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4

  回到客栈里,我没有见到丁雨山,只有清芬和小龙母子两个人坐在餐桌上,阿昌正把午餐端到他们的面前。看到清芬的样子,我就又想起刚才在海边见到的那个女人,忍不住过去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彬彬有礼地向我点了点头:“你好,发生了什么事吗?”

  成熟女人的眼睛真是锐利,而我则显得太笨拙了,停顿片刻才回答:“刚才我差点迷路了。”

  “真的吗?这太危险了。”

  “是啊,不过我总算回来了。”

  我还是略过了在海边见到的那一幕。这时候我注意到了小龙,他正用眼角的余光瞄着我,这十二岁少年的目光让我浑身不自在。

  “小龙,你怎么了?”

  然而,这少年却毫无反应。清芬苦笑了一下说:“你别管他,小龙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有什么问题吗?”“我儿子有肺病。”“肺病?”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肺痨病人的形象,在医疗不发达的时代,曾有无数中国人因此而丧命。

  “不要害怕,小龙的肺病是没有传染性的。”清芬抚摸着儿子的头发说,“他的命不好,从娘胎里出来就得了这种病。”

  “原来是先天的疾病,能治好吗?”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医生说他的病没有特效药,惟一的治疗方法就是静养,最好是住在空气和环境都比较好的地方,这样才有利于他养病。”

  “所以你们才选择了幽灵客栈?”

  “是的,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每天都开着窗户,让他呼吸新鲜空气,这或许是惟一的治疗方法。”

  我问她:“你一个人陪着儿子不累吗?怎么不见你先生?”

  清芬淡淡地回答:“我先生早就死了。”

  “对不起。”我一时感到特别尴尬。

  “没关系,他已经死了五年了,也是死于肺病。事实上小龙的肺病就是来自于他的遗传。他的身体很不好,从我嫁给他的那天起,他就不停地咳嗽,一直到他死。”

  我又看了小龙一眼,他依旧沉默地看着我。我又看了清芬一眼,她毫无表情。我忽然对她产生了某种同情,嫁给了一个痨病鬼,又生下了一个体质孱弱的孩子,或许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一天幸福。我禁不住念出了一句名言:“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

  清芬微微笑了一下:“你说得真好。”

  这顿午餐足足吃了半个多小时,这时候我看到丁雨山又出现了,他从柜台后面的小门里出来,坐在柜台前算起了什么东西。于是我告别了这对母子,回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一回到房间,我就趴到窗户口深呼吸起来,眺望着外面的大海,心情许久才平静下来。我突然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完成田园的遗言,还是为了创作的灵感?

  我想我现在可以写一部小说了,但那个木匣该怎么办?不,不能让它一直呆在我的旅行包里。我立刻就想到丁雨山,他是幽灵客栈的老板,只有他可以处理这种东西。

  于是,我打开了一直放在房间里的旅行包,小心地把木匣取出来,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大堂里只有丁雨山一个人,他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说:“周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小心地环视了周围一圈,确定再没有其他人了。然后,我就把木匣小心地放到了柜台上。

  瞬间,大堂里变得异常寂静……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5

  几分钟以后,他终于说话了:“你这是干什么?”

  “丁老板,你认识这样东西吗?”

  他冷冷地看着我回答:“什么意思?”

  接着,丁雨山又把头低下去,非常仔细地端详着木匣,又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表面,但立刻他的手就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从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

  我的心里也是一跳,莫不是真的触电了?

  丁雨山后退了好几步,面如土色地盯着木匣,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真的不认识这个木匣?”

  “为什么骗你?我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东西。”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如果刚才他没有那种反常的表现,我也就相信他了。但现在他越是否认,我就越是不信任他。我紧紧地抓着木匣,心里响起了一阵声音,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把木匣给丁雨山。

  是的,我开始确信田园不希望看到这一幕,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木匣的归宿。我立刻收回了木匣,小心地捧在自己怀中。

  “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丁雨山不放过我,他仍然盯着我手中的木匣问。

  “你看不出来吗?这是一个木匣。”

  “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我不告诉你。”

  他摇了摇头说:“周先生,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想要你的东西,只是刚才我摸到木匣的表面时,手上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某种力量通过我的手指,渗透进了我全身,那感觉就像被轻微的电流麻了一下。”

  果然如此,我的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只能轻声地说:“我很抱歉,打扰你了。”

  说罢我转身就要离去,丁雨山跟在我身后说:“对不起,能告诉我木匣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能。”我断然地拒绝了他,然后就捧着木匣向楼上跑去。

  幸好丁雨山并没有跟在后面。回到昏暗的走廊里,我放慢了脚步走着,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某种声音。我立刻停下来侧耳倾听,发觉那声音是来自我左侧的七号房。

  透过微微开着的门缝,我听到了那个叫高凡的画家的声音:“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来?”

