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ak 发表于 2005-6-2 22:38

    下课后,叶馨又匆匆赶到摄影协会所在的一个小铁皮活动房,找到同乡、校摄影
协会会长游书亮。游书亮长得小头小脑,一副宽边大眼镜几乎将整个脸都罩住了,又因为
刚从暗房出来,一双小眼在眼镜后面眯成了两道短缝,只在叶馨出现的一刹那睁开,闪亮
了一下,随即又眯缝上了。
  
    “我说小叶子,怎么说你也是我们摄协的二级会员,拍出的照片即便达不到我这
样的专业水准,至少也得有谱吧?”据说游书亮刚学会爬就开始摸照相机,其摄影所知,
博大精深,也因此好吹嘘自己的技术。
  
    叶馨诧异道:“我怎么没谱了?你是说我昨晚拍下的那几张照片不清楚?”
  
    “何止是不清楚,你自己看看!”游书亮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摊在叶馨面前
:“这五张用了闪光灯的,是一片白雾茫茫,也不知是曝光的问题,还是你根本就是对着
一片白布在揿快门;这三张没有用闪光灯的,则是一片黑暗,也不知你是没打开镜盖,还
是……对着一片黑布在揿快门。”游书亮一时想不出更好的比喻。
  
    叶馨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忘了对游书亮的奚落反唇相讥,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几张
照片。这怎么可能?要是拿这些空白照片向周敏她们证明自己的正确,还不是自取其辱?

  
    游书亮是个彻头彻尾的“相片呆子”,全无察言观色的能耐,更没有怜香惜玉的
心肠,倒觉得叶馨这个摄协会员为他这个会长丢了人,冷笑着说:“亏我还去印了出来,
我看,这些根本就不能被称为照片,我只能叫它们……经过糟蹋的相纸。”
  
    “会不会是你冲洗的失误呢?”叶馨开始反击了。
  
    “你这些底片……不对,应该说是这些经过糟蹋的胶片,是我在同时、用了同一
盘水冲洗的,如果其中有失误,无论你拍的时候用不用闪光灯,洗出来的照片,或明或暗
,都应该是同一种趋势,怎么可能这么极端?这里还有几张同时同盘水冲的、敝会长自己
的……作品,你看看,有没有丝毫闪失?”
  
    叶馨也知道游书亮冲洗的技术过硬,自己只是在强词夺理而已,知道和他说下去
也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如再到解剖实验室去看个究竟,于是掉头就走。游书亮在身后叫
道:“这几张大作,你还要不要了?挂你们宿舍墙上,很印象派的。”见叶馨不理,只好
自言自语说:“我留着也好,给以后新入门的摄影弟子们做个反面教材。”
  
  
  
    白日里的解剖楼,除了药水味依旧浓重,全不似午夜过后那般令人窒息。叶馨径
直摸到走廊尽头。那小屋门仍是虚掩着,她轻轻推开,又是一惊。
  
    屋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什么玻璃柜,也不见了铁床。
  
    她隐隐觉得有受了捉弄的感觉,而捉弄自己的正是自己的双眼。她带了怨气,转
身出屋,想起那驼背老头应该是这一切的知情者,却见对门那间尸体处理室的门紧闭着。
她拍了拍门,里面无声无息。
  
  
  
    入夜了,叶馨又来到了解剖楼,推开了小屋虚掩的门,那具巧夺天工的人体标本
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通体的荧光将叶馨的双眼照亮。
  
    也许,这标本白日里被拿去做教学工具,到晚上才放回来。不管怎样,能抓紧这
时间再认真学学也好,下周就要期中考了。
  
    不知学了多久,叶馨有些累了,后悔不曾将随身听带来,可以听一曲音乐放松一
下。这念头乍起,耳边就传来一支轻柔的乐曲,似是排箫的吹送,又像风琴的弹奏,如泉
水入久渴的喉,舒畅的是全身,她缓缓闭上了眼,沉沉地浸在其中。
    忽然,一道强烈的白光,竟刺入她紧闭的双眼。她蓦然睁开眼,一颗心又悬了起
来,只见面前那个人体标本的各器官部件又开始整合复位,转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那个白
衣少女的尸体。
    叶馨有些绝望了,哑了声音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她似乎听见了一阵冷笑,随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惊惧了,回身逃离那小屋
,但冷笑声和叹息声仿佛跟定了她。她跑得大汗淋漓,在大声呼救中一梦惊醒。
  又是一夜没睡好,叶馨起得迟了,早饭也没顾得吃,险些误了八点开始的生物化学课
。幸亏秦蕾蕾已早早用教科书替她占了位子,她才能坐到第一排。
    生化是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用的是学校里最大的阶梯教室。如果不勤快点,占
到教室前排的位子,往往会看不清黑板上的粉笔字,所以各班学生,尤其是看重学习成绩
的女生们,都爱早早地占前排的座位。叶馨姗姗来迟却坐了好位子,难免让身边一名别班
的女生不以为然。叶馨感觉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采访机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
,为我们生病的同学录音,必须得坐在前面。”那女生虽不和她同班,也记得她和欧阳倩
成双入对的情形,笑了笑,没说什么。
    叶馨想起这女生似乎是三班的,轻声问:“你们班是不是有位叫谢逊的同学?”

    “有啊,傻乎乎的一个小子,怎么,你对他有好感吗?我替你说说去。”那女生
揶揄道。
    叶馨忙说:“胡说什么呀,他到学生会来报名参见原创歌曲比赛,说要弹钢琴呢
。”
    “真没看出来,不是吹牛吧,他倒是挺能吹的,我们都叫他‘金毛狮王’。”

    “这么说,他知道谢逊是金庸小说里的人物啊,当时我说起来,他还装傻。”叶
馨有些愤愤然。
    那女生笑道:“别生气啊,这说明他对你有好感了。男生一对女生装傻,十有八
九就是那么回事儿。下课后我和他说说,让他周末请你去跳舞好不好?”她说着,扭过头
去,一定是在看谢逊。
    “千万不要。”叶馨也跟着扭过头,正如谢逊说的,他在教室的最后排大马金刀
地坐着,脸上仍挂着笑,正和身边的一个男生说话。那男生浓眉俊目,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两个大大的眼袋,似乎和叶馨一样,昨晚没睡好觉。他大概发现叶馨和那个女生一起回
头在看谢逊,冷冷的回望过去。
    叶馨正想继续打听那个冷面小生是什么路道,老师开始讲课了,她也怕再问下去
,那女生不知会造出什么样的动静,便打消了这念头。
    
    今年的解剖学由杨鼎铭教授和一名青年教师轮流授课。期中考试结束后,那青年
教师获得了美国一个医学中心的博士后机会,辞职而去,他应负责的那部分教学任务,只
好由一名在职研究生接手。那在职研究生看上去也不过大学毕业不久,身材挺拔,瘦长脸
上一副深度眼镜,乌黑的头发梳得溜光,分得齐整,一双黑皮鞋亮可为鉴。他自我介绍说
名叫章云昆,然后说:“期中考试的成绩已出来了,你们可以到办公室去查看。当然,有
一个同学的成绩我可以告诉大家,我想这位同学也不会介意。”
    他忽然用眼光将在座学生扫了一遍,缓缓说:“哪位同学是叶馨?”
    叶馨举起手,心里忐忑不安:自从又一轮的频频恶梦开始,她因为失眠,总是昏
沉沉的,莫非考试时也走了神,错得离谱?
    “她考了满分。”章云昆冷冷地说。
    全体同学都羡慕地望向叶馨,嗟哦之声不断。
    叶馨暗暗着恼,自忖已过了因为取得好成绩而虚荣的年龄,何况医学系女生之间
,在成绩上暗中竞争是出了名的惨烈,她在第一学年里就体会深刻,现在这个情形简直就
是恶梦的延续,谁愿意成为众矢之的呢?这个小老师果然是没有经验,要表扬学生,也不
需要如此大张旗鼓呀?她只好忍住微笑,目不斜视地端正坐着。
    谁料章云昆一声冷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得满分是可笑又可悲的学习结果。”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教室里一片窃窃私语声。
    叶馨仍是端坐不动,但扬起头,脸上虽没有太多表情,但眼中充满了不满和质疑

    “医学学习,就事论事说吧,解剖学学习,无微不至的确是种美德。我从这个满
分里,不但看见了孜孜不倦的学习精神,也看到了死记硬背的大忌。解剖学里那么多的细
节,有没有可能在这两个月里毫厘不爽地记住?不可能,之所以能得满分,显然有很多死
记硬背的功夫。半年之后,这些细节还会保留在记忆里吗?不能?那么现在的死记硬背是
不是仅仅为了得个高分呢?只怕是的。所以与其花大量的时间死记硬背,不如多观摩标本
,或者扩大视野,为将来适应日新月异的医学领域打好基础。请问诸位有谁到图书馆翻阅
过近期的英文解剖学杂志?”
    教室里一片寂静。
    叶馨若有所悟,想起自己确是用了大段的自习时间苦苦记忆那些解剖学名词,没
有花很多功夫观摩标本,原先的气恼平复了许多,但还是感觉受了冒犯。
    章云昆大概见学生们对自己这番议论有所触动,这才进入正题:“开始上课吧。
”他翻开教材,忽然顿了顿,似乎为教材里某处内容所吸引,凝神细看,紧接着“啪”地
合上书本,摇着头说:“把这书读完,你们哪怕又考了满分,暑假一过,一定会忘掉百分
之八十。这些黑白线条的插图,只会让人越看越糊涂,你们都买了彩色图谱吗?”
    有个男生笑着回答:“您是不是刚从国外回来啊?彩色图谱那么贵,并不在必备
教材之列。我倒是从我爸那里‘继承’了一本,还是翻译美国人的版本。”
    章云昆无奈地笑了笑:“好吧,那么,我们从何说起呢?”
  
  下课铃响起,叶馨停下了手中的采访机,在原位上又稍坐了片刻,似乎意犹未尽。这
章云昆虽然好发奇谈怪论,但确实才华横溢。解剖学只怕是最枯燥的一门课了,却被他讲
得绘声绘色。他常常引经据典,将古今中外的掌故和人体器官结合起来,妙趣横生。
    一定要让小倩听听这个人讲课,她会很喜欢的。
    叶馨打开书包,确证这几天用采访机录课的磁带都在,又给今天这堂课的磁带做
了标记,这才起身。
    章云昆刚将板书擦净,回身见叶馨低着头向外走,扬声说:“叶馨同学,很敬佩
你的涵养,我知道我说话不中听,你倒没发脾气。”
    叶馨本不想多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看来那位同学说的不错,你好像是刚
从美国回来,我们这儿的学校里,还没有学生当众向老师发脾气的说法。”章云昆笑道:
“好啊,现在不是当众了,你要有什么脾气,可以尽情发出来。”叶馨心头一动,也笑起
来:“其实章老师批评得并非没道理,我确是死记硬背过,也一心想拿高分,我倒没什么
好抱怨的。不过,我之所以能侥幸得了满分,还归功于我的一个神秘的发现,只是这发现
扑朔迷离,我至今也不能相信它是否存在,正好可以向你请教。”
    “请教不敢当。”
    叶馨将前几天看到的那个人体标本向章云昆描述了,章云昆越听越惊,一个劲儿
地摇头,眼镜几乎落地,尤其听到那标本又整合成一具白衫女尸时,他打断道:“你越说
越离谱,这显然是个恶梦而已,我在解剖教研室也有两年了,从来没听说这么个宝贝。”

    “可是那标本是如此清晰,又怎么解释我确确实实提高了学习解剖的效率呢?”

