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怖武侠之食物
一 枫寒寺外月流霜城西枫寒寺。
一个人影静静的立在漫天的枫叶中,火红的叶飘在他的衣襟上,复又落下。
月光似他的衣服,是种很奇怪的白,惨白。
柳轻蝉并没有抬头看过一眼月亮。
山门无声无息的开了,是邀请也是诱惑。如洞开的巨兽的口。
柳轻蝉只一笑,掸了掸衣衫。进了枫寒寺。这个寺庙因为香火不盛年久失修的缘故已经很破旧了。连佛陀的金身也已班驳剥落,破败的屋宇充彻着刺鼻的血腥味。但柳七不怕,一个人捕快做得久了对于血液有的只是某种特别的情愫。
白天他已经来过一次了,是他的要求所以一切维持原状,包括那具尸体。
那是个跌坐在蒲团上的和尚。连胡须也已全白的老和尚。面上的神情或许本来很鲜活,但因为肌肤萎缩得实在太厉害,他整个人竟似完全被风干。整个屋子都是血腥味,偏偏却并不见血。一滴血都没有。
柳轻蝉缓缓蹲下,探手验尸,他查得很仔细,足以比得过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仵作。和尚的伤在咽喉,两个指头大的洞在昏黄的油灯下微微闪现淡蓝光泽。但和尚的死因却是心脏衰竭,竟是被活活吓死.
柳七的心头一阵恶寒,勉强定着心神查验那洞,那是齿痕.极锋利的牙齿一口咬断了血脉,和尚的那双眼混杂着恐惧绝望还有...寂寞
这已是这个月的第七宗命案,每一宗都一样,七个人,身份地位不同,高矮胖瘦不同.相互间绝没有一丝联系,死的地点完全不同,但有一样:死状完全一样,尸体全部变做干尸,致命的是咽喉上的洞.
泥塑的佛陀正对着老和尚的尸身。那眼神也不知是讥诮还是悲悯。
讥诮世人的愚昧?怜悯世人的苦楚?
“噗“油灯熄灭,一盏灯油也总有烧尽的时候,就如这生命,有生才会有死,有死亡也会有新生,这寺这月承接了千百载的人,还将继续,只是不再是当时那个.
黑暗中,一声猫叫响起,一团黑影飞袭柳轻蝉.
不知什么时候,柳轻蝉手中已多出把剑,剑光翻滚,只一瞬间,柳轻蝉已向那黑影攻了七十九招.
黑影不闪不避,直直的迎向剑招,月光淡薄,柳轻蝉大骇,剑招不由得一顿.那黑影竟是刚刚他还探察那瞳孔心脏咽喉的尸体.
老和尚的嘴里又一声猫叫,大张的嘴已向柳轻蝉咽喉咬去, 他的牙森亮雪白,就象一排锋利的小刀.
柳轻蝉攻出的七十九剑,原本每一剑都足以致敌死命,但是,一到了这个老和尚面前,每一剑都失去了效用.一个原本就已死亡的人你又怎么能再杀他一次呢?柳轻蝉只有退.
老和尚双腿并着一蹦就到了身前,这一次柳轻蝉看得很清楚,老和尚的膝盖都没有弯曲一下.
“僵尸!“柳轻蝉惨叫一声,一掠已到了寺外, 寺外月华满天。那枫叶在月光中飘落,血红得无比妖异。
枫林中只有一匹孤独的马,柳轻蝉就是在这匹马上力战过祁连山七狼生擒了花蝴蝶卓非凡,他的每一分光荣或者血迹都是有这匹马陪伴的岁月中度过。这是他的坐骑也是他的兄弟伴侣。
一看到这匹马,柳轻蝉的心终于舒缓了些,他身形弹起,稳稳跨坐在马上,一声轻叱:“走!”
这匹唤做“老酒”的马却一反常态,任柳轻蝉怎么也不肯往风铃声处行进颁布。柳七一扯疆绳,马低低长鸣,似是无限恐惧。
柳轻蝉一向极爱惜马,但情形实在太诡异太不可思议,几千年的怪力乱神传说下来,人类对这些东西原就有着天然恐惧。伊两腿一夹马肚迅速在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那马吃痛,如一只箭一样向前狂奔去。
和尚倒也不追,月光照在它枯萎的面上,神情竟是似笑非笑.
