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34

  黑子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脸都发青了。

  王其祥也气喘吁吁,他说:“黑,黑子,你,你干吗跑那么快呀,我,我又不是老虎,我不会吃了你的。”

  黑子提防地看着王其祥,他真怀疑王其祥会扑向他,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王其祥平静下来,黑子的气也喘得顺了些,但他还是惊魂不定的样子。

  王其祥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崭新的铅笔刀,他掏出铅笔刀时,黑子的耳垂条件反射地疼痛起来,他惊叫道:“不要!”

  王其祥见他紧张的样子说:“黑子,我不明白你害怕什么,我又不会用刀子割你的肉,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黑子不敢相信。

  王其祥把铅笔刀放在了黑子的手上,就转身走了。黑子手中握着那把铅笔刀,犹如握着一块灼手的火炭。

  “我不要你的刀!”黑子突然大声地说。

  王其祥转身朝他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黑子心里难过,他对着王其祥强加给自己的礼物,不知所措。

  最后,他用力地把铅笔刀扔出去。

  铅笔刀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落在一个水塘里,“扑通”一声,铅笔刀沉入水中再也没有浮现出来。


  黑子背着一筐兔草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了那条疯狗。那条疯狗迎面朝他走来。疯狗的尾巴下垂,舌头吐得老长,走起来东倒西歪,像个醉汉。

  黑子倒霉极了。

  怎么什么事情他都会碰上呢。那疯狗显然发现了黑子,它朝黑子追过来。乡村田野中的小路狭小又滑。他在逃跑中摔了一跤,他跌倒在油菜花地里。

  疯狗呜咽着朝黑子扑了过来。

  黑子惨叫了一声。

  他又听到了另外一声惨叫,那是孤儿王其祥的惨叫。王其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冲过来,一脚踢开了扑向黑子的疯狗。疯狗反扑上来,朝王其祥的大腿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王其祥的惨叫声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紧接着,黑子亲眼看到了一场人狗大战。被咬后的王其祥被激怒了,他朝疯狗扑了过去,不顾一切地对着疯狗又打又踢,疯狗也不示弱,惊叫着张嘴乱咬。黑子没想到暴怒的王其祥有这样惊人的勇气和力量,只见他血红着双眼,一下抓住疯狗的尾巴,狠狠地提起来摔打下去,又提起来摔打下去。狗的惊叫又变成了沉闷的呜咽,最后,在王其祥的死命摔打中,狗儿什么声音也没有一命呜呼了。王其祥就像扔一个破布袋一样把狗的尸体扔在地上。狗的双眼突兀,满嘴都是汩汩外冒的血泡泡。

  黑子呆了。

  王其祥浑身是血,衣服也被撕破了好几处。

  他瘫软地坐在油菜地上,一阵风吹来,金黄的油菜花的芳香传了出来。

  王其祥朝黑子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是黑子一生中见过的最灿烂的笑容,阳光一样覆盖了黑子的生命。黑子呆呆地立在那里他当时根本就无法理解那笑容的含义。王其祥疲惫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惊呆了的黑子面前,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把崭新的铅笔刀,递给黑子,然后说:“黑子,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不要再扔掉了,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好朋友。?/p>

  说完,王其祥摇摇晃晃地走了。

  黑子把那铅笔刀握在手心,紧紧地握在了手心,像握着一件生命的信物,多少年之后,黑子走遍了大江南北,把许多珍贵的东西都扔在了不断的搬迁中,唯有这把小小的铅笔刀,他一直带在身上。

  过了两天,王其祥病了。他发着高烧说着胡话。黑子把王其祥救他的事情向母亲说了。母亲十分感动。她带了一包冰糖和一篮子鸡蛋去探望王其祥。高烧的王其祥昏迷不醒。曲柳村的赤脚医生给他打了退烧针吃了药,无济于事。母亲和撑船佬商量,是否把王其祥送到镇医院去看看。撑船佬起初不答应,那要花多少钱哪!母亲生气了,她认为必须救王其祥,无论怎样,王其祥是为了救黑子才得的病。撑船佬答应了,可没钱怎么办。母亲就提议把家里养的那头大白猪卖了。撑船佬没有办法,只好依了母亲。

  一大早,撑船佬就把烧得不省人事的王其祥放上了担架,他怀揣着卖猪得来的几十元钱,和哑巴大叔一起,抬着王其祥去了镇卫生院。

  那天,黑子神情不定,坐在课堂里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听老师讲课。那整整的一天里,黑子的心都在王其祥的身上,他的脑海里老是浮现出王其祥在油菜地里和疯狗搏斗的情景。

  下午一放学,他就飞快地回了家。

  母亲正在剁猪草呢。

  “妈,我好怕!”黑子蹲在母亲的身边。

  母亲停住了手中的活计,她对黑子说:“妈也好怕。”

  黑子无语了。

  他知道撑船佬没有回来,他朝门口走去。

  母亲剁猪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他来到通往镇上的路口,向那条路上张望。

  等到天黑了,还没见到他们回来。

  黑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饭也无法下咽,尽管他的肚子早就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一直“咕咕”地叫个不停。

  到了深夜,黑子听到响动。

  他冲出门。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35

  他看到撑船佬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撑船佬进了屋子,他的脸色极难看。

  他对黑子母亲说:“不行了,没救了,是得了狂犬病。”

  母亲的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黑子来到了哑巴大叔家。哑巴大叔正在喝地瓜汤。哑巴大叔见他进来,忙给他打手势,说王其祥得狂犬病了,千万不要到王其祥的小泥屋里去了。黑子的双眼睁大了,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本来,这件事是会发生在他身上的,如今发生在了孤儿王其祥身上。黑子后怕的同时深深地内疚。

  他不顾哑巴大叔的拦阻,来到了王其祥的小屋外面。

  小屋里一片漆黑。

  门上了锁,对于得了狂犬病的人,曲柳村有个惯例,就是把病人锁在屋子里,不让他出来,让他在屋里慢慢地死掉。病人要是跑出来,像疯狗一样乱咬人,会把狂犬病传给别人,得了狂犬病的人死了之后尸体要烧掉,狂犬病在那个年代里和麻风病具有同样的性质。

  黑子在黑暗中大声地对寂静的小屋说:“王其祥,我答应你了,我做你的朋友,王其祥,我们是好朋友!”