    “会不会是因为你太过沉迷于解剖学习,对教材和标本研究得透彻,于是你脑海
中就形成了这个完美的标本。换句话说,是你自己的知识在意识里造就这个标本?”
    叶馨连连摇头:“不会的,我们才学了一半的解剖课程,我怎么可能在脑海里有
完整的标本?”
    章云昆夹起讲义和教材:“百闻不如一见,咱们再去看看。”
    两人走进那间小屋,屋里空空如也,连那几缸药剂也不见了。叶馨说:“我有几
天没见到那标本了。好像彻底失踪了。”她怔怔地站着,努力回想从前所见的一切,越想
越觉得不可思议,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也许是站得太久,也许是想得太苦,她摇摇晃晃
,几欲跌到。
    章云昆忙扶住叶馨,轻声呼唤:“叶馨同学,你没事儿吧?”
    此时的叶馨,却觉得自己在惊涛骇浪之中,厉风在耳边呼啸,人如扁舟,跌宕起
伏。陡然间,风平浪静,四下又是一片死寂,无数个声音嘈嘈切切,似是从地底发出,带
着幽幽的回声,如针般刺着她的鼓膜,即而刺遍她全身每一寸肌肤。隐约中,她又听见一
个古怪的声音:“月光……”她想问:“什么是月光?”但眼前逐渐变得灰白,她仿佛消
耗了所有的生机,软软地瘫倒。


  牐牎耙盾埃你还好么?”
    叶馨睁开眼,面前正是章云昆关切的眼神。她清醒过来:“这是在哪儿?”
    “你在解剖楼忽然晕倒,这里是医务室,已经给你吊了一个小时的盐水。你看上
去好多了,他们说你是生理性的低血糖反应,多半是这几天没吃好,或者没睡好。不过问
题不是很大,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叶馨轻轻叹了一声:“大概是没睡好。”又谢了章云昆,走出医务室的治疗室,
脚下倒觉得轻便,似乎恢复如常。
  
    “小叶子,你的面色不大好。”欧阳倩看到叶馨,又是欢喜,又有些心疼。
    “别提了,最近没睡好,那个怪梦又杀回来了。”和欧阳倩在一起,叶馨才感到
轻松和安稳,虽然她躺在家中的病床上,什么也帮不了自己。
    欧阳倩听叶馨讲述完近日来的离奇遭遇,恨不得立时就冲出家门,去解剖楼看个
究竟,只是看着叶馨略显憔悴的面庞,一时又不知怎么替好友分忧。
    “要不,试着吃点安眠药吧,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比整夜整夜的失眠好。”
欧阳倩想起母亲化妆柜里的一个小药瓶。
    “还没有到那么要命的地步,先不去想太多了。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好消息给你。
原先教解剖的那个小老师出国了,刚才带我去医务室的是个新的小老师,一个狂妄书生,
不过,书教得真好,我都录下来了,你可以好好欣赏。”
    欧阳倩见叶馨说话时,双眼放出兴奋的光来,立刻揪住了不放:“我看出了些师
生恋的苗头,你们好像才认识一天嘛!看来我几天没管着你,你就纵容自己的桃花运。”

    叶馨连声骂欧阳倩无聊,但章云昆关切的眼神似乎又闪在了眼前,烙在了脑间。
她只好又认真地对欧阳倩说:“我看……不会吧……小倩,你旁观者清,替我监控着吧。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38

第五章
  
    校园原创歌曲大赛在周四晚6:30准时拉开序幕。由于周五的课通常比较松,各校
学生们已经有了周末的感觉,将学校的礼堂挤得满满当当。叶馨是主办者,又是主持人之
一,看到这个阵势,自然觉得兴奋。为适应场合,她身着母亲亲手设计裁制的青色礼裙,
是个兼于晚离裙和旗袍之间的式样,加之用色活泼,既典雅庄重,又窈窕有致。她和同样
修饰齐整、打扮光鲜的男主持人薛立洋一出场,便得到一片喝彩的起哄。
    两人已事先排演过基本的对白,对节目进程也有过估计,比赛因此进行得很顺利
。参赛选手大多已熟悉过舞台,早早就守在后台准备。但当第五号选手演唱时,薛立洋却
焦急地告诉叶馨:第六号选手谢逊不见了。
    叶馨很是诧异,开赛前她亲自给谢逊登记,让他为演唱次序抽了签,见他一副胸
有成竹的样子,还说笑了两句,怎么他会临阵脱逃了?
    在评委为第五号歌手打分时,叶馨不得已广播寻人:“请参赛歌手谢逊立刻到后
台来。”连呼了几次,观众中有些人开始吹口哨。薛立洋建议不要等了,让下一位选手先
唱,叶馨觉得有理,但不知为什么,又有些不情愿:“再等两分钟吧。”
    正说话间,只见谢逊抱着一把吉他奔到了后台。叶馨总算放了心:毛头小孩子,
做事就是不稳当。她想质问:“你上哪儿去了!”一眼看见那吉他,恨恨道:“原来你会
弹吉他,为什么让我借钢琴,不是白费功夫?”
    亏得谢逊这当儿还说:“抓住了,又一个反问。我倒要反问你看,难道每个乐器
的用途都是一样的吗?我是不是要唱两首歌呢?”
    叶馨叹口气,觉得他反问得也不无道理。
    谢逊走上前台,观众们大概等得更不耐烦了,一见当事者出现,又是这么个冒冒
失失、毫无“明星气质”的小伙子,口哨和起哄声更响了。谢逊似乎丝毫不为所动,自顾
自地说:“这第一首歌,写给世界地球日,歌名叫《绝情谷》。”
    “绝情谷”出自金庸的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书中男女主人公杨过和小龙女经
过一番生离死别,十六年不曾见面,但有约在“绝情谷”,最终两人如约而会,幸福终老

    他果然是看过金庸小说的。叶馨还记恨着他假装不知道“金毛狮王”,心里暗暗
记下又一个今后反问他的素材。
    大学生们,十个有九个看过金庸的小说,这歌名一讨好,观众的起哄声立时弱了
许多,当几节落落寡欢的吉他曲想起,观众显然被音乐所吸引,礼堂里再无杂音。歌声清
越,一个字一个音地侵入叶馨的耳中。
  
    “我在高高的山巅/频频地俯望
     想在云雾缭绕中/辨认你的方向
  牐牷辜堑媚歉觯秋风清明的夜晚
  牐犇闫失如烟,我远走他乡
  
  牐犖彝着灰色的天空/苦苦地思量
     对天地许的诺言/是否你已淡忘
     为什么那个/郁郁葱葱的山谷
  牐犚迅猜了黄土,已载不尽沧桑
   
  牐犖耷榈娜税。数着大地的伤
  牐犑欠窕瓜肽蠲览龅穆讨蓿碧草连天的山岗
  牐犇训滥愿就这样,迷失在风沙茫茫
  牐犑欠窕鼓埽回到你身旁
  
  牐牼情的人啊,抚着大地的伤
  牐牱抛葑呕踊舻某岚颍无尽的欲望
  牐牰嗌倌甑尼葆澹生死两茫茫
  牐犎粗挥性诿沃校才能回到你身旁”
  
    掌声如雷,口哨声又响起,这次却是赞赏的起哄。叶馨被深深吸引,几乎忘了自
己还是个主持人。她正要上台,却见身旁的薛立洋向自己摇了摇头。没错,自己这时上台
,反倒显得突兀,不如让谢逊自己控制观众的情绪。她扫了一眼台下,观众们显然都很投
入,没有交头接耳,更没有四下走动。忽然,她感觉一双冰冷的目光射来,只见那天上大
课看见的冷面小生孤零零地站在最前排的一个角落,脸色在舞台的余光映照下,仍是苍白
的,双眼直直地望着谢逊,忽而又移动视线,看一眼台侧的叶馨。那一眼会让叶馨打个寒
战:这人似曾相识。到底在哪里见过?
  


  转眼间,谢逊已坐在了早预备好的钢琴前,开始缓缓弹奏起来。就在舒缓琴声的伴奏
下,低沉了声音说:“下面这首歌,《等,等》,说的是个真实的故事:一个男孩,一个
女孩,他和她。生命在离那个男孩远去,他唯一的希望是再见她一面,或许奇迹会出现,
她的爱能将他挽救。过去那些年里,只要他等,她就会如约而至。但是这次,她没有来。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39

    “等
  牐犚咽俏缫故狈
  牐牽逝蔚乃瞳/已渐渐失神
  牐犗朐诤诎抵校剥离你的身影
  牐犞患前路,比夜更黑更深沉
  
  牐牭
  牐犚压了午夜时分
  牐牴鎏痰男模已慢慢变冷
  牐牱路鹣蚨天/苛求一点温存
  牐犎捶⑾郑已流落在失乐园之门
  
  牐牭炔坏侥
  牐犜经誓言不离不弃
  牐犉涫的芄豢茨阋谎劬妥阋
  牐犎梦夷芄荒聚/重新生存下去的勇气
  牐牰如今已
  牐牭炔坏侥
  牐犃榛曷涞ピ谏钜估
  牐犜诤斐灸谕庾分鹉愕南息
  牐牽墒悄阍僖蔡不到/我的呼吸”
  
    那歌声,初时是无奈和压抑,到主旋律段时,又变得撕心裂肺般的高亢。伴奏的
钢琴声,初时像是陪着歌者叹息,饮泣;但当歌者呼喊起“等不到你”时,将钢琴砸得发
出“铮铮”的巨响,像是古时的铜钟被愤然击起。而歌者谢逊像是个发怒的狮子,仰天长
啸。
    叶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完这首歌的,也不记得观众是什么样的反应,只知道自
己鼻子酸了,眼睛湿了,回到前台说话时,声音哽咽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三个等级的奖项里都没有谢逊?”叶馨实在无法相信这些评
委的眼光。
    “他难道应该获奖吗?”文娱部长吃惊地打量着叶馨:“叶馨,你没事儿吧?”

