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红楼--现代女性生存宝鉴(zt完,都是一篇篇小故事)
人物:神秘的皇帝来历:要排一个红楼梦的权力排行榜,我本来毫不犹豫把老太太放在了第一个,好在及时醒悟,意识到老太太在家虽然享着天大的福分,出了门,只怕满京城管她叫“奴才”的人多了去了——谁让贾家不争气,不过是个包衣呢。所以,这个地位最高,来头最大的人,当然就是那个九五至尊的皇帝了。皇帝突然宠幸了元春一次,整个贾家就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地中兴起来;皇帝突然一高兴,让妃子们回家看看,贾府就花了那么多银子搞那么大排场,见了元春几个小时。总之贾府对皇帝的态度,就好像赖嬷嬷的儿子做了县官以后,赖嬷嬷说的那样,“哥哥儿,你别说你是官儿了,横行霸道的!你今年活了三十岁,虽然是人家的奴才,一落娘胎胞,主子恩典,放你出来,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子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 ‘奴才’两字是怎么写的!只知道享福,也不知道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也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到二十岁上,又蒙主子的恩典,许你捐个前程在身上。你看那正根正苗的忍饥挨饿的要多少?你一个奴才秧子,仔细折了福!如今乐了十年,不知怎么弄神弄鬼的,求了主子,又选了出来。州县官儿虽小,事情却大,为那一州的州官,就是那一方的父母。你不安分守己,尽忠报国,孝敬主子,只怕天也不容你。”
当皇帝,当老板的老板,做世界上最大的老板固然是千好万好,但还有一个乐子,一般人想不到。
[ 本帖最后由 happy_happy0224 于 2006-4-28 01:00 编辑 ] 利是是身份的象征
所谓利是,是港式叫法,咱们一直以来都是叫压岁钱,过年的时候大人拿红纸包上一块两块钱,看小孩拿到手里欢呼雀跃而走的。压岁钱到底能拿到几岁为止,是我小时候经常盘算的一个问题,钱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拿压岁钱了,就该是大人吧,小孩子渴望长大的心情和我现在想去掉眼底细纹的心情同样急迫。
好容易等到大学毕业,父母惆怅地宣布,我的压岁钱到此为止,我兴致勃勃去了广州打天下,从此知道压岁钱人家叫利是。那年的春节前一天接到部门秘书的电话通知,第二天早上十点,准时去办公室恭候老总前来分发利是。同时秘书小姐很亲切地提醒我,在广州,只要未婚的都有权向已婚人士索要利是。我大喜过望,心中一盘算,年底双薪,年终奖金,部门小金库的钱都已经发过了,没想到还有这笔意外之财,广州真是一个好地方啊。
我旧小说读的多,当时脑海里就浮现出无数地主老财过年往门外乱撒铜钱,自己拥炉而坐看门口小乞丐疯抢,一面哈哈大笑的情形——后来转念一想,咱也没那么寒碜。有一年腊月,年关将近,贾珍那边,开了宗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以备悬供遗真影像。贾珍便想起一事来,问老婆尤氏道,“咱们春祭的恩赏可领了不曾?”尤氏道:“今儿我打发蓉儿关去了。”于是贾珍就大发了一通感慨,说“咱们家虽不等那几两银子使,多少是皇上天恩。早关了来,给那边老太太见过,置了祖宗的供,上领皇上的恩,下则托祖宗的福。咱们哪怕用一万两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用这个又体面,又沾恩锡福的。除咱们这一二家之外,那世袭的穷官儿家,若不仗这银子,拿什么上供过年?真正皇恩浩荡,想的周到。”认识贾珍这么久,说的最像人话的就数这次了,难怪尤氏也夸他,说正是那话。可见那做皇帝的,深谙攻心术,这几两银子真是花得值当。
如此这般乱想了一夜,我第二日一早,高高兴兴打了个车去公司,左右无事,大家都是踩着点去领利是,只不过我们新职员兴高采烈,老员工笑容诡异。十点整,两大老总同时出现,大家夹道欢迎,老总同员工亲切握手,秘书在旁边递上大红利是包一封,另有内刊记者上窜下跳拍下历史照片,我也心情激动啊,从来没见过这么感人的场面。十分钟后,老总和他的随从们走得干净,我打开利是包,里面赫然是崭新的十块钱人民币。算上我打车的钱,我还净亏损了十块钱。转头想找已婚老同事们讨点利是补偿损失,才发现偌大的办公室已经空空荡荡,剩下我们几个新丁每人举着十块钱哭笑不得。
我终于明白,老板派利是,未必真是要我们感恩,也许他是在享受派利是的过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大年初一把人从城市各个角落抓到一起来领他的十块钱的。
也只有皇帝的区区几百两银子的赏钱,能让我们的小荣大爷大冬天的一大早跑到衙门里去,不过小蓉大爷比我还惨,他们家搞不好还顺便搭上送衙门官员一日酒席几台戏呢。
因为后来贾蓉捧了一个小黄布口袋进来。那黄布口袋可比我们公司的红包阔绰多了,上面印的不是恭喜发财,而是印了“皇恩永锡”四个大字,那一边又有礼部祠祭司的印记,又写着一行小字,道是“宁国公贾演荣国公贾源恩赐永远春祭赏共二分,净折银若干两,某年月日龙禁尉候补侍卫贾蓉当堂领讫,值年寺丞某人”,下面一个朱笔花押。贾珍道:“怎么去了这一日。”贾蓉陪笑回说:“今儿不在礼部关领,又分在光禄寺库上,因又到了光禄寺才领了下来。光禄寺的官儿们都说问父亲好,多日不见,都着实想念。”贾珍笑道:“他们那里是想我。这又到了年下了,不是想我的东西,就是想我的戏酒了。”竟然还是高高兴兴的。
于是我终于发现,原来我的精神境界,还远远比不上我一向瞧不起的贾珍贾大爷。 人物:贾母
来历:史候家的小姐,老荣国公贾代善的老婆,贾赦,贾政,贾敏的妈,贾家老字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个。在家里地位极高,一言九鼎,不过她面目慈祥,溺爱孙子孙女,偶尔骂骂儿子媳妇出气。喜欢热闹,喜欢吃甜食,年轻时候据说很能干,爱干家务,比著名的凤姐还厉害,不过现在只是一味享福,听凤姐的奉承话。至于她心里到底明白不明白呢?我猜她是明白的,不过不说出来,才是老政治家的风范。
贾母相当于贾府的皇帝了,因为按照我的“有权给利是的人才是有地位的人”这个原理来推论,气派最大的,也只有她。元宵的晚上,宁荣二府一起联欢,林之孝之妻带了六个媳妇,抬了三张炕桌,每一张上搭着一条红毡,毡上放着选净一般大新出局的铜钱,用大红彩绳串着,每二人搭一张,共三张。林之孝家的指示将那两张摆至薛姨妈李婶的席下,将一张送至贾母榻下来。单等老太太说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换谁不乐呢,当然前提是要是一个不心疼那点子钱的主,又或者这些钱是公家的,不用从自己口袋里掏。
不过作为最高高在上的宁荣集团联席董事会董事长,就像我原来打工的公司最大老板一样,慈祥得很,有礼貌得很,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当然,我还没有到能让他打骂的地位),偶尔在电梯里碰到,他还会微笑地回忆起我第一天进公司的样子,当时我那个受宠若惊啊,就别提了。后来我的顶头上司经常为这为那挑我的不是,或者故意遗忘我的存在的时候,我总会回忆起电梯里这感人的一幕,从此认定,大老板是好人,只有那些狗仗人势,不大不小的老板,才是压榨我们劳动力的吸血鬼。
不过,后来我的大老板犯了事倒了台,我才发现,董事长有董事长的缺点,只不过我们无缘得见。就像那个老寿星似的老太太的生活也并非十全十美,无懈可击,我们也只能在字里行间,看出一星半点。 老太太偏心眼
曹雪芹毫无疑问是个天才,不过最近我看了一些评论,似乎对他的诗才颇有疑问,有人认为他代笔下那些惊才绝艳的小姐少爷写的诗,其实也是平平。我不懂诗,这个问题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但是我认为曹雪芹除了他或许稍欠的诗才,另外一门本事,他也是缺得紧,那就是幽默感。
他笔下有点意思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出身豪门世家却大字不识几个,专会世俗取笑的凤辣子,不过说句实在话,她以说过这样一个笑话著名,说一个过正月半的。几个人抬着个房子大的炮仗往城外放去,引了上万的人跟着瞧去。有一个性急的人等不得,便偷着拿香点着了。只听‘噗哧’一声,众人哄然一笑都散了。这抬炮仗的人抱怨卖炮仗的扎的不结实,没等放就散了。湘云就好奇了,问道,“难道他本人没听见响?”凤姐儿道:“这本人原是聋子。”于是众人哄然大笑,可是我看了无数次也不知道到底好笑在哪里。还有一个就是上他们家来打秋风的刘姥姥,听了凤姐和鸳鸯的撺掇,吃饭的时候贾母这边说声“ 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看了这段,众人只是发怔了一会儿就笑成这样,我是发怔到了现在,还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除了这一个号称幽默和一个滑稽的人,其他人的笑话就更勉强了。
那年中秋夜宴,击鼓传花。贾政讲了个笑话,说一家子一个人最怕老婆的,这个怕老婆的人从不敢多走一步。偏是那日是八月十五,到街上买东西,便遇见了几个朋友,死活拉到家里去吃酒。不想吃醉了,便在朋友家睡着了,第二日才醒,后悔不及,只得来家赔罪。他老婆正洗脚,说:‘既是这样,你替我舔舔就饶你。’这男人只得给他舔,未免恶心要吐。他老婆便恼了,要打,说:‘你这样轻狂!’唬得他男人忙跪下求说:‘并不是奶奶的脚脏,只因昨晚吃多了黄酒,又吃了几块月饼馅子,所以今日有些作酸呢。’听完了贾母跟众人便都笑了,我却觉得只有恶心二字,简直比薛霸王的一个蚊子嗡嗡嗡还差劲,亏他敢拿到台面上讲。
贾赦也说了一个,“一家子一个儿子最孝顺。偏生母亲病了,各处求医不得,便请了一个针灸的婆子来。婆子原不知道脉理,只说是心火,如今用针灸之法,针灸针灸就好了。这儿子慌了,便问:‘心见铁即死,如何针得?’ 婆子道:‘不用针心,只针肋条就是了。’儿子道,‘肋条离心甚远,怎么就好?’婆子道:‘不妨事。你不知天下父母心偏的多呢。”这个笑话本来比贾政的那个强些,可惜偏偏触到了老太太的心病,于是老太太笑不出来,只道,“我也得这个婆子针一针就好了。”弄的大家尴尬贾赦下不来台,这么一闹,日后恐怕老太太更偏心了。
莫说这天下的父母心偏的多,就是这世间的老板,也多有几个偏心眼的。办公室里就那么几个人,日夜在眼前呆着,老板也硬是能分出一个亲疏远近,不同等对待出来。我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上司就是做不到大公无私,善待每一个下属呢?
某些做了人上司的朋友跟我说,非不为也,实不能尔。人总是有偏心眼的,这个或许是上帝造人时留下的一个bug,无法弥补。但实际因素是,当了上司,手底下的人,难免有几个是前任留下的,有几个是自己亲手招的,对于亲手招的兵马,不多加照顾,大力提携,难道让前任留下的老人去占尽风头,好显得自己不识人,招人眼光不如前任么?
如此看来,偏心眼的病根,只怕还在于一点私心,因此上,那个老婆子的针就算插满了肋条,恐怕也是治标不治本,治不好这偏心的毛病。 你有个什么样的助理?