月色越浓,草木影照。如水如霜。写意环境中的柳轻蝉的心却并不轻松。
那马开始因为疼痛的原因奔得极快,越往前走越行越慢,道路最后,马竟是鬓毛竖立,光滑的皮肤上也陆续起了一个一个的子。到得最后竟是全身发颤,汗如浆出.这匹“老酒”伴了柳轻蝉多年,本来是一匹极优秀的战马。当年丁开山一役丁将军亲手相赠。今天却反常得让人吃惊.似是前方是极恐怖的所在。月光中隐藏着它的天敌或者更为可怕的东西
枫寒寺原来在城西,一路奔来.却已渐渐入了城中.长街静夜,自然空阔无人.只有起更的声音一下下在静夜里飘散开来。
柳轻蝉的心一进入城中就有极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出那是什么.夜风猎猎,吹得人不由得一阵寒噤.柳轻蝉并没有留意到,这一夜都没有狗叫,从城西到城中,一声狗叫都没有.其实也不能怪他除了那种极细致极聪慧能知过去未来的人又怎么会料得到这竟是一个恐怖的征兆呢.
动物的第六感通常比人强得太多,是不是某种危险的讯息竟令得所有的狗都噤若寒蝉?是不是一夜之间这个城市已经变成了死城,不但没有了人,也没有了狗?
一进入城中,‘老酒‘变得更加焦躁不安,那一声声地长嘶似是悲鸣却更象是哭泣.它四蹄飞踢.尘土飞扬.如非是柳轻蝉缰绳在握,它早已转向狂奔了.但任柳轻蝉再怎么拍打,它也不肯再走一步.
那月还只是半轮,斜斜地挂在云层中,似是怪物的眼正从天幕偷窥这人间世界.
这个城市本来是柳七的家,有他的妻子女儿朋友同僚有太白居醉香楼这样的酒家更有蜜汁火腿,香辣排骨,碧玉皮蛋,椒盐凤爪这样的食物,每次走在这个城市的长街上,柳轻蝉总会觉得很温暖很安心.但是,今夜不是.
夜了的街道零星的还有一两处灯火,却没来由得让人害怕,让人觉得那灯火处是什么在向自己张望.
嘹亮的儿啼划破夜空的宁静.柳轻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如果你是柳轻蝉,你已又累又乏无处可去,那么你现在会做些什么?当然是回家.家是每个人记忆深处最温暖的所在.是游子行客永远萦怀的心事.柳轻蝉并不是浪子,他是捕快.所以他已站在了他那小小的庭院里.
牐 青石铺成的地面被人打扫得很干净,每一样东西都在它该在的位置上.岁未必很精致,却很舒服.
牐 无论是谁到了这样的一个家,都会觉得很满意,柳轻蝉的妻子一向都是个很贤惠的妻子,她对他的饮食起居也一向照料得很用心.
牐 屋子里还亮着灯,灯下有人.青裙蓝衫,云鬓皓腕.无论是谁都看得出她是那种高墙深院里长大的女人.她一出生所接受的教育就是怎样做一个人的妻子做他孩子的母亲.她一生从没有做过超出礼教规矩的事情.现在在灯下也是一边缝制孩子的新衣一边守侯夜归的丈夫.
牐 “饭在锅里,小芮已经睡了.“
牐 “你若累了,就该自己先睡的.“柳轻蝉话语虽是责备,却是浓浓柔情.
他的妻道:“我们是夫妻,无论做什么事情,我都希望我们永远共同进退永远在一起.“
牐 柳轻蝉跨前拥妻入怀,他爱她,他也知道她爱他.十数年的夫妻并没有减淡一分一毫的情意.他一直都很幸福,所以他总希望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能和他一样幸福.所以他嫉恶如仇,所以他很多年前就选择了捕快这个行当.
牐 一灯如豆,灯光在低微的烧触声中渐渐转淡.柳轻蝉正在温柔乡中.有些事情由始至终他都没有留心.危险正在迫近,他却全无所觉.
牐 如果他还有半分平时做捕快的机警,如果他怀里也有眼睛.他会发现他抱在怀中的女人眼珠的颜色是红色的,血红.就象枫寒寺外的枫叶.
牐 如果他在和她亲昵的时候,还留存理智,他会发现那流云般的长发下,那白玉般的脖上,有两个指头般大小的洞.
牐 妻的神情变得很陌生,既象是痛苦又象是欢喜,柳轻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牐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月色,这样动人心魄的女子.如果你是柳轻蝉.那一个如果是你结发的妻子,你会做些什么?
牐 灯光跳跃着诗意的兰色,月色温柔如水,现在虽已是深秋,屋子里却弥漫浓浓春情.
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老酒“猛地一声长嘶,接着响起的是惨叫声,柳轻蝉的惨叫声.
牐 柳轻蝉的剑已在手,他的人却已摇摇欲坠,多出的是两样东西:他的鲜血和两个洞,指头般大的洞在他的咽喉,不断地有血冒出.
牐 女人盈盈站起,不论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她永远有最好的风度,即使此刻她正用她那丁香般的小舌舔去她唇边的血液.