  黑子一遍一遍地喊着。

  黑子的喊声在空旷的村庄里回响。

  黑子的喊声没有回应。

  屋子里一片死寂。

  黑子哭了,他知道,又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要离开人世,离开他,进入永远的黑暗。

  他的哭声越来越响。

  哑巴大叔把泪人儿黑子领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曲柳村的人被王其祥凄厉的叫声吵得心慌意乱。曲柳村掀起了打狗运动。村庄里的狗被打得一只不剩。沉沉的黑夜里没有了狗吠,只有王其祥在黑屋里凄厉的叫声。那叫声越来越像狗叫。黑子听人说,得了狂犬病的人会长出狗毛,然后像狗一样叫着痛苦而死。

  他不可能看到黑屋里的王其祥是否长出了浑身的狗毛,但在夜里的王其祥的叫声的确有狗叫的味道。

  听着王其祥撕心裂肺的叫声,黑子的心被无数把利刃割着。

  终于等到了那一天,王其祥的叫声如熬尽了油的灯一样熄灭了。

  人们打开了小屋。把王其祥的尸体用一块破席子裹了起来,抬到了野河滩上。

  他们在野河滩上堆起了一堆干柴。

  他们把王其祥的尸体放在了干柴上。他们点燃了火。

  黑子没有走近。

  他和母亲站在河堤上看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口里喃喃地说:“王其祥,你是我的好朋友;王其祥,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

  母亲让黑子朝那堆烈火跪下。

  母亲说:“给你的恩人磕头。”

  黑子使劲地磕着头。

  他呜咽着。

  烈火也在春天的风中呜咽。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36

爆炸的肚子

  并不是曲柳村的所有死亡都和黑子有关,比如赌鬼王老吉之死。但黑子目睹了王老吉戏剧性的死亡。

  说起王老吉,曲柳村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他是一个让曲柳村的人不齿的赌鬼。吃喝嫖赌是败家的法宝,而赌是最厉害的一种败家方式。王老吉就是年轻的时候迷上了赌,家也败了,老婆也跟人跑了,弄得四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孤身一人,死乞白赖地在曲柳村活着。

  王老吉年轻时家境还算殷实,在曲柳村是排得上号的,虽说不能和当时村里的富豪人家相比,但也算是曲柳村里的富裕人家了。土改那年,政府定他家的成分为贫农,许多人还不忿呢,认为给他的成分定得太低了,最起码也该是中农吧。后来,他的确赤贫了,他的家产都被他赌光了。

  王老吉十八岁的时候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他们恩恩爱爱地过了一段时光。有一天,王老吉心血来潮,说要到县城里去做什么布匹生意。王老吉的父母亲不答应,他的兄弟们也不答应,生意场如战场,他们怕王老吉赔本。

  王老吉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出门做生意。王老吉父亲一怒之下,就让他分出去过了。分了家的王老吉有了一份属于他自己的田产,也分了些银元铜钱。分家之后,他要是和老婆好好过日子,日子也会过得相当不错。

  分家不久,王老吉带着钱跑县城里去了,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留在了曲柳村守活寡。他一走就是一年多,音讯全无。妻子托人去县城找王老吉,找的人回来说,要在县城里找到王老吉无异于大海捞针,还说,兵荒马乱的,说不定王老吉被抓壮丁抓走了呢。王老吉妻子听了回话,眼泪汪汪,不知如何是好,她一个女人家的,料理家务还行,要耕种田地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好在她是个聪慧的女人,自己留了一点田种,其余的田地租给别人种,一年里也有些收入。大年三十那天,王老吉还没有回来,她孤身一人度过了大年夜,看别人家热热闹闹的,又是放鞭炮又是吆五喝六的发拳行令,凄清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淌下来,她想卷起行李回娘家去,可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在曲柳村,没听说哪家的媳妇在大年夜回娘家去的。如果她回去了,她父母亲也会骂她的,不在家里好好伺候丈夫,回来干什么。她想着想着,就恨得咬牙切齿:“没良心的东西,是哪个狐狸精把你给迷住了,大年三十也不回家过。”恨之余,她又有些担心,她真害怕老公被国民党抓了壮丁,那样死在外面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哇。她在担心和恨的交织中流了一夜的泪。

  到了大年初一的晚上,王老吉回来了。因为丈夫不在家,所以每天只要一入夜,王老吉的妻子就把门关上插紧了。王老吉在门外敲门。妻子警惕地问:“谁?”王老吉压低声音:“是我。”妻子听到了王老吉的声音,她开了门。一进屋里,在飘摇的油灯下,王老吉变了模样,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全身衣衫褴褛,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臭味。

  妻子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丈夫王老吉。

  王老吉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是:“有没有吃的?”

  王老吉浑身发抖着。

  妻子在煮饭的间隙,给他打了盆热水,盟洗脸?/p>

  王老吉洗完脸,坐在那里发呆。

  妻子很快就弄了一大碗猪肉粉干给他吃,热气腾腾的猪肉粉干香喷喷的,王老吉顾不了许多,稀里滋溜地吃起来。

  妻子坐在他面前,又心疼又愤恨!

  “你的良心让豺狗吃了!”妻子抱怨道。

  王老吉没理他,只是加快了吃的速度。一大碗粉干很快就见了底。妻子又给他盛了一碗过来,他又很快地消灭了。妻子煮的一锅粉干他一个人全吃下去了。这家伙不可能在外面一年多什么也没吃吧。妻子叹了口气。王老吉吃完东西,精神头又上来了。

  这时候,他才开始审视如花似玉的妻子。

  他的眼睛闪亮起来。

  他使劲地吞了口口水,他那粗大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一把把妻子拉过来,抱在怀里就要亲。妻子一把推开他:“你还没有说清楚你这一年多到底干什么去了呢。”

  王老吉说他去县城里做布匹生意,后来做亏本了,好不容易翻了本正要回家过年,结果在半路上遭了土匪的抢,所以现在才回来。

  妻子听信了他的话,那天就和归来的老公相亲相爱了一个晚上。干完那种事之后,搂着香软的妻子,王老吉心里说:“妈的,再不能去赌了,还是在家守着老婆过日子!”

