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树荫下、屋子阴暗处等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
孙岳梁注视着空海说道。
“您觉得如何呢?”
“您让我看到非常有趣的事。”空海始终微笑着。
“有趣?”
“对。就是令人觉得趣味盎然的意思。不过,我是否可以请教各位几个问题呢?”空海说。
“知无不言。”孙岳梁望着空海回道。
“包括我们吗?”
还不习惯唐语的橘逸势,透过葛野麻吕的翻译,才完全明白空海所说的话,然后如此问道。
“是的。”
空海以唐语回答。这种程度的会话,不必透过通译,逸势也能懂。
“那么——”空海环视众人说:“方才,大家都看到伸进窗内的那只手了,可否讲些关于那只手的事给我听呢?”
“可以。”
“岳梁先生,不知您看到那只手的感觉如何?”
“您的意思是——”
“那只是右手呢?还是左手?”空海问。
“这……”岳梁一时之间竟答不出来。
右手?还是左手?明明知道答案,突然却又弄不清楚到底是左右哪只手了。
“应该是右手……”岳梁回答。
“我觉得是左手……”厨子答道。
“不是左手吗?”
“应该是右手。”
葛野麻吕、橘逸势接连回答。
“哈哈哈哈。”
听完四个人的话,空海开心地说道。
“同样一只手,到底是右手、还是左手?意见竟也如此分歧。”
“你看到的呢?空海。”逸势问。
“一说开,事情就结束了。”
“空海!这么说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喽。”
“嗯——大概吧!”
“大概?”
两人以简短的唐语对话。
因此,孙岳梁也明白其意。
“若是您已经知道那是什么?请告诉我。”孙岳梁向空海说。
“等明早天亮之后,再奉告比较好。”
“为什么呢?”
“因为天亮后,可以确认一些事情。”
“既然您这么说,也只好这样了。”
“明早用餐完毕,烦请在座各位来此再聚,我们出发之前,我想应该可以奉告答案。”空海说。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翌晨,同样一群人又聚集在厨房。
每个人都充满好奇心,橘逸势更是隐藏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
“空海!若是知道的话,赶紧告诉我们吧!”
昨晚,回房后,逸势如此逼问空海好一阵子。
“明日再说吧!”
空海如此一说,逸势显得相当不满。
“狗头的事也是如此。明早知道是最好的……”
其实,急于揭开谜底的人,不只是逸势而已,同行的人也等着空海回来,想听听事情原委。
葛野麻吕亦是如此。大家的好奇心像漂浮在半空中般,熬了一夜到清晨。
“原因应该在窗外。”
环视大家后,空海说道。
“到后院看看吧!”
众人从旁边板门走到后院。
清晨时刻。
为了赶在年内抵达长安,只在洛阳投住一宿,就得立刻出发。因此,早餐也是在太阳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时就已经用毕了。
阳光尚未射入的后院,洒满一地的落叶上,结着白白的霜。
“那么——”
空海踏着霜叶走进后院,站在靠近那窗子处的一棵槐树荫下。
“找到了。”空海说:“这正是昨晚那只手的原形。”
大家围住空海,望向空海所指之处。
“啊!”
发出叫声的是孙岳梁。
槐树根部——枯草之间,有一枝破旧的勺子。
仔细一看,勺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这是——”
“栗子。”
逸势和葛野麻吕同时叫道。
勺子里确实有五颗栗子。
“刚好是这五天的栗子。”空海道。
又看着厨子。
“有关此事,可否请您说明?或必须由其他人来说明呢?”
空海话一说完,厨子边注视着结霜的勺子和栗子,边说道:
“不。此事还是由我来说明吧!这勺子,是我在五天前的白昼丢弃的。”
“如此说,正是那只手第一次出现的那一天。”
“正是。”
说完,厨子望着大家。
“厨房以前就放了一个水缸,这勺子是用来舀水用的。已经用了大约二十二、三年了吧!勺子底部也出现裂痕,舀水时往往会漏掉。因此,换了个新勺子时,我随手就把旧勺子往窗外丢了。”厨子如此说。
空海弯身捡起勺子。
“事情就是如此。”空海说道。
“所谓器物,只要经人使用二十年以上,自然已有魂魄附身。魂魄成精,每晚会出现。”空海微笑道。
“每晚吃完栗子,用那勺子舀水喝完才就寝,是我的乐趣。”
“由于太怀念往昔时光,已成精的勺子才会化为人手出现。”
“那,要如何处置这勺子才好呢?”厨子问。
“魂魄附身的成精之物,应该和人同等看待。”
“您的意思——”
“和人一样,或烧掉、或埋在土里,再诵上一段经即可。”
简单扼要说明后,空海又露出微笑。 “你啊——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啊!”