柳轻蝉厉声道:“你是什么?依依又在哪里?“
牐 女人笑,女人的笑容如同春花初绽,女子眼波流动,腰肢轻盈.柔声道:“七郎,七郎,你不认得你的依依了么?除了依依我又能是谁呢?“
牐 柳轻蝉道:“你就是这七宗命案的始作俑者?你是妖?是鬼?为什么害我?依依呢?“
依依笑道:“七郎,你来摸摸,这张脸岂非正是你亲过一千遍一万遍的依依?你再摸摸,这双手,岂非正是当年被你称做柔弱无骨,恰似春葱的那一双?这手上的茧子,岂非正是这么多年来我为这个家辛苦操持的见证?“
牐 依依的笑如春花,依依的语声却甜得象一块化不开的糖,柳轻蝉只觉得阵阵发冷.
依依笑得更甜,柳轻蝉的脸色却开始发白.“突突“的声音是血液还在不断地涌出,依依此刻的神情就象一个食家正面对着一桌最丰盛的宴席.
柳轻蝉暴吼一声,身形暴长,长剑刺出.
他的剑已至依依身前,他的人也已扑出.依依却还是没有动,她还是极具风姿的站在那里,她的手还在把刚刚垂下的一丝头发绾在脑后.
“当“长剑刺在依依身后的壁上,柳轻蝉的人已倒掠,他的面色铁青.是 不是他又中了新的暗算?是不是这美丽而妖异的女人已学会了武林中最精深的武功沾衣十八跌?
柳轻蝉的嘴里迸发出一声嚎叫.狼嚎.那种负了伤的狼在月夜里的叫声.
依依连一片衣衫都未曾被削下来,只因柳轻蝉的伤口虽然很痛,他的心虽然极度恐惧,但是他实在不忍心伤害这个朝夕相对了十多年的女人,即使此刻她已不是她.
他一个倒掠,后翻.象一支箭一样冲天而起,破屋而出,两个起落,已掠出了那条长街.
夜风中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柳轻蝉身形展动,掠得更快,一口气已穿过了七八条街道.
屋内的依依并没有追,她的神情同那个枫寒寺的老和尚如出一辙.
她知道她已不必追.
长街过了还是长街.红叶镇中除了枫树其实还有柏树,就是那种在秋风中婆娑如鬼影,风声似鬼哭的柏树.现在秋风正起.
牐 柳轻蝉激灵灵的打了好几个寒颤.
牐 长夜还是没有尽头,只有打更的声音一声声地在风中回荡.
牐 只一个起落,柳轻蝉已看见了打更人.打更人已很老很老.
牐 看见人,柳轻蝉的心才有些安定.身形放慢.打更人的眼神极度恐惧,身躯却在寒风中颤如秋叶.
牐 柳轻蝉苦笑,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委实太过可怕,地狱里的恶鬼大约也和他差不多.本来惨白的衣衫已成红色,血红,他自己的血染出来的血红.
牐 打更人倒下,竟已被骇晕了过去.打更人的手指却还直直地指着前方.
牐 柳轻蝉突然发现打更人指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他们的身后.
牐 身后!
牐 他的肌肤立即绽出很多小小的突起.故老相传的避忌中的第一条便是千万莫要回头!
牐 人身上有三把火,一把在天灵盖.两把在肩头.如果熄灭,就会与另一世界连接,幽明与鬼的世界.回头,则三把火全熄,这是传说.
牐 夜风更冷,深秋的天气已让人觉得有些刺骨.
牐 回头!回头...柳轻蝉终于回头.
牐 没有人,长街已暗,还是一个人也没有.
牐 他紧缩的心脏完全放松,就在同时,柳轻蝉的脑后传来一种很奇怪的声音,似是有人用铁锤一下下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牐 柳轻蝉弯下腰来,开始呕吐.恐惧岂非也会令人呕吐.
牐 那种声音虽是奇特,柳轻蝉今天晚上却已听过两次.那是人的一双脚并在一起,一跳就是一声,一跳又是一声.
牐 柳轻蝉已不用回头,长街的尽头已有无数的黑影.匍匐的黑影.柳轻蝉只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一种极大的压迫中,喘不过气来.
牐 原本无人的长街,这时满满的爬满了人,不!是鬼怪,是活尸!
牐 活尸里有他所熟悉的每一个人:晨间还在和他讨论案情的张大人,太白居的掌柜,隔壁卖胭脂水粉的三娘子....这些人是这个城市的构成,也曾经是他的温暖的构成.现在,却只是一群蠕动着的身体,散发恶臭.他早已熟悉的恶臭.他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会在活人身上闻到这种臭味.这是尸臭.尸臭熏天.
牐 打更人一声惨呼,柳轻蝉的心完全沉了下去.
牐 前面是活尸,后面是僵尸,传说中他们的食物都是人.一种是人的血液,一种却是人的肉.