说到贾母的偏心,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有些太过了。贾赦的好歹且先不论,人家到底是长子,正经袭了官做了荣国公,为什么他住的地方,反倒只是从荣府花园里隔出去的一块地方,虽说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但到底不如不似荣国府那边轩峻壮丽。至于那个四通八达,轩昂壮丽的荣禧堂,就让二儿子贾政一家子占了,这事儿名不正言不顺,我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但是最偏心的一点,恐怕还不在这住的房子上头,而在于老太太给两个儿子娶的媳妇上。王夫人,不用说了,四大家族之一的金陵王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王夫人的兄弟,官似乎做得比贾政还大,后来升了九省检点的。看王熙凤跟贾琏吵架,动辄就我们王家如何如何的派头,可知这个王家比起来京靠友的薛家,比起要正经大姑娘史湘云半夜做活的史家,甚至比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贾家,都还厉害一些。
可是贾赦娶了个什么老婆?邢夫人的胞弟邢德全又是个只知吃酒赌钱,眠花宿柳为乐,手中滥漫使钱的主。这邢大舅在贾珍那里鬼混喝酒吃醋,喝多了几口,便酒勾往事,醉露真情起来,乃拍案对贾珍叹道:“怨不的他们视钱如命。多少世宦大家出身的,若提起‘钱势’二字,连骨肉都不认了。老贤甥,昨日我和你那边的令伯母赌气,你可知道否?”贾珍道:“不曾听见。”邢大舅叹道:“就为钱这件混帐东西。利害,利害!”贾珍深知他与邢夫人不睦,每遭邢夫人弃恶,扳出怨言,因劝道:“老舅,你也太散漫些。若只管花去,有多少给老舅花的。” 邢大舅道:“老贤甥,你不知我邢家底里。我母亲去世时我尚小,世事不知。他姊妹三个人,只有你令伯母年长出阁,一分家私都是他把持带来。如今二家姐虽也出阁,他家也甚艰窘,三家姐尚在家里,一应用度都是这里陪房王善保家的掌管。我便来要钱,也非要的是你贾府的,我邢家家私也就够我花了。无奈竟不得到手,所以有冤无处诉。”贾珍见他酒后叨叨,恐人听见不雅,连忙用话解劝。
外面尤氏听得十分真切,乃悄向银蝶笑道:“你听见了?这是北院里大太太的兄弟抱怨他呢。可怜他亲兄弟还是这样说,这就怨不得这些人了。”连不太上得了台面,进不了老太太眼睛的尤氏都这么说邢夫人,可见这个大儿媳妇的为人家世,实在是一般。
傻大舅说邢家的家私够他花的,就是邢夫人实在手头抓得紧,一个钱不漏的。不过我估计傻大舅有点喝多了瞎吹牛,其实没那么多。邢夫人叫来京投靠的兄嫂的女儿岫烟,省下月钱给父母,穷到要当了自己的棉衣。大冬天的岫烟跟姐妹们玩,众姊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的鹤氅;史湘云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头上带着一顶挖云鹅黄片金里大红猩猩毡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穿一个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束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头上罩了雪帽。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搞得平儿看不下去了,过几日才叫人给了她一件旧的大红羽纱的,还说“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篷,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这么看来,邢家还是没钱没地位的可能性比较大。
直到如今,婚姻关系仍然是政治手段的一种,娶一个好老婆,仰仗娘家的势力,好风凭借力送上青云的,不在少数。贾母此为,只怕是向来不喜贾赦,更无谓给他找一个厉害有背景的媳妇,到了家里还麻烦。家境平常一些的,进了贾府这个富贵圈,自然底气不足,也就闹不出个天来。
贾母的这个心思,很多做人老板的也都有。想重用的人,给他配上一个能干精明的助理,一个细心周到的秘书,在那个部门里调进几个有能力有想法有干劲的年轻人,想不做出点成绩来都不容易。至于看到不顺眼的,那就发给他一个脑后生反骨的助理,一个天生八卦无事生非的秘书,在部门里充满了上班打毛衣的师奶和恨嫁的老姑娘,如果你不幸正是这样一个部门的总管,那么如果你有办法从荣府花园里划出去一块,在角落里自立门户,我还要恭喜你了呢。 不做媒人三代好
我们公司刚毕业的年轻人多,一层办公室全是二十出头没结婚没拍拖的孤男寡女,大家一起日夜游荡嘻嘻哈哈,日子过得无比惬意,有时候觉得比拍拖都开心。我那个进了机关的同学阿美就没我这么好运气了。她部门三四个女的,个个都是成家立业,拖家带口的,剩她一个孤家寡人,分外刺眼。偏生上司又是一个热心肠关心职工私人生活的典范,从她报到那天开始,就没断过要亲手解决阿美的个人问题的念头。
这个阿美跟我说,上司终于提出要给她介绍男朋友了,据说是她不辞辛苦,千挑万选从无数候选人中选拔出来的最门当户对,最有前途最靠得住的一个男人,当然也是上司的一个朋友。阿美苦着脸说虽然很厌恶相亲的这种行为,但是上司出面,这个面子也不好驳的。就好像薛姨妈看见邢岫烟生得端雅稳重,且家道贫寒,是个钗荆裙布的女儿。便说与薛蟠为妻。因薛蟠素习行止浮奢,又恐糟踏人家的女儿。正在踌躇之际,忽想起薛蝌未娶,看他二人恰是一对天生地设的夫妻,因谋之于凤姐儿。凤姐儿叹道:“姑妈素知我们太太有些左性的,这事等我慢谋。”因贾母去瞧凤姐儿时,凤姐儿便和贾母说:“薛姑妈有件事求老祖宗,只是不好启齿的。”贾母忙问何事,凤姐儿便将求亲一事说了。贾母笑道::“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是极好的事。等我和你婆婆说了,怕他不依?”于是请了邢夫人过来,贾母硬作保山,邢夫人再难顶,也只能将计就计。
看她那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我倒觉得有些好笑,我说既然薛姨妈这么替邢大小姐的个人幸福着想,肥水宁可流了外人田,可见是真心喜欢邢岫烟。况且邢大小姐日后跟薛二公子是全红楼梦中再找不出第二对的神仙眷侣,比薛大少娶了个富小姐的结局好了一百倍,是个大好兆头,怎么反倒不开心了呢。
阿美还是高兴不起来,怕到时候万一对不上眼,说看不上,那不是等于不给上司面子,说她没眼光嘛。要是无论如何将就一下,又未免对不住自己,真是骑虎难下。一想也是,于是我就给她出了一个馊主意。不如相亲之后,火速同该男士成为恋人,并表现出干柴烈火的缠绵情状,每天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讲半个小时的咸湿电话,语气越火热越好,然后再做半个小时白痴相思的表情,任意发呆,神不守舍,前言不搭后语。然后提前半小时中午下班,一定要让上司知道你是要跨过半个城市,去找该男士吃午饭,再晚半个小时回来上班,妆容凌乱,粉面含春,嘴角噙笑的样子一定让人想入非非。如此这般做足半个月的戏,上司肯定受不了。到时候再找个理由跟该男士分手,上司必定在背人处拍手称快,焚香谢天,今后再不敢随便给人作伐。
阿美听得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犹豫半晌道,“这个,太考验演技了。再说,做得过火了老板炒我鱿鱼怎么办?”我说应该不会吧,国家机关哪那么容易炒一个人,再说该男士不是上司的好友吗,炒了你,上司同时失去一个下属一个朋友,代价也有点大吧。阿美还是犹豫,旋即又展颜笑道,她突然想明白为什么贾母给别人做媒,不给贴身超龄大鸳鸯找个老公了。说不定就是怕鸳鸯使出我这一招来,老太太平白失去了一个贴心丫头,代价也有点大。 人物: 贾政
来历:贾代善次子,自幼酷喜捕潦,祖父最疼,原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现已升了员外郎了。他的老婆王夫人厉害,正月初一生了个女儿元春,选进宫作妃子,贾家后来的中兴,全靠了这事。大儿子虽然早死,但王夫人四十岁上还能生个宝玉出来,也着实的不容易,而且后来宝玉那样受老太太的宠,不知道是宝玉沾了贾政的光,还是贾政沾了些宝玉的光。不过据说虽然老太太偏心这一房,贾政却也不是贾母肚子里出来的。因为那年贾政要教育宝玉,暴打了他一顿,老太太大热天的颤巍巍赶来,在窗子外面就说, “先打死我,再打死他,岂不干净了!”贾政见他母亲来了,又急又痛,连忙迎接出来,只见贾母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贾政上前躬身陪笑道:“大暑热天,母亲有何生气亲自走来?有话只该叫了儿子进去吩咐。”贾母听说,便止住步喘息一回,厉声说道:“你原来是和我说话!我倒有话吩咐,只是可怜我一生没养个好儿子,却教我和谁说去!”原来如此。
那老太太为什么还要偏心呢,也许她也是没的选择,贾赦虽然仗了一个长子身份,成了公司第一副董事长,但是贾政却凭着自己多年的运营,走实干路线,并在各个权力要害部门安插自己的亲信人马,不断壮大势力,架空贾赦成为集团内第一实权人物。当一个人的势力大到上级也不能不顾忌的时候,偏心也只是讨好的外衣而已了。 苦恼人的笑
我从一个女小资蜕变成一个财富爱好者的过程,是有迹可循的。那年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因缘际会,去了趟伦敦,且是他人买单,生平第一次坐进了维珍航空的头等舱,也是到目前为止仅有的一次。后来多次往返大陆之间,蜷缩在窄小的位置上的时候,我都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想起头等舱那可以完全躺下来,随意翻身的宽大座位。话说我进了头等舱,点了一杯卡布其诺,得意洋洋左顾右盼,心想,《嫁个有钱人》里郑秀文为了钓只金龟还花血本自己出钱买头等舱机票创造机会,自己居然也有一天坐在了这里,并且还是别人买单,要是这时有只金龟撞上来,那就赚大了。正想着,空中小姐走来体贴地问,衣服要不要挂起来,我看着空中小姐手里抱着的其他人的大衣,不由自主紧紧拽着我那不到100块钱的所谓“大衣”,强笑道,“不怕,不会皱的。”
终于明白没钱就是没钱,这是坐不坐头等舱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从伦敦回来,我就一心只想发达,以求猴年马月,再度坐进维珍的头等舱,故作矜持地脱下大衣,以雪当日之耻。
不过我的一个朋友很看不起我每星期花10块钱去买彩票的行为,她指着电视上的跟一群大学生一本正经对话的企业家说,“瞧瞧,那才是成功人士的样子,你一点都不像。”我反复地瞧,突然发现,成功人士轻易不笑,而且长就一张沧桑的脸。
大概成功,总是太不容易吧,权力金钱地位名声,哪一件不是迂回曲折,费劲心思,每日里人蛇混杂,一个不慎就水覆船翻。说到这里,就明白为什么我从来就觉得贾政是一个很恐怖的人,大概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已经笑不出来了的成功人士吧。
如果以正统眼光来看,贾政是贾门一族里最有成就,且最有责任心的人了。他自幼酷爱读书,本欲科甲出身,不过皇上因恤先臣,赐了他一个主事的职衔,后来就升到了员外郎。贾家的成年男子,大多都是有个虚衔在身上的,不过我看正经把做官当作事业来作的,也只有政老爹一个人。他也会生,生个大女儿进宫做了贵妃,贾府烈火烹油的好辰光托他的福又延了几年,儿子宝玉又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探春才是个姑娘,那精明能干的架势已经遥追凤姐了,按说他为人臣,为人子,为人父,都该满足了才是。
贾政好像也没什么不良嗜好,闲了也就跟几个闲人清客在家里闲扯,可是通篇看下来,他却是最压抑,最痛苦的,只有他在官场上日日如履薄冰,明白百年大族的根基早就摇摇欲坠,方才对宝玉期望如此之深,乃至失望如此之切吧。宝玉要去读书,他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学’两个字,连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话,你竟顽你的去是正理。仔细站脏了我这地,靠脏了我的门!”去逛大观园,就想着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要试试他的才学。
某日忠顺王府的长史官上门来说,“我们府里有一个做小旦的琪官,一向好好在府里,如今竟三五日不见回去,各处去找,又摸不着他的道路,因此各处访察.这一城内,十停人倒有八停人都说,他近日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下官辈等听了,尊府不比别家,可以擅入索取,因此启明王爷。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诚,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故此求老大人转谕令郎,请将琪官放回,一则可慰王爷谆谆奉恳,二则下官辈也可免操劳求觅之苦。”贾政听完,当场就吓了个半死。不是他太小心,而是忠顺王府,平时就不太和睦,着实是个得罪不起的地方,更没道理为了一个戏子,得罪一个皇亲。但是宝玉这个从来没有一点政治概念的人,又哪里想得到这些呢?
等贾环再来说一句,宝玉哥哥前日在太太屋里,拉着太太的丫头金钏儿强奸不遂,打了一顿。那金钏儿便赌气投井死了。”话未说完,把个贾政气的面如金纸,大喝“快拿宝玉来!”一面说一面便往里边书房里去,喝令“今日再有人劝我,我把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他与宝玉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回头见了他那丰神俊朗的儿子,眼都红紫了,也不暇问他在外流荡优伶,表赠私物,在家荒疏学业,淫辱母婢等语,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宝玉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贾政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老太太来问罪,他忙跪下含泪说道:“为儿的教训儿子,也为的是光宗耀祖。”
虽然大家都说贾政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假正经,不过我宁可相信他这一刻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把光宗耀祖,尽忠效国这几个字放在心上,否则,何苦日日逼儿子读书,逼到父子感情淡漠,儿子见了他就跟遭了雷劈一样的无精打采呢。换作像贾珍与贾蓉,贾赦与贾琏这样臭味相投的父子,你无聊我比你更荒唐,大家一起 happy,不是很快乐么?
有责任心的人比较容易成功,但是成功以后的责任心,心里老沉甸甸装着好几百号人的前途生死,却容易让人不快乐。
有时候真的觉得,那是不是索性不要成功了呢?就像贾政的兄弟子侄们,日日走马观花,兴致勃勃。 醉金刚与俏黄蓉(1)
一个多年的老友打电话来聊天,说起当年在学校时的一个女孩很受男生的欢迎,老友说那女孩只不过性格稍为讨好,也并无十分出色之处,谁知不知什么原因其他系的男生品味与众不同。在该系男生们的追捧下,本系男生也不甘人后,生生将这只仙股,炒成了蓝筹股。
听她说罢,我不由想起一个几年前看过的文章,说郭靖原是一只刚上市的新股,业绩一般,市场反应也很平淡,谁知国际大炒家黄蓉见了这只新股,一口咬定这是一只潜力股,不仅自己大笔吸纳,更联合大庄家东邪北丐,一路收购小股东如梁子翁的资金和实力,抵抗欧阳锋,杨康等对头公司的阻击,终将一只垃圾股炒作成功的故事。
看来人同此心,都觉得人生的际遇和起落,如同股市一般风云变幻莫测,命运的改变,也许就在于遇到一个赏识你的庄家。但是对于庄家来说,准确地判断这究竟是不是一个潜力股,可就不是光靠运气的了。
贾芸和小红,本是在全书最后要大展拳脚的一对英雄,并且贾芸这个善运筹,有想法,伶俐乖觉的性格,一早就有了表现。第一次见着宝玉,宝玉贵公子习气,胡乱说话道,你倒比先越发出挑了,倒象我的儿子。这贾芸最伶俐乖觉,听宝玉这样说,便笑道:“俗语说的,‘摇车里的爷爷,拄拐的孙孙’。虽然岁数大,山高高不过太阳。只从我父亲没了,这几年也无人照管教导。 如若宝叔不嫌侄儿蠢笨,认作儿子,就是我的造化了。
不过他这个伶俐的劲儿,发达的潜质,贾芸的舅舅卜世仁硬是没看出来。贾芸上他们家开的香料铺里想赊点冰片,卜世仁冷笑道:“再休提赊欠一事。前儿也是我们铺子里一个伙计,替他的亲戚赊了几两银子的货,至今总未还上。因此我们大家赔上,立了合同,再不许替亲友赊欠。谁要赊欠,就要罚他二十两银子的东道。况且如今这个货也短,你就拿现银子到我们这不三不四的铺子里来买,也还没有这些,只好倒扁儿去。这是一,二则你那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你只说舅舅见你一遭儿就派你一遭儿不是。你小人儿家很不知好歹,也到底立个主见,赚几个钱,弄得穿是穿吃是吃的,我看着也喜欢。”
一面还夸贾芹说骑着大叫驴,带着五辆车,有四五十和尚道士,往家庙去了,那才威风。却生生没看出来贾芸也正是为求差事找门路呢。最早看出这人将来有出息的,竟是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的泼皮,人称醉金刚的倪二。他讨了利钱,喝了酒醉醺醺走了路上,被贾芸撞了一下,就骂道: “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来了。 抡拳就要打。只听那人叫道:“ 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听见是熟人的语音,将醉眼睁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这会子往那里去?”贾芸道:“告诉不得你,平白的又讨了个没趣儿。”倪二道:“不妨不妨,有什么不平的事,告诉我,替你出气。这三街六巷,凭他是谁,有人得罪了我醉金刚倪二的街坊,管叫他人离家散!”