  原来,他一到县城里就在一个旅馆住了下来。刚开始,他的确想好好做生意,等攒钱之后荣耀地回乡,让父母兄弟刮目相看。没想到,他碰到了一个损友。那个损友骗他说,帮他找门路做生意。损友白天时还真是像模像样地领他去各个布匹商号转来转去,挺够义气的样子。可是一到晚上,损友把他带到了一个赌窝里去。起初王老吉只是看,损友也没让他押宝。可看来看去,王老吉心动了。第一笔押下去就赢了。他来了情绪,每天晚上都到赌窝里去押宝,不久,他带去做生意的本钱就全输光了。一年多来,他去干苦力,一发工钱就钻进赌窝,他不知道凡是赌场,很少说让谁赢回去一个金娃娃的,去赌的人大凡十有九输,王老吉也一样。一年多来,他非但没有攒到钱,而且染上了一生都难以戒掉的赌瘾,就连大年三十晚上,他还在赌,希望赢一笔钱回家和老婆过个团圆年,可还是血本无归。

  按理说,王老吉回家之后和老婆恩爱了一番,应该收心,好好过日子了。没想到,没过上几天,正月都还没出呢,他便把几亩地输给了财主李旺财。



  妻子看他这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赶紧下厨去给他弄吃的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37

  那天的赌法很奇特。

  李旺财在村街的一个小食店里设局子。

  这次赌局不是掷骰子,也不是打麻将,更不是玩纸牌,而是划拳行令。按李旺财的意思,过正月初九,应该热闹热闹,划划拳行行令喝喝酒。

  他先是请参与赌博的人前来吃酒,吃到差不多了,就请出了一位猜拳的高手。谁要是输了,就给一块银元,谁要是赢了,李旺财就给他一块银元。李旺财坐在一把太师椅上,似乎是专等收钱的,那个猜拳高手是他的一杆枪。

  王老吉听到了李旺财在村街的小食店里赌宝的消息之后,按捺不住了。他把家里的积蓄拿了一部分出来,直奔小食店。妻子问他拿钱去干什么,他说:“你管不着!”王老吉看着他们划拳赌博,心里早就痒痒的了。

  许多人在李旺财的枪手下败下阵来。

  村里有钱的人并不多,好赌的人也不多,有钱人只是给李旺财面子,输了一两块银元之后自然也就不会再赌下去了。

  这时,王老吉跳了出来:“我来试试!”

  李旺财一看是王老吉,笑了:“你还是回家搂老婆吧,放着那么俊秀的老婆不好好伺弄,来这里干什么呦!”

  王老吉说:“我想试试。”

  李旺财说:“你真的要试?”

  王老吉拍了拍胸脯:“男子汉大丈夫,说试就试!”

  李旺财说:“那好吧,你们发吧,每盘三局两胜,赌一块银元!”

  王老吉和枪手五五六六地划起拳来。

  第一盘王老吉赢了。李旺财给了他一块银元,给他银元的时候,脸上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第二盘,王老吉又赢了一块银元。

  围观的人很多,大家都讪笑着为王老吉喝彩,夸他的拳划的好。有人大声说:“王老吉呀,你过了大年要行财运喽!”

  一听这些话,王老吉兴奋得眉飞色舞,仿佛眼前堆满了金元宝等着他拿回家。他红光满面,划拳的声音大了起来。

  这时,王老吉的父亲来了,他来到王老吉的面前,用拐杖指着王老吉:“你这混账东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老吉正在兴头上被父亲这么一说,顿时来了气:“你走开,没你的事,我们早就分家了,我输赢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李旺财也在一旁帮腔:“老王头,你儿子玩玩嘛,有什么不可以的,大家在一起乐乐,你也不必太在意。”

  王老吉的父亲气得白胡须乱颤,悻悻而去。

  过了一会,王老吉的妻子来了,她一上来就拖王老吉回家:“你想干什么,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快回家吧。”

  王老吉把妻子推倒在地,怒吼道:“滚回去,女人家的管男人算什么事,再不滚就打断你的腿!”

  妻子含着泪走了。

  紧接着,王老吉就没有好运了。一连几盘下来,他便输了个精光。赌徒的本质就是利令智昏,拼上老命也想把老本捞回来。他对李旺财他们说:“你们别走,我回去拿钱,马上回来再干!”

  李旺财冷笑了一声:“我们等着你!”

  有人劝王老吉:“你还是算了吧,你赢不了他们的,你没发现李旺财是有备而来的么,还是算了吧,输的那点钱就算是给李旺财抓药的钱吧。”

  王老吉气呼呼地一歪头:“不行,我非拼个鱼死网破!”

  王老吉气冲冲地回到家里,从床底下拖出了一个箱子,他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剩下的钱全不见了。他问妻子:“钱呢?”妻子赌气地说:“你什么时候交给我钱?”王老吉气得给了妻子一巴掌,那一巴掌打得妻子金光灿烂:“你这个臭东西,再不把钱拿出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妻子说;“你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了你有肉吃了。和你结婚那么久,你什么时候攒钱回过家,你在外面敢情都是赌去了,还编什么瞎话来骗我哄我!”这回王老吉不敢下手了,他知道妻子把钱藏起来了,是要不出来了。他气呼呼地出了门,又折回了小食店,李旺财和那个枪手果然还没走,正等着他咧!

  看热闹的人起哄道:“有好戏看喽,有好戏看喽!”

  李旺财在冷笑。

  王老吉走了进去。李旺财阴恻恻地说:“王老吉,我知道你有种,还赌不赌?”