牐 剑作龙吟,轻蝉一百二十八剑顷刻间如同水银泄地.离他最近的捕快王小四的尸身已被斩成无数的碎片.妖异的月光照在每一片的碎肉上.碎肉激射.
牐 “跗骨之蛆,如影随形.“每一片碎肉就是一个有生命的活体,柳轻蝉的臂上已着了两片.恶寒浸骨,他的剑已垂,他的神志已有些迷乱.
牐 活尸却聚集得更多,爬满了整条长街,爬满了屋檐树梢. 柳轻蝉一声惊呼,猛地坐起.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往下掉.
牐 他还是拥着他的妻子,没有什么长街,没有什么群尸,他还在自己的家里,他的妻子温柔如水.
牐 “怎么了?“依依神色温柔地为他擦去额上的汗.
牐 柳轻蝉道:“只不过做了个噩梦.“幸亏只是场噩梦.
牐 他拥着依依重又躺下,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她白玉般的脖上,那里赫然是两个洞,血洞.
牐 柳轻蝉惊得从床上弹起.对面梳妆柜上的大铜镜,清晰地映出他发青的脸,发抖的手还有他的咽喉.
牐 洞!他的咽喉上也有两个血洞,血液还在不断涌出.
牐 依依居然还在笑,笑得居然还是很动人:“我早已说过,我们是夫妻,无论做任何事情我们都要永远在一起.“
牐 这铁打的男儿此时居然也象个孩子般地大哭.他将成为僵尸,他将也会吃人...他实在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
二 匣里宝刀血未干
牐 红叶镇还是很繁华热闹,这一天比任何一天都还要热闹,这一天来了个将军,真正的将军,丁开山丁大将军.武职二品,官居显要.
牐 关于这位将军,坊间传说他于百万雄师中轻骑入阵,割取敌军首级如入无人之境.传说他手中的一柄大背金刀,曾经真的劈开过一座山.所以他的名字叫做丁开山.
牐 这样一个又有力又勇猛的将军,还有什么能够将他隐瞒,还有什么能够让他恐惧?
牐 他来,只因为他唯一的妹妹,他的妹夫和小侄子一夜暴毙.那场神秘的大火一连烧了三天.
牐 他妹妹的名字叫做丁柔依,通常他都叫她依依.
牐 丁将军一挥手,立即站出十几个士兵,挖坟开棺.
牐 这是城西乱坟岗,秋草高低起伏,白日的光线也变得惨淡无比.已是深秋,那日头看过去昏昏的,全无一点光亮.
牐 黑色的鸟影投入坟茔.
牐 坟茔已开,棺材亦已打开.
牐 丁将军的部属从来有着最好的办事效率.
牐 丁将军静静站着,他的目光悲痛.
牐 无论是谁,看见自己唯一的妹子和她的丈夫儿女都只剩下焦骨,都会觉得悲痛而且愤怒,即使他是一个身经百战,淡漠生死的将军.
牐 仵作工作得很慢,却很仔细.
牐 日头慢慢偏西,斜阳血红,竟似也有说不出的妖异.
牐 “禀将军,这三个人的死因都是一样,致命的是喉骨上的两个洞,死亡时间每一个都至少比那场火灾早了两个时辰.“
牐 仵作报告完毕,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牐 他这次来,只带了贴身的二十个人,却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专精,有的擅毒,天下间的毒药很是好能瞒过他的眼睛,有的只要看上一眼,便能说出对方的武功家数师承来历.最绝的是其中有两个居然是这世上最好的木匠.他们用木头做成的飞鸟甚至可以真的在天上飞.
牐 这仵作当然是最好的仵作.仵作行中有位老行尊,曾经是出世的名医,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神医却不能自医.他的家人某次惨遭暴徒毒手,所以他改行做了仵作,只因他要用自己的力量为法律为正义出一点力.
牐 他的名字叫萧百草,这仵作就是萧百草.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绝对的权威.
牐 深秋的枫叶更红,秋风也更萧瑟.
牐 丁将军翻身上马,当先箭一样的冲出.
市集很热闹,大部分的人都很忙碌.丁开山的手下已为他找来了七.八个人.
牐 七,八个都是柳家的邻居,其中一个人的职守是报时打更.
牐 “那一天我睡得很早,胭脂铺的生意一打烊我就睡了.因为那天我和我那个死鬼拌了几句嘴,心里边不痛快,我醒来的时候,铺子已经着火.幸亏我逃得快,大老爷你一定要替我做主.这铺子是我夫妻两半生的心血.“三娘子哭得很大声,也很卖力.
牐 丁开山淡然道:“你有没有看见柳家被烧的情形?“
牐 三娘子哭得很勉强了,神色间尽是恐惧之色,:“火,好大的火...整条街被照得如同白昼.“
牐 丁开山道:“火势烧得这么猛烈,燃烧时间这么长,是不是因为根本没有人去救火?“
牐 三娘子已经哭不出来了.垂手站着,头埋得很低,一双眼睛却不由自主往其他几个人身上瞄.