在马车里,橘逸势边仔细端详空海边说道。
此时,马车已经离开洛阳,踏上赴长安之路。
地面上的凹凸不平,就这样直接打在屁股上。
“说我吗?”空海问。
“正是说你。”
“你常常如此说——”
“因为不可思议,才说不可思议啊!昨日方士的事、还有今早的事,不都是如此吗?”
“是吗?”
“空海啊!每个和尚都像你这般吗?”
“什么这般啊?”
“别回答得这么冷淡。”
“嗯……,都一样吧!”
“一样?”
“和儒生一样。”
“听不懂。佛教徒和儒生,如何会一样呢?”
“儒生也是形形色色啊!譬如:孔子是儒生,我叔叔阿刀大足也是儒生,在这里的逸势也是一位儒生……”
“嗯。”
“同样是儒生,孔子、阿刀大足、逸势,不都是各自不同的人吗?和尚也是如此。”
“空海啊!我明白你的话。明白,其实又不真明白。”
“为何呢?”
“我觉得你好像总是强迫自己不要说出事实的真相……”
“是吗?”
“人各不同,理所当然。而你说这理所当然之事,其实是打算欺瞒我。”
“绝对无意欺瞒。”
“算了。空海!至今我已见过好几位和尚。都是各自不同,你是当中最特别的一位。”
“是吗?”
“说实话吧!空海。说实话,好让我安心吧!”
“说什么实话呢?”
“说你觉得自己特别的事情。你应该会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才对。”
“哈哈哈。”
“好啦。连逸势我都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像你这般,不可能不这样想,不是吗?因为我都觉得自己很特别,像你这般的人却不觉得自己特别,我就会很困扰——”逸势坦率得令人怜爱。
“逸势很困扰吗?”空海笑道。
“困扰。”
“真是圆蛔“。 “若是如此,请直接说。但是,不要撒谎。”
“绝不撒谎。”
“你会觉得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吗?”逸势问。
“嗯。”空海回答得很干脆。
如此干脆的响应,令逸势神情显得很泄气。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空海答道。
沉默一会儿,逸势不以为然地盯着空海看。
“你骗人的技巧很高明。”
“我谁也没骗!”
“虽说没骗,我却觉得被骗得团团转。”逸势说。
说完后,又仔细端详空海。
果然是个奇妙的人。只能说是不可思议。
对于逸势的注视,空海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在空海的内心里,各式各样的事物,不时相互矛盾,而这些矛盾却同时栖息在这男人的内心里面。
理智和野性。
高贵和下流。
圣和俗。
所有这一切生命的结晶体,都闪耀在这个男人的肉体之中。
这一切,时而相和、时而矛盾,甚至边发出倾轧、不协调的声音,在空海这人的肉体中,混沌地翻滚着。
“那就是函谷关!”
此时,前方握着马绳的男人叫着。
“哇!”