  “因为我累了。”

  我真没有想到,这居然是清芬的声音。

  “你怕了?”“不……我不知道……”

  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显得极为紧张。

  高凡的声音却步步紧逼:“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声音忽然停止了,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了清芬略带颤音的回答:“我……我看到了。”

  “看到谁了?”

  “他(她)———”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5

  我不知道清芬说的是“他”还是“她”?

  “是那个幽灵?”

  房间里又是长久的沉默,但我的心跳却骤然加快了,心里默默地复述着“幽灵”两个字。

  “对,就是他(她)。”

  “不!”高凡显得更紧张了,但随后他的声音又平静了下来:“你过来。”

  “小龙在等我。”

  “别管他。”

  她的声音变大了:“这不行!”

  紧接着我听到了一阵脚步声,门突然打开了,差点撞到了我的身上,我立刻躲进了旁边的阴暗处。我看到清芬快步地冲了出去,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里。

  这扇房门又迅速关上了。我这才呼出了一口气,悄悄地回到了我的房间里。

  我盯着手中的木匣,心里一时六神无主,眼前浮现起了悬崖上那女子的影子。我又把木匣放回到了旅行包里,整个人躺倒在了席子上,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直到晚上七点我才醒来,窗外的夜色已悄然降临了。我连忙跑下了楼梯,却看到大堂里空空荡荡的,只有餐桌上坐着那三个少女,其他人都不知到哪去了。

  我刚刚坐到她们的对面,阿昌就给我端着碗筷出来了。今晚的饭菜相对简陋一些,不过对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只是碍着对面的三个女孩子,我只能慢条斯理地吃着。

  那个矮个子女孩坐在她们的最左面,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似乎没有顾及我的存在,不停地和旁边高个子女孩窃窃私语着。那个叫水月的女孩坐在最右边,她却始终不说话,低着头以极慢的速度吃饭,似乎碗里的那点饭就从来没有下去过。

  忽然,矮个子女孩抬起头对我说话了:“你是新来的吧?”

  我对她突然的提问有些意外,只能尴尬地点点头。

  旁边高个子的女孩问道:“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周旋。”“周璇?”矮个女孩一惊一乍地说,“那不是三十年代旧上海的大明星吗?”

  “我是旋转的旋,没有那个王字旁的。不过,我也是从上海来的。”我看了看水月,发现她已经抬起了头,于是我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矮个子女孩回答:“我们是在杭州读书的大学生。我叫琴然,旁边是苏美和水月。”

  “你们是来这里度暑假的吧?”

  “对,我们很喜欢幽灵客栈。”

  高个子的苏美回答。

  “说说原因。”“因为这里很特别。”

  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我端详着她们说:“没错,这里是很特别。”

  琴然用餐巾纸抹了抹嘴巴说:“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她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到现在为止,连我自己都没有想清楚究竟为什么要来,是因为木匣?但我不想把木匣的事情告诉她们,我想了想说:“我是来幽灵客栈写作的。”

  “写作?”琴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问,“你是作家?”

  “可以说是吧。”

  她继续问道:“你写过什么书?”

  我把我出版过的几本书名告诉了她们。

  “等一等,我好像看过那本书。”那个叫苏美的高个子女孩突然插话了,“对,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本写民国时代密室杀人案的,我记得作者的名字就叫周旋。”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6

  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笑了笑说:“那是好几年前了,我的第一本书。”

  “哇,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个作家。”

  琴然竟有些激动了起来。我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这时候我又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水月,她还在低着头吃饭,始终都不说一句话。

  “我明白了。”苏美又抢着说了,“作家写长篇小说都要找一个幽静的环境,就像幽灵客栈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我没说错吧?”

  “差不多吧。”

  “我们真荣幸能在这里认识你。”琴然想到了什么,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送到我的面前说:“能不能给我签个名?”

