰儿在爸爸脸上看到了几分责备和几分怜惜,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却默默地跟着爸爸回家了。
关起房门,也不开灯,冰儿抱着膝盖坐在窗前的地板上,任凭泪水长流。西西,你在哪里?在哪里?是不是你也在想念着我?是不是你在找回家的路?是不是你和我一样惶恐难过?漫漫长夜,你是不是找到了可以安睡的场所?可是我,却不知如何渡过没有你的夜晚!
天渐渐亮了,晨光渐渐染亮了窗户,窗外也开始有了晨练的人声,一夜未眠的冰儿把思绪慢慢从麻木中解脱出来,开始思考对策。
西西一定已不在小区里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它溜出了小区却迷了路,在马路上流浪。流浪?冰儿深知象西西这样的宠物狗在外面流浪是很危险的,可能被车撞,可能遇到坏人,可能被警察抓―――警察!冰儿猛地抬起头来,她想起了一个人,杨逸枫也许可以帮忙!
听冰儿说了经过,杨逸枫一口答应帮忙,不过因为是休息天,他要找到相关的同事才能打听消息,可能要花些时间。冰儿此刻也是病急乱投医,明知希望并不大,也只好搏一搏了。
等待,也许是世上最折磨人的酷刑,一会儿觉得西西就在门外,一会儿又觉得此生相见无期,这是怎样的忐忑不安啊!时间几乎是以秒计算的,怎么才过11点,今天是永远过不完的吗?冰儿的沮丧失望与时俱增。
突然电话响了,冰儿触电似的提起话筒:“喂―――”
传来的却是罗啸的声音:“冰儿,昨晚我打过来,你妈妈说西西丢了,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冰儿的声音从未如此沮丧过。
“我来帮你一起找吧。”
“别!”冰儿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和红肿的双眼,赶忙回绝了他,“我有办法,会找到它的,你,你不用过来了!”这也是实情,他来了也于事无补。
“那你―――”
“我昨晚没睡好,下午会休息一会,你放心。再见。”冰儿放下电话,只觉得身心俱疲。
可是冰儿哪里能够睡得着,坐立不安了一下午,她几乎恨起杨逸枫来,心想这是什么警察呀,效率这么低!可这时,她的全部希望也都在他身上,她还能怎么办?
黄昏了,千呼万唤的电话终于来了。“刘小姐―――”
“杨警官,怎么样?!”冰儿的身子在发抖。
“是这样,”杨逸枫的声音听起来怯生生的,“我们这个区的打狗队这两天肯定没有行动过,我还托人找了附近几个区的同事,也没有―――”
“哦―――,谢谢你。”冰儿的声音疲倦而失望。
“刘小姐,等一等,”杨逸枫急切地说,“我们市一共有四个犬类收容所,东南西北各一个,有时也会有人把流浪狗直接送到那儿去,不如明天我带你去看看,我已经联系好了!”
又一股希望在冰儿胸中升起,使她泫然欲涕了:“谢谢你,谢谢!”
“明天我来接你。”
再大的希望也要等到明天,冰儿必须熬过又一个夜晚。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没有了西西,床显得很空,听不到西西的呼噜声、摸不到它软软的绒毛,冰儿的心空落落的。望着窗外的月光,冰儿的眼泪滑下了脸颊,滴在了枕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冰儿似乎听到了西西的唔咽声,她狂喜地跳起身子,跑去打开了大门。怎么,她并没有看到西西,甚至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景物,她不知道身处何处了!四周都是黑暗,还弥漫着潮湿、腐败和死亡的气味,“西西,你在哪?”冰儿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她摸索着前进。
突然,一个人影拦住了她,一个笼罩在黑暗里的人影,冰儿不知是害怕还是麻木,竟与那人影默默相对,人影伸出了一双干枯的手,搭上冰儿的肩头,冰冷的感觉从肩头移向脖项,手在渐渐收紧―――“汪汪―――”有狗叫声传来,是西西吗?
冰儿一惊而醒,原来是南柯一梦。带着一身的冷汗,冰儿看到了晨曦,充满希望的明天终于来临了。
杨逸枫果然守信,一大早就开着车来接冰儿,冰儿想想真有点过意不去:“杨警官,真是麻烦你了―――”
杨逸枫笑得爽朗:“今天我可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帮忙的,冰儿小姐!”
