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0
五一不寂寞(2)
对于这个近似于天方夜谭的请求,我没有拒绝。他拿住了我的死穴。我喜欢做饭,科学地说法是烹饪,但这个词太正式了,有装模作样之嫌。有时闲下来,我会做好几个菜邀ANITA一起吃。看到她在厨房笨手笨脚地做菜,往番茄炒蛋里倒醋,我就忍不住帮她做了,我实在见不得暴殄天物。我猜,ANITA一定把我这个不良嗜好告诉他了。
于是我一边骂自己一边欢天喜地在厨房忙开了。
当几个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上了桌子,我颇有成就感。我走到ANITA房门口,伸头一看,嘿,这位老爷正翘着腿看电视呢。我心里骂了句自作自受,然后冲ANITA的男朋友说:“哎,饭好了,可以吃了。”
既然饭都做了,我也不能再冷着个脸了。没办法,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可是,问题在于,是他吃我的啊。我觉得自己活脱一个冤大头。
几口菜下肚,他的话开始多了起来。当他带着悲天悯人的口气第一千零一次感叹到我年华已去时,我在心里跟自己说,镇定镇定。我勉强笑道说,好啊,那就麻烦你给操心了。此话一出,我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不出我所料,这位仁兄登时来了精神,跟上了发条的马达似的,滔滔不绝地给我大谈特谈起来。先是说他的同学,由同学及同事,由同事及他的公司,由公司及他的学校,再到他的过往,大有追朔上下五千年之势。我只是埋头苦吃,不时是嗯嗯啊啊地说些不费精神的虚词。说了一会儿,大概他觉察出我没什么兴趣。于是话锋一转,说:
“你觉得小李这个人怎么样?”
我抬头看着他,警觉地说:“好像她是你女朋友吧,你为什么要问我的感觉呢?“说实话,我很烦背后议论人,尤其一个男人这样更让人受不了。
“我觉得她挺神秘的。”
我没答话,他也没理会,继续说:
“我说让她跟我结婚,她说让我先给她父母十万块钱,把钱打到她父母账上,她就跟我结婚。可是,我要求去她家看看,她又不让我去。你说,我对她什么都不知道,我能把钱就打给她吗?她要是拿了钱走了,我找都找不到她。我说,领了结婚证,我马上给你十万块钱。你说,我的做法没错吧?”
我正色道,“这是你们俩的事,我没兴趣参与评论。”
“唉,没关系嘛,现在就我们两个人,随便聊聊嘛。对了,她是不是经常很晚回来啊,她有没有带别的男的回来过啊?”
又来了,我强压住不耐烦,说:“关于这个话题我好像明确地跟你说过,我不知道,你也别从我这探东探西的。我重申一遍,你们俩人的事,不要把我搅进去!”
“呵呵,你说话挺厉害的。唉,我想,她就算是有其他人,也不会带回来的。我就是觉得她这个人挺神秘的。”
“神秘?”我心想,“有多神秘?比百慕大三角还神秘?”
“为了那十万块钱的事,她昨天跟我吵了一晚上,唉,我现在也不太想跟她在一起了,我对她的过去也不了解,谁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来这边买的那些生活用品全是我花的钱,她那天问我要钱,我说,我只有几百块钱,就只给了她三百块,其实,她也挺笨的,她不想好歹我也是个工程师,怎么会只有几百块钱呢,哼,我就是故意留了一手。”他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啤酒,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我突然想起来刚搬进来那天,他跟我说:“我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深圳挺不容易的,我觉得她特别聪明。”这才几天哪,同样一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已是天壤之别。看来,人的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我继续吃我的菜,他也继续喝他的酒。他连喝了几口酒,然后又发狠似的连拨了几口饭,脸上愤恨地表情里似乎掺杂了痛苦的成份。
“她张口闭口就跟我说什么这个老板,那个经理的,我知道,她就是嫌我没钱嘛。可是,那些老板经理哪个是对她像我这么真心的?说实在的,我以前也有过女朋友,都是她们追求我,可是对她,也不知怎么回事,唉,我以前有那么多女朋友,可我只跟她上过床。”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在想,爱的成份有多少?