  “我的签名可不值钱。”不过,我还是签了个名字在上面。

  这时候,我已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了,便突然转变了话题:“你们觉得幽灵客栈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琴然扭着眉毛回答:“古怪的地方?这里的古怪可太多了,这栋房子和这房子里的人,还有所谓客栈的传统。”

  其实,我是多么希望水月能够说话,可是她就是低着头吃饭,而且那一碗饭似乎永远都吃不完。

  “不过嘛,这两天我是见到了一些东西。”说话的是苏美,她的神色也一下子变得异常凝重。她把我的兴趣调起来了,我轻声地问道:“你见到什么了?”

  她的凤眼转了转,然后又环视了周围一圈,在确定没有其他人以后,她显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低下头用神秘兮兮的气声说:“我见到鬼了。”

  大堂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她的声音非常轻,但奇怪的是,那种气声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朵里。我冷冷地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有好几秒钟。

  还是琴然打破了沉默,她半真半假地问道:“苏美,你是左眼见到鬼呢,还是右眼见到鬼?”

  苏美继续用那种吓人的声音回答:“我想是左眼。”

  我盯着她的左眼,努力要从那只明亮的眼球里发现什么。这时候水月也抬起了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们。

  “够了,你又在说胡话了。”琴然在苏美的眼前挥舞了一下手臂,然后把苏美拉了起来,“我们回房间去吧。”

  苏美点了点头,碰了碰旁边的水月问:“水月,你不回去吗?”

  我终于看到水月说话了,她的声音轻柔而细腻的:“我还没吃好,你们先上去吧。”

  “好吧。”琴然又看了看我说,“周旋,能认识你很高兴,再见。”

  说完,她就和苏美手挽着手走上了楼梯。大堂里就剩下我和水月两个人了,我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她却先开口说话了:“我也吃好了。”

  “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上去?”她收拾了一下餐桌说:“我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在哪里走?”水月睁大着那双观音画像般的眼睛,站起来说:“就在这里。”

  她离开了餐桌,在客栈的大堂里缓缓地走着。她的脚步显得异常轻盈,再配上细长的身材,走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风姿。我也忍不住紧紧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停在墙上的那三副镜框前。

  “你在看这个?”我指着墙上的三幅照片问,心里很是疑惑。

  “我在想他们是谁?”“不知道,也许是这客栈以前的主人。”

  她的眼睛依旧直盯着照片上的三个人,那样子真让我摸不透头脑。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墙脚下的柜子上——那台老式的电唱机。

  “这是什么?我好像在电影里见过。”“这是电唱机,能够放唱片的,就好像现在的CD机。”

  她似乎对这个东西非常感兴趣:“能放给我听听吗?”

  “我试试吧,不过先得有唱片。”“看看柜子里面有没有。”

  这倒提醒了我。我打开柜子以后,果然发现了一叠密纹唱片。似乎很多年都没用过了,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我小心翼翼地把这些唱片拿了出来,用一块干抹布擦干净了灰尘,然后又给电唱机擦了擦。

  我在地上找到了电唱机的电源,把它插进了墙脚下一个插座里。这些唱片都是六七十年代出版的,唱片的内容,是一种我从没听说过的地方戏曲——子夜曲。水月点了点头,她拿起其中一张唱片仔细地看着,眉眼间露出似曾相识的神色,便用那极富磁性的声音说:“古乐府里有一种子夜歌。据说是一个名叫子夜的晋朝女子所作,歌曲的风格极其悲哀,乃至于东晋豪门王轲府中的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起了这首歌。”

  她忽然举了举手中的唱片说:“我就想听这张。”她靠近了我,轻轻地说:“放给我听。”

  突然,一阵奇怪的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进来,掀起了她的长头发,被吹乱的发梢还掠到了我的脸上,一种又细又凉的感觉。这阵风带着阴冷的潮湿气味,吹得大堂顶上悬挂的电灯也不停地摇晃着,白色的灯光在我们的脸上晃来晃去,我看到她的脸在明亮与昏暗之间来回地浮现。她那身白色长裙的裙裾,也在冷风中不停地飘动着,她的双手抱着肩膀,倒吸着冷气。

  我还是把那张唱片放进了电唱机里,把电唱头小心地放在了唱片的密纹里。一刹那间,唱片转动起来了。我和水月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就在同时,喇叭里放出了声音……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7