冰儿会意:“那好,谢谢你,逸枫!”
“快上车吧。”
一个上午跑了两家犬类收容所,都一无所获;沮丧的情绪渐渐在冰儿心中占了上风,杨逸枫不断地开解她,鼓励她,她却越来越消沉。杨逸枫忽然把车停在了路边,说声“等我一会”,就下了车。冰儿茫然地看着窗外的街道,尤在发呆。
没几分钟,杨逸枫回来了,手里拿着面包和矿泉水,把一份交给冰儿,自己撕开另一份,大口地吃起来。见冰儿不动,他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对冰儿道:“吃一点,冰儿,为了西西,它正在等你呢,没力气怎么去找它呢?”他咕嘟咕嘟地喝下半瓶水,发动了车:“我有预感,今天我们会找到它的。抓紧时间,走了!”
冰儿抓着手里的面包,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她转头向着车窗外,悄悄擦去了眼角的泪珠。
可惜天不从人愿,另两家犬类收容所里也没有西西的身影。冰儿看着笼内大大小小、各式各样、脏兮兮、惶惶然的狗狗们,不禁心如刀割,西西,难道我们缘分已尽?
回去的路上,连杨逸枫也多少带了些失望的情绪,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冰儿看起来镇定了许多,率先打破了沉默:“逸枫,不管怎么样,我和西西都非常感谢你!”
杨逸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谢什么,我又没帮上忙!”
“尽人事,听天命,金庸在书里说的好,‘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斯’,也许是它和我的缘分已尽―――”冰儿黯然,“不过它是一条神奇的小狗,我相信它,它一定能照顾自己的!”
“你真舍得?”杨逸枫不禁动容。
“我只感激上苍曾经把它赐给我,虽然只有一年的时间,但我们真的很快乐―――”冰儿说不下去了。
杨逸枫无语,心里对这个姑娘暗暗起敬。
拐过这个弯,欣华苑就到了。就在此时,冰儿的泪眼中竟出现了一个苦苦追寻的身影:小狗西西正守在小区门口,一如冰儿初见时的样子!
车子“吱-”的一声停下,冰儿跳下车跑过去,西西也摇着尾巴迎上来,再一次把西西抱在怀里,冰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忽然,从门房那儿跑出好多人来,有赵伯,有孙大妈,有徐主任,有冰儿的父母―――赵伯说:“这狗真是神啊,大约一小时前我就见它守在那儿,看起来又累又饿,我赶快去叫了你父母,可它就是不肯进屋,好象知道你不在家,一直在这儿等你!”孙大妈在擦眼泪:“这狗就是跟冰儿有缘分啊!”徐主任安慰着冰儿:“快别哭了,西西这不是回来了!”爸爸妈妈也一个劲儿地说:“这下好了―――”
冰儿含泪回望,杨逸枫正斜倚着车门对着她微笑:“我的预感很灵的,是不是?”
18、争吵
看起来西西是经过了长途跋涉,吃了不少苦头,白色的长毛已经脏兮兮、灰扑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条腿还受了伤,洗澡时疼得它‘啾啾-’的叫。更糟的是,这两天它好象都没吃过东西,冰儿早餐只吃两个的肉松小面包它一口气吃了三个,还在意犹未尽地哼哼。忙了好半天,终于让西西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而被折磨了48小时的冰儿也疲惫不堪了。躺在床上,冰儿终于又摸到了西西软软的绒毛,而西西也挨得冰儿分外地紧。
回想着这个漫长而苦恼的周末,冰儿心中百感交集;西西的呼噜声又传来了,它一定是累坏了。冰儿心中暗道,西西,请不要再离开我,我舍不得你啊,真舍不得!