贾芸道:“老二,你且别气,听我告诉你这原故。”说着,便把卜世仁一段事告诉了倪二。倪二听了大怒,“要不是令舅,我便骂不出好话来,真真气死我倪二。也罢,你也不用愁烦,我这里现有几两银子,你若用什么,只管拿去买办。但只一件,你我作了这些年的街坊,我在外头有名放帐,你却从没有和我张过口。也不知你厌恶我是个泼皮,怕低了你的身分,也不知是你怕我难缠,利钱重?若说怕利钱重,这银子我是不要利钱的,也不用写文约,若说怕低了你的身分,我就不敢借给你了,各自走开。”一面说,一面果然从搭包里掏出一卷银子来。
回目中写道这醉金刚仗义疏财,不过且不论这醉金刚本就是个放高利贷的主,平时有多慷慨我们就不知道了,但这贾芸借钱,一不为家里吃饭问题,二不为等钱救命,不过为了买东西送礼孝敬凤姐,为这事不由分说硬要借钱给贾芸,却是说不上什么仗义疏财的。倪二与贾芸本是邻居,贾芸的为人本事,想必十分清楚,不过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贾芸也看不上他。因为贾芸当下心里想::“素日倪二虽然是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若今日不领他这情,怕他臊了,倒恐生事。不如借了他的,改日加倍还他也倒罢了。”于是笑道:“老二,你果然是个好汉,我何曾不想着你,和你张口。但只是我见你所相与交结的,都是些有胆量的有作为的人,似我们这等无能无力的你倒不理。我若和你张口,你岂肯借给我。今日既蒙高情,我怎敢不领,回家按例写了文约过来便是了。”倪二大笑道:“好会说话的人。我却听不上这话。既说‘相与交结’四个字,如何放帐给他,使他的利钱!既把银子借与他,图他的利钱,便不是相与交结了。闲话也不必讲。既肯青目,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治买东西。你要写什么文契,趁早把银子还我,让我放给那些有指望的人使去。”贾芸听了,一面接了银子,一面笑道:“我便不写罢了,有何着急的。”倪二笑道:“这不是话。天气黑了,也不让茶让酒,我还到那边有点事情去,你竟请回去。我还求你带个信儿与舍下,叫他们早些关门睡罢,我不回家去了,倘或有要紧事儿,叫我们女儿明儿一早到马贩子王短腿家来找我。”当真是机缘巧合啊,潜力股贾芸自己送上门来了,好庄家倪二也就霸王硬上弓,塞了十五两三钱四分二厘银子给他,从贾芸嘴里挖出了“相与交结”四个字来,这才满意地走了。 醉金刚与俏黄蓉(2)
这段故事,本来就像王熙凤的诗“一夜北风紧”一样,底下不见完的,我们终究看不到了。不过很明显,贾芸争气,没两天就把银子还上了,之后借着倪二开的这条路,种上树,娶上了媳妇,倪二的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红楼梦要是早些写出来给贾政看看就好了,我老觉得这个大悲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以贾政为首的宁荣董事会全体成员寻找潜力股的彻底失败。他们把振兴贾府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贾宝玉身上,把贾宝玉当成接班人培养,难免失望。
我经常想,贾政的女儿探春都是跟着姐妹们,由老太太亲自调教的,怎么生个儿子任由他跟赵姨娘鬼混呢?不如让心狠手辣,有计谋,有野心,敢担当的贾环做接班人,贾宝玉只管做他的职业二世祖,权当他是家里的一个摆设,养着他不过增添一点富贵气象,这样各得其所,不是皆大欢喜吗?话说回来,贾赦虽然是个老糊涂,不招老太太待见,在股市上却一定比贾政有眼光。
那年中秋,宝玉做了首诗受了夸奖,他的竞争对手贾环就有些不服气。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做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就不高兴。.贾赦要诗瞧了一遍,连声赞好,道:“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因回头吩咐人去取了自己的许多玩物来赏赐与他。因又拍着贾环的头,笑道:“以后就这么做去,方是咱们的口气,将来这世袭的前程定跑不了你袭呢。”
只可惜贾政这个没眼光的听说了,还忙不迭地劝说:“不过他胡诌如此,那里就论到后事了。”活该政老爹给宝玉套牢,一辈子解不了套呢。 人物:王夫人
来历:王夫人在贾府的地位,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就老太太能说上她几句,其他人是不敢惹她的。凤姐再千娇百媚,八面玲珑,见了王夫人,不是恭恭敬敬地回话,就是放下身段圆谎,从不敢有一丝懈怠。没办法,王夫人牛啊,地位超然,那是她自己肚子争气,她的兄弟也争气。不过,王夫人很偷懒,不愿意管家的事,也不给自己的大儿媳妇李纨管,却叫了自己的侄女,邢夫人的媳妇王熙凤来管家。我小人之心,觉得王夫人使这招不会没有原因,王熙凤从小充作男儿教养,杀伐决断,她这个姑姑岂能不知。王熙凤刚嫁过来,跟贾琏的感情好得很,贾琏虽然有些花心,办事却还是精干的,两个人力气一使到一块儿,或者万一很孝顺自己的公婆,邢夫人那边不就势力大涨吗?所以,她就索性说自己吃斋念佛扮菩萨,不管家里的事,把担子,也把这个权力给了好胜好强的王熙凤,一举把这能干的两口子都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了。
当然,王夫人这个总裁不是真的吃素,如果她真的好欺负,王熙凤这个执行副总裁会那么听她的话,那么怕她?举个例子吧,小病秧子林妹妹千里迢迢从乡下到京城来投亲,王夫人一登场,一句客套没有,一点寒暄没问,开口就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王夫人看上的,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王夫人不喜欢的,想除掉的,没有不死翘翘的。她才是真正的实权人物啊。 没嘴的葫芦吃老虎
前阵子中央电视台的《艺术人生》想了个好点子,做了几期红楼再聚首的特别节目,把当年演《红楼梦》的那帮演员导演都又找了回来。我虽然没有看到,但也从报纸网络上看到了当时的盛况,直到现在网络上依然有人回忆,可见节目之成功。可惜听说演贾母的那个老演员已经去世了。
无论后来高鄂怎么往贾母身上泼污水,说她对黛玉淡漠刻薄,亲手断送了外孙女的性命和孙子的幸福,我总是固执地喜欢这个成了精的老太太。她是史侯家的小姐,荣国府的诰命夫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年轻时候也跟凤姐似的是个活泼能干调皮的人,如今老了,享了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物没见过,乐的安心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老糊涂,一个劲儿地偏心眼疼她喜欢的孙子孙女。府里头那些胡闹的事,她不比谁清楚吗?只是她老了,没有精力管了,看到她我总想起《雍正王朝》里那个康熙,一个爱着儿子们的帝王,多么悲哀,多么美丽。
有一次宝玉要喝一个什么小荷叶儿小莲蓬儿的汤,凤姐忙把府里搜了个底朝天,才把那几个汤模子找出来,吩咐厨房里立刻拿几只鸡,另外添了东西, 做出十来碗来.王夫人道:“要这些做什么?”凤姐儿笑道:“有个原故:这一宗东西家常不大作,今儿宝兄弟提起来了,单做给他吃,老太太,姑妈,太太都不吃,似乎不大好。不如借势儿弄些大家吃,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贾母听了,笑道:“猴儿,把你乖的!拿着官中的钱你做人。”说的大家笑了。凤姐也忙笑道: “这不相干。这个小东道我还孝敬的起。”便回头吩咐妇人,“说给厨房里,只管好生添补着做了,在我的帐上来领银子。”妇人答应着去了。
宝钗一旁笑道:“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他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贾母听说,便答道:“我如今老了,那里还巧什么。当日我象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他还来得呢。他如今虽说不如我们,也就算好了,比你姨娘强远了。你姨娘可怜见的,不大说话,和木头似的,在公婆跟前就不大显好。凤儿嘴乖,怎么怨得人疼他。”
我曾经琢磨过老太太这句话很久,不知道她的重点在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如在前半句,就是叹息她儿媳妇是个老实人,如在后半句,婆婆公然在小辈面前指责媳妇不知道献好,那可就是顶“不孝敬公婆”的大帽子了。王夫人表面看起来是块木头,在贾母面前就没有表情没有语言,也不说话凑趣讨好,曹雪芹给的理由是王夫人本是个天真烂漫,心事不藏在心里的人,不过我怀疑王夫人的原型可能是曹雪芹自己的母亲,好歹要为母讳言,所以他的解释不足以为信。
贾母一向都偏心的,媳妇里她疼凤姐,姑娘里她疼黛玉,丫头里她看得上晴雯,一色儿风流婉转,灵巧机敏的性子,牙尖嘴利的口齿,可是这几个人,除了凤姐是王夫人自己人,一定要笼络住的。她对黛玉的态度就比较有趣。从头到尾,只有讲老太太怎么疼黛玉的,王夫人跟黛玉说过的话都没几句,除了黛玉进府那会儿说的不要理她的宝贝儿子之外,有什么话,都跟外甥女宝钗说了。难怪有人说,定然是黛玉长得像她妈贾敏,贾敏可不得了,是老太太那么大年纪自己生下来,老太太那么偏心,肯定疼得不得了。贾敏的性格也说不定跟黛玉一样,喜欢卖弄口才刻薄人,那王夫人就少不得受她的气,好容易把小姑子送出门,没几年又送回来一个小小姑子。不过这回就风水轮流转,该轮到王夫人给这个小贾敏颜色看看,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啦。——这种说法,是不是很小心眼?不过,也有点道理,连带眉眼像林黛玉,也就依稀有几分像贾敏的晴雯也遭了殃了,王夫人一提起就跟仇人似的,必要除之而后快。以她所接受的封建媳妇教育,婆婆中意的人,她怎能如此态度?
再说远点,贾府几场大风波,哪一场没有这个可怜见的,木头似的僵尸影子在后面影影绰绰地提着线?凤姐牙尖嘴利,名声在外,威震江湖,丫头们见了她自然会收敛,只有这样木头外形刀子心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贾母看媳妇看走眼不打紧,咱们看老板千万不要看错,以为她不说话就好欺负,其实人家这叫深沉,酷,或者叫杀人不见血。 金钏儿有些八卦
我经常说王夫人是个中年老僵尸,杀人不眨眼,最恶毒就数她了,有些朋友看了不太高兴,跟我说王夫人其实没那么坏。她统共也就赶走了一个晴雯一个金钏,但是晴雯自己也的确恃宠而骄,狂放太过,做为上一辈人有些看不惯,也是难免的。不过把金钏含羞忍辱地赶出去,顶着一顶勾引少主人的屎盆子,生生逼的她跳了井,虽然是爱子情切,倒也不可原谅。
这个朋友如此一说倒提醒了我,我等不幸,打了这么几年工,一直没个机会坐上鸟瞰无敌街景,坐拥大玻璃窗的独立小单间。那粗糙蓝色隔板拦出来的小格子间,培养出遇事先以工人阶级的利益为代表,对来自上级的意见决定潜意识中就萌发反抗和敌对的态度。的确,站在晴雯和金钏的立场上,她们死的太冤,不就是长的好看一点,不就是样貌有些象你的小姑子的女儿吗,不就是让你看到我骂小丫头了吗,小丫头有错我能骂她,我没错你不是一样骂我,不就是趁你睡觉的功夫跟你宝贝儿子扯了几句皮嘛,还是他先招的我呢,凭什么你把儿子教成这样要我买单啊。
这么想的话,金钏的怨气估计可以在井底盘旋重生,现在正流行的灵异小说写手们写腻味了秦可卿,下一个就该挖掘到她了。不过当我想象自己皱纹爬满了脸庞,穿着几乎能闻到越来越重的老年味道的衣服,手握佛珠,闭目躺在躺椅上小憩,丫头金钏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我的腿的场景的时候,我几乎能理解王夫人为什么会龙颜大怒了。
王夫人睡着了吗?我们看到宝玉无聊,大中午自己溜达了一圈,来到王夫人上房内。只见几个丫头子手里拿着针线,却打盹儿呢。王夫人在里间凉榻上睡着,金钏儿坐在旁边捶腿,也乜斜着眼乱恍。
宝玉轻轻的走到跟前,把他耳上带的坠子一摘,金钏儿睁开眼,见是宝玉。宝玉悄悄的笑道:“就困的这么着?”金钏抿嘴一笑,摆手令他出去,仍合上眼,宝玉见了他,就有些恋恋不舍的,悄悄的探头瞧瞧王夫人合着眼,便自己向身边荷包里带的香雪润津丹掏了出来,便向金钏儿口里一送。金钏儿并不睁眼,只管噙了。宝玉上来便拉着手,悄悄的笑道:“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罢。”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不然,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睁开眼,将宝玉一推,笑道:“你忙什么!‘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连这句话语难道也不明白?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宝玉笑道: “凭他怎么去罢,我只守着你。”于是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王夫人一开始就只是躺着,她从来是醒着的,她听见宝玉进来,听见宝玉喂金钏吃香雪润津丹,听见宝玉说明儿要跟自己讨这个丫头,也听见金钏说金簪子掉在井里头, 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她都没有发作,最后金钏说“我倒告诉你个巧宗儿,你往东小院子里拿环哥儿同彩云去。”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贾环和彩云在东小院作什么?虽没有明说,但可想而知是些苟且之事,这事如同宝玉和袭人的关系一样,在贾府不过是些公开的秘密,人人都知道,人人都不愿意去说。金钏如今叫宝玉去“拿”那两人,以宝玉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保不齐抬脚就去了。拿,是一定能拿到的,拿住以后怎么办呢?赵姨娘会怎么样?贾政知道了会怎么样?甚至彩云会怎么样?退一万步说,纵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又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去目睹那些苟且?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秘密永远有成为秘密的道理,而老板睡觉的时候永远不要以为她睡着了。
金钏也就是吃了这个亏,以为王夫人真的是个宽厚仁慈的,还跪下来说,“我再不敢了。 太太要打骂,只管发落,别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我跟了太太十来年,这会子撵出去,我还见人不见人呢!”可是,这个菩萨什么时候在乎过你一个丫头以后还能不能作人呢!