      萧——我立刻就听出来了,那是洞萧的声音,低沉而悠扬地飘了出来。忽然,我想起了关于这种乐器的一个禁忌,大意是说日落之后就不再能吹萧了,否则那种凄凉的声音会把鬼给引出来的。

  紧接着,唱片里发出的是一个旦角的声音,先是一个略有起伏的长音,然后就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唱词,伴随洞萧、笛子和古筝的声音飘荡着。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立刻就荡了起来,仿佛被攥在了这唱曲的女子手中,碎成了一片音符。

  我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她的声音,总之四个字:摄人心魄。

  这些唱词全都是当地的方言,虽然我几乎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在冥冥之中,我似乎能理解这出曲子的意思。通过那婉转起伏的音调,抑扬顿挫的唱腔,眼前仿佛出现了那绣金的戏台,一个穿着戏袍的女子,正在台上挥动着飘逸的水袖,口中“咿咿呀呀”地唱着凄美悠扬的古老曲牌。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水月,她似乎也完全沉浸于其中了,眼帘落下了一半,眉眼里露出一丝陶醉的神情。一双红唇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跟着唱片里的曲调默默哼唱。

  随着唱片的继续转动,曲调变得越来越凄凉,我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中国戏曲里的如泣如诉。这旦角的感情似乎越来越投入,渐渐地笛子和古筝的伴奏都消失了,只剩下洞萧的声音。而且,唱片里还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杂音,一丝一丝地夹杂在音乐中。最后,就连催魂夺魄的洞萧也不见了,竟然变成了旦角的清唱———宛若幽灵的哀吟。

  这声音让我浑身发抖,似乎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而水月也猛地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向我身上靠了靠。那种奇怪的风更加肆虐了,把大堂里悬挂的电灯吹得如同风雨飘摇。

  就在这关头,一个人影从里间冲了出来,飞快地跑到我们跟前,把唱机的针头从唱片上拿了下来。

  瞬间,凄厉的唱片声戛然而止。

  那个人是哑巴阿昌。他用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瞪着我,反倒把水月给吓到了,急忙躲到了我的身后。。

  阿昌用手不停地比划着,可惜他说不出话。我真担心他会动手打人,不过最后还算好,他只拿下了唱片,放回到了柜子里。

  然后他瞪了我一眼,便又回到里间去了。我这才吐出了一口气,看着那台电唱机,抬起头又看到挂在墙上的三张旧照片,心里一阵发闷。

  水月低着头说:“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我安慰着她说:“好了,现在没事了。”

  然后,我和她离开了大堂,回到了二楼各自的房间里。她住在四号房,和那两个女孩住在一起。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晚上九点半,我才想起来洗澡的时间到十点为止。于是我带着毛巾和衣服下楼洗澡去了。

  没想到,我刚一推开底楼的那扇门,眼前立刻出现了一个背影,如幽灵般从狭窄的走廊里一晃而过。

  我的心里又是一跳,忍不住快步跟了上去。我发现在走廊旁边还有一个小门,里面是一间用来烧水的小房间,还堆着一些煤球。在这间昏暗的房间里,我又看到了那个背影,应该是一个女子,长长的头发上冒着湿润的热气。

  小房间后面居然还有一条走廊,那背影迅速地晃进了走廊。我紧紧地跟在后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脸。这条走廊弯弯曲曲的,而且还有几条分岔,走廊两边是一些小房间,我跟着她拐了几个弯,就仿佛来到了迷宫之中。

  客栈里头有迷宫?我的心里立刻毛骨悚然起来。就在我犹豫的关头,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迷宫般的走廊,又一阵阴冷的风吹进来,头顶一盏电灯不停地摇晃了起来。我觉得我就像一头掉进陷阱的野兽,正在等待猎人的到来。我实在受不了了,猛地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却发现门里就是厨房,而厨房的外面就是客栈的大堂。于是我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大堂里,看来我对幽灵客栈还了解得太少。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7

  再快步回到浴室里,赶紧打开水龙头,幸好还有热水。我匆匆地洗完了澡,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躺在阴凉的席子上,我只感到浑身疲倦,一合眼就睡着了。

  我在幽灵客栈的第三夜就这样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依然是宝蓝色的,甚至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我看了看表,发现只有凌晨四点半,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可我再也睡不着了。我抹了抹眼睛还是下了床,匆忙地洗漱了一下就下楼去了。