  “赌,不赌的是孙子!”王老吉一拳砸在桌子上。

  “行,那你钱拿来了么?”李旺财说。

  王老吉火了:“你是说我没钱,告诉你,老子是没钱,但我要命有一条!”

  李旺财说:“我可不和你赌命,你的命能值几个钱!”

  王老吉喘着粗气,妈的,豁出去了!

  他吼道:“老子没钱,老子总还有几亩地吧,赌不赌,咱们就赌一把,我要是输了,我的田地全给你,我要是赢了,你给我100块大洋!”

  围观的人哗然,这王老吉简直就是疯了,哪有这样赌博的,这简直就是恶赌!王老吉令曲柳村的人大开了眼界,他们从来没见过像王老吉这种赌法的,没了田地,就等于没了生命。人们看着这台好戏的发展。

  李旺财慢条斯理地说:“王老吉,你那几亩地值一百块大洋么,一百块大洋我拿得出来,但你那几亩地——”

  王老吉到了这个地步,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了,他说:“李旺财,那你说我那几亩地值多少大洋,你说个价,马上就开赌,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38

  李旺财突然斩钉截铁地说:“好,就算五十块大洋,按你说的就赌一把,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就认了!”

  王老吉在这个时候还心存侥幸,他想,自己不一定会输,要是赢了,啧啧,五十块大洋呀,够他赌一阵子的了,如果赢了这五十块大洋,他马上就回县城里去找那帮赌鬼翻本!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王老吉不是孬种!

  “开赌吧!”王老吉气壮如牛。

  老谋深算的李旺财说:“等等,当着乡亲们的面,咱们还是立个字据吧,免得到时候打死狗再讲价钱,赖账!”

  王老吉说:“立就立,没什么了不起的!”

  李旺财马上让人拿来了纸笔,当下立了个字据,各自在字据上按了手印。

  最惊心动魄的划拳开始了。

  第一局,王老吉输了,大伙心里替王老吉捏了一把汗。

  第二局,王老吉占了上风。大伙叫了起来:“王老吉,你可要争气哇。”

  最后一局,大伙心凉了。鸦雀无声!王老吉彻底输了。

  王老吉灰溜溜地回家去了,那几亩地他祖祖辈辈勤俭持家换来的良田,举手之间就送给了李旺财,这是真正的败家子呀。他还有脸回家。他回到家里,痛心疾首,他拿出一把柴刀,在磨刀石上霍霍地磨着,妻子吓坏了,以为他要去杀人。

  妻子跪下了:“老吉哇,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杀人是要偿命的,钱财田地没有了可以重新再攒回来,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都会有的,老吉呀,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哇!”

  王老吉好似有理了,推开了妻子:“你以为我会去杀人么,我会那么笨么?”

  妻子问:“那你要干什么?”

  王老吉气势汹汹地说:“我要跺掉自己两个手指,做个教训!”

  妻子说:“老吉哇,你心里已经悔过了就行了,何苦要自残呢?”

  王老吉说:“你别拦我,我一定要跺掉自己的两个手指。”

  妻子哭了。

  王老吉把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放在门槛上,手起刀落,血光飞溅!王老吉的两截手指飞了出去,一只公鸡和一只母鸡跑过去,啄着那两截手指,啄了一会,它们觉得索然无味,闲淡地走开了。

  妻子伤心地哭泣。

  妻子蛮以为王老吉跺掉了两截手指之后会悬崖勒马改邪归正。没想到不久之后,王老吉好了伤疤忘了痛,又赌了起来,连一把黄豆都要和人家赌得天昏地暗,自己没钱还要借钱去赌,他们这个家无法支撑下去了,讨债人天天上门,他家的门槛都被讨债人踩烂了。为了躲债,王老吉离开了曲柳村,直到解放之后才回来。他的如花似玉的老婆和一个到曲柳村弹棉花的人跑了,永远也没有再回过曲柳村。

  尽管王老吉的成分划成了贫农,也从来没有人用正眼瞧过他。他老婆走后也没有吸取教训,还是赌性不改,他只要一想到赌,眼睛里就会闪动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在黑子的记忆中,王老吉永远是那么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满头脏乱如鸡窝一样的头发,脸可能半个月不洗一次,破烂衣服散发出一股臊臭味。

  一天深夜,曲柳村骚动起来。

  大队的民兵把王老吉的家包围了。

  民兵们敲着门,敲得山响。

  民兵喊道:“王老吉,快开门,你要是不开门,罪加一等!”

  王老吉又在聚赌了,因为赌博,他不止一次被抓到镇上去关押了。这回,又被民兵们抓住了,镇上有工作组进驻曲柳村,工作组的同志在这里蹲点,他王老吉也胆大妄为,公然不把工作组放在眼里,在家里聚赌。

  门被强行撞开了。

  他们冲了进去,王老吉的家里一片漆黑。

  民兵们举着火把四处搜索。不一会,从水缸里搜出了一个水淋淋的人,一看,不是王老吉,这个人被民兵五花大绑起来。

  民兵们从王老吉臭气熏天的床底下搜出了两个人,一看,又没有王老吉。那两个浑身是蜘蛛网的人又被五花大绑起来。

  民兵们从王老吉的灶房里又抓到了两名赌博者,还是没有王老吉。

  一共抓了七八个赌鬼,就是没有发现王老吉。这王老吉神了。民兵营长说:“再搜搜,我就不相信王老吉会飞了!”

  民兵们又进屋翻箱倒柜地搜查起来,除了翻出几只“吱吱”乱叫的老鼠之外,就是没有王老吉的影子。

  民兵营长踢了一个赌鬼一脚,那赌鬼“哎哟”了一声。

  民兵营长厉声说:“快说,王老吉到哪里去了!王老吉是主犯,你们只要说出来,我们对你们这些从犯就从轻发落!”

  那小子哀怨地说:“他一听到敲门声,把灯吹熄了之后,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他会不会钻到老鼠洞里去?”

  民兵营长“扑哧”一声笑了,他又使劲踹了那家伙一脚:“你他妈的怎么不钻到老鼠洞里去!”