到后来金钏死了,王夫人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王夫人点头叹道: “这话虽然如此说,到底我心不安。” 宝钗叹道:“姨娘也不必念念于兹,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
看两个明白人睁着眼睛做戏,就知道做人老板,实在是要练就铁石心肠才行,而金钏被撵出去,虽然是自己八卦多事咎由自取,但跳井自杀这么激烈的行为,不能在吃斋念佛的主子心里投下一点阴影,才真是亏大了。 人物:李纨
来历:李纨是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嫁到贾家作了王夫人的大儿媳妇,倒也不算埋没,可惜老公贾珠是个短命鬼,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就死了。可怜李纨不到二十岁就作了寡妇,好在还生了一个遗腹子贾兰,贾府正宗的男丁里也就只有贾兰最让人省心。因此这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
不过,说句不中听的话,做寡妇有做寡妇的好处,李纨作了这个分管企业文化,对职工进行思想道德教育的高级副总裁,是属于级别高,责任低的轻闲肥差,每天带着几个年轻的姐妹们写诗作画,贾府的媳妇们哪个有她过的这么潇洒自在?况且还有些实际的好处呢。她自己认了一个诗社的社长做,也不出钱,就带着姐妹们找凤姐要钱去了。凤姐可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当下说了一轱辘的话,“亏你是个大嫂子呢!把姑娘们原交给你带着念书学规矩针线的,他们不好,你要劝。这会子他们起诗社,能用几个钱,你就不管了?老太太,太太罢了,原是老封君。你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钱,比我们多两倍银子。老太太,太太还说你寡妇失业的,可怜,不够用,又有个小子,足的又添了十两,和老太太,太太平等。又给你园子地,各人取租子。年终分年例,你又是上上分儿。你娘儿们,主子奴才共总没十个人,吃的穿的仍旧是官中的。一年通共算起来,也有四五百银子。这会子你就每年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陪他们顽顽,能几年的限?他们各人出了阁,难道还要你赔不成?这会子你怕花钱,调唆他们来闹我,我乐得去吃一个河枯海干,我还通不知道呢!”
话虽然这么说,老太太一高兴要凑分子给凤姐过生日,凤姐却也还是站出来,说李纨孤儿寡母的不容易,她那分子就自己代她出了。看来有时候做一个弱势群体,还真是有不少便宜拿。
不过不要小看了这个企业文化,现在的公司们这么重视企业文化,记者一问到管理问题,十个有八个扯上企业文化,仿佛一个企业要赚钱,也得先学文化。可见闲差有闲差之所以存在的必然性,而能把一个闲差当到风生水起,那才叫水平。
所以李纨在贾家集团所做的事情,远不止光教导贾府下一代和规范姐妹们的言行。一定要记着,贾府的所谓菩萨,都不是泥巴塑的,而是在这个势利场中百炼成钢的啊。 姨太太的管理办法
前几天我发飙写文章大骂南唐小周后是个狐狸精,抢姐姐的老公不算,还生生把亲姐姐给逼死了,活该她后来成了亡国奴,被赵光义抓到宫里去蹂躏。正骂得起劲,一个朋友突然点破,说我这个想法,只能说明我老了。年轻的女孩子不会觉得抢老公做第三者有什么不对,爱情至上,为了爱能原谅一切。说得我顿时就哑了火,因为我想起我另一个朋友,最恨徐静蕾,在她面前千万不能提这三个字,否则当场翻脸。究其原因,就是徐静蕾演过一个第三者,以堂皇而大无畏的姿态抢走了江珊的老公王志文。我的行为和她的态度,实在是异曲同工。
不过痛骂第三者是社会进步带给我们的福利,想当初,在万恶的旧社会,何止不能痛骂,还要笑意盈盈的将老二迎进门,拉着姑娘的手说,“咱们以后姐妹同心……”这出戏,当然是演给婆婆和相公看的,妻妾关系和婆媳关系一样,纵横绵延了中国历史几千年,从未平息。说到底,婆媳之争是权力斗争,妻妾斗争也是权力斗争,大家都知道,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总要分一个胜负出来才算完。
大户人家钱多,姨太太也多,如此众多的竞争对手,地位只高一级的正宫,在姨太太的管理方法上,就有了学问。先不说具体管理条例,只看战绩,正宫的能力便高下立判。宁府的尤氏,她自己也是个填房,性格又无能软弱,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她哪里搞的掂贾珍众多的姬妾,索性放下身段,时常与那些姬妾一起陪贾珍饮酒作乐,大家混作一团,这也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荣府的规矩就大一些了,姨娘们的地位连有头脸的丫头都比不上,赵姨娘论辈分还比凤姐高呢,凤姐见了她可是连眼皮都不抬的。可是凤姐见了鸳鸯,那叫一个亲热无间,说到这里就不明白袭人拼死拼活的要争那个姨娘来干什么。老太太房里是养了几个老姨娘的,既然贾赦贾政都不是贾母亲生,想必就是老姨娘生的了,贾赦的姨娘生了迎春,贾政的赵姨娘了不得,成天搞的神憎鬼厌的,还生了俩孩子。姨娘能生出孩子的,可见太太都属于监管不力让人有了可乘之机的。
姨娘没生孩子的,凤姐那儿算一个。尤二姐珠胎暗结,也让她使小计借刀杀了,不过到底留下了秋桐,而且最后平儿还扶了正,长远来讲算的上满盘皆输。冠军终于出场,就是本人一直力挺,称为红楼第一能人的李纨。贾珠房里也是颇有几个姨娘的,不过在她的监控下,一个孩子也没生出来。
不过李纨真是大大的狡猾,她时常跟平儿要好得很,平儿受了委屈,她也站出来替她撑腰,取笑凤姐的。没事就揽着他笑道:“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又说,“凤丫头也是有造化的。想当初你珠大爷在日,何曾也没两个人。你们看我还是那容不下人的?天天只见他两个不自在。所以你珠大爷一没了,趁年轻我都打发了。若有一个守得住,我倒有个膀臂。”说着滴下泪来。
这话之前,大家都在讨论各方里的大丫头,像贾母的鸳鸯,王夫人的彩云,宝玉是袭人是如何的得力,贾府的姨娘一向不太从外面买,贾珠的那两个屋里人,想必也是做丫头做得出色提拔起来的。按理,也该是个过的去的,李纨不是个容不得人的,可是珠大爷一没了,她就打发了,还说是人家守不住。怎么打发法?书里没说,不过可以参照《金瓶梅》里的办法,这两部奇书在很多地方是可以互相参照的。西门庆一没了,大老婆二话没说,把金莲跟春梅就卖进妓院里去了,分明是一刻也不想见到她们了。
再远远看到最后宝玉一出家,那个最贤惠,最能容人的宝钗,也忙不迭地把袭人打发回家嫁人去了。袭人是个守不住的,不想守的吗?袭人可也是出了名的一个好膀臂啊。这可真是应了那句俗谚,一人的佳肴,是另一个人的毒药。或者我们可以说,姨娘是老爷的心头肉,是大老婆的眼中钉。
但是话说回来,这些能把姨太太给打发出门的,都是那些姨太太肚子不争气,没生出一男半女的,大老婆才敢动手。否则,你看尤二姐挺着个肚子的时候,凤姐就算寝食难安,表面还要装得客客气气,下刀子都得找别人下,自己不敢动手的。
所以,我们身边难免有几个看不惯的,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偏偏老板非要引了进门,还关照你要好好教导的,怎么办呢?跟这些大老婆们学习,找个茬解雇或者令她主动辞职自然是最好的。只是要记住,千万不能在还没下手前,就让这些小妖精们得了势,大了肚子,立了功劳,人家的腰板一挺直,再下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姨娘那般作威作福,鸡飞狗跳的架势,哪个大老婆不怕?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人物: 尤氏
来历:尤氏的地位有点古怪,在我没有开始看第五第六遍红楼梦的时候,还真是差点给糊弄过去了——还真当她是宁国府的当家人,宁国公贾珍的大房太太,宁国分公司的总经理呢。后来经过许多高人提点,终于看出一点眉目来,原来尤氏不是原配,是个填房。原因一,尤氏年纪不大,跟凤姐差不多,生不出贾蓉这么大的孩子来,而且贾蓉跟她一点也不亲,一看就不是亲生的。原因二,贾蓉要撺掇琏二娶尤二的时候说,“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时常报怨,要与他家退婚。”这几句话里看出,尤氏的继母先前也没多有钱,嫁的是个一般的人家,给女儿尤二姐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庄稼人张家。后来改嫁拖油瓶,进了尤家。当然续弦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不过也绝对不会是豪富人家,身家清贵的。这样的人家的女儿,又怎么做的了宁国公的夫人呢?所以,尤氏也是填房。
填房太太的命运,比起原配来,就差很多了。而尤氏这个填房,看来并非因有功绩,业绩卓然而受到提拔,也没有能够服众的德行和能力,自然就要处处受气。 丫头看不起填房
大学时候的同学,一个年轻有为的男士,前段时间被他们公司派去香港,任香港分机构某个部门的头头。我们听到消息,就开始危言耸听,告诉他香港文化跟我们大陆文化隔绝多年,沟通起来比鬼佬还麻烦之类的。同学听了心里也有点打鼓,听了我出的馊主意,去租了几套TVB的办公室偶像剧回来学习,很少看电视的他,一看就入了迷,五迷三道地说香港女孩子虽然不漂亮,但好像很有气质的样子。办公室这么多恋情,从开始到剧终,男女朋友换来换去的,这回真是发达了。于是他就带着一副老鼠掉进了米缸似的白痴表情,兴冲冲地去了。
这个月他回总部述职,好事的朋友就去问他香港办公室恋情进行地如何。同学垂头丧气,说正跟总部磨蹭,想不去了,还是呆北京,咱自己的地儿好。他很懊恼地说,“说起来,我是部门领导,他们在我手下打工,这就好比我的太太他们是丫鬟,地位在那儿摆着呢。何况,我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别说有气质的女孩子了,那群师奶竟然都老是拿白眼看我。”
自称经常去香港旺角踩点的小胖师兄就说了,“你的确是太太,他们的确是丫鬟,只不过你是个填房的太太,他们是有脸的丫鬟,其中的奥妙大了。” 同学不解,我就抢着说这个我懂,贾府的规矩姨太太是半个主子还比不上丫鬟,大家可以明着不理她。填房的太太地位就比较尴尬,丫鬟表面上拿她当太太,暗地里还是看不起她。比如尤氏,同时跟凤姐说三道四,好像很熟的样子,但看她到李纨房里坐,李纨因问道:“你过来了这半日,可在别屋里吃些东西没有?只怕饿了。”命素云瞧有什么新鲜点心拣了来。尤氏忙止道:“不必,不必。你这一向病着,那里有什么新鲜东西。况且我也不饿。”李纨道:“昨日他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倒是对碗来你喝罢。”说毕,便吩咐人去对茶。尤氏出神无语。跟来的丫头媳妇们因问:“奶奶今日中晌尚未洗脸,这会子趁便可净一净好?”尤氏点头。李纨忙命素云来取自己的妆奁。素云一面取来,一面将自己的胭粉拿来,笑道:“我们奶奶就少这个。奶奶不嫌脏,这是我的,能着用些。”李纨道:“我虽没有,你就该往姑娘们那里取去。怎么公然拿出你的来。幸而是他,若是别人,岂不恼呢。”尤氏笑道:“这又何妨。自来我凡过来,谁的没使过,今日忽然又嫌脏了?”一面说,一面盘膝坐在炕沿上。银蝶上来忙代为卸去腕镯戒指,又将一大袱手巾盖在下截,将衣裳护严。小丫鬟炒豆儿捧了一大盆温水走至尤氏跟前,只弯腰捧着。李纨道:“怎么这样没规矩。”银蝶笑道:“说一个个没机变的,说一个葫芦就是一个瓢。奶奶不过待咱们宽些,在家里不管怎样罢了,你就得了意,不管在家出外,当着亲戚也只随着便了。”尤氏道:“你随他去罢,横竖洗了就完事了。”炒豆儿这才忙赶着跪下。
洗了脸去老太太那儿吃饭,贾母负手看尤氏跟几个丫头一起吃饭取乐(这个爱好有点邪门)。因见伺候添饭的人手内捧着一碗下人的米饭,尤氏吃的仍是白粳米饭,贾母问道:“你怎么昏了,盛这个饭来给你奶奶。”那人道:“老太太的饭吃完了。今日添了一位姑娘,所以短了些。”鸳鸯道:“如今都是可着头做帽子了,要一点儿富余也不能的。” 王夫人忙回道:“这一二年旱涝不定,田上的米都不能按数交的。这几样细米更艰难了,所以都可着吃的多少关去,生恐一时短了,买的不顺口。”贾母笑道:“这正是‘巧媳妇做不出没米的粥’来。”众人都笑起来。鸳鸯道:“既这然,就去把三姑娘的饭拿来添也是一样,就这样笨。”尤氏笑道:“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道:“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地下的媳妇们听说,方忙着取去了。这事儿,任凭换哪个得脸不得脸的主子出来,都不会发生,可见小家子出身的填房在豪门势利眼奴才面前的地位极低。