  大堂里的灯早已经关了,只有一些昏暗的晨光从天窗照射进来。我独自走了一圈,只感到心里泛起一阵潮湿。

  我忽然想到了昨天晚上的“迷宫”。反正一大清早也没有人,不妨再到迷宫里走一走。于是我悄悄地踏进了厨房,照着昨天出来的路,我踏进了那条曲折的走廊。

  没走几步,我就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在晃动着。我立刻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我,继续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当走过一处开着天窗的地方,我才发现眼前的人影,并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子,而是哑吧阿昌。

  我着实吃了一惊,绕了几个圈以后,阿昌打开了一扇房门,门外就是一片荒野了,原来这里是幽灵客栈的后门。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阿昌后面,走出了幽灵客栈。我向四周看了看,眼前不远处就是大海,天色还没有亮透,空气中充满了露水,我的衣服很快就湿了。我跟的非常小心,始终与阿昌保持着一大段距离,确保不被他发现。

  阿昌走上了一条海岸的小路,看起来驾轻就熟的样子。大约十分钟以后,他来到了那片荒凉的坟场。

  海边墓地——这里就是我上次来过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坟墓聚集于此,宛如千百年来死者们的幽冥世界。

  我看到阿昌走进了一块背风的凹地,那里有一棵枯死的老树,光秃秃的枝桠以奇怪的姿势伸向天空,而在树下则有一座孤独的坟墓。天哪,前天我来到过这里,我记得有一只乌鸦飞过我的头顶,就停在那棵枯树上。

  阿昌在那座墓前呆呆地站立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有些颤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叠锡箔,撒在了墓前的空地上。然后,他划亮火柴点燃了这些锡箔,白色的火焰在海风中迅速地燃烧着,随即生出袅袅的轻烟飘散到空中。

  这一幕让我非常吃惊,我躲在十几米外的一堆灌木丛后面,偷偷地观察着阿昌。在天色未命的清晨,这个有着卡西莫多式外貌的哑吧,来到了荒凉的海边墓地中,对着一座孤坟烧起了锡箔冥银——这真令人毛骨悚然。

  那叠锡箔很快就烧光了,阿昌又对着坟墓站了一会儿,然后就照着原路返回了。我依旧躲在灌木丛后面,我确信他没有发现我。

  等阿昌走了以后,我才敢直起身子来。我走到了枯树下的那座孤坟前,很奇怪这座坟居然没有墓碑,不知道是谁的墓,或许墓里埋着阿昌故去的亲人吧?虽然今天不是清明、冬至或七月十五,但更有可能是死者的周年忌日。

  我感到身上一阵凉意,觉得这座坟墓有些奇怪,但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这时候,那只可恶的乌鸦又飞过来了,停在枯树的枝头发出刺耳的怪叫声,似乎是在向我发出某种警告。我立刻向客栈的方向跑回去了。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客栈以后,阿昌正在餐桌上吃早饭,原来他平时都是这么早吃饭的。我故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坐在他面前和他一起吃饭。而他则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虽然说不出话来,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吃完早餐后,我就回到了房间里给你写信。天哪,现在才上午9点多钟,我只用了不到4个小时就写了1万多字,似乎我的笔下真有什么魔力。也许你不太相信我能记录这么多具体的东西,特别是我和他们的对话。不过,我宁愿相信这些对话的文字,都是它们自己流出来的,并没有借助于我的记忆。

  叶萧,今天的信就到这里吧,我得去给你寄信了。

  哎,有句话我还是憋不住要说:昨天晚上,我又想到了小曼。

  对不起。

  你的朋友周旋于幽灵客栈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8

第四封信

  叶萧:

  你好。

  上一封信的感觉如何?我猜得出你现在正想些什么。请你不要担心我,更不要来幽灵客栈找我,如果你再也收不到我的信,就说明我已经死了。

  昨天上午写完了第三封信以后,我就出门去投信了。和昨天一样,走出幽灵客栈以后,我很快就来到了荒村。然而这一次,村口竟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了,我猜他们都已经预计到了我的到来,故意躲在村里不出来。我只能匆匆地把信投入邮筒,然后返回。

