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要死也不是这个死法
走进办公区的时候,陈山容光焕发,完全不像刚刚被释放的受尽折磨的人。他职业地笑着,和他遇见的每一个人点头招呼,距离近的还握下手。娄先生不相信地看着这一切,张先生则兴高采烈,以为自己对陈山的折磨终于有了伟大的成效。“所有的员工都到齐了吗?”陈山很像个领导。
“都在,随时听候你的指令。”张说。
陈山环顾一下四周,没看见李媛。“李媛小姐呢?”陈山很礼貌地问。
“哦,我们让她休息一下。”娄说,“当然,假如你没有把那笔资金找回来的话,我们准备把她——”娄笑了一下,表示他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请。”娄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对下级的礼貌往往体现一个人的修养,这句话用在娄身上非常对。
李媛一定是被打得带伤了,陈山想。
没关系,只要李媛活着就好。他们舍不得杀她,他们知道他爱她,控制着她就等于控制了他。他们总是精于算计的。陈山的嘴角挂出一丝骄傲的微笑,那是他完成惊人的炒股业绩后,总部的头头亲自打电话来说要请他吃饭时才有的微笑。他蔑视所有的人,他自信会轻而易举地征服他们。
陈山的目光从众人头顶上扫过,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人的表情。敬佩的,崇拜的,羡慕的,妒忌的,嘲弄的,平时他们各种复杂的心情都隐藏在职业化的标准微笑下面,可是今天他们会表露无遗。他们都在等着看一出好戏,看这个终于屈服在张先生的淫威下的陈山,如何交待他忍着皮肉和精神的双重痛苦保守下来的机密。
“进入程序,输入你们的密码。”陈山高傲地命令。他知道他有高傲的资本。
有人迟疑了一下,但是娄向众人打了个无声的手势,立即所有人都遵命执行。
陈山在自己的机器上开始下载一个程序。没人看他是如何操作的,因为计算机会忠实记录他所敲打的每一个字符,供那些有兴趣的人深入分析。
“每个人在全球挑10个证券市场。”陈山命令,“要随机的。”
没人出声,他们很熟悉这些业务。
“每个市场挑若干个股票,或者基金,或者债券,或者期货。品种越随机越好,数量越多越好。”陈山命令。
“都要挂在它们的本日最高价上浮3%的幅度上,等我的命令,一起挂上去。”陈山说。
连键盘的声音都听不见。
公司的员工有20多个,因为是轮流倒班制度,大家从来没有一起操作过。负责后台监控的计算机,平时只监督不到10个人的电脑,完全可以轻松对付,此时一下增加了三四倍的工作量,立即紧张起来。选什么市场,挑什么证券,挂什么价位,都需要查看后才放行,20多人一起操作,后台忙得不可开交了。
所以就没有人注意,有一台计算机悄悄关闭了某些程序。
那是陈山的计算机。
陈山纤细修长的手指,瘦瘦地敲打着键盘,飞快。菲薄的白手套在黑色的键盘上舞蹈,舞蹈。
陈山喜欢戴极薄的白手套,尤其是操作前所未有的大盘时。他认为这样比较专业。
“请把你们挑选的证券和要挂的价位传给我,谢谢。”陈山说。有人想起,他带领大家在某国股市笑傲江湖时,说话就是这样的口气。
“好,全部收到。我发给你们一个计时器,这是一个比较新的程序,每个人的0点都不一样。你们看见它倒计时到0,就挂上去。手脚要麻利。”
娄赞许地点头,同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
“接收到计时器的,给我一个讯号。”
“好,开始倒计时。”
所有人都紧张盯着屏幕。
10,9,8,7,6,5,4,3,2,1,0.
操作完成。
陈山把两只脚抬起来,放在椅子扶手上,很轻松很悠闲。
“交易没有成功?”有人小声问。
“我的成功了。”另一个人说。
“我的也没有成功。”还有人说。
娄的脸上闪过一个怀疑的皱眉,立刻又恢复温和宽厚的样子。
“怎么,网络故障?”娄问。
“我马上去查。”老梁说。
“我要见李媛。”陈山从椅子上站起来。
“好吧。”娄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李媛就在隔壁屋子里,打开几道防弹门她就来了。显然她还不知道陈山已经答应合作,她一看见陈山像模像样和娄他们站在一起,脸就白了,她差点没有瘫倒在地。
“陈山,陈山?”李媛喊。
“我和他们合作了。”陈山笑笑。
“你怎么能这样?你难道不知道——你白痴啊?”李媛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不是也叫我答应他们吗。”陈山说。
“我,我,你这个白痴!”李媛大哭,捶胸顿足。“我那是说给他们听的啊!”
陈山高兴地拉住李媛:“媛媛,你说的那么像,我怎么知道你是说给他们听的。再说,你说的很对,与其被折磨的不如一条狗,还不如死了好。”
李媛哭:“要死也不是这样死法啊你这个傻瓜。”
完、烟火中的愉快笑声
老梁慌乱地跑进来,带翻了好几把椅子,碰洒了许多水杯。“娄先生,快去后台看看。”老梁喘着粗气说。
“怎么了?”娄问,马上飞奔向后台机房。
陈山:“媛媛,我知道,我找回了那笔钱,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你呢,你还爱我吗?”