  民兵们都笑了。

  “把他们带走!”民兵营长说。

  民兵们就把那帮赌棍押到大队部去关起来了。

  在押解赌棍们路过村里的大骚包丘寡妇家门口时,民兵营长发现丘寡妇家有动静。

  丘寡妇在骂人:“你这个烂赌鬼想占老娘的便宜,老娘打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什么东西!老娘和谁睡都可以,就不会和你这样的烂赌鬼睡!”

  丘寡妇的声音传了出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40

  举着火把的民兵营长推了一下丘寡妇的门,发现丘寡妇的门是虚掩的,这骚婆娘肯定是给哪个野汉子留了门。民兵营长一推开门,就撞到了被丘寡妇用布鞋底抽打着没脸没皮地逃窜出来的王老吉。

  当下,民兵营长就下令把王老吉给绑了。

  丘寡妇一看是民兵营长,马上换了一副脸孔:“哟,是营长呀,进屋坐坐吧。”

  民兵营长厌恶地说:“去去去!”

  说完就出了丘寡妇的家门。

  丘寡妇把门关上,往地上啐了一口:“不就是个民兵营长嘛,有什么好神气的,老娘还瞧不上你呢!”

  原来,王老吉一听到敲门声,把灯一吹灭,就上了房顶,他不知怎么,会从丘寡妇的天井上爬了下去。丘寡妇的确是在等一个野汉子,一听到响动,以为那野汉子来了,便在床上娇滴滴地说了一声:“心肝宝贝,快进来哟,我都急死了哇。”

  王老吉听出了丘寡妇的声音。

  刚逃出民兵的手心,马上又要进入一个温柔乡里,王老吉心里一阵窃喜。其实,王老吉对丘寡妇垂涎已久,几次向丘寡妇示爱,都被丘寡妇骂走了。在曲柳村,没有女人会喜欢王老吉的,王老吉多少次在深夜里想女人想得心慌。他只有靠一次又一次的手淫来发泄心中的欲火。如今这机会终于来了。民兵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在丘寡妇的床上做活神仙呢。

  他迫不及待地摸进了丘寡妇的房间。

  他不敢做声,怕丘寡妇听出他的声音把他赶出去。

  丘寡妇看来是等急了,她伸出一只手把床边的王老吉拉上了床。

  他们抱在了一起。

  或者是王老吉身上的气味让丘寡妇清醒过来。她问:“你是谁?”

  王老吉终于交了底:“心肝宝贝,我是王老吉呀!”

  “什么?”丘寡妇一脚就把王老吉踢下了床。

  王老吉“哎哟”地叫了一声。

  丘寡妇跳下床,摸起一只布鞋,狠狠地在王老吉身上抽打起来,边打边骂把他赶了出去。

  王老吉走到门口骂了声:“骚货!”这时,几个民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把他捉住了。

  第二天,黑子去上学时,发现民兵押着一个个五花大绑的人往镇上走去。那第一个就是王老吉。民兵用一根绳子把他们串成一串,以防他们半路跑掉。

  黑子想起了哑巴大叔带他去抓青蛙的情景,哑巴大叔就是用一根细绳子把青蛙串成一串的,不过,把这些人串成一串的是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

  王老吉被押到镇上去之后,公社革委会派他们去建水库的工地做义务工去了。

  所谓的义务工就是他们的劳动是没有工分的,而且还要自己交伙食费。这在当年是一种十分严厉的惩罚方式。

  王老吉真是个赌鬼。

  他只要走到哪里就赌到哪里。

  晚上大伙累得都直不起腰来了,他还偷偷地弄了几个人赌了起来。赌博的工具是几颗石子。每人手上三个石子,三个石子倒来换去,然后伸出来让对方猜。赌注不是钱,而是一口米饭。也就是说,谁猜输了,就把自己的那份饭让别人吃。尽管王老吉没有赢,老是把饭输给别人吃,还是有人去告发了他。这家伙是死性不改,做义务工本来就是教育他不要再赌了,没想到他根本就不把公社革委会放在眼里,在工地里也敢顶风作案。于是,公社革委会决定送他去劳动教养一年。

  他劳教回来之后,变得沉默了。

  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赌的。

  他一听到赌字,两眼还会放光。赌好似成了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了。

  他也这样说过:“我恨赌,赌让我失去了一切,可是,我不赌,心里难过哇!”

  这是一个赌徒赤裸裸的内心的真实的袒露。

  命运注定他要死在赌上。

  王老吉仿佛无法逃脱这种命运。是的,黑子目睹了赌鬼王老吉戏剧性的死亡。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40

  王老吉在饥饿的春天里像一只死狗。

  他是在这个饥饿的春天死亡的。许多人都盼望他死去,因为他活在世上害人不浅,他会动员一些百无聊赖的人去赌博,赌博害惨了许多幸福的家庭。很奇怪的是,王老吉不是饿死,而是被食物撑死的。

  那天是阴天。

  黑子走出了家门。

  他本想到哑巴大叔家里去,没想到他一出门就看到村头的那棵老樟树底下围了许多人。他很好奇地走了过去。他挤进了人群。有人对他说:“黑子,你挤什么呀,有什么好看的,快回家去。”

  原来是王老吉和一个外乡人在较劲。

  那个外乡人提了半麻袋的地瓜干在这里出售。在饥饿的春天,那半麻袋的地瓜干就像是半麻袋的金子。

  王老吉说:“我说这些地瓜干只有二十斤。”

  外乡人脸红耳赤:“明明是三十多斤嘛,你要就算二十五斤卖给你,你也知道,我家离这里很远。卖完了我要赶紧回家。”

  王老吉说:“只有二十斤。”

  有人说:“外乡人,你要买也要找个好买主呀,他这个人家里什么也没有,有一分钱都被他赌光了,他哪有钱买你的地瓜干呀!”

  王老吉冲那个道:“关你屁事,谁的裤腰带没系紧把你给露出来了。”

  那人遭了抢白,脸一红就不说话了,但他没走,还是站在那里看热闹。

  王老吉说:“只有二十斤。”

  外乡人看来也是个急性子:“你说二十斤就二十斤呀,天下哪有饷幢阋说氖拢这些地瓜干也是我们全家从嘴巴里省下来的,要不是孩子病了等着钱用,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卖呢!?/p>

  王老吉说:“那我们打个赌!”