  我吸取了昨天的教训,回来的时候特别观察了一下方向,绝对再不能像昨天那样迷路了。我终于摸出了一条最清晰的道路,并强迫自己记住了两边的参照物。

  回到幽灵客栈,我并没有立刻就进去,而是走到了客栈旁边的一处高地上。站在这里裸露的岩石上,可以俯瞰幽灵客栈黑色的屋顶,还有更远处的大海。我贪婪地呼吸着高处的空气,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清醒一些。

  这里还可以看到客栈的后门。忽然,我看到客栈的后门打开了。对,就是早上我跟着阿昌出来的那扇小门。但更让我意外的是,从这扇门里走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子。

  一瞬间我就认出来了———昨天上午在悬崖边上的女人。

  我的呼吸立刻急促了起来,为了不被她发现,我伏下了身体。那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海风吹起她的裙摆,飘飘然如一团黑色的云,径直向海岸的方向而去。我迅速地从高地上下来,悄悄地跟在她后面,始终与她保持着几十米的距离。

  她渐渐地远离了客栈,来到一片荒凉的乱石丛中。这回我再也不能放过她了,不管她是人还是鬼。我快步地向前跑去,并高声叫了起来:“对不起,我能和你谈谈吗?”

  显然她吃了一惊,回头望了我一眼,便立刻向前面跑去。

  我紧紧地在后面追着,前面的地形越来越复杂了,那身黑色的背影在一片乱石间忽隐忽现。我爬上了一道陡峭的高坡,心跳也越来越快,不知道前面还会见到什么。

  她继续向前跑去,但脚步变得凌乱起来,我甚至听到她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

  我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我的手上立刻感到了一股强劲的拉力,几乎要把我整个人都拽了下去,我只能拼尽全力地把脚步站稳。这时候我才发现,眼前就是悬崖绝壁,她的一只脚站在峭壁上,另一只脚已经腾空了,要不是我拉住了她的手,恐怕就要掉到下面的大海里去了。

  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要是当时我没有牢牢站住的话,不单是这个神秘的女人,就连我自己都要被一起拖下去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听着悬崖下面惊涛拍岸的汹涌澎湃声,脑子里瞬间掠过了许多画面。那是很奇怪的感受,仿佛一辈子的经历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回放了一遍。叶萧,你有没有这种经历———在生与死的一刹那。

  而那个女人也吓坏了,她整个人瘫软在了悬崖上,身体隐藏在黑色的衣服下,不停地起伏着。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了,不是通过照相机镜头,而是近在眼前。她是个颇有风韵的女人,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只是脸色变得煞白了。我冷冷地看着她,许久才说出话来:“为什么要跑?”

  但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她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迅速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情。她后退了一步说:“你还比我小几岁,所以,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我没想到刚才我救了她的命,她却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对我说话,我摇了摇头说:“刚才我们差点没命了。”

  “我知道。但是,如果你不跟在我后面的话,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她一下子把我说懵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紧接着又说:“不过,我还是要承认是你救了我,谢谢。”

  我这才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说:“算了吧,也许我误会你了。”

  “误会我什么?”

  “我怕你会跳崖自杀。”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9

  可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过头看着悬崖和大海,她低垂着那双成熟女人特有的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自杀?不———至少还不是现在。”

  我能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海风吹起了她的乌黑的头发,配合那身黑衣,与这阴沉的海天背景浑然天成。我不禁也后退了一步:“对不起。”

  “我该走了。”

  她低着头就要往下走去。

  然而,我又一次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弯柔软而冰凉的,不停地扭摆着要挣脱,但我不知哪来的力气,死死握住不放,##近了她问道:“你是谁?”

  “放开我。”

  “我看到你从幽灵客栈里出来的。还有昨天晚上———”

  “别问了。”

  她总算挣脱了我的手,眼神也软了下来了,她微喘着气说:“你会知道答案的。现在我要走了,记住,不要再跟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照她说的那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去,消失在一片乱石丛中。

  我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悬崖之下的海浪中,有一线微光在闪耀着。立刻,我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几乎有了跳下悬崖的幻觉。对,你猜的没错,这是我的恐高症。或许,这种地方对任何人都会产生作用的,那些自杀跳崖者恐怕并不是自己真的要死,而是被这种幻觉拉下去的。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迅速地离开了这里。