    叶馨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冲动了些:“没事儿,只是觉得有点不公平。当然,
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公平,毕竟音乐是个人品味的问题。”
    “可是……”文娱部长还想多解释,但叶馨已不见了身影。原来叶馨远远看见谢
逊走出了礼堂,那背影有些落寞,便追上前,想安慰他几句。
    “没关系的,重在参与嘛,我本来就是凑个热闹而已,顺便……”谢逊笑得很真
,显然对没获奖毫不介意。
    “顺便什么?”叶馨见谢逊的眼睛凝在自己脸上,又有些着恼,又有些心动。

    “非要我明说么?顺便引起你的注意啊。”说这话时,谢逊又认真起来。叶馨本
想呵斥他两句,想想他为人似乎就是如此,今天比赛又被不公正地裁判,何必再刺激他。
于是说:“下次不要胡说了,再胡说,咱们没法交谈了。”
    “知道,知道,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一个毛头小子,一个癞蛤蟆,望着一个高贵
的、绿色的天鹅。”
    “你倒是应该有自知之明,你是个很有潜力的歌手。”叶馨觉得不能再和这个孩
子胡说下去,但她又有些不能自拔。小倩,你在哪里?还不来就驾!
    “你也应该有自知之明,你很美,尤其这身装束,美妙极了,让我想起故事里的
那个女孩。”谢逊严肃起来的时候,能让人感觉出他的内涵。
    叶馨心头一动,忍不住问:“你说的是和《等、等》相关的那个故事吗?好像很
悲。我很想知道故事的具体内容。”问完后又暗叫后悔。
    果然,谢逊诡诡地一笑,原形毕露:“好啊,你上当了,我是要告诉你故事的具
体内容,但不是今天,只有等下回,看你给不给我机会了。”
    叶馨知道,这时,如果谢逊邀自己去跳舞或看电影,自己多半会答应;但又不希
望他出口相邀,那样他不就成了一个俗气的男孩?小倩又要说了,你还是太过浪漫。
    她忽然感觉两道冷冷的目光又射过来,抬眼看去,正是那冷面小生,站在不远处
,背着谢逊刚才用过的那把吉他,冷冷地望着谢逊和自己。


  谢逊似乎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安起来:“我们还是会在大课上见面的,对不对?以后
再聊吧。”说完,转身到了那冷面男生的身边,两人一起走远了。
  
    无论怎么不该,叶馨还是怅然地站了一会儿,直到身后有人呼唤:“小馨。”

    “爸爸!”
    叶馨的父亲叶震禹满面笑容地向叶馨伸出双手。叶馨抱着父亲的双臂,仔细端详
着他的满面皱纹:“爸爸,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我可以帮你安排一
下旅馆呀。”
    “我已经在你们学校边上那个医院招待所住下了。反正我废人一个,有的是时间
。”叶震禹这些年常常这么自我讥嘲。他上下打量着明丽的女儿,感叹说:“听说今天有
你组织的活动,就忍不住坐了火车来看看。你上大学后,爸爸还没来看过你呢。这套裙子
是你妈为你做的吧?你穿着,算是光彩照人了。你妈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惜我无缘再和她
在一起了。”
    叶馨心里一酸,挽起叶震禹的胳膊,在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散步:“爸爸,你没
有怪我妈么?”自从父母离婚后,她和母亲交流得多,这还是第一次和父亲交心相谈。

    “我怎么能怪她?我这些年虽然过得糊涂,但心里至少明白一点,是我自己不争
气,她怎么做,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现在你上了大学,我们分开了,她可以专心她的
事业……女人有份成功的事业谈何容易呀。我哪里会再扯她的后腿。”
    叶馨忽然感觉有些不认识父亲了,现在的他,如此通情达理,不像那些年,没早
没晚地泡在麻将桌上,不停地喝酒抽烟,整日睡眼惺忪,言语不清,或许,离婚真的对他
大有触动,让他认清了是非对错。
    “你也不算老,人又聪明,可以重新振作,找到新的事业出发点啊。也许还有和
我妈破镜重圆的机会呢。”
    叶震禹长叹一声:“谈何容易,我想我已经伤透你妈的心了。不过,这一生,总
算也有一个你,让我想到就觉得幸福。尤其你乐观向上的性子,就像你妈当年一样。说真
话,我也不知后来自己怎么会堕落成那个样子。大概是中年危机那关没能挺过去,就‘飞
流直下三千尺’了。”
    两人边走边谈,叶馨因为穿的单薄,越走越冷。叶震禹感觉到女儿在微微打寒战
,将自己的夹克为她披上。叶馨一抬头,轻轻叫了声:“难怪!”
    原来,两人此时踱到了那个解剖楼外。
    “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叶馨一边抱怨,一边向父亲介绍,“这是解剖楼,据说
有很多鬼故事发生在里面。”
    两人从楼门口走过,叶震禹“噢”了一声,似乎微微有些惊讶。叶馨猜个大概,
说:“是不是觉得这个高高的水泥门槛特别古怪?听说是防福尔马林药液流出来,污染环
境。”
    叶震禹嘟囔了声:“不对。”忍了忍,还是说道:“荒唐,难道药水也会专找大
门往外跑吗?液体泄漏,无孔不入,一个门槛哪里防得住?这么高的门槛,一定是镇鬼的
。”
    叶馨一惊:“你也听到过这个说法?”
    “鬼和人一样,是从门口进出的,据说鬼的脚步迈不高,把门槛修高了,就能防
止鬼跑出门。这样看来,这解剖楼里真的有鬼,只要你不深更半夜地造访,他们就作不了
乱。”
    叶馨心想:“可是我们已经造访过了。”又怕说出来让父亲担心。叶震禹大概越
想越觉得事态严峻,停下脚步,扶着叶馨双肩,沉声道:“小馨,答应爸爸,千万不要晚
上一个人到这里来。”叶馨见父亲脸上凝重的神态,点了点头。
    父女俩走回医学系的女生宿舍,已到了熄灯时间。两人依依作别,叶馨将那仿绸
夹克脱下,却被叶震禹止住:“小馨,披着吧,做个……晚上上自习的时候可以搭一搭,
很方便的。”叶馨见父亲眼中流露出慈爱无限,心一暖,也就不再坚持。她转身走进门洞
,又听见父亲在外面叫她,便转回来,叶震禹又拉起她的手,盯着她的脸庞看了好一阵,
叮嘱说:“以后,要多听你妈妈的话,有机会告诉她,爸爸对不起这个家。”两行泪顺着
他脸上的皱纹艰难滚落,但滴在叶馨手背上,依旧温热。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叶馨从睡梦中惊醒,这些天来,这还是她头一次甜睡。“叶
馨,紧急电话。”是门房老太太的声音。
    刚过6:00,什么人一大早打电话来?
    叶馨顺手披上父亲昨晚留下的夹克,下楼来接过电话,那头传来母亲乔盈哽咽的
声音:“小馨,你爸爸……去了……”
    叶馨一时没明白过来:“妈,你在说什么呀?我昨晚刚见过爸爸。他千里迢迢来
看我呢。”
    乔盈边抽泣边说:“小馨,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不肯相信,但这是真的,你爸爸是
肝癌晚期,已住了一个月的医院,一周前就脑死亡了,我因为怕影响你的期中考试,一直
没有告诉你。今天凌晨,他停止了心跳。”
    叶馨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不可能,我昨晚真的见到了爸爸,我们还一起散
步,他……还留下了一件夹克……”她忽然觉得,昨晚父亲的一些略显古怪的行为变得很
合情理,而这一切又是如此的不合常理。
    电话那端的乔盈显然是担心叶馨乍闻噩耗后乱了心智,强忍住了哭泣,柔声劝道
:“小馨,你冷静一下,我想和你们系里管学生工作的老师谈谈,替你请几天假,你可以
回家来再看看你爸爸……火化安排在三天后,我这就出发去接你。”
    叶馨脑中虽然纷乱异常,还是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妈妈,家里那边一定有千
头万绪要处理,不用来接我,我这就去买火车票,明天就能到家。”
    乔盈听叶馨说得镇定,放心了许多,叹了口气说:“你无论如何要回来一次,可
以和妈妈好好聊聊,我现在觉得很对不起你爸。你知道吗?他下岗后就查出有肝癌,一直
瞒着我们,也不去治疗,说是怕拖我们的后腿,因为癌症治疗,如果没有劳保,是会倾家
荡产的。我骂他傻,却已经晚了……”说到后来,乔盈又泣不成声。
    叶馨捏着电话发呆,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好久才说:“妈妈,我这就去火
车站。”
    说完,她猛然挂下电话,冲出门房,在清晨的校园狂奔起来。
    爸爸一周前就脑死亡了,那昨天见到的是谁?自己身上分明还披着爸爸的夹克,
那夹克上还有一股她熟悉的烟味。莫非,爸爸就是想临走前看自己一眼?这夹克就是一个
纪念?
    她想起叶震禹昨晚说在第一附属医院的招待所投宿,便飞跑了去。她在招待所的
登记处查询,却被告知根本没有一个叫叶震禹的记录。
    那么昨晚来的是谁?
    如果她不能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双耳,她还能相信什么?
    她又迅速联想到近日来遇见的一连串怪事,禁不住在晨风中簌簌发抖。
    “你看上去不大对劲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叶馨抬起头,一双充满关切的眼睛,正是章云昆。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
候,又到了解剖楼外。章云昆穿了一身运动服,看来是在晨练。
    “要不要我再送你去医务室?我好像有希望成为这方面的专家。”章云昆的轻松
语调使叶馨略略好受些。她想起自己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样子,低下了头。
    “你到底是怎么了?”
    叶馨忽然觉得此时正需要一个人能倾听她的诉说,刚止住的泪水又破堤而出。

    章云昆听叶馨说完,眼圈也红了,轻抚着她的肩膀说:“你不要太难过,往好里
想想,你其实有个很美好的家庭,父母虽然最终离异,但他们都很爱你,你也很懂事,这
一切都不是悲剧的元素。你快回去吧,好好和你母亲一起互相抚慰,度过这个难关。至于
你昨天见到的是不是父亲的魂灵,不要去想太多,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人死总不能复
生。”
    叶馨期期艾艾地问:“这么说来,你是不相信鬼魂之说的?”
    章云昆叹了口气,用手指了指脑袋:“我认为,一切都是从这里来的,一个人的
所闻所见,有时是客观的,有时又完全被主观所控制。愿意相信的,再荒唐的也照收不误
,不愿相信的,再合理的也会被拒之门外。总之不要轻易相信什么,要做自己的主宰。我
大概说的太玄乎了,你不要介意,你回宿舍休息一下,收拾一下,我今天上午没课,送你
去火车站。”
    “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别说傻话了,你虽然是个坚强的女孩子,但现在是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还是那
句话,过了这关就会好多了。去吧,别忘了和你们班主任说一声。”章云昆温厚的眼神将
叶馨的心烘暖了。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0