第二天,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我很满意这样的天气。我曾说过,人生一大乐事就是外面雨下得昏天黑地,而我可以手捧一本小说倚在床头,手边一杯茶,躲进小屋成一统,管它暴雨与雷鸣。我想,我是个自私的人,因为,在那样恶劣的天气,我只想到我自己,没想到过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看着ANITA冒着大雨去上班,我的幸福感油然而生,由此可见,幸福是个相对概念。我懒懒地躺地床上手拿摇控器不停地换着台。这也是我的一个经典动作,老妈常说我,到了周末就跟长在沙发上一样,换台换得她头晕。我听到房间外面徐氏进进出出的声音,我想,我擦的干干净净的洗手间地板一定又是惨不忍睹了,他为什么就不能换双鞋?!他又敲我的门了,我想装作没听见,可是,门外的人很执着。于是,我怒气冲冲地“哗”地把门打开:“干嘛?”
“我觉得你做的饭很好吃,今天,我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好不好。”门外的人一脸笑容灿若春花。
他做的菜还不赖,但是,比起我来还是差些,我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我说,“真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你女朋友找了你真是有福气啊。”我自信这几句话一定会让他笑逐颜开。没料到,他却是长叹一声。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1
五一不寂寞(3)
“唉,昨晚我们一直在吵架,我决定今天就走,我不想留下来了。”
“为什么,你不是过完五一才走吗?”我有些意外,按说,听了这话,我该高兴,可是,我也没多高兴。
“我觉得没意思。我发现总有男孩子给她打电话,而且,她接电话都要避开我。既然如此,我还留下干嘛?”他最后这句话像个赌气的孩子,可并不显得可爱。
“哦,是吗。”我的语气很平淡,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对这件事兴趣,我怕他接着又想从我这里套我的话。
他给自己倒了杯啤酒,仰脖喝了一大口,“我很高兴认识你,真的,昨天你做饭给我吃,我非常感谢。。。。”
“打住,纠正你一点,我昨天不是做饭给你吃,是我自己要吃,你搭便车而已。”我及时制止了他的话。
“不,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他举起了酒杯,有点答谢群众的意思。我面前有杯茶,但我没想过要响应他碰杯的号召,太做作,像演戏。他也不介意,在空中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然后一饮而尽。
“你们公司总部在盐城还是在深圳?”我想换个话题。
“盐城。”
“哦,那你经常去深圳那边是做技术支持吗?好像你是做技术的吧。”
“没有啊,我没去过深圳啊。我不做技术支持,我是厂里的总工。”他一脸地茫然。
“你没去过深圳?”我很意外。可是ANTIA明明说他常到深圳去看她的。我吃了口菜,忍住没问他,我不想在人家背后说三道四,更不想搅到他们这一对活宝的中间去。我说,“哦,我可能记错了吧。”
我想起了其他几个故事,难道都是假的?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向我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我想,是ANITA。
“我在吃饭呢,我自己做的啊,我一个人,嗯,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晚上想吃茄子?行,好的,就这样。”他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很腻,也没有流露出他今天要走的意思。挂了电话,他看着我笑了笑,“是小李打来的,这个人,就是这样,说话很甜,让人一听就心软了。”
“哼,你倒是心软了。可是,你干嘛不敢承认是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吃饭,搞得我们好像一对狗男女一样。”我恼火的想。我冷笑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他可能意识到他的话惹恼了我,于是,忙说:“她有点小心眼,我怕她误会。”我一听这话,放下筷子,正色说到:“我们有什么让她误会的吗?如果她会误会,就不该让你留在这里,你该陪着她去上班。总之,不应该让我们孤男寡女有机会共处一室。”他不解释倒罢,一解释反而让我更生气。
“别,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陪笑着说。
“那你什么意思?行了,无论你是什么意思,我都没兴趣。你还吃吗?不吃我收了。”刚刚我还准备跟他好好聊聊培训的事情,现在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对了,晚上我们三个一起去跳舞吧。”他的兴致看来是空前高涨,原来,男人也这么好哄的,几句甜言蜜语,就乐得屁颠屁颠的。
“你就不怕她误会了?”
“不会的,我们一起的嘛。而且,你也不要太闭塞,总是在房间里呆着,要多出去走走,找找男朋友。”我强忍着没发作,看来,他还是兴致不好比较不讨人厌。
“谢谢关心,依你的意思,我该手里举个牌子上面写着我找男朋友,到街上去游行?”