  回到幽灵客栈,却发现大堂里空空荡荡,只有阿昌一个人在。

  但我并不在意,独自吃完了午饭,便回房间去了。

  一回到房间我又检查了一下木匣,它还安然无恙。然后我回到了写字台前,虽然我的笔记本电脑坏掉了,但这些天一直在给你写信,我又找回了用纸笔写字的感觉,于是我准备开始写长篇小说了。

  叶萧,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来幽灵客栈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田园的遗嘱,把木匣送过来;二是为了我自己,获得写作的灵感。

  第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说实话这木匣已经成为我的累赘了,但我又不能随便地处理它,如果把木匣丢在这里弃之不顾,一定不是田园的本意,或许它在幽灵客栈里还有更好的归宿,只是我现在还没找到。

  至于第二件事,我想我确实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自打来到幽灵客栈的第一天起,我就从这荒凉恐怖的环境中获得了灵感。我一直在构思一个绝妙的故事。现在,它已经在我的脑子里成熟一大半了,是该把它写出来的时候了。

  不过嘛,至于这部小说的内容是什么,我暂且保密。但叶萧你放心,总有一天你会读到它的。

  我一直写到下午五点钟,窗外露出夕阳才停了下来。说实话,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畅快淋漓地写过小说了,那种在写作过程中得到的快感简直棒极了。我在窗边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把自己的心神从小说里拉了回来。

  这时候下去吃晚饭还早了点,于是我从旅行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书的名字叫《野性的证明》,作者是日本作家森村诚一,这是他的代表作“证明三部曲”之一,另外两部你也一定知道:《青春的证明》和《人性的证明》。

  其实,在离开上海之前,这本书就已经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最后几十页。但我还是放不下它,就一起带了过来。我看过这本书的同名日本电影,高仓健主演的,虽然剧情相差很大,但故事的核心还是一样的。森村诚一笔下的男主人公,正适合高仓健来演——

  一个绝望的男人,人性与野性并存于他的身上,独自一人与周围的黑暗抗争。说实话,我确实被这部片子感动了。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0:59

  几分钟后,当我读到《野性的证明》最后的倒数第二章时,忍不住念出了其中的一段文字——

  “现在,味泽乘着杀戮的风暴,以不可抵挡的势头横冲直撞。他心里觉得。长井洗劫柿树村的那种疯狂劲头已转移到自己身上。对了!长井孙市的灵魂现在附到自己身上,使那种疯狂劲头又卷土重来。为了再砍倒一个而举起斧头时,越智朋子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又立即和越智美佐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他想起了学生时代曾经吟咏不休的立原道造的那首《献给死去的美人》一诗。”

  在黄昏时分的幽灵客栈里,血色的斜阳透过窗户照在书页间。我用气声一字一顿地念着这首诗,眼前似乎见到了一组唯美的油画:在残月与流星之下,一个早已死去的美丽少女,飘荡在年轻的诗人面前。她活着的时候曾是诗人的挚爱,死去以后成为了不散的幽灵——不知为什么,这首诗让我想起了聊斋里的某个古老故事。

  叶萧,我被这首诗震住了,从这些诗行间流露出来的情感是如此强烈,诗人对已化为幽灵的少女的爱恋、怀念、悲伤,仿佛通过凝结的文字,渗透到了我的心里。读完这首诗的一刹那间,我突然感到自己就是立原道造,他的灵魂正与我合二为一,悄然占据了我的身体。我能感受到他深深的爱,还有难以抑制的痛苦。

  不,我曾有过这种感觉——献给死去的美人。

  没错,她确实已化为幽灵了,在许多年以前的那个夜晚,我曾经是如此地痛苦,永远地失去了她。现在,她的脸又浮现在我眼前,仿佛回到了我的身边微笑着。叶萧,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非常对不起,叶萧,我不该提到她。

  仅管只剩下最后几页了,但这本书我再也读不下去了,只能放下书本,走出了房间。

  来到底楼的大堂里,我还是来晚了,他们正围坐着餐桌吃着晚饭,看样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坐到了他们中间,偷偷地扫视了一遍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丁雨山、画家高凡、清芬和小龙母子、琴然、苏美还有水月。

  没几分钟餐桌上就没有人了,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各自上楼去了。只剩下丁雨山一个人还坐着,我感到有些尴尬,只能快点把晚饭吃完。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决定,去黑夜中的荒野走走。

  吃完晚饭以后,我就径直向大门走去。但丁雨山叫住了我:"你去哪儿?"