同学听我讲完了长篇故事,还是不解,说那他们凭什么把我划到填房的范围里去啊。小胖师兄笑眯眯指了指他说,“你看你,灰色笔挺西裤,黑色锃亮皮鞋,配上白色运动短袜,你还不是一个样板填房?”同学低头看了看,红了脸说,“难怪那群师奶没事就大声说,龙子行大减价,三千块就能买到西装了,现在的世道啊,之类的话。感情是在说这个啊。” 旋即又感叹道,如今这个上司真是不好做,要有本事不用说,竟然连身家出世,甚至衣着举止都处处留心,不小心就让人取笑了去。我们也都点头,说是啊,所以填房要成功,想必要比原配多付出些才行啊。 等咱有了权
我认识不少号称“空中飞人”的人,一年在几个大陆间来回穿梭,去趟美国比我出门打个的士还要容易。他们虽然也叫苦叫累,但以我的小人之心揣度,觉得那也是寻常人享受不到的苦累,所以他们的呻吟声中,也硬是让我听出了些显摆的意思。不过其中有一个,他一叫苦,我们就都很同情他。不知道他是运气特别好,还是长的样子比较引人注意,反正他来回美国加拿大,没有一次不被抽中查行李的。开始我还以为是外国人歧视中国人,后来有一次与他同行,才发现完全就是低概率事件,前后全是中国人,也抽到查他。
那天他大概是被抽的多了,虱多不怕痒,又或者是想在我面前显示一下他同海关人员的熟络,总之因为某种不可解的原因,该飞人开口同海关官员说, “难怪有人说你们也是极权国家啊。”此话一出,本来海关脸上还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跟变脸似的,尚未看清就不见了,阴着脸把朋友拉进小屋,搞一条比人还高的警犬把朋友全身上下闻了个遍(据朋友说,后来他洗了一个月的澡,都洗不掉那心理阴影),行李翻了个遍,样样东西全拿出来试了一遍,就差没让朋友把箱子里所有的衣服连带内裤都穿上以表示不是一个二道贩子。
两个小时后,朋友拖着乱七八糟的行李灰溜溜走出来,看到我就像劫后余生见了亲人一样。他一面奋力把东西塞回箱子,一面恶狠狠地说,“等咱有了钱,也买两部飞机,一部用来开,一部用来……”我赶紧打断他说,“前车之鉴,那个字千万不能出口,这是在美国,小心人一会儿又把你当恐怖分子抓起来,可不是两个小时就能出来的了。”
朋友赶紧掩口,东张西望了一阵,便狼奔鼠突而走。出了机场,想想还是郁闷,一路跟我讨论为什么小人物有了一点小权力,便如此作威作福起来。我就安慰他说,人之常情嘛,权力如果不是拿来利用的,那哪里还有那么多人要去争权夺利呢?
不过权力这个东西,尤其是小权力被人乱用,有时候也的确让人不由自主地徇私利己。那日老太太高兴,学穷人家凑分子要替凤姐过生日,凤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来事儿的好机会,忙笑道:“生日没到,我这会子已经折受的不受用了。我一个钱饶不出,惊动这些人实在不安,不如大嫂子这一分我替他出了罢了。我到了那一日多吃些东西,就享了福了。”
当下商议定了,第二日一早,林之孝家的老老实实把底下人凑的钱送了来,邢夫人跟薛姨妈也一早就把银子送来,连宝钗黛玉的分子都帮着出了,一点没少。等尤氏梳洗完了,命人伺候车辆,一时来至荣府,先来见凤姐。只见凤姐已将银子封好,正要送去。尤氏问:“都齐了?”凤姐儿笑道:“都有了,快拿了去罢,丢了我不管。”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及,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果然按数一点,只没有李纨的一分。尤氏笑道:“我说你搞鬼呢,怎么你大嫂子的没有?”凤姐儿笑道:“那么些还不够使?短一分儿也罢了,等不够了我再给你。”尤氏道:“昨儿你在人跟前作人,今儿又来和我赖,这个断不依你。我只和老太太要去。”凤姐儿笑道:“我看你利害。明儿有了事,我也丁是丁卯是卯的,你也别抱怨。”尤氏笑道:“你一般的也怕。不看你素日孝敬我,我才是不依你呢。”说着,把平儿的一分拿了出来,说道:“平儿,来!把你的收起去,等不够了,我替你添上。”平儿会意,因说道:“奶奶先使着,若剩下了再赏我一样。”尤氏笑道:“只许你那主子作弊,就不许我作情儿。”平儿只得收了。尤氏又道:“我看着你主子这么细致,弄这些钱那里使去!使不了,明儿带了棺材里使去。”之后尤氏坐车满贾府转了一圈,把鸳鸯,彩云和周姨娘赵姨娘的钱全还了,周赵两个姨娘到底是怕凤姐,不敢收,尤氏道:“你们可怜见的,那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应着呢。”二人听说,千恩万谢的方收了。
可见这个权力,不管是大是小,有点子权力在手里胡乱使着,就是舒坦,想干吗干吗。等咱也有了权,一会儿用来整人,一会儿用来收买人,真真快哉。 人物: 王熙凤
来历:王熙凤是贾府的管家主子,老太太最疼的孙媳妇,长房长孙媳,又是二房太太王夫人的内侄女——王夫人有两个兄弟,一个是王子腾,一个叫王子胜,好像都还挺厉害,但是奇怪的是哪个看起来都不像王熙凤的爹,而且王熙凤的兄弟王仁又有一次跟李纨的婶子,邢夫人的兄嫂搭伴进京,说的好像王熙凤原来也不是京城长大的,不过这个细节好像无关紧要,并不妨碍我们凤姐姐在贾府里翻云覆雨,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凤姐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当家却当出了名气,冷子兴都知道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料理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后,倒上下无一人不称颂他夫人的,琏爷倒退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冷子兴说全府上下没有不称颂凤姐的,这话是太夸张了,当然他是周瑞的女婿,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怎么说也算的上是同一阵线的人,在外人面前夸夸自己的主子,还是情有可原的。模样极标致,言谈又爽利,心机又极深细,这三句倒是一点没错,她第一个亮相,穿的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真是与众不同,可怜贾珠的寡妇李纨站在旁边,不过一句“这是你珠大嫂子”就打发了,可见不仅老祖宗,连曹雪芹都有些偏心呢。
偏偏她又不是空长了张老天爷给饭吃的脸,凤姐事无巨细样样周到的本事,还是超强的。刘老老吃了口贾府的茄子,说味道古怪,凤姐张口就把那么复杂的菜谱说了出来,“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用句我们常说的话,这个就能看出凤姐平常是有积累的,厚积才能薄发,半点取巧不得。
得妻如此美貌,又陪上一个据说娇媚不下凤姐的平儿,贾琏在家左拥右抱,小日子过的滋润的很。周瑞家的从薛姨妈那里拿了十二只宫花,要送给姑娘奶奶们,到了凤姐院里,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一会儿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这段话,我原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好在回目里说清楚了,是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就说明大白天的贾琏,凤姐,平儿这三口子关起门来作乐,当真是情到浓时,按捺不住啊。
说来说去,无非想表达我对王熙凤的崇敬之情,她真是算的上美貌与智慧并存,家庭事业双丰收的成功人士典范了。真的是这样吗?大话刚一说出口,我不免对自己的眼光又有些怀疑起来。 一入职场终生误
却说我们自己的京城中也是藏龙卧虎,人杰地灵,且不说豪门贵胄,便是走街窜巷的贩夫走卒,亦有不凡之人。今日单单要说的是名女子,名唤阿梅。阿梅原本是南方人,书香门第出身,读书自然是好的。高考得中,金榜题名,便来了京城求学。学成之时,大展奇才,压倒众人,踩过数千人的头顶,进了一家大公司做事。当真是少年得志,春风满面。到如今已是四年多,阿梅也年近30了。
不知为何,近日阿梅却有些不开心起来,夜夜流连夜店,买醉放纵,人也憔悴了许多。亲友们看不过去,纷纷说这阿梅想必是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解脱不开,方有此举。我前去一问,阿梅便叹道,“并非有特意之事,只是一入职场终生误,今生只怕都解脱不开的了。”
我探其缘由,阿梅道,“这职场便是那雕梁画栋,钟鸣鼎食的荣国府,外人只看得林妹妹孤身投奔而来,从此锦衣玉食,却不知她不能说错一句话,不能行错一步路,当真是步步惊心,险象环生。我只恨自己一步踏错,进了这见不得人的去处啊。”
我便冷笑道,“妹妹说的好糊涂的话。你只记得林妹妹进府时表了一次决心,道是不多说话,不多行路,你仔细看她,哪句话说的少了?哪步路行的少了?平日里总是她看不惯人家的多,人家对不住她的少。你想学她,处处与人针锋相对,还能留的一世一身清高自许的名声,且先问问自己,外祖母是不是公司董事长吧。”
阿梅幽然道,“这职场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便纵有个作董事长的外祖母,也难免与人斗鸡眼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是不会错的。”
我笑道,“且看你要做什么人了。正所谓无欲则刚,有欲方有冲突。你若只是赚钱买花戴,又何苦与人相争,受这个闲气呢?贾府谁不苦,老太太要维持两府的表面不倒下去,心里苦;凤丫头这个职业经理人前有狼后有虎,她天天提心吊胆的苦;鸳鸯这个董事长秘书,是各派争取对象,一碗水要端平了,也不容易;平儿作了总经理助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毕竟地位不如人,是个出气的包;怡红院那一众的丫头,若没存了个想作姨太太的心,也不至于死的死,散的散,没几个得了善终。这贾府,谁最清净?当是那一心好道,只爱烧丹炼汞,余者一概不在心上的贾敬老爷了。只是,你守得住吗?”
阿梅低头寻思良久,缓缓道,“正是。我总难免是不甘心的。”阿梅听我一番激励,回去之后,辗转反侧觉得我所言非虚,半夜起身点灯夜读红楼。读到妙处,击节拍案之余,按捺不住给我打电话,道,“果然职场如战场,红楼全书尽是大小战役,各人为生计故各出奇招,精彩纷呈,乱花渐欲迷人眼啊。”
我听她说得有趣,便问她究竟今日有何领悟。她说道,“虽说是场大战役,但你看各人的奋斗目标可是大不相同。比方说王熙凤的奋斗目标自然是要做老太太,围着毯子在海棠花下斗骨牌,一边说一个成熟的企业,没有董事长的事无巨细,一样能运作得很好啊。孙媳妇在旁边恨得牙痒痒,还得陪笑给她放牌,才算是出了王经理人年轻时的一口恶气。至于袭人的奋斗目标,在这个时候不用端茶倒水,还能有个脚踏子坐着,时不时说句凑趣的话,博老太太一笑就算挣足了面子了。所以,什么人做什么事,年轻的时候确定了目标,认清了方向,制定了战略,从此漫漫人生长路,就好倾尽全力,放手一博了。”
我大笑道,“你说得不错,只可惜了王熙凤模样极标致,言谈极爽利,心机又极深细,男人也万不及一的人物,却终究不是个作老太太当董事长的命。若说凤姐心中也未必不明白,未必当真就有作老太太的理想吧。”
阿梅奇道,“她与老太太,隔过中间那些老僵尸一般的董事会成员,也就一步之遥了,以她的心比天高,岂能没有垂涎之心?”
我叹道,“这可当真算是人各有命了。想她的出身手段,哪样不比人强?公公贾赦亦是荣府长子,贾链虽不长进,也是长孙,她一个长房长孙媳妇,管起家务,分明是名正言顺。可通篇看下来,却总觉着她不过替着老妖怪王夫人出头打人,一个悬空的宝二奶奶的位置也能压到她寝食难安,仿佛宝玉一有了媳妇,她手中的令牌便得限时交出。不忿也罢,委屈也罢,凤姐今生也就是个打工皇帝的命,老太太,她是挣不上的。她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这一点我都能明白,她岂有不明白的?因此你仔细看去,她的作为,处处亦存了替人打工的心啊。”
阿梅细想了想,含笑道,“果然不错。老太太攒了一辈子,也不过一万多银子的体己,她才扑通几年,便挣了七八万了。若说将来整个贾府都是她的,又何必急在一时敛财呢?”
我笑道,“可不就是咱们之前说过的59岁危机嘛,看来真是古今同此一道啊。” 谁是凤姐的敌人?