李媛:“你这个傻瓜,你还是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周围的人们蛮有兴趣地看着他们情话缠绵,比欣赏热锅里煮的活鱼还开心。
陈山:“我不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
“陈山,你干了什么?!”娄出现了,气急败坏地问,平时的风度一扫而光。
“说!你都干了什么!!”娄一把抓住陈山的衣领,看来他并不需要陈山回答什么。
“赚钱啊,我一直在帮你们赚钱。”陈山好整以暇,“自从我大学毕业,就在贵公司替你们赚钱了。炒股,炒债券,炒基金,赚的钱海了去了,我算过,都够买仨地球了。洗钱,帮黑帮洗,帮倒卖军火的洗,帮贩毒的洗,还帮贪官污吏洗,我洗了多少啊,要不是我,组织会这么器重你们吗?你们,找遍全世界也没有第二个我这么优秀的好员工了。”
娄抡圆了胳膊,把一记重重的耳光向陈山脸上送去。陈山没有躲,李媛在娄身后拼命拖住他的衣服往后拽,这耳光落空了。
“都愣着干什么?”娄怒吼,“赶快格掉机器,警察就要来了!”
“什么,这小子报警了?”
“没见他打电话呀!”
“格机器干什么?”
“深更半夜,哪国的警察会来?”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响起来,李媛含泪的眼睛惊奇地睁得巨大。
“啊——!”有人直着嗓子叫了一声,如梦初醒去格机器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人。
“这小子,他把我们都卖了!”
娄没有打出第二记耳光,因为他看见所有人都忙着格机器,连事事都要先为别人着想的老梁,都埋头鼓捣那台前台专门负责考勤记录的计算机。娄放了陈山,赶紧去折腾自己的计算机。
李媛明白了一点什么,她嘤嘤哭出声来:“你,你——”
“媛媛,这很容易,后台监控计算机只关心证券的价位,顾不上监视网页。”陈山得意地笑,“所以,我就把一个小小的程序,扮成计时器发给他们,复制了计算机上所有的操作记录,然后呢,发给全世界所有的金融监管机构,当然也包括警察。”陈山幸福地说。
“不用等到明天,就会有人包围这写字楼,检查每一台计算机的历史记录了。”陈山把李媛抱在怀里,“当然也检查你的,和我的。我们大家,谁都跑不了,无论死活,大家都在一起吧!”
“这样也好。”李媛在陈山怀里激动地颤抖一气后总算平静下来,仰起带泪的脸,看着陈山,“我们的时间都不多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只要我能回答。”
“你那回逃走,为什么不带着我?”她指的是陈山独自一个的叛逃。
“我怕连累你,因为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要是成功了,我就回来找你,不成功的话,我不连累你。”
“但是你不知道我爱你吗?”李媛喊,“你为什么自己去冒险不带着我?为什么?”
“你就是因为这个,怀疑我不喜欢你了?”陈山苦笑。
“当然,你在关键的时候丢下我,让我怎么想?”李媛泪下。
“这也值得吗?”陈山挠头,“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他们抓我回来,你为什么站在他们那边逼我?”
“我,我——你永远想不出他们怎么折磨我。”李媛委屈痛哭。
沉默。其他人有的开始销毁纸质的资料了,碎纸机疯狂地响成一片。
“我想我懂了。”陈山小声说,“媛媛,我懂了。”
“嗯。”李媛擦去泪水,开心笑。
吻。
“你的记忆真好,那肥皂剧的台词一句也没有错。”李媛笑。
“你也是。你真聪明,我可想不到用肥皂剧的台词来交流。”陈山笑。“其实我在埋下那个人头的时候就恢复记忆了。我爱你。”
如果那几个负责看管陈山的人听见这话,一定会气疯。他们费劲录音并仔细研究的陈山和李媛的对话,不过是一个国产肥皂剧的台词。而陈山和李媛,在14楼的大沙发上听着这台词所做的一切,才是他们真正要表达和沟通的。
“我不干,你和柳馨他们在一起,你花心,你花心!”李媛想起,她受伤后是柳馨戴着张青的面具陪陈山,后来又是莉莉戴了个李媛的面具陪陈山,那么陈山——其行径值得怀疑。
“哎,笨啦。我哪里有那么傻,我才不和我讨厌的女人亲热呢,我只喜欢媛媛一个。”陈山哄她。只喜欢你一个,这话用在古今中外的女人身上,都合适,并且绝对不会穿帮。
“那我扮成张青的模样呢?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歌星。”李媛还噘嘴。
陈山不好意思笑笑:“你不原谅人家傻瓜了一阵吗,其实那夜,我一看见你的背影,就知道是你了。”
“那你还叫人家兔子?你坏!”
“叫你兔子不好吗,兔子是——”
一股浓烟袭来,是有性急的人,嫌碎纸机慢,索性点火了。要知道写字楼都是不许有烟火的,烟雾报警器立即乱叫,警报响成一片。地毯和家具都是易燃的,很快,红的黄的火苗窜出来,快乐地舔着空气,做鬼魂一样的舞蹈。烟雾里,有陈山和李媛的笑声,不,应该说是牛和兔子的笑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