马车上的人,也叫出声来。
逸势、空海都把身子探出马车外,望向前方。
前方地平线上,可见函谷关耸立在青郁而险峻的山岳之间。
近山顶处,覆盖着皑皑白雪。
“翻过山岭就是长安啰!”逸势掩不住兴奋地说。
离开日本已经五个多月,一行人终于来到用不着九天行程就可以抵达长安的地方。
当时,连空海在内,想必每个人的视线都忍不住朝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山岳的另一边直直看去。
覆盖着白雪的山岳的另一边,正是处于烂熟时期的长安。
此时的长安,有如一触即会掉落的成熟果实。
长安城在此,有如在等待这果实的绚烂、混沌,完全贪婪地耗尽。
第二章 暗夜秘语
长安有如一个大镕炉。人种的镕炉,文化的镕炉,圣和俗、还有繁华和颓废的镕炉。
空海入唐时的长安,是世界无与伦比的大城市。
其规模,甚至凌驾西罗马帝国之上。人口约一百万。
其中有一万人——亦即每百人之中就有一人是异国人。
空海等从日本来的遣唐使一行人抵达长乐驿时,是十二月二十一日。
长乐驿,位在长安前一站的停泊点,距离长安五公里。
旅人——特别是从外国而来的使节,都在此卸下旅装,换上正式服装后才进入长安城。
不过,并非立刻就能进城。
得在长乐驿等待大唐朝廷的指示后,才能进城。
同此十二月里,吐蕃、南诏的使节团也要入长安城。
空海一行人,登上长乐坡、由春明门进入长安。
一行人所被分配的宿舍,则是宣阳坊的官宅。
空海和橘逸势,终于住进长安之时,长安已有异象发生。
话说回来。
时间是在——空海等一行人还在福州,刘云樵宅邸出现妖怪不久之时。
八月——满月之夜。
徐文强带着满足的神情,信步于田野之间。那是一片棉花田。
已经绽开的白色棉花,在月光下点点可见。
棉花田位于骊山之北。
现在,徐文强信步之处,放眼所见的棉花田皆为他所有。
每年这个时期一到,徐文强总爱在夜里,独自一人来到田间眺望棉花。
一边眺望一边思考。何时采收棉花?五天后?还是七天后呢?
边走边思考。如何处置这些棉花呢?能够换得多少银子?换成银子后,又该如何花用呢?
一边思考这些问题,一边信步而行——是他的一大乐事。如此一整晚也不厌烦。因为是夜里,且是满月之夜才不厌烦。
白昼固然也可以了解棉花长得如何。不过,棉花将如何流入市场、如何被使用、可以卖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如何花用等却是看不到的。
夜里,这些问题都可以获得答案。
徐文强的棉花,向来颇获好评。其中,又属这附近的棉花更好。
在此处走着走着,答案就都出来了。
棉花到底想在何时被收成?又希望如何被使用?这些答案都会在内心浮现。
徐文强认为,自己是为了聆听月光下棉花们相互交流的自言自语而来的。
倾听棉花的心声。自己只是依照棉花们的愿望去完成。
在还不清楚它们的愿望时,三晚、四晚,都要持续到这田里来。
今年会如何呢—— 徐文强一边思考,一边信步而行。
月光下,斑斑点点的棉花白,徐文强看来有如闪耀着黄金光辉。
风,微微地吹。
似有若无的风,似乎吹动了棉花叶,又似乎静止不动。就是这样的风。
棉花叶和泥土的味道,已经完全溶入夜气之中。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
“喔……”低微的声音。
好像被微风吹动,叶子和叶子相互摩擦的那种隐约声音。
刚开始时,徐以为是自己多疑。然而,并非自己多疑,最初听到的“喔……”的声音还在持续着。
“喔……”
“喔……”
到处都响起同样的喃喃细语。
好不容易才听出这似有似无的声音,大概只有风吹动田里的叶子“唰”的声音的十分之一、隐隐约约的声音。这如同细语般的声音再次打进徐文强的耳朵。
“满月之夜喔……”
“满月之夜喔……”
细语般的声音又响起了。很明显地,和棉花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徐文强所谓的棉花声,好似充满某种力量,让他一走到这田里,就会感动到发现内心深处的语言。
现在,徐文强耳边响起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不出来可不成啊!”
“不出来可不成啊!”
“嗯。”
“嗯。”
“嗯。”
“嗯。”
掺杂着虫鸣声,“嗯”的回答声,此起彼落、响遍周边。
徐文强环顾四周。根本没有半个人影。好像草丛里的虫鸣,变成人的声音。
“何时好呢?”窃窃私语般。
“是啊!何时好呢?”有声音回答。
“那日的翌日好了。”
“那日的翌日吗?”
“嗯。”
“嗯。”
徐文强驻足聆听。到底谁在何处说些什么呢?这种事还是头一回碰上的。
虽然有些害怕,徐文强却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于是,他屏气竖耳。
“说是那日,那日到底是何时?”