周一冰儿一直在给罗啸打电话,却找不到他的人,她心中有些歉疚。在对待宠物的问题上,罗啸显然与冰儿的看法不一致,冰儿也不想强迫他接受自己的观点,只是顺其自然,希望他们能和睦相处而已。可西西始终对罗啸怀有敌意,罗啸也只是为了冰儿在勉强忍耐,这些冰儿如何看不出来。为了不再刺激罗啸,冰儿已经尽量避免在他面前与西西过于亲热,可是从上周西西得病到这周的走失,冰儿自知又不免冷落了罗啸。好在一切雨过天晴,冰儿决定要好好地与他谈一谈,恋人之间难免分歧,最重要的是存异求同,大家都应该对彼此宽容一些。所以冰儿决定下班后去罗啸家找他。
暮色映照下,罗啸家的小楼静静的矗立着,风吹着院子里的树枝飒飒作响。冰儿敲门却无人应答,便用钥匙打开了罗啸的房门,屋子里已经好黑,冰儿摸了好几下才打开了灯。
书房里依然是整整齐齐的,大扶手椅仍然放在屋子中央,吊灯当然已经换了,只是一盏普通的吸顶灯。冰儿对那张扶手椅颇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坐在了书桌旁边。百无聊赖之际,冰儿竟伏在书桌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冰儿感觉胸口好闷,耳边似乎听到有女人的呼吸声和叹息声,冰儿皱了皱眉,用双手抵住了额头,只觉得头昏脑涨。她起身走进卫生间,想洗把脸。
打开水龙头,冰儿用凉水拍了拍脸,觉得清醒了些,她取过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忽然,冰儿从墙上的镜子里看见,除了她的脸以外,还有一个女人的脸!一时间,冰儿毛骨悚然,身子都僵住了。房门口传来了罗啸的声音,那个女人的脸消失了,冰儿几乎不能肯定自己究竟看到过什么!
罗啸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冰儿还在对着镜子发呆,罗啸皱了皱眉,问:“你几时来的?”
冰儿这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有些机械地说:“下了班过来的,你的手机怎么关了?”
“开了一整天会,”罗啸见冰儿神色奇异,不觉奇怪,“你怎么了?”
“没事。”冰儿挂上毛巾,对刚才的事有些稀里糊涂,不知如何开口,她走过去,靠在罗啸的胸前,方觉心神安定。
罗啸本来对冰儿是有几分不满,见她如此,不觉动情,柔声问道:“还没吃饭吧?我们出去吃。”
冰儿点点头,忽想起此行的目的,展眉道:“罗啸,西西找到了!”
罗啸一怔:“是吗?”
“是啊,”一提起此事,冰儿不禁兴奋起来:“它自己回来的,好象吃了不少苦;可我也不好受,它失踪了48小时,我的心也悬了48小时。”
罗啸露出不屑的神情:“至于吗,冰儿,不过是一条狗!”
他的语气刺痛了冰儿,她不觉后退了一步,正色道:“罗啸,我说过,我不会强迫你接受我的观点,可是你不觉得这样说是很不尊重我的吗?我们之间可以有分歧,也应该允许有分歧存在,但是起码应该彼此尊重啊!”
“我没有不尊重你,我只是受不了你重视一条狗多过重视我!”罗啸也提高了声音。
“你太夸张了!”冰儿觉得好委屈,“你是我的爱人,我与你在一起是渴望能天长地久的;西西是我的宠物,我的小朋友,客观上它是很依赖我,我也很疼爱它,可是,那与我跟你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我怎么可能重视它多过你呢?!”
罗啸哼了一声:“有时候我觉得它简直就是你全部的生活!”
“恰恰相反,”冰儿不禁想起了西西在小区门口等她的情形,“可能我是它全部的生活,而它,不可能是我生活的全部!”
“可是它毕竟占有了你很多的精力和感情,是不是?你抱它、亲它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怎么就不多关心一下我呢!”
“坦率地说,西西不是我全部的生活,你也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和感情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更何况,对于你们,我的付出是完全不一样的,难道我会和西西去谈诗词、谈人生、谈恋爱吗?罗啸,并不是我不关心你,而是你太小气!”
“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要把对方当作唯一,我怎么小气了?!”
“可是人不可能只有爱情啊!”
罗啸的眼睛里冒出火来,他抓住了冰儿的双肩:“对于我而言,就只有爱情!”
“即便如此,你不能要求我也这样!”冰儿凝视着他,坚定地说。“我喜欢我的生活、我的家庭、我的工作、我的朋友、我周围的一切,我也爱你,非常非常爱你,我希望与你分享我的快乐,但不可能让你独占我的感情!”
“可是对我来说这样不够啊,冰儿!”罗啸显得很痛苦,“早晚你的爱会被分走,都分走!”