阿梅老是这样给我拿来说事,那是她运气不好,认识我这么一个损友,平白无辜搞得好像阿梅在职场上很失败似的。在此要特别澄清,阿梅其实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聪明又乖巧,坐总经理助理的位置真是任劳任怨,难能可贵的是,锋芒不露。不过她有一点很失败,就是她的上司,总经理却总是对她心存芥蒂,处处提防着她。
阿梅也是人,在公司装笑脸,背后难免骂几句死老头。我听了好笑,便拿这个问题问她,谁是凤姐的敌人?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我们的才女加美女阿梅就噗哧一声笑了,“这个问题问的好。若我说,人人都是凤姐的敌人,老太太是个偏心眼,虽然也疼她,私房钱却也还攥得紧紧的等着留给宝贝孙子,公公是个色鬼,婆婆是个糊涂虫,除了奉承公公就是给她拆台,老公是个败家子,姐妹们成日吟诗作画,伸手要钱,还有两个美貌如花,才高八斗的表姐妹,就等着作了孙媳妇好接了她的班,手下那些个丫头小厮就更别提了,背后嚼舌头的功夫比正经做事的功夫强了百倍。说来这凤丫头的景况,才当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真难为她怎么就整的井井有条,滴水不漏的。”
阿梅说得不错,这个职场的世界,说的小资一点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说得深沉一点是,他人就是你的地狱。贾琏的跟班兴儿吃了尤二姐两碗酒,就笑嘻嘻的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将荣府之事备细告诉他母女。又说:“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这八个人有几个是奶奶的心腹,有几个是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的就敢惹。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我们二爷也算是个好的,那里见得他。如今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人,没有不恨他的,只不过面子情儿怕他。皆因他一时看的人都不及他,只一味哄着老太太,太太两个人喜欢。他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人敢拦他。又恨不得把银子钱省下来堆成山,好叫老太太,太太说他会过日子,殊不知苦了下人,他讨好儿。估着有好事,他就不等别人去说,他先抓尖儿,或有了不好事或他自己错了,他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他还在旁边拨火儿。如今连他正经婆婆大太太都嫌了他,说他‘雀儿拣着旺处飞,黑母鸡一窝儿,自家的事不管,倒替人家去瞎张罗’。若不是老太太在头里,早叫过他去了。
兴儿总结得好,说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把个凤姐说成这样的母老虎,难道真的就没人敢惹她,她就武功天下第一,打遍贾府无敌手了吗?
才不是,凤姐最后还是折在某个人手里,一败涂地。以我所见,此人隐藏得很深,骗过了才女阿梅和世人雪亮的眼睛。不是恶婆婆,婆婆不够聪明,虽然想了很多法子整治她,却也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她存在其实是个好事,因为她是最明着跟凤姐最对的,在老太太面前扮委屈的时候,这个糊涂婆婆就是最好的理由。也不是病秧子林妹妹,林妹妹人虽聪明,但孤高自许,即便作了孙媳妇,也未必会费那个闲心管这些俗事。她跟那个宝贝孙子正好凑成一对富贵闲人,典型的二世祖。林妹妹又显然不太讨王夫人的欢心,娶了她过门,王夫人也不见得放心把家当交给她。宝钗就不同啦,她每天去王夫人那里请安两趟,薛姨妈跟王夫人两姐妹又有说不完的话,王夫人见了宝钗就“我的儿,我的儿”的,疼得不得了。人人皆知王夫人最嫌浓妆艳饰语薄言轻者,不巧,凤姐可不正是一天到晚打扮得花枝招展,言语轻薄随便,处处争风的?因此,王夫人应该也不怎么喜欢凤姐,不过眼前用的着她,所以笼络着她。等那个打扮朴素,从来不爱戴些花儿朵儿,又不随便说话打趣,人人都谓守拙的宝钗进了门,那可就不得了,立马窜过凤姐的头去了。所以凤姐根本不可能往死里整黛玉,力捧宝钗。高鄂后来胡写的什么掉包记,凤姐疯了才会找个比自己聪明能干得人心的人进来革了自己的命呢。也不算我们那个到处乱窜泄露机密的傻大姐,这个大概只相当于RPG游戏里拿来练级的小妖怪,有些能耐,但无关大局。傻大姐搞出来的风波虽然总在意料之外,以王总经理见识高,手段狠,费点劲还是能摆平的。
其实的兴儿的话里,已经把这个人点出来了,“倒是跟前的平姑娘为人很好,虽然和奶奶一气,他倒背着奶奶常作些个好事。小的们凡有了不是,奶奶是容不过的,只求求他去就完了。”没错,凤姐最大的敌人,是身边那个知根知底,知情知趣,花言巧语,人缘比她还好的丫头平儿。一有机会不仅扶了正,女儿巧姐还得管她叫太太。王熙凤要知道,死了都得气活了。
阿梅的死老头总经理看来深谙此道,知道早早下手提防着阿梅,不给她收买人心,高筑墙广积粮的机会,其实是个防患于未然的老辣招数。阿梅跟我倒也不讳言,她岂能没有他日取而代之的心啊。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
为人做事,难免有时候给人雪中送炭,有时候被人拿来锦上添花,但是到底哪个容易些呢?有前辈说,雪中送炭好容易的啦,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现在丰衣足食,一帆风顺的人,绝对有心情有能力作雪中送炭之举,以便衬托出自己的幸福和修养,只怕有这样的机会,更是人人抢着去做呢。现在报纸上说的那些明星动辄拿着七位数的酬劳,拔根寒毛捐个几千几万的出来作慈善,如此的雪中送炭,不是很容易么?
可是锦上添花就不容易啦,别人是锦你是花,竞争这么激烈的社会里,人比人能比死人,心甘情愿承认自己不如他人,更要为他人的成就鼓掌作点缀,这可是需要何等的胸襟才承受的起啊。
初看这段话,觉得甚有道理。我们受了多年的教育,大多知道落井下石是为人不齿的恶行,所以看别人落难就算不送炭,也会袖手旁观,很少上去踹上一脚。但是要心悦诚服地欣赏他人的成就,压抑住鼻孔里喷薄欲出的那股冷笑,却需要登峰造极的修养境界。后来我发现有一个人竟然将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两项技巧都炼至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个人,当然就是我的偶像王熙凤了。
王熙凤锦上添花的本事实在用不着我多说,只要有她跟老太太同时出场的情节,总能找到可以拍马屁的机会。夸林黛玉通身的气派好,不象外孙女倒象亲孙女,打牌故意放牌给老太太,输了钱又假装心痛之类的倒也罢了,都是寻常的桥段,电视电影里都用烂了的。我倒是记得吃螃蟹那回,老太太跟薛姨妈说:“ 我先小时,家里也有这么一个亭子,叫做什么‘枕霞阁’。我那时也只象他们这么大年纪,同姊妹们天天顽去。那日谁知我失了脚掉下去,几乎没淹死,好容易救了上来,到底被那木钉把头碰破了。如今这鬓角上那指头顶大一块窝儿就是那残破了。众人都怕经了水,又怕冒了风,都说活不得了,谁知竟好了。”风姐不等人说,先笑道:“那时要活不得,如今这大福可叫谁享呢!可知老祖宗从小儿的福寿就不小,神差鬼使碰出那个窝儿来,好盛福寿的。寿星老儿头上原是一个窝儿,因为万福万寿盛满了,所以倒凸高出些来了。”脑袋上摔个坑,她都能想出一篇话讲,也真是服了她了。
不过她拍老太太的马屁,万变不离其宗,来回来去都是说老太太英明神武,任她凤姐如何灵巧机变,总胜不过老太太去。就连老太太调教出来的丫头,也都跟水葱似的,而她,不过是烧糊了的卷子罢了。反正这些话全都长在她嘴边,随摘随用,按需供给,永不落空。
但是真正让我对凤姐萌生好感的,却是那次王善保家的逮着机会,猛踩晴雯,说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他生的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象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惯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他就立起两个骚眼睛来骂人,妖妖,大不成个体统。王夫人听了这话,猛然触动往事,便问凤姐道:“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说得。后来要问是谁,又偏忘了。今日对了坎儿,这丫头想必就是他了。”凤姐道:“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他原有些轻薄。方才太太说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乱说。”凤姐平日跟晴雯并不熟络,我印象里就没见过她们说上过一句话,此刻王夫人震怒之下并不落井下石,只轻描淡写回了两句,便该给她加一点分了。
另一件,一般人只记得邢岫烟要省下月钱给父母,当了棉衣让宝钗赎回来之事。却经常忘了,书中提到一句说,从此后若邢岫烟家去住的日期不算,若在大观园住到一个月上,凤姐儿亦照迎春的分例送一分与岫烟。凤姐儿冷眼看岫烟心性为人,竟不象邢夫人及他的父母一样,却是温厚可疼的人。因此凤姐儿又怜他家贫命苦,比别的姊妹多疼他些。若没有凤姐送给她的一份月钱,还更不知道岫烟的日子怎么过,这份人情,倒也当的上是雪中送炭了。突然又觉得,就算有钱,还当真不是人人都有这份心的,邢夫人,王夫人,怎么就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人,都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而是专会作怪搞事的妖人,但是我要说,妖人只要有了一点雪中送炭的心,她也就不是妖了。
我也多么渴望有这样一位上司,对上锦上添花,对下雪中送炭,这样的职场人生,堪称完美。 凤蓉姐弟恋
不喜欢凤姐的人,经常说她其实是个淫荡的人,不仅大白天跟贾琏关起门来胡搞,白昼宣淫可不是良家妇女的行为啊。又说她跟宁府的小蓉大爷,颇有些不清楚。焦大喝醉了酒骂街那次,说两府里男女关系混乱,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 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众小厮听他说出这些没天日的话来,唬的魂飞魄散,也不顾别的了,便把他捆起来,用土和马粪满满的填了他一嘴。
爬灰的是贾珍跟他儿媳妇秦可卿,养小叔子的又是谁呢?尤氏跟贾琏?凤姐跟宝玉?李纨跟宝玉?越说越不像了,于是就有人说,是凤姐跟贾蓉吧,虽说辈分差了一辈,但年级相差不大,算个姐弟恋,也还说的过去。不然,为什么焦大骂人的时候,单说凤姐和贾蓉遥遥听着便都装作没听见。宝玉在车上见这般醉闹,倒也有趣,因问凤姐道:“姐姐,你听他说‘爬灰的爬灰’,什么是‘爬灰’?”凤姐听了,还连忙立眉嗔目断喝道:“少胡说!那是醉汉嘴里混吣,你是什么样的人,不说没听见,还倒细问!等我回去回了太太,仔细捶你不捶你!”唬的宝玉忙央告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凤姐这番作态,是不是有些心虚?
却说凤姐跟贾蓉两个,平日里好像的确走动颇多,难免令人生疑。贾瑞恋上凤姐那会儿,她谁也没找,只叫了贾蓉去捉弄贾瑞,贾蓉也带着贾蔷出了大力气将贾瑞往死里整。等到了建大观园等元妃省亲的时候,贾蓉的死党贾蔷动了心思,来找贾琏说“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大爷派了侄儿,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还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往,所以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贾蓉在身旁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襟,凤姐会意,因笑:“你也太操心了,难道大爷比咱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看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个坐纛旗儿,难道认真的叫他去讲价钱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
又一次,刘老老一进大观园的时候,正碰上了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轻裘宝带,美服华冠地来跟凤姐说,“我父亲打发我来求婶子,说上回老舅太太给婶子的那架玻璃炕屏,明日请一个要紧的客,借了略摆一摆就送过来。”凤姐道:“说迟了一日,昨儿已经给了人了。”贾蓉听着,嘻嘻的笑着,在炕沿上半跪道: “婶子若不借,又说我不会说话了,又挨一顿好打呢。婶子只当可怜侄儿罢。”凤姐笑道:“也没见你们,王家的东西都是好的不成? 你们那里放着那些好东西,只是看不见,偏我的就是好的。”贾蓉笑道:“那里有这个好呢!只求开恩罢。”凤姐道:“若碰一点儿,你可仔细你的皮!”因命平儿拿了楼房的钥匙,传几个妥当人抬去。贾蓉喜的眉开眼笑,说:“我亲自带了人拿去,别由他们乱碰。”说着便起身出去了。
这里凤姐忽又想起一事来,便向窗外叫:“蓉哥回来。”外面几个人接声说:“蓉大爷快回来。”贾蓉忙复身转来,垂手侍立,听何指示。那凤姐只管慢慢的吃茶,出了半日的神,又笑道:“罢了,你且去罢。晚饭后你来再说罢。这会子有人,我也没精神了。”贾蓉应了一声,方慢慢的退去。
这两个人,说他们暧昧还真是挺暧昧的,说他们有路,比现今传的那些明星绯闻,证据还要确凿一些呢。不过也不奇怪,这样女上男下的办公室恋情,如今的社会里也不罕见。我有一个朋友,身为某外企行政总监,打拼多年,身居高位却仍待字闺中。平时一脸严肃,扣子一直扣到下巴,我们这些朋友私下里说起来,觉得她大概是铁了心要一辈子作老姑婆了,谁知近来春风满面,衣着大胆,言行温柔,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打听,才知道她正跟一个比她年轻九岁的,公司市场部的小职员打的火热,让我们这些朋友大大掉了一次眼镜。
忍不住好奇心问他们究竟是怎么对上眼的,朋友拍拍自己的脑门说,我究竟有多少才干,有多大威信,我自己清楚得很,在公司的职位就说明一切了。也许对于男人来说,有才干就有了一切,对于女人,尤其是不再年轻的女人,却更希望受到承认的,是自己的样貌,身体。大家听了不由鼓噪说, “不会吧,你也这么庸俗,喜欢人赞你美女啊。”
朋友大笑道,“从小到大被人赞厉害,聪明,能干,听了几十年还不厌啊。何况,我年轻的时候一心拼搏,错失姻缘,午夜孤单时也是后悔的。如今真是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再说,没有女人不虚荣不爱美的,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男人喜欢,证明自己的魅力,个中滋味,可是比年终分花红更有趣呢。”
大家忍不住说,女人心底里对爱情却总是抱有一份理想的,比不的男人会逢场作戏。所以姐弟恋时下虽然流行,但实在没有几个有好结果,如果为了追风,伤了自己就不好了。不过,我们的乌鸦嘴好像没有显灵,前几天接到电话让准备红包,这个朋友的姐弟恋,竟然修成了正果。 铁槛寺弄权杀人案
年轻的时候,我也看过不少琼瑶的书,还记得有一部,说丈夫日日拉他的小妻子出门去应酬,妻子在那种场面觉得很无助,回来丈夫就很生气,冲她发火。后来小妻子在一次应酬中遇上了一个“遗世独立”的男子(琼瑶很喜欢这次词的,在此本人持怀疑态度,在生意场上遗世独立?),那人淡淡地说,我太太不喜欢应酬的……后来当然是小妻子同那个遗世独立有了婚外情了。
年轻时候觉得遗世独立好,现在偶尔想起来,反倒是对那个喜欢应酬的丈夫,多了些同情。莫说是生意场了,便是我们寻常职场,打份工赚点血汗钱罢了,应酬都免不了,丈夫的要求实在也算不上过分,何况他的小妻子成日家躺在沙发里昏昏沉沉,不生小孩不做家务,看着夕阳唉声叹气,晚上出去活动活动,其实对身体也有好处啦。
不知道现在的文艺女青年们还学不学琼瑶式女主角,不喜应酬呢?当然有人说,现如今通讯发达了,报纸电视都看的少了,网上什么都有,应酬,那不过是非资讯时代的产物罢了?我的朋友Amy就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她老说场面上的话,见人说的是鬼话,见了鬼说的还是鬼话。所以刚进公司的时候觉得新鲜还经常出席商务交际,这两年觉得自己资格也老了,能不去就不去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消息总是在流传了好几天之后才慢悠悠到达她的耳朵,职场上信息就是金子啊,Amy因为这样吃过几次亏,走了单还被上司骂不中用,在公司的小朋友面前丢了面子。又有点不甘心,说自己去了应酬几百次,听了十几万句鬼话了,就这么巧趁我不去人家就说了真话?