牐 丁开山却似全然没有注意,眼已望向打更人.
牐 打更人一哆嗦,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牐 “我没有看见柳七家房子烧的情形,每天晚上打更报时是我的职责.那一天,我倒看见过柳七.“
牐 丁开山道:“什么时辰的事?“
牐 打更人道:“子初二刻“
牐 丁开山道:“你看见的柳轻蝉是什么样子?“
牐 打更人的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那不是人,那是地狱里来的恶鬼.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也不知是刚杀了人还是刚被人刺杀.“
牐 丁开山目中杀气更甚,目光却转向萧百草.
牐 萧百草恭恭敬敬的从随侍中走出来,恭恭敬敬地作揖道:“柳七的死亡时间在亥末三刻,他的夫人和孩子的死亡时间却在戌时.“
牐 丁开山只冷笑,打更人惊瘫在地上.
牐 丁开山冷笑道:“莫非你所见的真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没有人敢在丁开山丁大将军的面前撒谎,绝对没有.
打更人的白发在秋风中更萧疏,打更人喃喃道:“中元节后,幽明群鬼...“
丁开山道:“昔年漠北有巨盗,傲啸黄沙,富甲天下.人称塞上龙王褚十三,据说武功历练都已到了极处,七年前,他同他的巨额财富一起失了踪.“
打更人居然笑了,他的目光神情似是完全换了个人.有的人即使布衣粗服,也足以傲视王侯.褚十三是,丁开山也是.
打更人叹了口气道:“昔年的塞上龙王早已死了,现在世上活着的只是一个无用的人,只懂得打更.“
丁开山冷笑道:“是不是原没有人想到昔日的巨盗豪富居然会在这小小的红叶镇上打更?是不是柳七查得了端倪你就杀了他灭口?却为何连他的幼子娇妻也不肯放过!“
说到后来,丁开山竟是须发皆张,声色俱厉.
远方最后一丝斜阳慢慢沉没,只剩得一天的云被染成绯色.
打更人竟似痴了,打更人的背已直,目光也突然变得很坚定.打更人喃喃道:“我以为褚十三是个混蛋,想不到比起丁开山来,还是差了很远.“
一句话未说完,他的人已象箭一样飞出去.他快,丁开山却更快,长拳直击.
打更人翻出,同时翻出的是柄锥子,锥子的柄上甚至镶满了各种各样的宝石.这正是昔年塞上龙王的独门武器.
满天的锥影刺向丁开山.褚十三猛退.他虽是亡命之徒,却还并不想杀死一个将军.他知道那意味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丁开山出拳,直击.塞上龙王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突然发现他的锥竟挡不住丁开山的铁拳.
“砰“拳头击在褚十三的身上,褚十三飞出,象断线的纸鹩.
褚十三落得很远,突然就势翻出.丁开山一个长身,已追了出去.
跪在地上的七,八个人居然有人在偷偷的笑,是不是笑丁开山的愚蠢?是不是笑不可一世的塞上龙王居然做了替死鬼? 丁开山却又回来了,一个人回来,褚十三去了哪,没人敢问,丁开山悠然道:“今晚我想请大家吃顿饭,所有人都要去.“
众人恭恭敬敬应了.
城中最好的酒家当然是太白居,太白居实在是个很俗气的名号.任何名号叫的人多了都会变得很俗气.但太白居的酒却绝对不是俗气的酒.绍兴的加饭,女儿红,山西的竹叶青,贵州的茅台...只要你想得出的酒,这里都有.你想不出的,这里偶尔也会找到.
现在顶开山他们桌前的酒是非常漂亮的玫瑰红色,芳香清冽.正是从波斯来的上等葡萄酒,这种酒当然是要盛在琥珀的玉碗中,这种酒当然不是用来看的.
太白居的厨艺也是一绝,这里虽然只不过是一个镇,但据说它的厨师却是昔年大内出来的御厨.他所做的每一样菜式,皇帝老子吃了都赞不绝口.
蜜汁驼峰,清酿桂花丸子,炙烧鹅掌这些菜当然也不是用来看的.
陪坐在丁大将军身侧的人当然也是官.是这红叶镇附近八百里官阶最高的官,张居堂张大人.
丁开山大笑道:“请,请吃酒,请吃菜.“丁开山已喝了十七,八碗琥珀碗里的酒.
张居堂还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神色还是恭恭敬敬道:“是.“
张居堂还是没有动一下面前的菜式,没有碰一下那琥珀做成的玉碗,其他人也没有.三娘子的目中甚至露出恐惧之色.