“不会的!”冰儿急切地说:“我说过,人的感情有很多种,并不会被分走,就好象我爱爸爸,也爱妈妈―――”突然冰儿下意识地住了口。
罗啸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他大吼:“你可以爱你妈妈,我能吗?她配吗?”他抓紧了冰儿,“所以付出感情还是要看对象的,是不是?我不想再跟一条狗争宠,那是不值得的,冰儿!”
冰儿气得浑身发抖,她大喊:“你无理取闹!”她转身打开门就往外走。
走出几步,听到罗啸喊:“冰儿!”她禁不住又回头望去,突然,她看到罗啸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女人的白色身影,却看不清面容,冰儿惊恐万分,快步逃离了那所房子。
19、惊魂
被夜风一吹,冰儿才有些清醒过来,放慢脚步,却已经气喘吁吁。远远看见前面有灯光,冰儿本能地走了过去。走近一看,“冰梅书店”,是啊,罗啸的家就在这儿附近,所以他们才会在这里相识。冰儿痴痴地站了一会,终于推门走了进去。“冰儿!”朱若梅惊喜地跳起身来,“你怎么来了?”
冰儿勉强笑笑:“好勤快啊,老板娘,这么晚还没关门。”
“是我自己想多看会书,”朱若梅看起来变化真的很大,连眼神也明亮了许多。“再说才8点,等会儿有不少晚归的年轻人会进来逛逛,还能做点生意呢!”朱若梅朝冰儿挤了挤眼睛,“又来看男朋友啊?”
热恋中,冰儿曾经带罗啸来过,还给朱若梅介绍过,此时,她不想在朱若梅面前表露不快,含糊道:“是啊。最近你这儿有什么新书,我想看看。”
朱若梅笑道:“敬请选购,对折优惠!”
冰儿笑笑,信步走向书架。其实此时的冰儿真是心乱如麻,哪有心思看书,只是漫无目的地看看,忽然,一个书名跳进了冰儿的视线:「灵异事件探秘」,这不是初见时罗啸买过的书吗,冰儿把它取了下来,随手翻开一页:“―――所谓鬼屋,其实是因为房屋相对封闭的结构,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下令屋内的物件吸收了人类或其它生物的脑波或生物电,又在特殊的状况下被释放了出来,从而影响人的大脑,令人产生幻听、幻觉。而生物体特别是人类在极度的痛苦中,象死亡的一霎那,其脑波或生物电会强烈且大量地释放从而很容易被吸收―――”冰儿‘啪’的合上了书,放回原位,匆匆对朱若梅说了声:“若梅,我走了,改天再来。”就走了出去。
坐上了出租车,冰儿的脑海还在盘旋着鬼屋、死亡等字眼,天啊,难道罗啸的屋子里有个女鬼?
这一夜,冰儿恶梦不断,而且总是一个场景,就是在西西失踪时所梦到的那个不知名的地方,冰儿走啊走,却找不到出口,而那个人影随时都会出现,冰儿听得到他的呼吸声却看不清他的面孔,他的手伸过来、伸过来―――满头冷汗的冰儿抱紧了西西,被弄醒的小狗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冰儿只觉心乱如麻,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二天中午,冰儿收到罗啸的一条短消息:“我将出差两周,我们都可以冷静一下,我依然爱你。”冰儿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是啊,他们两个都需要时间来冷静一下。
几天过去了,冰儿竭力不去想与罗啸有关的事,只想和以前一样生活,可是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让冰儿有些心不在焉。这天下了班,冰儿正和西西一起在小区里散步,迎面遇上了孙大妈。“哟,冰儿,又在溜狗啊!”
“孙大妈,你好!”冰儿笑笑。
“最近怎么没见你的男朋友来啊?”小区里什么事瞒得过孙大妈呢。
冰儿心想坏了,孙大妈最喜欢管这种事,会问个没完,只得敷衍道:“他出差去了。”心里却在想办法脱身。
只听孙大妈道:“罗啸这个年轻人不错,配得上你!”
冰儿一愣:“孙大妈,你认识他?”
孙大妈笑道:“想不到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我原来啊,就住在建设路那个街道里,还是里委干部呢。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三、四岁吧,不过他未必认识我,因为那时候他很少住在那儿。”
冰儿心中一动,拉孙大妈在花坛边坐下,试探地问:“那您知道他家里的事吗?”