第六章
  
    火车启动了一阵,叶馨凭窗望去,见章云昆仍站在原地,目送着火车远去。她忽
然觉得自己其实还很幸福,有父母爱自己,有老师和朋友关心自己。尤其这章云昆,长得
虽然单薄,却似有宽厚的肩膀和胸怀,可作为依靠。
    当然,还是应该自己坚强起来,不要任何依靠,就像妈妈。
    但妈妈这时不也希望见到自己,互为依靠吗?
    这时,她才想起走之前忘了告诉欧阳倩。她了解欧阳倩的性子,如果不是因为生
病,说不定会跟自己回家。
    这个时节,长途旅行的人并不多,是“五一劳动节”客运高峰的“暴风雨前的平
静”,叶馨的身边和对面的座位都空着。检票员走后,叶馨斜靠着窗,微合双目,昨晚父
亲皱纹密布的脸又浮现出来,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滚落而下。
    忽然,她觉得有人用手在为她拭泪,忙睁开眼,好生吃了一惊。只见一个大男孩
忙不迭地缩回手:“原来你还醒着!”
    正是那谢逊!
    叶馨恨恨道:“你再动手动脚,我要叫乘警了!”
    周围几个旅客好奇地探过身来,谢逊忙尴尬地笑道:“没事儿的,我们是同学,
她生我气呢。”
    “你怎么上火车来了?”
    谢逊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叹了口气,像是受了委屈:“这个问题问得好,
是不是比叫乘警重要得多?”
    叶馨没好气地说:“反问好像是我的专利,我劝你慎用。其实,我才不在乎你为
什么上火车来,你一看就是个爱逃课的孩子。”
    “今天上大课的时候,听到你们班女生说,你家里有了事儿,我也跟着你难受,
想想你一个人回家,又闷,又不安全,就快马加鞭赶来了。不过还是晚了点,我到站台的
时候,‘呜’,火车的笛声已经响起来。我飞奔向前,就在火车启动的一刹那,我一个箭
步跳上来,和那些电影里的情节简直一模一样。”谢逊说得有板有眼,仿佛认为叶馨真的
会相信那些情节。
    但叶馨相信他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而且毫不遮掩,心里又生气,难免又有些感
动:“你可真会胡闹,无缘无故旷课这么多天,当心系里给你处分。”
    “咱们一个年级两百多人,一个系上千人,少我一个,就像海滩上少了粒沙子,
谁会知道?何况不久就‘五一’了,就当春游一次。再者说,你反问了我那么多次,咱们
现在勉强也算朋友吧。朋友就是在需要的时候降临的,假如欧阳倩不生病,你说她会不会
跟了你来?当然会啊。”谢逊理直气壮。
    “你怎么知道欧阳倩?”
    “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跟情侣似的,傻子才会不注意呢。要不是她生了病,
我哪里插得进腿来?”
    叶馨听谢逊越说越不堪,用脚踢了他一下:“再胡说,我又要叫乘警了。”
    “人人都这么说,我只是学给你听而已。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个年龄,男女
在一起,亲亲热热,那是天经地义;但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或者女的和女的在一起,那叫
不正常。你不在乎也罢,但人言可畏啊。”
    叶馨忽然想起那个冷面小生来:“我看你是深有同感吧。你那个朋友呢?他长得
够酷,只是……比较冷。”
    “别提了,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你是说青梅竹马?”叶馨开始反守为攻。
    “随便你怎么说。我这还有更好的呢,我和他呀,是剪不断,理还乱。怎么样,
够不够琼瑶?”
    叶馨彻底放弃了:“我看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用了这么个粗俗的比喻,她也
忍不住笑了。
    “你今天是不是第一次笑?”谢逊忽然又转为严肃。
    “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叶馨的情绪又低落下来,望着车窗,窗外的风景在移
动,她的眼睛却在发呆。
    “你们班的女生说,昨晚你说见到了你父亲,分明是虚构出来。”
    “信不信也和他们没关系。”叶馨冷冷地说。
    “说真的,整个大教室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相信你真的在昨晚见过你父亲。”

    “我知道,因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讨好我。我说什么你都会说相信。知不知道
我爸爸一周前就脑死亡了?告诉你吧,现在连我自己也不相信了。”叶馨想起章云昆的话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随便你怎么挤兑我。我是真的相信你说的话。不过,其实你见的并不是你父亲
,而是他的魂灵。一周正好是七天,破七之日,往往是死者和生者真正道别之时,你不在
家,你父亲专程到学校来见你最后一面,合情合理。而且他一定给你留下了纪念品,那总
不是虚构的吧?”谢逊认真地分析着。  
    听他说得有理,叶馨的心情舒畅了许多: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就在不久前,连
她自己都开始怀疑所见的一切。可是,这不是意味着,要相信那些鬼啊,魂啊的迷信?

    “依我看,真实和虚构,或者唯物和迷信,这些对立面之间往往没有明显的界线
。”谢逊顺着自己的话头说,却仿佛读到了叶馨的心思。“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很多,比
如人是实在的,神是迷信的,但听说过人造的‘神’吗?比如说希特勒……好了,你们女
生对历史没兴趣,我是对牛弹琴。”
    叶馨蹙起了眉:“傲慢与偏见,一派胡言。我看你是一知半解,却故作神秘。既
然说到真实和虚构,该讲讲你歌儿里的那个故事了,保证你不会对牛弹琴。”
  

  谢逊断然摇首:“这里不是讲这个故事的地方,以后再找机会吧。”
    叶馨心想,这孩子看来想放长线,可惜,我不是愿意上钩的大鱼。她冷笑说:“
不说不说吧,谁稀罕。其实你也不用陪我回家了,火车到下站,你就回头吧,毕竟还没走
出太远。”
    “有些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的,不存在远近的问题。”
    “听不懂,比如说?”
    “爱情,流行歌曲里用滥的比喻,比如‘爱上你,就是走上一条不归路’;‘一
颗心付出去,收不回来’;‘爱了就不能回头’;‘爱过就不要说抱歉’等等等等。”

    “那你给个不滥的例子。”
    谢逊拧着眉想了一阵:“不说也罢,说了怕你受不了。”
    “你说吧,我做好思想准备,你只要不说脏话,我一定不责备你。”
    谢逊一字一顿地说:“比如跳楼自杀的人,一步迈出去,又怎么收回?”
    叶馨猛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脸色煞时变得苍白:“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胡说!
”车厢里的不多的乘客们又都瞩目过来,叶馨这才发觉自己失态,抱歉地向众人笑了笑,
又坐回原位,目光含了恨意,冷冷盯着对面座位上的谢逊,想起自己刚说过不会责备他,
有一种中了暗算的感觉。
    “是不是联想到了‘405谋杀案’?”
    “原来你也听说过?”叶馨发现此刻的谢逊竟有些残酷。
    “本校经典之一,怎么会没听说过?就知道你会对这个话题比较敏感。”
    叶馨心头一动:“既然你是相信鬼魂之说,倒是讲讲,为什么我们那间宿舍几乎
每年都要死人,而没人能查找出原因?”
    谢逊微笑说:“倒要先问你,欧阳倩怎么看?她该是最内行的,我可不愿班门弄
斧,对了,应该是倩门弄鬼。”
    “她说有多种可能,可能性大的有两种:一者那屋里可能藏有什么蛊惑人的妖物
,每当六月十六显灵一次,被撞上的女生就惨了;第二种,宿舍里有鬼徘徊不去,有话要
说,有怨要发,但你我凡夫俗子,又怎么听得见,所以这怨鬼每年弄死一位,想引起众人
注意力。”
    谢逊轻笑一声:“那么这怨鬼可够恶毒的,非好鬼也。”
    叶馨“呸”了一声:“亏你笑得出,这都四月份了,离六月十六还有几天?我已
经打定主意,那天晚上一定住到招待所里去。”
    “你也可以和我一道去看通宵电影,困了就靠在我肩头睡一下,我一定保持君子
的造型。”
    叶馨说:“你本来就是个小人……小孩子的造型,哪里和君子搭得上界?要去看
电影可以,一定要小倩和秦妹妹她们也跟了去。”
    谢逊又换上冷冷的调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去两年在405坠楼的女生,都原本都
安排好在校外或其它宿舍过夜的,但偏偏鬼使神差,在凌晨返回了宿舍,没能逃脱那一劫
。”
    叶馨又动了容:“真的?那……不是防不胜防了吗?”
    “不过,如果这女生有个很要好的男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她一定不会到处乱
跑的。”
    叶馨登时红了脸,猛力踹了谢逊一脚,之后再也没有和他说话。
  
    乔盈在写字楼的门厅里远远看见女儿,快步迎上去,母女俩相拥而泣,许久没说
一句话。
    “妈,我想去看看爸爸。”叶馨终于止了涕泪,轻声求道。
    乔盈知道叶馨自从上了医学院后,胆子大了许多,虽然是将近二十个小时的奔波
,女儿面带疲惫,她还是点头应允。她回到楼上,和同事安排了一下工作,再下楼时,一
颗心猛然一收:只见女儿斜倚在门厅的待客椅上,已昏昏睡去,身上盖着一件仿绸夹克,
正是叶震禹身前常穿的外套!
    “这夹克……是从哪里来的?”乔盈忙摇醒了叶馨。
    叶馨也吃了一惊:“我把它埋在旅行箱里的,怎么跑出来了?……妈,无论你相
信不相信,前天晚上,我真的见到爸爸了,他把这夹克留给我的,他还说,他对不起你,
对不起我们这个家……”
    乔盈心情又是一阵激荡,她望着女儿略略发黑的眼圈,心想:“也许她上回返校
的时候,她爸爸因为对自己的健康状况有预感,偷偷在她的旅行箱里塞了这件衣服,留作
纪念。她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一定是因为太难过了,引起了胡思乱想。”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0

 叶震禹的尸体还停在第三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乔盈和医院里的熟人打了招呼,专程
有医工为她们打开了太平间的门,从冷冻仓中推出了叶震禹的尸体,又识趣地退出,让母
女俩和亲人的独处。乔盈不忍再看前夫死去的面容,对叶馨说:“我一见你爸爸的尸体就
难受得不得了,你一个人看一下吧,会害怕吗?”
    叶馨摇了摇头:“妈,您就在门外等着吧,我就看一眼。”
    乔盈将太平间的门轻轻带上,等在门外。叶馨缓步走上前,伸手去揭那盖在尸体
上的白布,心中惴惴的。在害怕什么呢?
    她终于揭开了那尸布,看见的是一双圆睁的双目!
    就在她要尖叫出声时,一双手从尸布下伸出,捂住了她的嘴。是叶震禹!
    “不要……回……学校。”叶震禹的面色仍旧是死人般的灰败,手仍旧是死人般
的冰冷,声音嘶哑,似是从一个破裂的喉咙中发出。
    “为什么?”叶馨的唇在动,却发不出声。
    “月光……”
    “什么?什么是月光?”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叶馨觉得天旋地转,人有
些恍惚。
    忽然,太平间的门被推开,乔盈的声音传来:“小馨,不是说好就看一眼吗?怎
么这么久?”
    叶馨遽然惊醒,眼前的叶震禹安详地躺在尸床上,双目紧闭。
  
    这些仿佛都像刚发生过一般。
    叶馨一个人坐在返校的火车上,回想起两周前和谢逊同车那一路,竟觉得孤单难
耐。
  这两周在点点滴滴的泪水中如飞般过去,但她自知,经过和母亲的一番互相依偎和鼓
励,她已变得更坚强。
  但为什么还是被若有若无的恐惧感烦扰着?
  自己该相信自己的双眼和双耳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该相信父亲最后说的话吗
?“月光”究竟是什么?怎么似乎不止一次地响在脑海里?
  也许是个预兆,真的到了去解开“405谋杀案”之谜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行么?好在
她不是个轻易气馁的性格,她是个独力的女孩子。
    但为什么还是感到了孤单?
    “让我们把上回的话题继续说完,好不好?”谢逊不知何时又坐在了她对面。