丁开山目光如炬,张居堂却没有看他.他的目光专注,仿佛那满桌的酒菜每一样都只是艺术品.而艺术品当然是用来看的.
丁开山道:“据说七年前你中了两榜进士,放出来的官却不过是小小的县丞?“
张居堂垂手道:“是.“
丁开山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母亲柳氏正是柳轻蝉的一个远房姑母.“
张居堂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敬佩,他只不过是天下七十二郡县里的一个小小县丞,连品流都算不上的官阶.丁将军说起他的事,居然是如数家珍.
丁开山悠然道:“据我所知,柳氏一族不但出声名雷动的名捕,每一代也都出过厨艺精绝的名厨.听说这一代的厨子也姓柳,江南柳五.当今圣上曾召他进宫侍膳,据说每一餐都吃得停不了筷.“
张居堂闭着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了.
丁开山目中精光大盛,似是一柄宝刀刚刚出鞘,丁开山道:“听说这家太白居最近新聘了位名厨,今天这桌子菜就是他用心料理.这位名厨也姓柳,是不是江南柳五?“
张居堂似是不但不愿意再开口,连听似也不愿意再听.
三娘子却叹了口气.
丁开山笑,目中却没有笑意,缓缓道:“这桌菜做得很难吃?“
张居堂叹道:“我相信柳大师的手艺,柳大师就是柳五,江南柳五.“
丁开山道:“莫非这桌子菜有毒?“
张居堂突然伸手,一口气喝干了琥珀玉碗中玫瑰色的酒,动筷,吃菜.吃得居然也不慢.所有人吃得居然都不慢.
丁开山喃喃道:“牛嚼牡丹,可惜,可惜.“
三娘子嫣然笑道:“这桌子菜当然没有毒,我们不吃,只因为我们实在没把握,我们对人间的食物到底有多大的接受度.“
丁开山皱眉,却没有说话,一室通亮的太白居突然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哇“此起彼伏的呕吐声象是在印证三娘子的话.一地的秽物散发恶臭.
原本开在丁开山这一桌旁的他的随侍的那一桌,有人站起,似是想大声申斥这七,八个红叶镇居民,却在看清楚他们吐出的是什么后立即噤声,甚至机伶伶打了几个寒颤.
窗外的月似是偷窥人的眼,月光洒在那些秽物上,份外妖异.那是很多虫,尸虫,黑黑的爬了一地.
丁开山的大背砍刀已经在手.
张居堂却还在笑,微笑.微笑着站了起来,恭身一礼道:“将军大人,我等不堪酒力,醉后失仪,容某等告辞.“
一句话说完,他们已站起,一齐走了.
丁开山的手心中全都是汗,他的二十个亲随全都在吐,吐的当然不是尸虫.
中元节后,幽明群鬼...
夜风更冷,每个人的脑中似都是打更人微颤的语音.恐惧本就是人类最原始的感情.
第三章 鬼在虚无飘渺间
西郊。寒枫寺
丁开山大步踏入破败的屋宇,沉声道:“我来了。”
黑暗中有物近前,丁开山道:“老十三?”
老十三道:“是。”
丁开山道:“你到这红叶镇已经七年,这七年来你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老十三叹了口气道:“想必现在你也已经知道。此次飞鸽传书请你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太过诡异。绝不是我所能够处理。”
丁开山道:“小七死的时候,你在近旁?”
老十三沉默,过了很久,他突然摸出个火褶子把油灯点着,站在丁开山面前的霍然是那打更人:塞上龙王褚十三。
褚十三缓缓道:“我见到柳七的时候,恐怕他早已经是个死人。萧百草说他死在亥时他就一定死在亥时。”
褚十三忍不住又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鬼,还有僵尸。”
丁开山大笑道:“鬼又何妨,僵尸又何妨?来一个我砍他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笑声在空洞的庙中回荡,听起来格外的干涉和勉强。
笑声未落,远远地有奇怪的声音飘来,似是重物抛起再落下再抛起再落下,由远及近,一下下象是落在人的心里。
一下,一下,一下。。。。。。
声音一直没有停止,却也一直没有人进来。也或者他早已进来,只不过因为人的眼睛的结构太简单,所能接收的讯息也太有限,所以看不见“它”;也或者“它”不进来,只不过因为他知道他们迟早会出去。
褚十三的面色已有些发青。 丁开山的二十个侍卫都没有跟来,他本不愿让人知道将军和巨盗也是兄弟,此刻,丁开山却后悔且后怕了,他竟然将二十个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留给了红叶镇。
丁开山一声大吼,刀已在握,人也已冲了出去。他一出去就已呆住。
他甚至想过看见各种恶形恶状的怪物。但他只不过看见美丽的月色,月光下只有一个人。
褚十三。
丁开山猛地回头,枫寒寺也出来个人,褚十三!