“嗯。到底何时呢?”
不知何时开始,变成两个对话的声音。
“喂!七日后啦!” “哦,七日后啊!”
“就是那日的翌日啦!”
“哦,那日的翌日啊!”
“那日到底什么日子呢?”
“那日到底什么日子呢?”
“不知道。”
“不知道。”
“若不知道,明晚再说吧!”
“若不知道,明晚再说吧!”
“还有七日。”
“还有七日。”
“七日中想起来就行了。”
“七日中想起来就行了。”
“嗯。”
“嗯。”
到此,声音突然中断了。
之后,只有虫鸣,有如天上的星星般响彻大地。
“竟有此等不可思议之事。”徐文强暗暗自忖。
方才声音所说,到底指什么呢?七日之后,到底会有什么呢?徐文强非常感兴趣。
实在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对了……徐文强想起了一件事。
方才谈话的样子,明日好像还会继续谈下去。
若是如此,只要自己明日和今晚一样的时间出现在此就可以了。
翌日晚上,依旧是有月亮、有星星的夜晚。月亮比起昨夜,稍稍缺了一点点,看起来仍然像满月。
同一时间,徐文强站在昨晚同一地方等待着。希望能够再听到那声音。
风几乎静止不动,和昨夜一样。连虫鸣都和昨夜一样。等着等着,果然不知从何处又响起了那声音。
“十六的夜晚啦!”
“十六的夜晚啦!”
那声音之后,整个棉花田又沙沙作响起来。
嗯……
嗯……
这晚,几近满月的月光皎洁照亮四周。仍是没半个人影。
“还有几日呢?”声音响起。
“还有六日。”声音响起。 ——比昨日少一日,因为已经过了一天。察觉到这事的徐文强,突然兴奋得心跳加快。
“还有六日?六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是啊,六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会下冰雹吗?”
“不对。不是冰雹。”
所谓的“雹”,就是“冰”和“霰”。
“冰雹是七月的事。”
“七月不是已经过了吗?”
徐文强想起今年七月确实下了很多冰雹。
《新唐书》贞元二十年记载:
二十年二月庚戌,大雨雹。七月癸酉,大雨雹。冬,雨木冰。
“说到冰雹,正是六日后的征兆。”
“是的。”
“不过,即使知道有征兆,却不知何事。”
“不知道吗?”
“不知道!”
“若不知道,明晚再说吧!”
“若不知道,明晚再说吧!”
“还有六日。”
“还有六日。”
“六日之前若能想得出来就好啦。”
“六日之前若能想得出来就好啰。”
“嗯。”
“嗯。”
到此,声音又中断了。之后,只有虫鸣,徐文强一时之间竟呆立不动。
无疑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将要发生了。徐文强突然觉得很恐怖。不过,却战胜不了好奇心。
徐文强并未对家人提起田里的任何事。隔天晚上,又跑来了。
但是,那晚、还有隔晚、隔晚的隔晚,那声音依旧想不出到底将发生什么事,日子就这样过了。
正当家人也开始觉得奇怪时,已经逼近将发生重大事情的前一日了。
那晚,徐文强还是出来了。依旧无风,却不见月亮。
天空被云层覆盖着。被吞噬的月亮,好不容易才从云层下方透出一点微光的暗夜。虫鸣声也少了,零零落落。
“见不到月亮。”
“见不到月亮。”
那听不出从哪来的声音,又开始对话了。
“不就是明日吗?”
“嗯,是明日。” “想出来了吗?”
“哎呀!等一下。”
如此对话一阵子,不久,声音又响起。
“喔。”
“喔。”
很开心的声音。
“想出来了!”
“想出来了!”
“是那男人倒下去的日子。”
“是那男人倒下去的日子。”
“那男人是谁呢?”
“那男人就是皇太子。”
“李诵!”
“李诵!”
两个声音开心地喊出这名字时,徐文强全身为之一震。因为李诵正是当今皇上德宗皇帝的嫡子。
“会死吗?”声音又出现。
“不会死。”声音回答。
“只是病倒而已。”
“只是病倒而已吗?”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出来了。”
“李诵明日病倒,我们翌日就出来。”
“是啊!”