话说王熙凤去铁槛寺送葬,住到了馒头庵,好容易等到跟前不过几个心腹常侍小婢,馒头庵的老尼便趁机说道:“我正有一事,要到府里求太太,先请奶奶一个示下。”凤姐因问何事。老尼道:“阿弥陀佛!只因当日我先在长安县内善才庵内出家的时节,那时有个施主姓张,是大财主。他有个女儿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庙里来进香,不想遇见了长安府府太爷的小舅子李衙内。那李衙内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发人来求亲,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长安守备的公子的聘定。张家若退亲,又怕守备不依,因此说已有了人家。谁知李公子执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儿,张家正无计策,两处为难。不想守备家听了此言,也不管青红皂白,便来作践辱骂,说一个女儿许几家,偏不许退定礼,就打官司告状起来。.那张家急了,只得着人上京来寻门路,赌气偏要退定礼。我想如今长安节度云老爷与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与老爷说声,打发一封书去,求云老爷和那守备说一声,不怕那守备不依。若是肯行,张家连倾家孝顺也都情愿。”
凤姐听了笑道:“这事倒不大,只是太太再不管这样的事。”老尼道:“太太不管,奶奶也可以主张了。”凤姐听说笑道:“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净虚听了,打去妄想,半晌叹道:“虽如此说,张家已知我来求府里,如今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希罕他的谢礼,倒像府里连这点子手段也没有的一般。”
凤姐听了这话,便发了兴头,说道:“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来不信什么是阴司地狱报应的,凭是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你叫他拿三千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老尼听说,喜不自禁,忙说:“有,有!这个不难。”凤姐又道:“我比不得他们扯篷拉牵的图银子。这三千银子,不过是给打发说去的小厮作盘缠,使他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他的。便是三万两,我此刻也拿的出来。”老尼连忙答应,又说道:“既如此,奶奶明日就开恩也罢了。”凤姐道:“你瞧瞧我忙的,那一处少了我?既应了你,自然快快的了结。”老尼道:“这点子事,在别人的跟前就忙的不知怎么样,若是奶奶的跟前,再添上些也不够奶奶一发挥的。只是俗语说的,‘能者多劳’,太太因大小事见奶奶妥贴,越性都推给奶奶了,奶奶也要保重金体才是。”一路话奉承的凤姐越发受用,也不顾劳乏,更攀谈起来。
凤姐这一逞强,可怜才三千金子,就顺带搞死了烈女张金哥。不过细研究起来,凤姐跟那老尼姑的对话十分有趣,想必王熙凤不是第一次去馒头庵,这是坏人婚姻害人性命的大事,老尼姑们需要时间来研究王熙凤这个人的性格,办事能力和赚钱决心,否则岂敢轻易出手?凤姐一耍花腔,老尼姑就知道激将道,我知道是你看不上这档子小事,只是不知道的人,还当你王经理没本事接这个单呢。若非知己知彼,将对方老底摸了个透,这激将法哪能用的如此锋利。
职场上的交际,就象是吃大饼,只是你不知道到哪一张才是你吃饱的那张,也许是下一张,也许是下一百张。但是人在职场走,这饼最好还是老老实实一张一张地往下吃吧。 乌眼鸡与假清高
我小时候只知道谦虚却不知道如何谦虚,得一个三好学生,就敢写作文拿自己跟居里夫人比,还声称人家得了诺贝尔奖依然很勤奋,我一定要向她学习云云。又喜欢卖弄,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看的书多,认识的成语也多,也不管明不明白意思,生往作文里堆。像什么我要过一个快乐的晚年,今天是清明节,我觉得节日很快乐之类的胡话,我也没少写。不过这些错误,老师总是当场指出,只是有一次,我在作文里写道“某某同学很清高,我要向她学习。”我们老师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告诉我,清高这个性格,究竟是不是值得学习。
我庸俗化的进程开始的比较早,从进了大学到了拍拖年龄开始,我的搜索范围就自动摈弃了“谦谦君子,温文如玉”那一类,不过我的女朋友中与世无争的类型可是真不少。我的朋友阿毛,长相好,学识好,风度好,家教好,这样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经常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所以她每天踏着点去上班,踩着点下班,在法定工作时间内完成所有工作,该她的,就拿,该她的不给她,也就淡淡一笑,自己觉得已经对此表示了最深刻然而最含蓄的抗议和藐视了。
阿毛在办公室人缘很好,但是渐渐她就发现,原来很欣赏她的能力的老板,慢慢地把重要的工作交给其他同事做,她自己虽然每天也不闲着,却大多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闲话里,她打听到老板说,“阿毛不过是赚钱买花戴,没有企图心的……”
阿毛很委屈,觉得自己份内的工作做的很出色,所不同的不过是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天到晚争争争,难道说老板喜欢看到人把公司的资源争来据为己有,就算是有企图心了吗?我问她现在受重用的同事是不是很喜欢争,她说是啊,那个人看到别的部门有秘书,自己部门没有,就马上向公司要求配一个,其实自己的部门根本没有这个需要。而且她看到办公室哪里的位置大,窗口多,风景好,都会去争取,阿毛很看不惯这种行为,却想不到老板竟然喜欢。阿毛说着,又露出一点不屑的笑容。
其实不是说女人天生就喜欢争得如同乌眼鸡一般,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聪明的女人才知道,适当的“争”是争给人看的,向老板表示自己有更进一步发展的决心和能力,向下属表示自己体恤下情,我并不是为自己争的。
就像凤姐,大家都说她如何刻薄,可是只有她挑头贾母王夫人商议说:“天又短又冷,不如以后大嫂子带着姑娘们在园子里吃饭一样。等天长暖和了,再来回的跑也不妨。”王夫人笑道:“这也是好主意。刮风下雪倒便宜。吃些东西受了冷气也不好,空心走来,一肚子冷风,压上些东西也不好。不如后园门里头的五间大房子,横竖有女人们上夜的,挑两个厨子女人在那里,单给他姊妹们弄饭。新鲜菜蔬是有分例的,在总管房里支去,或要钱,或要东西,那些野鸡,獐,狍各样野味,分些给他们就是了。”贾母道:“我也正想着呢,就怕又添一个厨房多事些。”凤姐道:“并不多事。一样的分例,这里添了,那里减了。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
这就争得好,老太太听了,马上说,“正是这话了。上次我要说这话,我见你们的大事太多了,如今又添出这些事来你们固然不敢抱怨,未免想着我只顾疼这些小孙子孙女儿们,就不体贴你们这当家人了。你既这么说出来,更好了”就向着众人感叹道,“今日你们都在这里,都是经过妯娌姑嫂的,还有她这样想的到的没有?” 薛姨妈,李婶,尤氏等齐笑说:“真个少有。别人不过是礼上面子情儿,实在他是真疼小叔子小姑子。就是老太太跟前,也是真孝顺。”贾母点头叹道:“我虽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凤姐儿忙笑道:“这话老祖宗说差了。世人都说太伶俐聪明,怕活不长。世人都说得,人人都信,独老祖宗不当说,不当信。老祖宗只有伶俐聪明过我十倍的,怎么如今这样福寿双全的?只怕我明儿还胜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岁后,等老祖宗归了西,我才死呢。”贾母笑道:“众人都死了,单剩下咱们两个老妖精,有什么意思。”
这个可真是高明,单挑出老太太最疼的宝玉跟黛玉出来说,他们经不起,明白地示了好,那得了实惠,省了大雪天走路的姑娘们,自然不用说都是要在心里感激她的。当然,最后那段话也很重要,说明她这个不居功自伟,真正把妯娌姑嫂的利益放在心上的形象,已经成功的树立起来了。
又还是大话西游说得好,“你想要你就说出来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所以,我们为什么说要“明争暗斗”呢,斗智斗法有时候使些阴招,上不得台面,争抢利益却大可以打着腰鼓插着红旗带上啦啦队以壮声势,因为很多时候我们相争是争给别人看的,观众越多越好呢。 搞把大的(1)
我有一个小胖师兄,最爱打麻将。一坐在桌子旁边,就兴奋地搓着两只肥手,两眼放光,嚷嚷说要“搞把大的”。几个男同事听了就兴致勃勃,连声附和道,“对对对,搞几把大的。”一面眼光在几个女孩子身上转来转去,伴以不怀好意的笑声,极为讨厌。但是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流传了出去,并且在公司上下成为盛行一时的口头禅,到最后连老板开会的时候都说,“这件事情,我们要搞把大的。”
听得多了,吐啊吐啊的也就习惯了,甚至觉得搞把大的,其实是一个蛮有用的想法和做法,尤其是在需要危机公关的时候。我一向推崇的优秀职业经理人王熙凤,一生所遇的最大一次危机,当属痴丫头误拾了绣春囊那次。王夫人气色更变,只带一个贴己的小丫头走来,一语不发,走至里间坐下。凤姐忙奉茶,因陪笑问道:“太太今日高兴,到这里逛逛。”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平儿见了这般,着慌不知怎么样了,忙应了一声,带着众小丫头一齐出去,在房门外站住,越性将房门掩了,自己坐在台矶上,所有的人,一个不许进去。凤姐也着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见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说:“你瞧。”凤姐忙拾起一看,见是十锦春意香袋,也吓了一跳,忙问:“太太从那里得来?”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我从那里得来!我天天坐在井里,拿你当个细心人,所以我才偷个空儿。谁知你也和我一样。这样的东西大天白日明摆在园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头拾着,不亏你婆婆遇见,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问你,这个东西如何遗在那里来?” 凤姐听得,也更了颜色,忙问:“太太怎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叹说道:“你反问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们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们,要这个何用?再女孩子们是从那里得来?自然是那琏儿不长进下流种子那里弄来。你们又和气,当作一件顽意儿,年轻人儿女闺房私意是有的,你还和我赖!幸而园内上下人还不解事,尚未拣得。倘或丫头们拣着,你姊妹看见,这还了得。不然有那小丫头们拣着,出去说是园内拣着的,外人知道,这性命脸面要也不要?”