    “怎么又是你?”记得谢逊陪她到家,连家门都没进,就说要回校了,不愿打扰
叶馨和母亲,毕竟整个丧事的处理也有千头万绪,没必要再分神接待他这个陌生人。如今
,他又是从何而来?
    “我其实并没有回校,好不容易‘下江南’一次,就把附近几个城市游玩了一遍
。江南水乡,造化钟神秀,难怪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孩子。”谢逊总是将意图挑得赤裸裸的
,让叶馨恨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行了,行了,这毕竟是公共场所,请你注意用词。”
    “我说的是我所见,没有用错词儿啊?你看上去气色好了些。”
    “我再次体会到,有个体贴的妈妈该多重要。如果这个母亲还很睿智,那更是天
大的福气。”
    “真羡慕你。”谢逊的眼光有些僵硬。
    “难道你妈……”
    “我从未见过我妈。”
    “上回我们说到哪儿了?”叶馨感觉谢逊的家世里似乎有许多伤心之处,忙岔开
话题。
    “说到‘405谋杀案’之谜。”
    “想起来了,你只是问了小倩的意见,自己还没有发言呢。”
    谢逊又陷入了沉思:“我其实一直在琢磨,这其中一定有一段历史。”
    叶馨叹了一声:“我当你有什么高见呢,原来是废话一句。这其中当然有一段历
史。从1978年起开始出事,怎么也有十五六年的历史。小倩仔细问过,在那之前,从来没
有出过这样的怪事。”
    “问能管什么用?道听途说的什么时候会成为真正的历史?当然,史家之笔有可
能谬误更大。我猜的那段历史,一定埋得很深,不去发掘它,405将永远被死亡的阴影充斥
。”
    “你不要这么吓人好不好。可是,到哪里去挖掘你所谓的历史呢?”
    谢逊耸耸肩:“我只是个傻孩子,无可奉告。只有靠你自己了。”他忽然欠身向
前,用手指着脑门:“其实,一切都在这里。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要想,想。有时候轻
易想不出,就得靠意志,坚持不懈地想。”
    叶馨忽然想起章云昆来:“你刚才指着脑袋说话的样子,特别像教解剖的那个小
老师,是他说,我的那些古怪见闻都是从脑子里来的。”
    谢逊枕着胳膊斜倚着车座靠背,说:“如果你连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只有两个字
送给你:绝望。”他忽然又将身子移向前,双目炯炯地盯着叶馨:“下一站无锡,有太湖
之美,到站后,咱们下车去玩一天,怎么样?”
    叶馨望着他的双眼,那双眼诚挚无比,饱含着青春的热情,这邀请虽然突兀,她
却几乎要答应了。但她脑中深深印着父亲在尸床上的两句话,现在,可不是玩乐的时候。

    “只怕不行。前一阵那么多的怪事出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该做些什么,就像刚才
你说的,去发掘‘405谋杀案’的秘密,小倩和我从开学以来一直在琢磨,但至今毫无头绪
。但我总觉得,我爸爸的造访,似乎是个预示。所以从现在起,我得加紧解开这个谜,不
能再让无辜的女生一个个死去。”
    “拯救众生,听上去很光荣伟大。”谢逊带了点讥嘲说。
    “死去的可能会是我。”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1

第七章
  
    月光,什么是月光?
    叶馨的脑中隐约载着这个词:月光。究竟从何而来,她已记不真切,似乎是在梦
中,似乎是出自白袍少女之口,又切切实实地听父亲的尸体说起过。
    “我第一次听见,是那天晚上在解剖楼黑暗的走廊里,你摔了一跤,说出了这两
个字。”欧阳倩安慰过叶馨的丧父之失,又听说叶馨要从这“月光”二字入手,查出“40
5谋杀案”的真相,只恨自己无法脱身,但乐得做个“高参”。
    “当时,你似乎立刻又忘了这两个字,我想继续问下去,那驼背老头打眼色让我
不要说。事后我问他,他说:‘我是怕你那位同学总是忘不掉我在月光下锯死人的样子,
所以不让你提醒她,对她的心理健康没有什么好处。’”欧阳倩随即解释。
    “好啊,原来你背着我,偷偷找过那驼背老头!”叶馨恨恨地用解剖课本在欧阳
倩头上敲了一记。
    “忘了他是怎么恶狠狠地叮嘱不让你去的么?而想找到他,偏偏只有在深更半夜
。为此,我还被他凶神恶煞般地训过呢,你不在场,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这就奇怪了,如果说我是那晚被‘月光’吓着了,可是为什么依稀记得梦里的
白袍女也说过这两个字?那具漂亮的人体标本会在我眼中整合成白袍女的样子,会不会那
白袍女、月光、405谋杀案、以及解剖楼的鬼故事,都有着关联呢?”叶馨越来越觉得着手
于“月光”只怕是唯一的方案。
    欧阳倩说:“奇怪的是,如果白袍女是解剖楼里的一个灵魂,她不应到你的梦里
作祟,那高高的门槛岂不成了摆设?”
    “小倩,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一个修饰考究的中年妇女走进屋来。她是欧阳
倩的母亲梁芷君,见到叶馨,舒眉笑道:“小叶子,你甭多听信我们家倩倩的胡言乱语,
她说话总没正经,成天神头鬼脑的,就是不好好学习。多亏了你帮着她录音、记笔记,否
则,她非留一级不可。”
    欧阳倩不失时机地说:“妈,你看小叶子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让她担惊受怕吧。
这不,她正发愁那405谋杀案的事儿呢,您能再提供点儿线索吗?”
    梁芷君脸色微变:“啊哟,叶馨你可不能再呆在那寝室了。可是,我又有什么线
索啊?”随即又说:“那间宿舍总死人的事儿,我看八成还是巧合,女孩子们功课压力一
重,没排遣好。这十五年都没能解开的谜,你们在这儿瞎操心,又有什么用?这样吧,到
六月十六那天,小叶子就到我们家来住一宿吧。我用大链子把你们俩都捆床上,这总安全
了吧?”叶馨忍不住和欧阳倩一起大笑起来,这才知道欧阳倩的美好基因得自何处。
    梁芷君离开后,欧阳倩又说:“可是,‘月光’这个词儿这么普通,你又从哪里
着手呢?”
    叶馨凝神想了片刻:“依我看,就事论事,还是从‘405谋杀案’查起,只不过,
这次,我要专业化了。”
    欧阳倩趁机调笑:“如果需要个帮手,别忘了叫上那个章云昆,不过我说,他的
讲课很一般,你显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叫上那个‘金毛狮王’也可以,啊呀呀,
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医学院党委副书记陆秉城的办公室位于新建成的勉初楼十五楼上,凭窗而望,眼
底是郁郁葱葱的江京第二医科大学校园,远处是朝气蓬勃,甚至日趋纸醉金迷的都市中心
。他非常喜爱这个景观,每当工作劳累,思考过度时,举目就能使自己心境开阔,重新振
奋。
    “陆老师,是我。”一个女学生在敞开的门上象征性地敲了敲。作为分管学生工
作的党委副书记,陆秉城自上任起就施行“开门办公”,任何医学院的学生,只要有思想
问题,都可以直接来找他谈心。
    “是小周啊,进来坐。”陆秉城认出来访的是医学院93级二班的班长周敏。他亲
自为周敏泡了杯茶,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班主任郭老师已经和我谈过叶馨同学的情况了
,今天希望你能具体地说一下,尤其最近几天的发展。”
    周敏迟疑了一下,陆秉城心领神会,将大敞的门掩上。周敏这才开口:“大概是
期中考试前一周左右吧,我们开始感觉叶馨同学有些异样。”她又迟疑了一下,抬眼看见
陆秉城一双坦诚的眼睛,正鼓励自己往下说:“有一次在解剖实验室,她坚持说在一间小
屋里看见了一具精美完整的人体解剖标本,而我们去看过,那屋里分明是具腐烂的尸体。
另外,她有时会在半夜跑出宿舍,不知去向,很久才返回,有一晚,她竟然站在了窗台上
,似乎是要跳下去的样子……”
    “后来怎么样了?”陆秉城忽然打断道,他的脑海中,一连串令人痛心的回忆泛
了上来。
    “我当时不敢出声,因为听说梦游的人,如果被突然喝止,会出现异常的反应,
但好在她往楼下看了看,像是猛然被惊醒,又爬回床上睡觉了。即便她睡觉的时候,也常
常发出尖叫,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恶梦。”
    “她这么颠三倒四,成绩一定受影响吧。”陆秉城若有所思。
    “奇怪的是,并没有太大影响,几门考试成绩都相当出色,解剖课还考了满分呢
。”
    “听说她是校学生会的积极分子,很有文艺天分,是位颇具专业水准的节目主持
人,就在不久前还成功主办了校园原创歌曲大赛,这样优秀的同学,如果任其偏差下去,
将是多么可惜。”陆秉城想起过去十几年里离奇逝去的女生们,不由长叹了一声。
    周敏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在她主持完歌曲大赛的那天晚上,她说她父亲
来看她,他们一起散了步,但第二天早晨就听说,她父亲其实一周前就脑死亡了,躺在千
里之外的医院里。”
    陆秉城感觉事态远比他想象的更严峻:“这样的同学,我们一定要密切关注。她
在学校,有什么样的社会交往?”
    “她有个几乎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欧阳倩,也住我们宿舍,但欧阳倩最近得了甲肝
,她就常独来独往的,不过……我们都猜她最近有了男朋友。”
    陆秉城想追问周敏是怎么“猜”出来的,但他搞学生工作多年,知道女生对浪漫
的事有第六感,往往问不出个所以然,反显得无聊,离了题。他沉思了片刻,温声说:“
班里,尤其是同宿舍的同学出了这样的情况,你作为班长,工作的担子就突然重了许多,
要多辛苦了。今后这段时间,希望你和其他思想进步的同学注意观察叶馨同学的行动和来
往。但千万不要直接打扰她的生活,反而引起她对你们热心帮助的反感。如果一观察到有
异样,请立刻通知你们班主任李老师或直接找我,我这大门是永远开着的。”
    周敏点了点头,起身告辞,临走时又问:“如果情况越来越恶化,通知了您,咱
们学院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请精神科专家会诊,考虑送精神病总院。”陆秉城对周敏这样的追问有些不悦
,但还是艰难地说出了这个苦痛的结果。
    周敏不由一凛。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1

校保卫处副处长于自勇打量着面前这位怯生生的女孩,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请求:“什
么?你要看什么?”
  
    “能不能让我看看关于‘405谋杀案’的档案和报告?我是说,13号楼405室那些
坠楼事件的档案和报告。您看,我是校广播站的,在做一份采访,想澄清这个流传很广的
迷案真相。您知道的,六月十六马上就要到了,这件疑案也成为广大同学关注的话题。”
叶馨将细心准备好的说辞婉婉道来。
  
    于自勇冷笑一声:“市局刑侦大队的传奇人物唐一钧都曾专门负责过本案的调查
,得出的结论不过是因为学业压力的自杀,并没有别的什么神秘之处,也不知你们要澄清
哪门子的真相。”
  
    “可是,学习压力每位同学都有,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宿舍,几乎每年都有人跳楼
呢?”
  