“是啊!”
“哈哈。”
“呵呵。”
笑声扬起。
哈哈……
呵呵……
整片棉花田都扬起低微、充满欢喜的笑声。
徐文强果然在隔天傍晚,得知李诵病倒的消息。带来这消息的是左金吾卫的三个官吏。其中一人,是徐文强的熟识张彦高。
“喂!”匆匆寒暄过后,张彦高对徐文强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彦高从怀里取出一张白色纸片,摆在徐文强跟前。
这是徐文强将昨夜听到的话,写在信上叫儿子快马加鞭,赶在今早送给张彦高的。
大致内容——最近是否听说皇太子李诵身体有恙呢?若有违和,且在今日突然恶化,请务必告知。
张彦高担任左金吾卫长吏的职务。皇太子若有任何事,必定会最先得知消息。
他和徐文强自幼一起长大。张彦高的声音有些喘。
从长安到此,骑马也得半天路程,他好像是快马飞奔而来。
“皇太子果然出事了吗?”徐文强说道。
“今早问安之后,就倒下去了。”张彦高说道。
太子的职务,是“视膳”和“问安”。所谓视膳,是在皇帝用餐前,担任试毒的任务。所谓问安,则是朝夕询问皇帝寝所的宦官:“陛下龙体可好?”
那就是皇太子的职务。
就在问安之后,不一会儿,李诵突然倒下去。
“中风了!”张彦高又加一句。
中风——也就是脑溢血。 徐文强才听完这话,低声叫出来:“喔……”
“听好!皇太子病倒,是在我读完你的信之后。这意思,听懂吗?”
徐文强点点头。
“为何你事先知道皇太子会病倒呢?可能会因为你的答话,不得不逮捕你。即使从小一起长大,也得看情况,或许得做些不一样的处置。总之,先和我一起到长安去——”张彦高如此告诉徐文强。
“我了解你的话。不过,你若以为我和皇太子病倒有任何瓜葛,可就错了。我只是把偶然听来的事,写信告诉你罢了。”
于是,徐文强就把这七天来发生在自己田里的事告诉张彦高。
“竟有此事?”张彦高说道。“真是叫人无法相信。”
“绝不骗你。”
“若非谎言,明晚不是还会有什么出现在你的田里吗?”
“不必等到明晚。今晚,同一时间到田里,应该就会听到声音了。这么一来,你就会相信我所言不假。”
“不过,今夜我就要把你带回长安。”
“已经是傍晚了。我并非要你等很久。与其明天再来确认我是否说谎,还不如今晚就来试试看。”
张彦高觉得徐文强所言有理,便点点头说道。
“好吧!就如此办吧!”
这晚,是个连月光都看不见的暗夜。风儿阵阵吹着。整个棉花田沙沙作响。
张彦高和徐文强、还有张彦高的部下们,站在黑暗中,一直在等待着。
张的一位部下手中所握的火把,被风一吹,发出燃烧的声音。
漆黑暗夜。黑暗中只能看到彼此被火焰照得通红的脸庞。
“还不出现吗?”张彦高嘀咕着
“再等一会儿——”徐文强说道。
“原本这不是我的职务。别人要来,我硬说自己是收信的当事人,才抢着来的……”
当张彦高说这话时,突然不知从黑暗中的何处,有声音传来。
“风正在吹着。”
虽是低低的声音,却很清楚传过来。
“风正在吹着。”另一个声音回答。
“如何?李诵果真病倒了吧!”
“是啊!李诵果真病倒了。”
哈哈……
嘻嘻……
呵呵……
无数笑声喧嚣在暗夜之中。
“再来就是明日了。”
“再来就是明日了。”
声音又响起。
“是谁呢?”张彦高不假思索问道。
不过,却没有回声。
风吹得更紧,暗夜里所有棉花叶发出“唰唰”的摇曳声。
这声音,和那无数低微的笑声重叠在一起。
马的嘶叫声,好像也混在其中。盔甲声。战车声。接着,又响起无数的低微笑声。
哈哈……
嘻嘻……
呵呵……
这些声音重叠在一起,加上风声,不知不觉中,笑声在强风中响彻了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