丁开山勉强笑道:“老十三,原来你有个双生兄弟。”
褚十三眼珠子一转,笑道:“那你得问我妈去,不过据说她老人家刚生下我就难产死了。”
那后来的褚十三却没笑,淡然道:“他不是我兄弟,也不是我。”声音平板得全无变化。
褚十三冷笑道:“你当然不是我,你只不过是个想冒我名头行凶的鬼魅!”
话音未落,褚十三已扑出,他的每一招都足以致人死命,他使的正是塞上龙王的独门武功:“天上地下搜魂锥之鬼哭神号”。
后来的褚十三不闪不避,那锥即刻刺入他的身体,他只不过长臂齐出,卡住了褚十三的咽喉。
褚十三瞳孔收缩,身形暴长,竟无法摆脱咽喉上的臂,这叱咤风云的塞上龙王竟似快被活活掐死。。。。
丁开山大喝,出手,大背金刀砍出,隐隐有风雷之势。那褚十三并不避,轻声道:“小石头”。
这语声似是天上诸魔之咒语,大背金刀定在半空,丁开山怔住。
小石头正是丁开山的乳名,除了他自己的母亲外,就只有几个与他从小在一起的兄弟知道。
他实在分不出,哪一个才是他的兄弟,“天宗”的兄弟。
“天宗”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的人数并不多,却每一个都有自己的专精,丁开山甚至是一个将军,他们的宗旨是:苍天之眼,解民之厄。
柳轻蝉正是“天宗”的成员,所以丁开山来,他一定要查清他的死因。他的兄弟手足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那褚十三暴吼一声,双臂一齐用力,竟已将褚十三活活掐死。丁开山大惊,握刀。
那褚十三却慢慢蹲下,也不知道怎么,用手在褚十三脸上抚弄,片刻工夫,露出的竟是另一张脸。
丁开山失声道:“千手千眼玉玲玲!”
褚十三没答话,面色木然的立着。
丁开山喃喃道:“老十三啊老十三,你真的是老十三么?据我所知,塞上龙王虽声名雷动,却还不是玉玲珑的对手。据说现在江湖上最厉害的一只手就是玉玲珑,这只手不但易容术出神入化,杀人的手段可也不差。她却为何要假扮你,又从哪里知道你我之约?”
褚十三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径直抱了玉玲珑的尸体,“跳”向寒枫寺。
是的,是“跳”,是双腿并在一起,连膝盖都没有弯曲一下的“跳。”
落下,跃起,再落下。这深秋的寒意更浓,枫夜红得似血。 丁开山大喊:“老十三!”
褚十三恍若未闻,只是跳,很快进了枫寒寺。
远处,幽幽地飘来一缕洞箫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在这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这铁一样的男儿也有了疑惧,委实是这一切事情不但神秘而且诡异。自从踏入这红叶镇,便是这月也似换了一个。无论是谁只要瞧上一眼那月,也会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寒。
枫林中却飘过奇异的香气,丁开山望一眼枫寒寺,再望一眼枫林,终于一跺脚进了枫寒寺。
泥塑的菩萨依旧仁慈的笑对众生,两边的布幔却已着了火。
那原来用以礼佛的蒲团上静静坐着两个人(笔者按:或者说一个僵尸一个死人):褚十三和玉玲珑。
丁开山大惊,喝道:“山房失火,老十三快走!”
火势慢慢吞噬着一切,坐在火焰当中的褚十三抬眼,眼神似是欢欣,又似是无尽悲哀。
褚十三缓缓道:“我不想吃人,不想做僵尸,柳七也是。你快走,回去做你的将军,不要再管这里的事,一定不要!”褚十三的脖上,赫然是两个血洞。
丁开山双掌齐出,一手抓了褚十三,一手挥掌劈开火苗。
不管褚十三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自焚。
褚十三双臂一长,一下子卡住了丁开山的咽喉。他只觉得喉头紧缩,再也喘不过气来。褚十三的手却还在用力。
褚十三用力一挥,象扔一条死鱼一样把他扔出了枫寒寺。
月亮也不知道哪去了,火光慢慢吞噬着枫寒寺,照亮整个天空。枫林中的香气却是更浓。
丁开山躺在寺外的空地上,目中却有泪。他已没有力气,他救不了自焚的兄弟。
无论如何,他绝不会走。丁开山的目光虽然悲痛却更坚定。
人生,原就有很多的责任和道义需要担负。
火光还没有完全熄灭。黑色的鸟影掠过,丁开山一伸手,那鸟便停在他的手上。
那赫然是一只木鸟,制作精巧得竟然可以在天上飞。丁开山认得那是他麾下常氏兄弟的手笔。
那鸟脚下有卷小小的纸,纸卷上只有两个字:
“救命!”