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雷霆震怒,不过王总经理的精妙手段到这里方才显示出非同反响来。凤姐听说,又急又愧,登时紫涨了面皮,便依炕沿双膝跪下,也含泪诉道:“太太说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辩我并无这样的东西。但其中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那香袋是外头雇工仿着内工绣的,带子穗子一概是市卖货。我便年轻不尊重些,也不要这劳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这东西也不是常带着的,我纵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带在身上各处去?况且又在园里去,个个姊妹我们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来,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虽年轻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三则论主子内我是年轻媳妇,算起奴才来,比我更年轻的又不止一个人了。况且他们也常进园,晚间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们身上的?四则除我常在园里之外,还有那边太太常带过几个小姨娘来,如嫣红翠云等人,皆系年轻侍妾,他们更该有这个了。还有那边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带过佩凤等人来,焉知又不是他们的?五则园内丫头太多,保的住个个都是正经的不成?也有年纪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时半刻人查问不到偷着出去,或借着因由同二门上小幺儿们打牙犯嘴,外头得了来的,也未可知。如今不但我没此事,就连平儿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请细想。”
真是难为她,怎么这么快就想出了这个一二三点。这倒让我想起我当年很景仰的一个人,数字英雄王志东。我奉他为偶像的一个原因是,不论记者问他什么问题,他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问题,有这样四个原因,然后一,二,三,四,说的一清二楚。连段落都分好了,记者们回了家,只要打进电脑,就可以交稿回家。我对思路清晰,逻辑严密的人都存有很大的敬意,因为自己学文科久了,写文章说话也都是想到哪里脱口就说,仿佛嘴总是比脑子快半拍,说错话便就是常事了。这样大难临头的关键时刻,还能不慌不忙,举出五点疑点证明自己的清白,凤姐这个脑子,堪比黄蓉,如果作了律师上庭辩护,也必然精彩。
说完了这五点,要换了咱们,这臭事臭不到自己头上了,就赶紧躲一边念佛了,高明的人却还有下步。她见王夫人口气松动,叹道,“你起来。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轻薄至此,不过我气急了,拿了话激你。但如今却怎么处?你婆婆才打发人封了这个给我瞧,说是前日从傻大姐手里得的,把我气了个死。”便立刻转了脸色主动团结上级,指出是另一个上级也就是她婆婆有心使坏,想把咱们搞臭咧。策反了王夫人,如今惟有趁着赌钱的因由革了许多的人这空儿,把周瑞媳妇旺儿媳妇等四五个贴近不能走话的人安插在园里,以查赌为由。再如今他们的丫头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闹出事来,反悔之不及。如今若无故裁革,不但姑娘们委屈烦恼,就连太太和我也过不去。不如趁此机会,以后凡年纪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难缠的,拿个错儿撵出去配了人。一则保得住没有别的事,二则也可省些用度。”这里,就用上了我们说的那一招了—— 搞把大的(2)
要主动出击,把事情搞大,能搞多大搞多大,大到全公司全行业为之震动。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王经理人梦寐以求的,她亲自披挂上阵,夜探敌营,从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亲戚司棋房里,搜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并一双缎鞋来。又有一个小包袱,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同心如意并一个字帖儿。还有一封情书,凤姐看完,不怒反笑起来,当着大家的面把情书朗读了一遍,这王家的只恨没地缝儿钻进去。凤姐只瞅着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这倒也好。不用你们作老娘的操一点儿心,他鸦雀不闻的给你们弄了一个好女婿来,大家倒省心。” 周瑞家的也笑着凑趣儿。王家的气无处泄,便自己回手打着自己的脸,骂道:“老不死的娼妇,怎么造下孽了!说嘴打嘴,现世现报在人眼里。”众人见这般,俱笑个不住,又半劝半讽的。
这笑,自己是从心底里笑出来来,同去的人,除了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人,其他的全是王夫人一派的,如今扯出隐藏的坏人,把脏水泼回到敌人脸上去,可不是大获全胜,正好笑逐颜开,得意洋洋鸣金收兵,回去开香槟庆祝去。
抄检大观园这段,写的真是绝妙,每一个职场中人都应该奉之为职业红宝书,每日颂读必有心得。我还曾经数次感叹,凤姐搞大的这一招堪称天外飞仙,哈佛学不到。谁知道我错了。
最近国内娱乐圈炸了锅似的的两桩大事件,一个把电话录音放上网万人同听,一个挨了一耳光便诏告天下,究其根本就是两个不肯吃亏的女人放大案情,纵火烧向敌营而去。这种纵使两败俱伤,好过我向隅独泣的勇气和精神,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凤姐恐怕也学不到啊。 你会说自己是烧糊了的卷子吗?
原以为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就好像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一样,是永远也不能调和的一对矛盾,但是事实面前,我也不能不承认,凡事都有例外。我一些在体育媒体上班的哥们跟他们的女上司关系就好的很。后来我又以为他们的女上司一定是一个风情万种,娇艳欲滴的女人,可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之后,我对哥们的审美品味嗤之以鼻。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哥们对女老板的评价竟然是,“傻乎乎,挺好玩的。”
原来这个女上司平日不修边幅,夏天永远套件T恤穿个大短裤就来上班,跟现代职业女性的形象大相径庭,因为女老板曾经在美国俄勒岗州某大学留学,所以小伙子们私下就叫她俄勒岗农妇。女老板知道了,却完全不在意,甚至从此就真的开始用俄勒岗农妇这个笔名。女上司虽然能干,拼劲足,但人在河边走,难免会湿鞋,所以也少不了给老板叫去臭骂,骂声隆隆,大到外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等女上司灰头土脸走出来,小伙子们个个神情尴尬,低头不敢看她,想给她留点面子。反倒是女上司没事儿似的,笑嘻嘻悄声说,“夺妻之恨,怒火难消啊。”谁都知道女上司跟老板的老婆是老同学好朋友,凑到一起有说不完的前尘往事,故有此一说。兄弟们觉得女上司不错,性格好,不刁难下属,又有幽默感,所以也同她讲义气。
看来做人老板,除了工作能力过人之外,还要懂自嘲,有幽默感,才能有人气。
不过这个自嘲其实还真是有难度,在我的经验来看,不是自信心爆棚的人,很难做到。就说我们绝世美女加绝世才女林黛玉,虽然样样都是人尖子,但因为没了双亲,无依无靠投靠的外婆家,不知道别人怎么觉得,我总觉得她是有些自卑,所以很多事情就难免反应过激,不能气定神闲,大而化之。就像那日听戏,贾母深爱那作小旦,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 “倒象林妹妹的模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
林妹妹晚上回家就关上门跟宝哥哥闹,宝玉进来问道:“凡事都有个原故,说出来,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恼了,终是什么原故起的?”林黛玉冷笑道:“问的我倒好,我也不知为什么原故。我原是给你们取笑的,拿我比戏子取笑。”宝玉道:“我并没有比你,我并没笑,为什么恼我呢?”黛玉道:“你还要比? 你还要笑? 你不比不笑,比人比了笑了的还利害呢!这一节还恕得。再你为什么又和云儿使眼色?这安的是什么心?莫不是他和我顽,他就自轻自贱了?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贫民的丫头,他和我顽,设若我回了口,岂不他自惹人轻贱呢。是这主意不是?这却也是你的好心,只是那一个偏又不领你这好情,一般也恼了。你又拿我作情,倒说我小性儿,行动肯恼。你又怕他得罪了我,我恼他。我恼他,与你何干?他得罪了我,又与你何干?”宝玉听说,无可分辩,不则一声。……林妹妹的逻辑有些古怪,许多男的看到此处都默默点头道,唉,女人通常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其实林妹妹的道理第一句话就讲清楚了,就是说人拿她比戏子,跟她玩笑,就是轻贱了她了。
有人替林妹妹维护,说戏子在当时是很低贱的行当啊,拿她比贵族小姐,小姐当然会生气啦。不过我觉得这个还当真要看人。戏子低贱,家生的奴才也好不到哪里去吧,王熙凤却说,“谁教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怎么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等到这会子呢。”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儿笑道:“自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
没这点敢自嘲的劲儿,琏二奶奶也不敢在一众小资女子面前作出“一夜北风紧”这样的粗话来,可你别说,红楼梦里那么多诗,我正经记得住的没几句,倒是这句粗话,每年冬天我还都会吟上几次呢。 赢了世界输了什么?
我觉得这个故事是我所听过的职场故事中最伤感的一个。
一个广告公司的女高层,每天都拼命工作,废寝忘食,比所有的人都早到办公室,每天直到月上阑珊才回家。到了家中,也是要打开电脑,继续工作到精疲力竭,实在支撑不住了方才上床睡觉。
一天晚上,她如常很晚回家,如常在书房工作至凌晨,如常爬上床,如常吻了一下比她早上床的丈夫,然后如常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她发现丈夫全身冰凉,送到医院的时候证实已经死去多时了。
她问自己,如果那个晚上她不是那么累,不是那么精疲力竭倒在枕头上便沉睡过去,如果她还有一点精力想同丈夫说几句闲话,也许就能发现丈夫的身体有些异样,也许就可以避免他的死——毕竟,当她心不在焉,例行公事地吻上丈夫的脸颊的时候,他的脸还是温软的。
于是她开始怀疑自己每天忙碌的意义究竟在哪里?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吗?恰恰相反,为了工作,她几乎放弃了生活的全部乐趣。是为了证明什么吗?丈夫生命的消逝却让她觉得自己所谓的奋斗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于是,她辞职了。
这个带点读者文摘风格的故事,放在几年前,也许我会很不屑去看它,因为那时候只知道恋爱大过天,什么工作重要,还是家庭重要,抑或,健康最重要,这些念头从未出现在脑子里,一心只知道快乐最重要。直到去年看到梅艳芳身前身后的悲凉,才突然发现,原来一个女人赢了世界也可以如此不快乐。
与梅艳芳同病相怜的王熙凤——据考证说王熙凤同梅艳芳得的是同一种病,古代叫血山崩,现在叫宫颈癌——一生争强好斗,书中说她小月之后,在家一月,不能理事,天天两三个太医用药。凤姐儿自恃强壮,虽不出门,然筹画计算,想起什么事来,便命平儿去回王夫人,任人谏劝,他只不听……谁知凤姐禀赋气血不足,兼年幼不知保养,平生争强斗智,心力更亏,故虽系小月,竟着实亏虚下来,一月之后,复添了下红之症。他虽不肯说出来,众人看他面目黄瘦,便知失于调养。一直调养了七八个月,才渐渐恢复。
但终究是没有好,到了七十二回,凤姐仍是恃强羞说病,但声色怠惰却连鸳鸯都看出来。平儿见问,因房内无人,便叹道:“他这懒懒的也不止今日了,这有一月之前便是这样。又兼这几日忙乱了几天,又受了些闲气,从新又勾起来。这两日比先又添了些病,所以支持不住,便露出马脚来了。”鸳鸯忙道:“既这样,怎么不早请大夫来治?”平儿叹道: “我的姐姐,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的。别说请大夫来吃药。我看不过,白问了一声身上觉怎么样,他就动了气,反说我咒他病了。饶这样,天天还是察三访四,自己再不肯看破些且养身子。”鸳鸯道: “虽然如此,到底该请大夫来瞧瞧是什么病,也都好放心。”平儿道:“我的姐姐,说起病来,据我看也不是什么小症候。”鸳鸯忙道:“是什么病呢?”平儿见问,又往前凑了一凑,向耳边说道:“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鸳鸯听了,忙答道:“嗳哟!依你这话,这可不成了血山崩了。”平儿忙啐了一口,又悄笑道:“你女孩儿家,这是怎么说的,倒会咒人呢。”鸳鸯见说,不禁红了脸,又悄笑道:“究竟我也不知什么是崩不崩的,你倒忘了不成,先我姐姐不是害这病死了。”
饶是这样撑着,做完了抄检大观园这桩大买卖之后,回去还来不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夜里又连起来几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觉身体十分软弱,起来发晕,遂撑不住。请太医来,诊脉毕,遂立药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气不足,虚火乘脾,皆由忧劳所伤,以致嗜卧好眠,胃虚土弱,不思饮食。今聊用升阳养荣之剂。”写毕,遂开了几样药名,不过是人参,当归,黄芪等类之剂。
这几个药,不知道当时有什么妙用没有,我反正时常用来煲了鸡汤,喝完除了上火之外,都没别的作用,更没觉得就补了气血了。可是凤姐的这个病拖拖拉拉一直都没有治好,就严重地影响了她和贾琏的夫妻感情。贾琏哪里是个熬得住的,偷空出去娶了尤二姐,又将自己积年所有的梯己,一并搬了与二姐收着,又将凤姐素日之为人行事,枕边衾内尽情告诉了他,只等一死,便接他进去。二姐听了,自是愿意。
凤姐若听了这话,只怕也会如我们故事中的女高层一样顿悟了,如此争强,究竟所为何来? 钗黛大作战
从小就知道,美女是不会跟美女作朋友的,这个简单的道理在现实生活中无一例外地被重复着——小说除外,红楼梦更是除外。不过那也是因为红楼梦里的人,基本上是个女人她就是美女,除非你铁了心就是不交朋友,要不然就定然是两个美女作朋友。
那么,两个顶尖的美女,又智力相当,没有一个好糊弄的,又有相同的奋斗目标,这样两个人,究竟能不能做成朋友呢?这个问题就严重了,因为好多好多年前,很多对《红楼梦》比我有研究得多的人就说过,“钗黛合一”的理论,他们大部分应该是男人吧,是男人似乎就比较乐意于看到两个女人,一个象红玫瑰,一个象白玫瑰,静静绽放在自己身边,相亲相爱,其乐融融这才算的上美女的最高境界。
可惜,美女天生是要争奇斗艳的,白玫瑰见了红玫瑰,恨不得亲手把她掐成墙上的蚊子血,红玫瑰见了白玫瑰,巴不得把她扔到厨房的角落里熬成隔夜的白米饭。谁能继续作一株玫瑰而存在,就看谁的手段比较高明了。
一直以来,同情林黛玉这个白玫瑰的人比较多,人大多都是同情弱者,同情失败者的。可是自从拥湘云一派异军突起,更有现代红学大家周汝昌先生不遗余力写就无数美文,赞誉湘云,并推断出最后红白玫瑰两败俱伤,黄玫瑰史湘云笑到最后,同情薛宝钗的人也慢慢多起来了。想想也是亏得慌,林黛玉虽然起跑比较好,领先前500米,但薛宝钗的耐力比较强,并利用队友们的帮助,形成团队优势,渐渐赶超,眼看胜利在望,曹雪芹这个黑心裁判突然一声黑哨,两个领头羊全都吹出了局,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呢,就如很多政治正确的人说的那样,不要有事没事就拿裁判说事儿,有本事就承认自己实力不济。我们赛程结束,事后诸葛亮,回头看美女大作战,孰胜孰负,果然冥冥之中,都是自己先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