  外乡人说:“赌就赌,你这个人太不讲理了,我还怕你不成,你不要以为我是外乡人好欺负,你说怎么赌法吧!”

  王老吉说:“要是这袋地瓜干有三十多斤,我砸锅卖铁也给你五十斤的钱,要是没有三十斤——嘿嘿——”

  “没有三十斤怎么样?”外乡人脸红脖子粗的,他的确是个爱激动的汉子。

  王老吉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没有三十斤,我把这袋地瓜干全吃了!”

  外乡人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答应了,但他补充了一点:“如果没有三十斤,你就一口气把它吃完,我一分钱都不要了,我自认倒霉,我去卖血给孩子治病!”

  王老吉二话不说:“好!”

  大伙“哄”地笑了。

  黑子当然不希望王老吉赢,他要是赢了,他不是白占了人家的便宜了,人家还等着用卖地瓜干的钱给孩子治病呢。

  王老吉怎么尽干缺德的事。

  黑子希望王老吉输,让他真的去砸锅卖铁,让他去卖血还人家钱。

  王老吉对外乡人说:“你等着!”

  外乡人说:“等着就等着,你以为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么,我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子汉,难道我会失信于你,你可别蹓了。”

  王老吉冷笑一声:“我会蹓?”

  王老吉挤出了人群。

  不一会,王老吉拿着一杆秤回来了,人们给他让了一条路,他走进来,拍着胸脯说:“我没有蹓吧。乡亲们,大家做个证明,看谁输谁赢。”

  大伙又“哄”地笑了。

  外乡人拿起秤,称了起来。

  一称,外乡人的脸色变了,他输了,那地瓜干才二十多斤。

  王老吉大声地笑起来。

  这家伙赌了一生,多数都是输的,没想到最后一次赌,他却赢了。

  外乡人后悔极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了的。

  他蹲在那里,有气无力地说:“老兄,你吃吧!”

  他后悔自己斗一时之气,一下子就输掉了这二十多斤的地瓜干。

  王老吉顿时神采飞扬起来。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41

  他一生都没这么荣耀过。

  他仿佛赢的是半口袋的金子。

  今天,他要把这些胜利果实全数地吞到肚子里去,他也该好好吃一顿了。他大模大样地坐在树根上,把那半口袋的地瓜干放在了自己面前,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吃是有快感的。

  王老吉在大口吞咽地瓜干时,故意把声响弄得挺大。

  他使劲地嚼着,吧嗒吧嗒的响,满嘴白色地瓜干的碎片被他叽里咕噜地吞下肚子里去。

  外乡人坐在那里垂头丧气,直翻白眼,他气得真快昏过去了。

  围观的人的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他们有的拼命地吞着口水,有的还流出了口水,那又香又甜的地瓜干无疑是山珍海味,他们的食欲被无限制地挑动起来,他们的胃开始疼痛。

  黑子也在吞口水。

  他没想到该死的王老吉能赢,他在担心着那个生病的孩子。

  那是可怜的孩子。

  黑子感到了一种残酷悄悄地降临到那孩子身上,无疑,那个外乡人做了一件很蠢很笨的事情,是天底下最笨蛋的事情。

  人们惊讶于王老吉的食欲。

  那半口袋的地瓜干有二十多斤呀,他竟然真的就把它吃得差不多了。

  还剩一个底的时候,王老吉已经撑得不行了,他艰难地打着饱嗝腆着要暴胀的肚子站了起来。

  那是个阴天,还有些凉意。

  王老吉站起来时,额头上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了:“外乡人,这些你拿回去吧,我不吃了,就算我送你的。”

  有人说:“王老吉一个月不吃也不会饿死了。”

  这时,外乡人站了起来,大声吼道:“不行,你不当着大伙的面吃完,就是不行。你要是不吃完,你就认输吧,陪我五十斤的地瓜干钱!”

  谁也没想到外乡人会这么倔。

  有人说:“王老吉,你可别丢我们曲柳村人的脸,说过的话就要办到。况且,你就快吃完了,还在乎这么一点点么?”

  王老吉翻了一下白眼打了个嗝:“不行,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外乡人说:“你非得吃下去!”

  “吃吧,王老吉!”

  “吃吧,王老吉!”

  “王老吉,你吃吧,不会把你撑死的,吃下去就更有力气去赌了!”

  黑子看着王老吉,他想,王老吉肯定不能再吃了,要不然,他真会吃死的。

  外乡人不依不饶:“一定要吃完!”

  王老吉说:“好,好,我吃完。”

  他抓起了一把地瓜干,塞进了口里。他慢慢地嚼着,没有一点声响,那声音和动作都显得轻微和缓慢。

  他慢慢地吞下了那口袋地瓜干。

  黑子看到王老吉缓缓地张大了嘴巴,他的眼珠子慢慢地突兀出来,他使劲地干呕了一下,他的手往前抓了一下什么,似乎要努力地抓住一点赌本,他的手僵硬起来。

  就在这时,黑子和围观的人都听到了“砰”的一声,然后他们闻到了一股恶臭,原来是王老吉的肚子被地瓜干撑得爆炸了。

  王老吉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口吐白沫,眼睛翻成了死鱼眼,他的全身抽搐了几下,腿蹬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黑子目睹王老吉被地瓜干给撑死了。那时黑沉沉的天空乌云翻滚,黑子不敢抬头望天,他也不敢再看王老吉的尸体了,心惊肉跳地逃离了现场。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42