“不用啊,多出去走走,交交朋友,比如跳跳舞啊。”他一脸认真地说。我真想问他一句,你是真傻啊还是假傻啊。
我有些庆幸,幸亏他不是我男朋友。比起他来,王斌算得上是优良品了。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常见的错误,拿一个人的优点去和另一个人的缺点相比,这样的比较容易让人变得盲目。但是,这样的比较,让王斌在我心里的分值噌噌上涨。我突然非常期待后天的会面了。
徐氏走了,王斌要来了。
徐氏走的时候,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味道。他终于还是走了,我想,男人的决定和女人的心情一样不可靠,说变就变。
当然他的决定不会影响我的心情,看起来,似乎也没有影响到ANTIA的心情。我明知故问徐氏突然提前结束探访的原因,不出我所料,ANITA给了我另一个版本的答案:“他公司突然有事,他只能回去了。” 看来,造梦是所有女人的爱好。但我没兴趣追究孰真孰假,说到底,那是别人的事。
我一大早在市场上买好了菜。前一天,我给王斌打了电话,告诉他路线,另外,问他爱吃什么。他喜欢川菜,我准备做一个鱼香茄子煲,一个干煸豆角,一个烧鸡公,凉拌双菇,凉拌双瓜,再加上我的招牌菜“白玉玛瑙烩珍珠”,汤就做个酸辣肚丝汤。两个人做这么多菜,显然卖弄的成份大于糊口的成份。我还邀请了ANITA,我希望她在场,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她和她徐氏想的那么可怜没人要。我明白,我越是这样,越证明我内心深处的虚弱。其实,我还是很在乎自己是独身一人的。
买好材料,我就在厨房里又洗又切,像只快乐而勤劳的蜜蜂,只是,我不知道,能不能酿出甘甜的花蜜,但起码在那一刻,我觉得快乐而满足。我没有研究自己的心理,到底因为这个人而快乐,而是因为可以为一个人忙碌而快乐。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2
五一不寂寞(4)
ANITA还是穿着她那件“很有女人味的睡衣”。那天,我和ANITA不约而同一人买了一件睡衣,巧得是在同一家店里,同一个牌子,不过,风格迥异。我买的是棉质的粉白色睡袍,袖口和领口点缀着可爱的小花边。ANITA买的是两件套睡衣,里面,是黑色低胸露背丝质吊带,外面是黑底有红色玫瑰暗花的半透明的纱,宽大的水袖摇曳着夜的气息。
ANITA站在厅中央旁若无人地描着眼线。她裸露的肌肤在黑色的映衬下分外地雪白,颈间的项链意味深长的指向双乳之间,在那里悠来荡去,风情万种。我暗想,等会儿王斌来了,她不会还这身打扮吧。
“靓女,你手机在响。”靓女是ANITA对所有女孩子的通称,据说,在深圳都是这样称呼的。
“哦,来了”我擦了擦手,匆匆跑进房间,是王斌,他可能到了。
果然,他已经到了地铁站,我告诉了他乘车点,“只坐一站,我在站台等你。”挂了电话,伸头看了下表,十一点,他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我微微一笑。拿起镜子理了理头发。所有材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做了。忙了一早上,尤其是我那个招牌菜,很费事,我在超市买好了肉糜,早上又剁了半个小时,然后再使劲地摔打拌好的肉陷,只有这样,做出来的珍珠丸子才又嫩滑又有咬劲。
我看了看表,差不多了,我对ANITA说,我的朋友马上到了,我下去接一下他。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提醒她换件衣服,我才不信她是没吃过苹果以前的夏娃。
车还没来,我突然有点紧张,好像是初次见面似的。相反的,第一次见面时,我倒是很从容。是不是女人一旦对某个人有了好感,在他面前就开始不自信了呢?