    “谁说只有这间宿舍?我随手可以找几个别的例子,比如1987年5号楼610室,19
89年11号楼408室,去年8号楼516室,都有过学生自杀行为,有些是因为学习压力,有些是
因为个人恋爱问题。你应该有体会吧,本校是卫生部的重点院校,每年都有一批学生被淘
汰,学习压力一直是很大的。”
  
    “可是,那间宿舍毕竟还住着六位女同学,我们也该为他们的安全着想。您应该
可以理解,她们此刻的心情如何。”
  
    “保卫处会想办法的……其实我们每年都想办法的,但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地宣传
。你们作为广播站,难道没有更健康向上点的材料吗?何必学着地摊小报,对这些陈年旧
事捕风捉影?”于自勇久经历练,对付一个女学生自不在话下。
  
    “可是……”
  
    “请不要打扰我们的正常工作了……你是哪个学院哪个班的?让我看看你的学生
证。”于自勇知道这一招最管用。
  
    叶馨怏怏地走出保卫处,忽见不远处有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在向他招手,同时左顾
右盼,神色慌张。叶馨想:这人干什么?该不是坏人吧?转念一想,这是办公用地,又紧
挨着保卫处,应该不会有人造次,便走上前去。
  
    “我刚才路过保卫处的时候正巧听见,你在问‘405谋杀案’的事儿,为什么?”
那人一边说,一边四下看,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是广播站的记者,六月十六快到了,想做一个专题。您有什么材料吗?”叶
馨仍是用想好的官话应对。
  
    “对不起,无可奉告。”那人叹了口气,转头就走。
  
    真无聊。叶馨恨恨地走开,转过楼梯时,却瞥见那人仍在原地徘徊,望向自己。
她心头一动,又快步走到那人身边,轻声说:“这位师傅,不瞒您说,我就住在13号楼40
5室,同宿舍还有其他五个女孩子。如果那传说是真的,厄运就可能降在我们中任何一个头
上。如果您有什么线索,能帮我们回避这场灾难,请告诉我?”
  
    “回避?”那人冷笑了一声,同时示意叶馨随他走进走廊右侧的一间办公室,叶
馨抬头看见门牌上写着“司机值班室”。
  
    “你以为学校和保卫处当真对这件事毫不重视吗?自从那间宿舍连续出过几起跳
楼事件后,保卫处在市局备了案,每当六月十五,都会妥善安排宿舍里的学生。有一年,
市局专门派了两名女公安人员守在宿舍里,但她们虽被千叮咛万嘱咐要彻夜警卫,却偏偏
睡着了,结果有名女生就跳了楼;还有一年,保卫处特地疏散了所有的宿舍成员,却仍有
一名女生鬼使神差地摸了回来,跳了楼;之后的一年,不但所有的宿舍成员都疏散了,宿
舍门还被上了大锁,你猜怎样?有位同学又返回405宿舍,因为进不去门,就顺着隔壁宿舍
的晾衣杆爬回了405,等到六月十六凌晨,跳下了楼;再之后的一年,宿舍安了有栏杆的铁
窗,本以为万无一失了吧?但一位同学不知从哪里带进一款高级的电热枪,不费吹灰之力
就把铁窗给卸了,其结果你也猜到了。总之,那些跳楼的学生都像是着了魔一般,执意赴
死。这些年里,学校因此将这间宿舍关过三次,而这三年里,照样有同学自杀,只不过出
自别的宿舍而已——大概咱们学校的功课的确是重,受不了压力的学生年年都有吧。学校
因此还是将这间宿舍开放,只不过每年都只让新生住,在我看来,也是极不公平。”司机
值班室里没有旁人,那汉子一口气说来,似乎这些话在心里憋了很久,今天好不容易有个
倾诉的机会。
  
    叶馨听得目瞪口呆,好久才问:“请问师傅您怎么称呼?”
  
    “我姓彭,因为参加工作得早,大家都叫我小彭,只是汽车队的一名普通司机,
不是什么私人侦探。1982年六月十六日凌晨,一个叫夏小雅的女生自405室跳楼身亡,当晚
正好是我值班。我还记得曾开车将她从精神病总院接回来,帮她搬过行李。一个清纯美丽
的小姑娘,就这么走了。我从此开始对‘405谋杀案’留意起来,仗着离保卫处近,和干事
们熟,收集了不少资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小彭从记忆里走出来,脸上还
挂着淡淡的忧伤。
  
    “您说的那个跳楼的女生曾住过精神病总院?是不是405室里每个去世的女生都曾
有精神病史?”叶馨希望得到个肯定的回答,至少至今宿舍里的同学们都很健康。
  
    “不是的,但十二个去世的女生中,有五个曾经住过精神病总院,算是很高的比
率了。”
  
    叶馨只觉得知道得越多,反而越茫然。
  
    小彭似乎看出了叶馨的困惑,掏出钥匙打开了大办公桌最底层的一个抽屉,取出
本土黄封皮的“工作笔记”,扫了一眼说:“要说这十二个去世的女生中,规律还是有的
,也许你会感兴趣。1978年的第一个案例,死者筱静,是江苏省苏州市人;1979年跳楼的
恰好是筱静最好的朋友蒋育虹,曾住过精神病院,是上海市的一个返城知青;1980年405室
被封了一年;1981年的死者李淑岩,是浙江省余姚人;1982年的死者夏小雅,是江苏省常
州市人。看出趋势了吗?”
  
    叶馨觉得呼吸有些窒息:“她们都是来自江南。”
  
    “没错,也许是巧合,她们都是来自江浙一带。你的普通话很正,一听就像北方
人,所以你应该是安全的,要关注的是你们宿舍中江浙来的同学。”
  
    叶馨没有多说,但她知道,全宿舍里,只有她一个来自江南。
  
    小彭见叶馨的情绪似乎反更低沉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深深地犹豫了。他又
仔细打量了叶馨一番,见她眉目如画,五官细巧有致,似乎能看到当年夏小雅的一点影子
,心头一酸,终于开口说:“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藏了很久,告诉你,希望能帮你解开这
个谜:十二个跳楼的女生中,其实有一个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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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2

第八章
  
    “早知道要有此一行,当初从你家出来,你听我的话,在无锡下车该多好?”谢
逊和叶馨并肩走出火车站,仰头看着满天的阴云,这是江南春末常有的天气。
  
    “你能不能帮我看着点地图?少废话两句?”叶馨这次回到江南,特地找到谢逊
同行,谢逊当然是求之不得。
  
    司机小彭告诉叶馨,过去十五年里405室跳楼的十二个女学生中,有个名叫沈卫青
的,在1987年出事,但坠楼后经过及时抢救,挽回了年轻的生命,只不过截肢后就再也离
不开特制轮椅,不得已退学返家。当年是小彭驾车将沈卫青送到她宜兴的父母家,留心记
下了她家的地址,在叶馨的恳求下,犹犹豫豫地将地址说了出来。叶馨认为对沈卫青的采
访一定会大有收获,因为小彭提起,沈卫青也正是住过精神病总院的女生之一。
  
    两人从无锡火车站登上了去宜兴的汽车,多次询问后,于正午前赶到了沈家所在
的街口。奇怪的是,两人找遍了整条街,也没有找到沈家的号码。叶馨向街边一个开杂货
店的老太太打听之下,原来整个区已经被改造过,沈家原本住的是平房院落,现在已被分
了楼房。她一指斜对面的一幢七层楼的楼房,叹口气说:“她家被分到六楼,幸亏有电梯
,否则,小沈上下楼可太不方便。”606室的房门被打开,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年轻女子,坐
在轮椅上,两条裤腿空荡荡地垂着。她略带警惕地望着这两个陌生人。不用说,这一定是
沈卫青。
  
    “请问您是沈卫青吗?”沈卫青双眼直直地盯着叶馨,缓缓点头。叶馨又说:“
我叫叶馨,是江京第二医科大学的学生。”沈卫青呼吸明显地急促起来,冷冷地问:“有
什么事吗?”一动不动,并没有请两人进屋坐的意思。
  
    叶馨忽然觉得不知该怎么说了,迟疑了片刻,又去看谢逊,他仍是那副傻傻的样
子,倒不如不开口的好。
  
    “我真不知该怎么说比较好,是这样的……是关于你过去在江医的遭遇,但我很
怕这会引起你的一些不愉快的……甚至是痛苦的回忆。”叶馨勉强开了口。
  
    “你不用担心,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就不会有痛苦,就像我这两条腿,没有了,
就再不会有任何知觉。”沈卫青说话像是在背书,双眼却移向了谢逊,目光仍是直直的。

  
    “我能理解,你当年一定受了很多苦,不愿提起旧事,但……我和另外五个女孩
子需要你的帮助……我们现在的宿舍就是13号楼405。”叶馨直接说出了来意。
  
    沈卫青微微颤抖了一下,目光仍停留在谢逊脸上,过了片刻,将轮椅向后移开:
“请进吧。”
  
    屋里简朴而整洁,只是光线有些暗,原来客厅通往阳台的门紧闭着,门两边的窗
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小了一号。
  
    “我知道你们一定认为我是个幸运儿,在我之前和之后的女孩子跳楼后都死了,
唯独我活了下来。但有时候,活下来并不见得更幸运。像我这样的严重残疾,正式的工作
总难找到;我父母生我的时候年纪大,现在都已经过了退休年龄,但因为我,他们至今还
得起早贪黑地去上班;更不用说我退学后的几年里,是各种医院的常客,包括精神病院,
吃的各种药不知有多少斤,以至于吃坏了肾脏,于是要吃更多的药,很好的恶性循环的例
子,对不对?”沈卫青慢悠悠打开了话匣子,“希望我说这些,你们不要嫌罗嗦,这些话
,我一直想说,但又不能和我父母讲,怕他们伤心,他们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说吧,只要能觉得舒服些就好。”叶馨觉得沈卫青的感慨丝毫不过分,心里
为她难受。
  
    “你来到底是想知道什么?”
  
    “那年春夏之交,你的生活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为什么选择了绝路?”

  
    沈卫青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小窗口外的一片天,仍是缓缓地说:“我是真的想不
起来了,否则,公安局怎么会迟迟破不了案?连我自己也只能相信他们的结论:学习压力
过重。不过我在学校里,真的很看重成绩,很要强。我那次摔下楼,因为三楼和二楼从窗
台伸出的竹竿上正好有被单和衣服忘了收,我被阻隔了几下,才没摔死,但被摔成了严重
的脑震荡,过去的许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即便昨天刚发生的事,我也
常常忘记。”
  
    听沈卫青否定得如此绝对,叶馨有些失望,但还是想抓住最后一线机会:“‘月
光’这个词儿,你听着耳熟么?”
  
    沈卫青身躯剧烈一震,猛然将轮椅转过来,双眼再次直直盯紧了叶馨:“你说什
么?你再说一遍?”
  