酒鬼的节日

  酒鬼丘土生没喝酒时像个人样,喝醉之后就不是人了。丘土生喝醉之后就成了畜生。丘土生是他的邻居,黑子知道丘土生的很多事情。

  丘土生一喝酒就两眼发绿光。

  酒刺激着他,有股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他心中的某种欲望被酒精激活了,就会摇摇晃晃地回家,抱老婆上床。老婆被他折磨得瘦弱不堪。瘦弱不堪的女人远远就能闻到丘土生散发出来的酒臭味,没等丘土生回到家门口就把门紧紧地插上了。她在门里咒骂着:“丘土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家里两个钱都被你拿去换马尿喝了,你还有脸回家。你死在外面好了。”男人在外面踢着门:“臭婆娘,快开门,我要和你睡觉!”她对酒醉后的丈夫有深重的恐惧,丈夫每次酒醉后都像疯狗一样撕裂着她,让她几天之后下身都疼痛难忍,那是来自她身体最深处的疼痛。她是不会开门的了,她反而会对在屋里的儿子说:“搬一条长凳来。”儿子乖乖地搬了一条长凳过来。女人把长凳顶在门上,坐在上面任凭男人在外面怎么叫唤,怎么踢门,她都不开门。她还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喝酒,你要成为酒鬼了,老婆会不要你的。”儿子无言地看着她。男人还在外面骂:“臭婆娘,我,我就不相信你一辈子不开门,我会,会打死你的。”女人没搭话,她的嘴角呈现出一丝冷笑,她十分清楚,等他酒醒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曲柳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进不了家门,丘土生癫狂了。他在乡村里摇摇晃晃,毫无目的野狗一般乱窜。黑子经常看到酒鬼丘土生进不了家门之后就在村里调戏妇女。他只要一见到女的就走过去,动手动脚,嘴巴不干不净,女人们都讨厌他,回避着他。等他酒醉之后,人们就对他说:“昨天又进不了门吧?”他会显出很惊讶的神色:“你说什么,什么进不了门。”人家就会说:“你这个烂酒鬼呀,每次都要借酒发疯,迟早要被人家的丈夫打死的!”丘土生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又没有嫖人家老婆,怎么会被别人丈夫打死。”

  黑子记得,在一个晚上,丘土生喝醉了酒被老婆关在了门外。他欲火中烧,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寡妇丘玲娣的家门口,犹豫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他很疯狂地摸到了丘玲娣的卧房。丘玲娣正在油灯下缝补什么,一看到丘土生进来了,赶忙说:“土生,你怎么啦,又没进家门呀。”她站起来,扶住了丘土生。她这样对待丘土生,是因为丘土生是她的堂弟。

  丘土生闻到了女人的气味。

  他一把抱住了丘玲娣,满嘴胡言乱语:“我,我要和你睡觉,睡觉。”丘玲娣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这样,她对他的德性很了解,但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堂姐如此不敬呀。丘玲娣开始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把他推开了:“土生,我是你堂姐呀,你今天怎么啦!”丘土生根本就没把什么堂姐当回事,丘玲娣此时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已经被酒和欲火烧得昏糊了的他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他疯狂地扑过去,把丘玲娣推倒在床上,开始撕她的衣服,口里说:“睡觉,睡觉,我要和你睡觉!”

  酒刺激着他,有股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他心中的某种欲望被酒精激活了,就会摇摇晃晃地回家,抱老婆上床。老婆被他折磨得瘦弱不堪。瘦弱不堪的女人远远就能闻到丘土生散发出来的酒臭味,没等丘土生回到家门口就把门紧紧地插上了。她在门里咒骂着:“丘土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家里两个钱都被你拿去换马尿喝了,你还有脸回家。你死在外面好了。”男人在外面踢着门:“臭婆娘,快开门,我要和你睡觉!”她对酒醉后的丈夫有深重的恐惧,丈夫每次酒醉后都像疯狗一样撕裂着她,让她几天之后下身都疼痛难忍,那是来自她身体最深处的疼痛。她是不会开门的了,她反而会对在屋里的儿子说:“搬一条长凳来。”儿子乖乖地搬了一条长凳过来。女人把长凳顶在门上,坐在上面任凭男人在外面怎么叫唤,怎么踢门,她都不开门。她还指着儿子的鼻子说:“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喝酒,你要成为酒鬼了,老婆会不要你的。”儿子无言地看着她。男人还在外面骂:“臭婆娘,我,我就不相信你一辈子不开门,我会,会打死你的。”女人没搭话,她的嘴角呈现出一丝冷笑,她十分清楚,等他酒醒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一个曲柳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进不了家门,丘土生癫狂了。他在乡村里摇摇晃晃,毫无目的野狗一般乱窜。黑子经常看到酒鬼丘土生进不了家门之后就在村里调戏妇女。他只要一见到女的就走过去,动手动脚,嘴巴不干不净,女人们都讨厌他,回避着他。等他酒醉之后,人们就对他说:“昨天又进不了门吧?”他会显出很惊讶的神色:“你说什么,什么进不了门。”人家就会说:“你这个烂酒鬼呀,每次都要借酒发疯,迟早要被人家的丈夫打死的!”丘土生一脸茫然的样子:“我又没有嫖人家老婆,怎么会被别人丈夫打死。”

  黑子记得,在一个晚上,丘土生喝醉了酒被老婆关在了门外。他欲火中烧,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寡妇丘玲娣的家门口,犹豫了一下就推门进去了。他很疯狂地摸到了丘玲娣的卧房。丘玲娣正在油灯下缝补什么,一看到丘土生进来了,赶忙说:“土生,你怎么啦,又没进家门呀。”她站起来,扶住了丘土生。她这样对待丘土生,是因为丘土生是她的堂弟。

  丘土生闻到了女人的气味。

  他一把抱住了丘玲娣,满嘴胡言乱语:“我,我要和你睡觉,睡觉。”丘玲娣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这样,她对他的德性很了解,但也不可能对自己的堂姐如此不敬呀。丘玲娣开始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把他推开了:“土生,我是你堂姐呀,你今天怎么啦!”丘土生根本就没把什么堂姐当回事,丘玲娣此时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已经被酒和欲火烧得昏糊了的他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他疯狂地扑过去,把丘玲娣推倒在床上,开始撕她的衣服,口里说:“睡觉,睡觉,我要和你睡觉!”

  丘玲娣怒了:“你疯了!”