“他是怎么对你说的?”看来孙大妈也不糊涂。
“他说他父母都不在了,而且以前的感情并不好。”冰儿实话实说。
“这孩子倒也老实,”孙大妈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他父母真是一对冤家,我当上里委干部的时候就听说了,他们吵了十几年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在吵。罗啸的妈妈早就搬回娘家了,连户口都迁走了,难得回来一次总是吵得四邻不安,常常要我们里委会上门调解。罗啸这孩子也怪,他父母已经在摔杯子砸碗,他倒一个人对着墙角看书,理也不理。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孩子不简单。
“有一次可不得了,他妈妈带着一帮人竟把他家给砸了,闹得派出所都出动了,后来听说是他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想想这也难怪,他们夫妻不和这么多年,可他妈还真会闹,闹得他爸爸连工作都丢了。再后来他搬到姑姑家去了,他爸爸在外面做生意,听说还去了深圳,反正他们家一两个月也难见人。直到他上了大学才搬了回来,不过多半住在学校里,他家的房子还是空的时候多。再后来―――”孙大妈有些犹豫。
“他父亲在深圳出了车祸。”冰儿轻轻接口。
“他都对你说啦。”孙大妈放心了。“他爸爸人真不错,除了跟他老婆,从未见他与别人红过脸,对儿子也好,又当爹又当妈,真是可怜啊!罗啸到深圳办了他爸爸的后事,回来后他妈来了,他说什么也不让她进门。她妈在门口哇哇大哭,他就是不理,我们居委会去劝,他连门都不开。他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走了。没过几天,就出了大事!”
“什么事?”冰儿不觉紧张起来。
“你不知道吗?”孙大妈犹豫了一会,她谈兴正浓,收不住嘴了。“咳,冰儿你既然跟他谈恋爱,也应该知道这事!”她压低了声音:“他妈妈是在他家里自杀的!”
冰儿惊呆了。
“我可是亲眼所见,”孙大妈来劲了,“那天是周末,我逛街回去的路上就看见他们楼门口一堆人,罗啸抱着他妈正在拦车,他妈的手一路都在滴血,脸白得象死人。他们走后就听旁边的人说他妈趁他不在撬开了他家的门,在里面割腕自杀!他回来后看见已经流了一浴缸的血,多恐怖!想不到他爸爸的死给他妈妈的刺激会这么大,哎,早知道,别跟他吵架不是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吗!
“那以后我就没再见过罗啸几次,听说要靠打工养活自己,不容易啊!再后来我搬到女儿那里去住了,再后来又搬到这儿―――”
孙大妈还在唠唠叨叨,冰儿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心里在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孙大妈终于走了,冰儿陷入了沉思:怪不得一提到妈妈罗啸就会这么激动,除了怨恨,他多少也有些负罪感吧。其实冰儿一直想要开解他,恨一个人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更何况是自己的母亲!而罗啸屋里的‘女鬼’多半就是他母亲了―――冰儿不觉苦笑,本来她是不信鬼神的,可自从遇见西西,又经过了朱若梅的事和这件事,令她不得不相信世上果然还是有许多科学所无法解释的超自然事件,只是想不到自己刚会过了魔兽,又碰上了幽灵!
冰儿顿时下了决心,罗啸和他母亲的这个死结一定要解开,为了心爱的人儿,她要试一试!
冰儿到香烛店买了一些纸钱、锡箔,找出一个玉制的观音像戴在颈中,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其实她只是常见外婆在清明、中秋、冬至等传统节日在家里做些祭奠的仪式供奉祖先,而这次她要面对的是鬼魂还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超自然力量,她自己也不能肯定。但是她觉得罗啸的母亲应该不会想要伤害她,而她所能做的即使只是自我安慰,也是聊胜于无。为了保险起见,她挑了周末的中午去,而且带上了西西。
可惜的是,那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好象要下大雨。冰儿站在罗啸的房门口,发现这儿黑的竟象是夜晚,不觉有些胆怯了。这时,旁边的西西忽然打了个喷嚏,冰儿咬咬牙,打开了房门。
灯亮了,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如往昔。西西在房间里转了转,显得有些紧张。冰儿觉得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时不知所措。忽然她想起了带来的供品,对,先烧纸钱(贿赂一下总有好处)。可这是木制结构的老房子,着火了可不得了,冰儿想起卫生间有个铅桶,放在里面烧会比较安全。
冰儿走进卫生间,见铅桶就在洗脸盆下面,便弯腰去取,犹未起身,只听“砰”的一声,门被风带上了。冰儿提了桶过去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她猛的想起,屋里的窗子都关着,怎会有风?霎那间,冰儿一身冷汗,西西被关在门外,此刻的她无所依靠!