    “月光,什么是月光?”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见沈卫青的清秀的脸庞逐渐扭曲,泪水忽然喷涌而出,她
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双眼露出惊恐和绝望的神色。叶馨和谢逊面面相觑,不知
该怎么说,怎么做。
  
    终于,沈卫青平静下来,目光又变得冰冷刺骨,只瞥了两人一眼,又将轮椅转过
去,背对着两人,淡淡地说:“你的问题好怪,我真的不知道。我累了,请你不要打扰我
了,好不好?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其实,你应该完全有思想准备的。”
  
    叶馨虽然不甘心,但想起刚才沈卫青的反应,实在也无法再追问下去,更何况主
人下了逐客令。她又等了等,见沈卫青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只好说:“打扰你了,谢谢你
和我们谈了这些,如果……如果你还想和我说说话,可以给我宿舍楼里打电话,就算是聊
聊天,想说什么都可以,我把电话号码放在你家的信箱里了。”
  
    两人走出门时,沈卫青仍盯着小窗发呆,只是冷不丁说了句:“替我把门拉上吧
。”
  
    叶馨满脸沮丧地下了楼,谢逊努力想让她振作起来,随口说:“好了,别愁眉苦
脸的了,至少见到人了,对不对?下一步怎么办?是不是该去游太湖了?”
  
    叶馨恨恨地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没心没肺啊?这次显然是白跑了,离六月十六
也只剩下了一个半月不到,难得你会有心思去游山玩水。更何况我们要乘下午的火车回江
京,哪里有时间。”
  
    谢逊咧开嘴笑笑,丝毫没有打算反驳的意思,叶馨这才明白他只是故意让自己骂
一骂,出出气而已,心里又觉得甜蜜,对照孤零零的沈卫青,自己真是幸福了许多,于是
嗔道:“真有你这样存心找骂的人。”
  
    “只要你能高兴一些,让你一脚踢到太湖里也没太大关系。”
  
    叶馨莞尔一笑,谢逊双眼一亮,仿佛太阳已破云而出,他看得竟有些呆了。
  
    “好了,这可是在大街上。”叶馨被他看得发恨,轻轻搡了他一下。
  
    正说笑间,忽听不远处有人喊:“叶馨,电话!”
  
    怎么在这儿也有人为我传呼电话?叶馨心头紧了一紧。循声望去,正是那个开杂
货店的老太太,她那店门口确是有台公用付费电话。
  
    “是叶馨吗?是我,沈卫青。”沈卫青话语急促,和不久前在轮椅上慢吞吞说话
的女子判若两人。
  
    “怎么了?”叶馨感觉血流开始加速,沈卫青这么着急地打电话过来,一定有重
要的话要说。
  
    “是关于你的那个问题。”
  
    “好,我这就到你家去。”
  
    “不用了,就在电话里说吧,因为……我有种感觉。”沈卫青的呼吸声又急又重

  
    “什么感觉?”
  
    “别多问了,就说你的那个问题,月光……”沈卫青越说越急。
  
    “怎么样?”叶馨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月光社……”沈卫青的声音忽然被打断,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叶馨暗叫不好,
紧握着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噪音,隐隐又传来沈卫青微弱的声音:“月光社……
档案。”又是一阵响动,电话猛然被挂断了。
  

peak 发表于 2005-6-2 22:43

 “月光社……”沈卫青的声音忽然被打断,紧接着是一声闷哼。叶馨暗叫不好,
紧握着电话,听筒里传来一阵杂乱的噪音,隐隐又传来沈卫青微弱的声音:“月光社……
档案。”又是一阵响动,电话猛然被挂断了。
  
    叶馨摔下电话,飞快地跑向沈家所在的那幢大楼,边跑边叫:“沈卫青!”谢逊
也飞步跟上,忽然紧紧拽住叶馨,颤声叫道:“你看!”
  
    随即,一声惨叫,划破了正午的宁静。叶馨举目望去,一幕后来让她多日噩梦频
频的景象展现在她眼中。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从那大楼高层直落而下,手脚兀自在空中挣
扎,惊叫声凄厉不忍闻,正是沈卫青!
  
    身后又是一声尖利的哭叫,正是那开杂货店的老太太。
  
    叶馨的眼泪夺眶而出,心如刀绞。但她只怔了一怔,忽然又飞跑起来:从电话中
可以断定,沈卫青不可能是自杀,一定有人作祟。
  
    她跑到楼下时,楼门口已围上了不少人,她知道等不起电梯,便走上楼梯,但楼
梯上也不断有两三楼的住户涌下,多数是老人和妇女。好不容易上了六楼,只见606室的门
紧紧关着,正是她和谢逊走时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拧开了房门,眼前一亮,原来
客厅对着阳台的门已大开,空荡荡的轮椅孤零零地停在阳台上,叶馨陡然崩溃,双膝缓缓
跪下,垂头痛哭起来。
    
  
    “你和沈卫青以前认识吗?”
  
    叶馨摇了摇头。
  
    “你从江京市这么远赶来找沈卫青,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公安局刑侦队的顾
队长知道叶馨是最后一个见到沈卫青的人,因此亲自进行调查。
  
    “我是江京第二医科大学广播站的记者,目前正在做一个专题,沈卫青是本校校
友,和我做的这个专题有关。”叶馨的双眼兀自红肿,但思路并不混乱。
  
    “能具体谈谈吗?”顾队长见叶馨哭成这个样子,不忍对她严辞。
  
    “我们学校有一间宿舍,几乎每年都要有一名女生跳楼,这十几年里,沈卫青是
唯一的幸存者,你说,她难道不是最值得采访的对象吗?”
  
    顾队长心想:这女孩子倒爱反问。声音里加了严厉,问道:“你看见沈卫青坠楼
后,为什么要回到楼上破坏现场?”
  
    “我在电话里听到有杂乱的背景,猜想多半有人谋杀沈卫青,所以希望能碰到凶
手,哪怕看到一个影子,以便为你们提供线索。”
  
    “可是当时楼里很混乱,所有的人都在往楼下跑,你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凶手?你
上楼后看到了什么?”
  
    “的确没有任何发现,只看到沈家的大门是关着的,并没有锁,还是我们临走时
带上的。”
  
    “你和谁一道来的?”
  
    “我的一个男同学,名叫谢逊。”
  
    “沈卫青坠楼时,他在哪里?”顾队长眉头一拧。
  
    “就在我身边,后来我跑上楼,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之前他一直和我在一
起的。”
  
    “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叶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说:“说不清楚,算是朋友吧,请问这和本案有
关吗?”
  
    “有没有关系是你说了算还是我们说了算?”顾队长终于有了反问她的机会,“
目前我们虽然没法讯问他,但你见到他后,和他说一声,如果有需要,我们会到你们学校
找他谈。”
  
    “原谅我多嘴,请问你们现场调查的初步结果是什么,他杀还是自杀?”叶馨的
提问有点出乎顾队长的意料。
  
    “尚无定论……”顾队长看着叶馨略显憔悴的小脸儿,终于还是舒缓了口气说:
“初步勘定为自杀,我们在现场没有发现明显的搏斗痕迹,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指纹。

  
    “不可能,”叶馨断然说。“我真的在电话里听到一阵躁动的声音。”
  
    “这正是我要问的问题,她最后和你说的是什么?”
  
    “你跑到哪儿去了?”叶馨出了公安局,迎面撞见谢逊。
  
    “有你进去交待就可以了,我对这案子知道的又不比你多,何必去受审,又不是
什么愉快的事儿。”
  
    叶馨极是懊恼:“这么一折腾,我们误了火车,只好等下一班的过路车,几乎要
等到半夜。”
  
    “所以你叫我同行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在候车室里要坐很久,我们好歹可以说个
话。”
  
    叶馨哪里有心思和他多说什么,心情沮丧得甚至不想返校,一个人默默地走着,
谢逊见状,也不再多说,默默地跟着。
  
    胡乱吃了些食物,叶馨倚在火车站候车室的座椅上打盹儿。只是她合上眼,沈卫
青冷冷的目光就出现在她面前,接着是沈卫青从楼上坠落的情景,还有破碎的脸──她并
没有亲眼去看沈卫青的尸体,但一张破碎的脸还是浮现出来,似乎正是沈卫青的,又像是
以往梦中的那个白衫少女。
  
    一个多月后,这张脸又将属于谁?
  
    她觉得无比窒息,胸口似是压了巨大的铅块,胃里又是一阵翻搅,她“哇”地一
声,将刚才吃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
  
    她醒来,望着面前的狼藉,想起梦中那破碎的脸,于是用纸巾捂着嘴,嘤嘤地哭
了起来。
  
    谢逊有些手足无措,抚着叶馨肩头说:“没关系的,不就是吐了点吗?周围反正
没什么人,你不要哭,好不好?”
  
    “是因为我这次的到来,沈卫青才死的,‘405谋杀案’唯一的幸存者死了,都是
因为我。”叶馨忽然觉得自己原来是如此无助,真真切切的恐惧感一阵阵袭来,像是个潜
伏在黑夜里的猛兽,转眼就能将她吞噬。她将头靠在谢逊的臂中,哭得更凶了。
  
    “不要说傻话。出了这个悲剧,你更应该坚持利用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也就是
那‘月光社档案’,把这段离奇的历史查下去。如果能揭示真相,让‘405谋杀案’划上句
号,预防未来的悲剧发生,你这一路来不是很有意义吗?”
  
    “可是我感觉,死亡的阴影似乎很重,总难摆脱,沈卫青不是最好的例子?”


  “你要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尽力而为后,能换来新的天地。在这个时候,悲观只能摧
毁自己。”
  
    叶馨忽然觉得谢逊原来并不是表面所见那么稚嫩,她扬起脸,止了哭泣,轻声说
:“你这几句话还算像样,挺像我妈妈说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偎在他身边,脸不由一
热。
  
    “是不是有点想听不像样的,别当我说不来了。”谢逊故态复萌。
  
    “你正经点吧!说真的,我好怕。”叶馨又将头埋在谢逊的胸口。
  
    “怕什么?没告诉你么,到了那天,我就这么紧紧地抱着你,不让你回405就是了
。”谢逊双臂用力,叶馨想挣开,却陡然觉得全失了气力,或许,根本就不想挣开。
  
    “如果我中了邪,人在疯狂的时候力气超常的,我挣脱了你,咬伤了你的手,硬
是冲回405,冲到了窗边……”叶馨觉得自己有近墨者黑的倾向,这谢逊,还有欧阳倩,都
喜欢信口胡说,她现在也不例外了。
  
    “我一直追上去,仍是紧紧抱着你。”
  
    “我力大无比,硬是往下跳,你怎么办?”
  
    “那我跟你一起跳下去。”
  
    “别胡说。”
  
    沉默了良久,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在这一刻,叶馨终于
学会了什么都不去想,只眼睁睁地让时间从身边悄悄地流过。候车室外,间歇有火车到站
,又出发,按步就班;过客匆匆,上车,下车,井然有序;一切都是那么平和,中规中矩
,尤其在这宁静的夜里,熵值似乎减小到了零。
  
    但对这份安宁,叶馨并没享受很久,她隐隐觉得,还有无尽的未知和不测守在不
远处,冷眼而观。
  
    “你怎么哑巴了?告诉我你妈妈的事儿吧,你说从来没见过她的。”
  
    谢逊问:“你不怕我说起来难受?”
  