  她使劲地掀翻了连畜生不如的堂弟,冲出了家门,大声喊道:“来人哪,来人哪,丘土生要强奸人哪!”

  黑子听到了丘玲娣的尖叫。

  大队支书丘火木也听到了丘玲娣的尖叫。

  其实很多人都听到了她的尖叫,包括那个被丘土生折磨得骨瘦如柴的老婆。

  丘火木马上找来了几个民兵赶到了丘玲娣家。丘火木很生气,说实话,丘土生也是他的远房堂弟,丘土生喝醉酒在村里多次调戏妇女的劣迹,他十分清楚,也有人在他面前告状,但他没有对丘土生怎样,只是偶尔对他旁敲侧击。丘火木万万没想到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竟然搞到自家姐妹的头上来了。

  他马上让几个民兵把他扭了出来。

  很多人看热闹,黑子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

  丘玲娣说:“这个畜生,没脸没皮,他喝得乱性了!”

  丘玲娣的表情很复杂,按理说,她把他赶出家门就行了,没想到自己头脑一愣就在门外喊开了。她觉得这事有些张扬,他醉了嘛,说什么也是自家兄弟。丘玲娣有些后悔自己的做法。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5-7-15 22:43

  丘火木在丘土生的脸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恶狠狠地骂道:“畜生,你睁开狗眼看看,你面前的是谁?”

  丘土生喝得太醉了,他说:“什么,谁,女人,我,我要和女人睡觉!”

  丘火木气坏了,他对丘玲娣说:“你说,是送他去法办还是怎样,今天全听你一句话!”

  丘玲娣说:“唉,我看算了,把他弄回家吧。”

  丘火木也顺水推舟:“那好吧。”

  几个民兵把丘土生架到了他家门口。丘玲娣敲了敲门:“大妹子,快开门,让土生回家。”

  丘土生老婆说:“让他死在外面吧,我们不要他了。”

  丘玲娣说:“你就开门吧,别让土生在外面吹了凉风。”

  丘土生老婆说:“他不会死的,他的命大,他是一条七条命的狗,他死不了,你们就把他扔到野地里去吧!”

  丘玲娣没有办法,她对丘火木说:“你说说吧,我先回去了。”大伙都在笑,丘玲娣很没有面子地回家。

  丘火木放低了声音:“开门吧,他是你老公呀。”

  女人说:“他是猪,是狗!他不是我老公,你们随便把他扔到哪里都行,反正我不会开门。你是支书,你有权处置他,你们也不要在外面叫唤了,我累了一天,明天还要出工干活呢,这个家都被猪狗不如的东西喝干了,我要不出工,我们娘俩就要喝西北风了,都走吧,走吧,我要睡觉了。”

  丘火木无奈,他是不敢强行把门撞开的,没道理的是丘土生,不是他老婆。人总该讲点道理吧。他叹了口气:“把这家伙架到沙滩上去吧,你们几个人看着他,用湿沙埋他一会,他会醒过来的。唉,我也困了,这算哪门子事嘛。”丘火木一回去,大伙也散了,没热闹好看了,不回去睡觉干什么。

  几个民兵把丘土生架到了沙滩上,挖了一个浅坑,把丘土生放了进去。然后,在他身上铺上一层薄薄的湿沙。曲柳村经常把醉酒的人埋在沙子里,这样可以让酒醉的人尽快的清醒。

  丘土生还在说:“女人,女人好哇,睡觉,我要和女人睡觉。”

  几个民兵把他扔在那里,就不管那么多了。明天都还得出工,没那么多闲工夫陪这个醉鬼。他们也回家去睡觉了。夜风微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黑子还记得,有一天清晨他去河堤上晨读的时候,一出村口,就看到了丘土生。黑子一阵恶心。他看到丘土生躺在稻田里,看来他是在稻田里睡了一夜。他醒来后,站了起来,满身湿漉漉的,头上全是泥巴和稻田里的小浮萍。他打了个呃,看到了黑子,他问黑子:“黑子,我怎么会在这里!”

  黑子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他身上的酒气很浓。

  他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要不是黑子机灵地跳开的话,他吐出的秽物就吐到黑子的身上了。一股恶臭熏入黑子的鼻孔,他赶紧捂住了鼻孔,这个清新的早晨无疑被丘土生污染了。

  黑子看到丘土生吐出的秽物里有许多小蝌蚪和浮萍,这酒鬼昨天晚上倒在稻田里肯定喝进去了许多稻田里的水。丘土生轻飘飘地往村里走去。

  这时,一只小狗颠颠地跑过来,咂吧咂吧地吃着丘土生吐出来的东西。小狗吃完之后,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走了不远,倒在路旁,睡着了。

  小狗看来是醉了。

  丘土生在家里喝不上酒,老婆死活也不让他喝。老婆不让他喝,他就忍住了,老婆却管不住他在外面喝。在曲柳村,丘土生有几个酒友,别人喝醉了就睡,他一喝酒就疯癫。

  丘土生的老婆为了制止他喝酒,采取了不少措施,但都无济于事。她会跑到丘土生的几个酒友家里,挨个挨个地诉苦,说请求他们不要再拉丘土生去喝酒。酒友就劝他:“丘土生呀,我看你还是别喝了,不要老婆都喝没了。”丘土生说:“说什么话,老婆是我的,怎么会喝没了,我就是喝死,老婆也还是我的!”酒友们就让他喝,喝酒之前交待他:“丘土生,你少喝点,不要喝多了。”他就委曲求全:“行,行,喝少点就喝少点。”结果,他的嘴巴只要一沾上酒,就把不住了,你一杯他一杯的没完没了,不醉不罢休。

  丘火木问丘土生:“你怎么回事,每次喝酒都要喝醉?”丘土生笑笑:“喝酒要是不喝醉多没意思。喝酒如果不尽兴,那还叫喝酒么。你不懂,醉有醉的快活。”丘火木说:“快活个鸟!”丘土生听了支书的这句话,乐不可支:“就是,就是快活个鸟。”把丘火木气得发抖,这家伙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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