门内静悄悄的,门外也毫无声息,整栋房子都象死了一样的寂静,冰儿靠在门上,身体绷得紧紧的,眼光在四下里探索却独独不敢去看那面镜子,忽见浴缸上方有扇小窗,便爬进浴缸打开了窗。窗子很小,还有栏杆,根本爬不出去;窗外的天空更加阴暗,空气中已经有了暴风雨的气息。忽然冰儿见树影下有人影一闪,忙叫道:“有人吗?”回答她的却只有‘呼呼’的风声。
蓦然间,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冰儿知道惊雷将至,本能地捂住了耳朵,眼光无意间一瞥,浴缸里有血!冰儿惊得一个趔趄坐了下去,急忙用手扶着浴缸的边缘,不,没有,浴缸仍然白白的。冰儿的心已经快跳了出来,幻觉,一定是孙大妈曾说过什么“一浴缸的血”令自己产生了幻觉!就在此刻,“喀喇”一声巨雷,吓得冰儿连滚带爬地跳出浴缸,一回头,见镜中的自己面白如纸,而身后赫然出现了另一个女人!
冰儿一声尖叫,扑过去拼命地转动门把手,门外传来了西西“汪汪”的大叫声和搔门声,忽然,门开了,西西正在门口大叫,见了冰儿却依然对着屋里大叫。冰儿什么也顾不得了,叫了声“西西快走”,便跑出了罗啸家的房门。
跑到楼道尽头,见外面大雨如注,冰儿停住了脚步,这时外面也跑进一个人来,头发都淋湿了。冰儿正是惊魂未定,只呆呆地看着雨幕,那人忽然对冰儿说:“你是罗啸的女朋友吧,我是他的妈妈。”
冰儿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晕倒了。
20、往事
这个自称是罗啸母亲的人看上去总有六十多了,头发已花白,削瘦、苍白,眼光中尽是凄苦;但仔细看看,她的五官与罗啸真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薄薄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与罗啸简直一模一样。虽然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并不太好,但起码她是人,绝不是鬼。“你,你不是―――”冰儿喃喃道。“他告诉你我死了,是吗?”罗啸母亲凄然一笑:“在他心里,我早就死了。他大概把我和他爸爸的事也告诉你了吧,他并没有骗你,他是应该恨我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很快就从屋檐上往下滴,西西向外面探了一下头,立刻又缩了回来,闷闷地坐在那儿摇着尾巴。
“有些错误是我们女人不能犯的,而我却一直没做对过。”罗啸的母亲并没有看冰儿,她的眼神不知落向何方。“我一直就是火暴脾气,为了一点小事和他爸爸吵架,可是我绝对不想离婚的,尤其是有了啸儿以后。但他爸爸的脾气我却始终摸不透,根本就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回娘家原来只是想气气他,可他就此不理我了,不但不让我见儿子,还在外面有了一个又一个女人。”她的口气很冷漠,好象在讲别人的事。
“我也不知那十几年是怎么过的,有时心里很想他们,可见了他们又有气,大的不理我,小的也不理我,我只好乱发脾气,发完了心里还是好恨。恨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后来他跟我摊了牌,说他有了一个女人,要和她结婚,要我成全他。我怎么成全他?我苦了十几年,熬了十几年,吵了十几年,就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决不能让他如意。
“等到他死了,我却连哭都哭不出来,这也不是我要的结果啊!可是真正把我的心撵得粉碎的却是啸儿的一句话‘这是阎王爷给你们办的离婚’,他的眼光象刀一样割得我血淋淋的。我又哭又求,只要他肯原谅我、叫我一声,我死也情愿;可是他的铁石心肠就和他爸爸一模一样!”眼泪终于充满了她的眼睛,“可我不怪他,这是我欠他的,欠他们父子的,我终于又走进了那间屋子,用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雨渐渐小了,西西竟然已经睡着了。
“可是我并没有死,等我明白这一点时已经是几年以后了。他们告诉我,我的精神出了问题,一直住在精神病院。出院后家人把我送到了外地的妹妹家休养,事实上,这儿的很多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而我在儿子的心里更是早就死了。可是我到底舍不得他,一年前,我回来了。我没来找过他,因为我怕,怕他会更恨我,我只能偷偷地、远远地、或者隔着窗户看他一眼。”罗啸母亲的眼光终于落在冰儿身上,“他并不快乐,不是看书,就是坐在那张扶手椅上发呆,我甚至没见他笑过,没见他有过朋友。直到,他认识了你。”她温柔地笑了,“你叫什么,姑娘?”