丁开山大惊,一声呼哨,枫林中冲出一匹马来,象一阵风,更象一团红云。
这匹马的名字叫做“老 刀!”,它的脚力就象刀锋一样锋利而且迅速。据进贡来的大宛国使者说,这匹马正是万中无一的千里良驹,他的汗是罕有的红色。当今的皇上却将它赐给了他,从此跟着他南征北战,海角天涯。
丁开山腾身,上马,马已冲出。
枫林如画,枫林中却有人,很多人,其中有七,八个今天下午丁开山刚刚问过他们的话。
一口大锅架在枫林的空地上,锅里翻滚着的也不知是什么肉,还有人在不停投进香料。丁开山只觉得这满林俱是奇异的香气。
有人笑向丁开山道:“清夜良宵,佳客远来,不妨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吃碗肉。”
“老 刀”霍然停步,刚才箭一样的冲势居然立刻收住。又有一人笑道:“好马!”
丁开山却大笑道:“好酒!”
酒是二十年陈的上好女儿红,酒已开坛,芳香清冽。满林的肉香竟也掩不住这扑鼻的酒气。
三娘子悠然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多谢将军夜宴。这酒肉是小民们是一点心意。”
三娘子的眼波虽然还是如春水,她的年纪却已不轻。
“我们不吃,只因为我们实在没把握,我们对人间的食物到底有多大的接受度.“
这句话丁开山当然没有忘记,他勒马停驻只不过因为他刚好看见样东西。
枫林的空地上,放着几只鸟。木头的鸟,同丁开山手上这一只绝没有分别。
丁开山还是很镇静,居然还笑得出来,居然真的大大的喝了口酒。无论是什么酒被搁上二十年都很吸引人,何况这是最上等的女儿红。
肉已摆在眼前。肉香同酒气混在一起,已能勾出任何人的谗虫。
丁开山伸手,一伸手已握住那匙,丁开山淡淡 看了一眼那肉,道:“这是人肉,三十岁成年男子的肉。所以肌理粗糙,肉色红亮。”
三娘子眼珠子一转,笑道:“大将军果然见闻广博,我就说没有什么能瞒过你的眼睛。”
丁开山的目光在遥远的远处,缓缓道:“昔年和犬戎一战,战马俱已杀了充饥。到了最后全军的干粮已是人,敌军的俘虏被我们抓住,通常会把他埋在盐堆里,再也不会腐败。” 三娘子笑道:“原来丁开山丁大将军也吃人,请,请,请,我们柳大师的手艺想必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太白居的大师傅江南柳五看上去却完全没有一点烟火味,竟似是高门世家的子弟。面白无须。那脸色竟似白中隐隐的透着蓝色。据说只有贵族才有这样的脸色。
已是深秋,柳五的手里居然还是捏着把折扇。翩翩的公子岂非永远最在意的是他自己的风度?就如同剑客爱惜他的剑,厨师爱惜他的锅。
丁开山却并没有看柳五。是不是因为他早已知道柳五也是他们的一员。是不是肉香永远比人来得吸引?
“老 刀”突的一声长嘶,竟欲挣脱缰绳,冲出这枫林。丁开山目光凛然道:“是常欢还是常笑?”
已有一人叹道:“丁将军果然目光如炬,心思缜密。这肉裹里的确是常氏昆仲。”
说话的人麻衣高冠,面上的神情却如同在说彼时的天气。
丁开山暴吼,出手。他一伸手,那原本在锅下燃烧的火焰迅疾飞射,在空中撞击下散成数十点火团,分射林中众鬼。
他已知道,这林间唯一能克制他们的就是火。这是经验,这经验却是用柳轻蝉同褚十三的命换来的。
没有人动,所有的人都没有动 ,只不过都冷冷地看着丁开山。似是在看小孩儿的把戏。三娘子甚至轻轻的鼓起掌来
那火遇风便长,小小的一团火,居然拉成数十团一人高的火焰,只是那焰光竟是奇异的绿色。映得这天地,枫林,人与马都是分外妖异。
那火直扑在群鬼衫上,竟不再蔓延,如同佩饰的宝珠。
无论是谁,也看得出这火绝奈何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丁开山心下冰冷,这杀伐决断的将军这一天中的经历实在是太过诡异,他虽然不肯退缩,却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透骨的凉意。
这深秋的风中,有一张叶慢慢的落下。群鬼的啼声已扰乱了丁开山的心智。只有那没了火的锅依旧在突突的滚开。
那风中飘来一阵歌声,在这静夜里越发凄清。
那歌词隐约是: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 喜乐悲愁,皆归尘土。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接随着的是一声嘹亮的鸡啼
林中群鬼一齐站起,那麻衣人一挥手:“走!”
暗夜的风吹过,林中赫然只剩得一口锅,一匹马和一个人。
马是“老 刀”,人是丁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