    “你不说算了。”叶馨故意挣扎着要坐起来。
  
    谢逊的双臂更用力了:“我说了,你永远不要跑好不好?”叶馨没说话,只是抬
起头盯着谢逊的眼睛,那双眼里有着渴望和柔情无限,叶馨险些就要答应他了。
  
    “其实,我有什么权力这样要求。”谢逊叹了一声,“其实我的事情很简单,我
妈妈生下我不久,就离开了家,后来再也没出现过。我父亲工作忙,保姆带几年,奶奶带
几年,婶婶再带几年,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长大了。”谢逊显然故意轻描淡写。
  
    “但你还是有很好的条件,我们的同学里,有几个能有机会学到钢琴呢?”
  
    “好的条件并不代表快乐。我说这个干吗?反正我混到这么大了,还抱着我喜欢
的姑娘,此生何求?”
  
    “我看你是三句话不离无耻。别忘了说,你还有那个青梅竹马、很‘酷’的亲密
朋友呢。我看你挺幸福的。他叫什么名字?”
  
    “厉志扬。那是你没见到我和他打架的时候。”
  
    “即便是恩爱的夫妻也有吵嘴的时候,打是亲,骂是爱。”过去半年里,叶馨和
欧阳倩常是同学们调笑的对象,她此刻将己所不欲施于谢逊,却毫无负疚感。
  
    “我因为家庭的关系吧,从小有那么点多愁善感。幸亏幼儿园里认识了厉志扬,
就是你说的那个冷面小生,一起玩耍,一起成长,生活丰富了许多。后来,上同一所中学
,又考上同一所大学,还在一个班,这样的朋友,也确实百年不遇。”
  
    “看来你们不但有感情,还有缘分……虽说你们是两个毛头孩子,这样讲听上去
似乎有些别扭,但事实上不是吗?”叶馨啧啧称奇,开始认真起来。
  
    “谈不上什么缘分,比如说,只要彼此读书都努力些,考上同一所大学真的是天
方夜谭吗?不见得。何况有时候,朋友好到一定程度,感情上也会成为一种负累。”谢逊
叹了口气。
  
    叶馨闻言,浑身打了个机灵,立刻坐起身,冷冷说:“你说的不错,喜新厌旧是
人的天性,所以最初就该保持点距离才好。”同时暗恨自己看错了人。
  
    谢逊知道叶馨产生了合乎逻辑的推想,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缄了口。直到叶
馨的眼眶又红了,才说:“对你,不一样的,我……是真的爱你。”

peak 发表于 2005-6-3 16:41

第九章
  
    陆秉城每天上班都是徒步走上十五层楼,从不用电梯,为的是保持良好的体力。
他虽已过不惑之年,仍每年参加运动会,是教工中年组的长跑冠军。
    他在走廊里远远看见一个女生已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正是周敏。看她焦急的样
子,他知道不妙,忙快步走上前,将周敏让进屋里。
    “陆老师,有件事一定要向您汇报:叶馨失踪了两天,昨天下午才回来。我们问
她去哪里了,她坚持不说。本来早就该告诉您的,但听说您到南京出差了。”
    陆秉城点点头:“没错,前几天我和倪院长在南京参加卫生部关于医学教材改革
的一个会议。这件事,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班主任李老师接到你的汇报后立刻打了长
途电话到南京找我,事态严重,我就中途退出会议,专程赶回来处理此事。你能不能具体
谈谈?”
    周敏感激地捧过陆秉城亲自为她沏的茶,坐在了待客的沙发椅上:“是这样的,
大前天上午,叶馨去了次校保卫处。当天下午,我看见她收拾了一个背包,急匆匆地出了
宿舍,便跟了上去。她到了校门口就立刻上了一辆出租。我一着急,也拦了一辆车,跟了
她的车,一直到了火车站。我见她排队在往上海、杭州方向的售票口买票,猜想她多半是
要回家。本想上去拦阻的,但记得您的话,不要打草惊蛇;我还想过跟着她上火车,却觉
得太冒失。于是看着她进了火车站以后,我就急忙赶回报告李老师。”
    陆秉城充满感激地看着周敏:“小周,你真是个关心同学的好干部,为我们教师
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帮助。我让李老师和叶馨的母亲联系过,她并没有回家,我又和校保
卫处通了电话,他们说,叶馨那天的确找过保卫处,想采访‘405谋杀案’的事情,结果碰
了壁。保卫处同时还告诉我,昨天宜兴公安局刑侦科打电话来,说不知什么原因,他们接
触了叶馨。”
    周敏惊讶无比,发出了真心的赞叹:“您的工作效率可真是神了,千里之外,就
把很多细节查清楚了。”
    陆秉城的脸上闪过一丝惆怅:“怎么办呢?我负责学生工作这么多年,每年到这
个时候,也是忐忑不安。虽说这‘405谋杀案’并不是真正的谋杀案,更不见得像传说的那
么离奇,但我也是目睹了一个个精神出了偏差的女孩子选择了轻生的道路,心情难免会沉
重。所以一看到有些苗头露出来,就会想办法尽量防患于未然。而我们做老师的,没有三
头六臂,非常需要你们这样的学生骨干合作。”
    “帮助同学,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陆秉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那天看见叶馨是一个人去的,还是有人陪
伴?”
    “是一个人。”
    “你看清楚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从上出租车到买火车票,检票进站,都是一个人。但是不
是有人和她在站台上会面?我就不知道了。”
    “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你们感觉叶馨在谈恋爱,知道是谁吗?”陆秉城相信经过
这些天,周敏一定会有更多的发现。
    “不知道。不过,昨天叶馨回来后,人显得特别没精打采,愁容满面的,我们又
猜测她是失恋了。”周敏觉得自己的回答实在荒唐,没有“猜”出恋爱的对象是谁,却又
猜出了“失恋”,这条线索显见是毫无价值。
    “这就怪了。宜兴公安局的人说,和叶馨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孩子,而且是我们
学院的。我们会具体调查一下。”
    周敏很想知道那个男生是谁,问话到了嘴边,突然省起,陆秉城显然没有告诉她
的意思,便忍住了没问。
  
    回校的一路,叶馨因为谢逊关于感情“负累”的那句话,再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便不再理他,同时庆幸自己还不算陷得太深。可到了学校,和他无言地分手后,只过了
两个小时,强烈的思念却涌上来。
    原来这么短短数日,已难自拔?
    原来他的率性,他的不羁,他的执着,他的才华,已在自己的心上稳稳地扎了营
,不经过一场大战,只怕是赶不走的。
    试着慢慢忘却吧,但偏偏每次上大课还要见面。
    周敏和陈曦向她问话时逼视的眼神似乎比宜兴公安局刑侦队长的还犀利,她冷冷
地回望,暗示着不合作。班主任李老师也来问她这两天去了哪里,她只好说想家了,回去
看看。
    她告诫自己要保持镇静,虚与尾蛇,为下一步行动做好准备。
    下一步是要查出“月光社档案”的秘密。可是,怎么个查法?这问题她在火车上
也仔细想过,也想和谢逊商量,只是当时在生他的气,想也没想清楚,更没机会商量。

    谢逊,你在哪里,快快出来帮我。
    可是下次上大课要到下周一的早上,而她至今还不知道谢逊的宿舍是哪间,即使
知道了,难道还亲自上门去找他?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多想。她又找到了摄影协会的会长游书亮。
  游书亮满不情愿地跟着她来到了学校档案馆。档案馆在新建成的勉初楼三楼,档案员
是位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学生,莫名其妙:这些年,难得有学生亲自来查档案。一般的学
生档案,都在各学院的学生办公室里,档案馆负责保管整理的多是珍贵文献和物品,或者
是建校70年来一些具有历史意义的文件。而这些档案,寻常的学生是不能随便借阅浏览的
,只有各学员系部的负责人对具体的申请批准,在校大学生才能接触这些档案。
    “你们要找什么样的档案?为什么还带了照相机来?”档案员警惕地问。
    “我们想看看关于档案馆的档案。是不是听上去有些拗口?是这样的,我们广播
站要做一个关于学校档案馆的专题。你们是默默无闻的辛勤工作者,幕后英雄,我们希望
广大同学对你们的工作有个新的认识。”叶馨侃侃而谈,听得游书亮暗暗摇头,觉得就凭
这一派胡言,这位看上去清丽单纯的小同乡简直可以到复杂的社会去闯荡了。
    老太太果然放松了警惕:“难为你们居然能想到我们,够冷门儿的。你们怎么个
采访法呢?”
    “麻烦您先为我们介绍一下本校的档案馆。”叶馨煞有介事。
    “让我想想吧,从哪儿说起呢?这么说吧,我们江医的档案馆成立于1952年,是
个很有历史的部门了。现在你们看到的这间办公室很小,连个对着楼外的窗户都没有,因
为……你们应该可以理解,档案馆不是什么教学科研行政的要害部门,所以不是特别受重
视,因此我们只得到这么一小间办公室。”老太太显然有不少想法,趁此机会,和盘推出

    “是啊,我可奇怪了,难道这么小一间办公室,能装下那么多年的档案?”
    “就知道你要有此一问。一般性的档案,比如在校学生和教工的档案,都由各学
院和系部保管。毕业后的学生和离校、退休教工的档案,由校学生处和人事处保管。否则
,那么多年的那么多学生老师的材料,如果堆在一处,一定是要汗牛充栋了。”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资料由档案馆保管呢?”
    老太太带了些许自豪说:“一言以概之,所有重要的资料。本馆收藏的是70年来
具有历史意义和重要参考价值的材料,比方说校史办要新修校史了,第一个要访问的是哪
儿啊?对了,就是我们档案馆了,里面的资料不敢说是浩如烟海,但要说精华荟萃是不过
分的。”
“这么说来,档案馆里面的收藏显然还是很丰富的,我还是不相信您所在的这小小办公室
能装得下。”
    “当然装不下。这里只存放了极少数借阅率非常高的档案,绝大多数的档案,至
今仍堆放在旧行政楼三号楼的一间地下室里,也就是老档案馆的所在地,那时候我们的工
作条件可就更差了,整天黑乎乎的,尤其一到冬天,我是天不亮就上班,黑了天才下班,
从早到晚都见不着个太阳。”老太太又看了一眼游书亮胸前的照相机:“我还记得,一群
搞摄影的学生最初找不到暗房,学校还安排他们挤在我们那地下室里搞冲洗。这地下室本
来空气就不流通,这么一闹,更是一股子怪味儿。”
    游书亮见老太太皱起了眉头,显然那是一段不甚美好的回忆,忙为自己开脱:“
那都是我们摄影协会的开国元老们干的事儿,我已经是第九代掌门人了,没参加过他们的
游击战。”
    叶馨笑道:“这段历史就很有趣,能带我们参观一下那地下室吗?那里应该是我
们这个节目的重点。”
    老太太也笑了:“好,那我就做一回你们的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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