“刘冰儿。”冰儿的脸有些红了。
“我的儿子很爱你,认识你以后,他变了很多,会笑了,不再发呆,还会哼哼歌呢,这都是因为你,刘小姐。”
“叫我冰儿吧,伯母。”
“冰儿,”罗啸母亲拉住了冰儿的手,“本来我是不该认识你,跟你说这些话的,啸儿肯定不喜欢。可是,我担心他啊,最近他又闷闷不乐,烦躁不安了,我想,这也是因为你,是吗?”
“伯母―――”冰儿不知如何解释。
“都是我不好,我和他爸爸的事对他影响太大,让他敏感、固执又有点孤僻,可是他也不容易啊,从小到大都是靠自己,不是我偏心,我的儿子是很优秀的,不是吗?”她热切地看着冰儿,“对他好一点,冰儿,谅解他、帮助他、爱护他,让他快乐起来,不要再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吗?”
冰儿看着这位多灾多难的母亲,不觉呆住了。
雨终于停了,冰儿望着罗啸母亲瘦小而佝偻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不知是怜悯还是感伤。也许她要为自己的不幸经历负上很大一部分的责任,但是当她痛苦、无助、偏执甚至是走向极端的时候,她的亲朋好友甚至她的丈夫、儿子都没能帮她一把,这究竟是谁之过?逝者已矣,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恐怕是再也难以分辩了。
西西已经醒了,它伸了个懒腰,抖了抖毛,跑到冰儿身边蹭了蹭,冰儿俯身把它抱了起来,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坐上了出租车,冰儿对司机道:“新村路欣华苑。”那司机转过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西西,西西‘汪汪’叫了两声。司机忽然笑道:“对了,就是这条小狗,我认识它!咦,它不是被扔掉了吗?怎么,舍不得又捡回来了?”
冰儿脸色大变,颤声道:“你怎么知道它被人扔了?”
司机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道:“你不说欣华苑我还想不起来。就是上个星期五下午吧,有人在欣华苑里要车,我就去了,上来一个男青年抱着一条狗,要到XX墓园。我当时就有点奇怪,带着狗去上坟?不过那个男的一路上都在给狗喂吃的,小狗倒也挺乖。到了墓园,天都快黑了,他让我等他一会,我当然是求之不得。他倒也挺快,十几分钟就出来了,却不见了狗,我正奇怪呢,他已经上了车,就在这时,那小狗从墓园门口汪汪叫着跑了出来,那男的忙叫我开车,我这才明白,他把狗扔了。我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里看见那小狗在奋力追赶,怪可怜的,可是它那么小、腿又短,一会儿就被甩得没影了。本来我想问问那个乘客,可他铁青着脸,我都没敢跟他搭话。”
“你送他回哪儿了?”冰儿轻轻问。
“就是刚才你上车的地方,建设路!小姐,他是不是―――”司机一眼从后视镜里看到冰儿的脸色竟和当日的乘客一样铁青,吓得闭上了嘴。
回到家,冰儿抱着西西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她靠着床坐在了地板上,紧紧地抱着西西,生怕再次被人夺走。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充满了眼眶,泪眼中出现了初见时的罗啸自信的笑容:“我可不可以请你喝杯咖啡?”他的柔情、他的才气、他的固执、他的偏激,还有他母亲恳求的面容―――冰儿闭起眼睛,一任泪珠滑落,她低喊:“罗啸,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