  “闲得无聊,出去走走。”“别出去。”

  我冷冷地问道:“为什么?”

  “在这里晚上出去很危险,你会遇到可怕的事情。”

  “是幽灵吗?我已经看过那块墓地了。因为这里有那么多坟墓,所以你们害怕晚上有鬼魂出没,是吗?”

  丁雨山摇了摇头,用郑重的语气说:“不止是这些,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里除了幽灵客栈以外,还有其他人吗?既然没有人也就没有危险,因为世界上最危险是人,而不是鬼。”

  不过,当时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而已。

  他无奈地回答:“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不能阻拦。周先生,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今晚是你住在这里的最后一夜了,明天你走吗?”

  我的小说才刚刚开头呢,我必须留在这里:“丁老板,明天我不走。我想再住上两个星期。”

  “非常好,看来你已经喜欢上幽灵客栈了,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然后他回到柜台里给我算了算账,我当场就把钱付给了他。

  最后,丁雨山一字一顿地说:“我还是劝你不要晚上出去。”

  “谢谢,我会当心的。”

  接着,我一把推开了客栈的大门,闯进了荒野的黑夜中。

享受人生 发表于 2006-1-24 21:00

      天上的月亮出奇的明亮,我快步地向前走去。再回头一望,看到笼罩在月色下的幽灵客栈,宛如来自另一个世界,那屋顶的轮廓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

  我走到了荒野的中心,今晚的海风特别强劲,夹带着某种奇怪的声音从我耳边呼啸而过,让我浑身瑟瑟发抖。

  借着明亮的月光,我向四周的地势张望,很快就找到了一处最高的山峰,估计至少有150米高吧。

  虽然从来没有在黑夜里登山的经历,但今晚我要尝试一下。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向那座山峰快步走去。来到山脚下,我选择一条相对不怎么陡峭的路,便踏着月光走了上去。

  山上要么就是裸露的岩石,要么就是低矮的灌木,在月光下满目凄凉。这条山路还算是比较顺,十几分钟后我终于爬上了峰顶。

  我没想到峰顶居然有一大块平地,布满了乱石和荒草。

  但更没想到的是,山顶上还有一座小房子。

  更确切地说是一座庙宇。

  在凄惨的月光照耀下,我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座庙。它实在太不起眼了,乍一看就是一座小房子,低低的屋檐,破落的外墙,几乎腐朽了的木窗和门板,标准的断墙残垣。

  月光照射着门上的匾额,依稀可以分辨出三个楷体汉字———子夜殿。

  “子夜殿?”

  我轻轻地念了出来,一个很奇怪的名字。而且,这分明是一间破烂的小房子,却挂着“殿”的匾额,我怎么也无法把它与雄伟的殿堂联系在一起。

  忽然,我想起了南朝乐府里的《子夜歌》,那个名叫“子夜”的江南女子,她的情歌无比哀婉动人,就连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和。

  眼前这座“子夜殿”里祀奉的就是她吗?

  于是,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悄悄地走进了已经腐朽了的庙门。糟糕,月光照不到里面,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这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古老庙宇中,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在黑暗的深处,真隐藏着一双眼睛注视着我,让我的后背直冒冷汗。

  子夜?在黑暗中我轻轻地呼唤着,那个1600多年前女子的名字。

  突然,我听到了某种声音。我赶紧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我听到了一阵幽幽的歌声。

  叶萧,你相信吗?我听到了山顶古庙中的夜半歌声。

  请相信我没有骗你,当时我真的听到了。但我搞不清楚这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又似乎近在我的耳边。声音非常模糊,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似乎是古老的曲调,只是听不清她在唱些什么。

  我不敢再呆在黑暗中了,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月光之下。

  但那缥缈的歌声似乎还在继续,充满了忧伤和凄凉,在这海边的荒山野岭中飘荡着。我又联想到了《子夜歌》,难道真的如古书上记载的那样,是鬼魂在为她和唱吗?

  不,我吓得捂住了耳朵。

  这个时候我的目光对准了山下的幽灵客栈,从这里看下去,幽灵客栈就像一座被缩小了的古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忽然,客栈的三楼亮起了一盏幽幽的灯光,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那线灯光看起来就如同鬼火一样。

  我睁大了眼睛,终于放下了捂在耳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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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幽灵客栈》--作者:蔡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