王斌还是上次见面时的样子,头发依然很短,让我怀疑这几个月来是否长过。米色的短袖衬衣,卡其色休闲裤,很干净的一个男孩。不知为什么,虽然年龄相当,但我总觉得他只是个大男孩,男人这个词好像和他联系不起来。
我们说说笑笑地往家走,走到楼下我给他指,“喏就是那个,窗子开着的那间,呵呵,所以你下次来,我在厨房就能看到了,就不用我接你了。”王斌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我看到ANITA的脸在窗口闪了一下。
“你家里有人啊。”王斌也看到了。
“哦,是我的芳邻。”我呵呵笑了,我突然想起了三毛在撒哈拉时也有一个芳邻看上了她的荷西。
快走到门口,我突然想起来,“唉呀,我忘记买啤酒了,我记得你喜欢喝点的。我这就去买。哦,要不,你先进去坐。”
“没关系,在哪儿买,一起吧。”
“好,就在前面超市。”
我们回到家时,家里没有人。ANITA的拖鞋在门口,分得很开,仿佛仓皇跑着的两只脚。“咦,刚才还在啊。”我很奇怪,“说好的呀,一起吃饭。”
“可能她临时有事?”
“哦,有可能吧,可是路上也没见她啊,什么时候走的?”我总觉得怪怪的,可也说不出为什么。
“行了,不管她了,你先在我房间看电视吧,我准备做菜了。”我递给王斌一杯水。他接过去喝了一口,“嗯?这什么水,挺好喝的。”说着,又连喝了两口。
我得意的说,“好喝吧,这是我做的水果茶。”我从冰箱里取出玻璃水瓶,晶莹剔透地杯身,里面是琥珀色的液体,漂浮着柠檬片,雪梨和苹果粒。我给王斌杯里加了些茶。
“呵呵,你的生活挺奢侈啊。”
“奢侈?为什么,就因为这水果茶吗?”
“呵呵,是啊,我一般都只喝大叶子茶,用那种巨大的太空杯,一次喝一天。”他夸张地给我比划他的杯子有多大,杯子里的水漾了出来,溅在他手上。我笑了,递给他一张纸巾,他手里拿的,是我从家仿精心挑来的水晶杯子,纯净而娇贵。
“人应该对善待自己,尤其是女人。”我笑着说,“而且,我不认为沏一壶自己喜欢的水果茶就叫做奢侈,我用的都是很便宜很容易买到的原料。我一直觉得,生活,应该有质量,在我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对吗?”
“可是,这样的生活太过精致,不够原始和简单。”
“原始?什么叫原始,茹毛饮血?那么你该从茶树上揪下一把叶子,直接丢进嘴里,这才叫原始。品茶,品的就是一份闲情逸致。”我好争辩的本性又露了出来。
“如果我家门前有这么一株茶树,也许我真会这么做。最原始的才是最自然的也是最美丽的。”他也是须眉不让巾帼。
“现代人追求原始,是惺惺作态,是现代生活滋生出的无病呻吟,社会的进步是不可阻挡的,当真让你回到隧人氏之前的生活,你能忍受几天。”这些话已经冲到嘴边了,我突然想起了朋友给我的忠告,男人不喜欢太强的女人。于是,我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换成一个笑脸,“好吧,改天,我在花盆里种棵茶树。”我带他进了我的房间,他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说:“你过得很舒适啊。”我看了看我的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我也觉得很舒适,但直觉上,我的舒适和他所说的不是一个意思。我暗想,难道我非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风餐露宿的,才符合了你对原始的追求吗?这厮不会有受虐倾向吧。突然,他的眼光锁定在柜子上的一瓶红酒上,“你嗜酒?”他满脸的惊讶。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2
五一不寂寞(5)
“哦,不是的,我,那个,听说晚上睡前喝点红酒可以安神,还,还可以美容。”在他不赞成的眼神下,我有些慌乱。事实上,我的确不嗜酒,但是,我也不是因为那些见鬼的原因,我喜欢红酒,是因为我喜欢它在酒杯里醇厚而奢侈的颜色,以及喝过后微醺的感觉,美妙极了。但我相信他不会理解也不会喜欢我的理由。我隐隐有种感觉,我们在生活方式和对生活的态度上有着很大的差异,可是,我对自己说,两个人相处不就是一个彼此适应,彼此迁就不断磨合的过程吗?后来,我发现我当时的想法还是很幼稚,因为,两个人的相处,有些事可以迁就,而有些,则不能。因为,你一旦迁就了,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会活得很辛苦,时时刻刻你都在做另一个人,早就听说,演戏很累,人,不可能一辈子每分每秒都在演戏。
我想,那瓶红酒一定让我在王斌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因为,我看到他脸上淡淡的一丝失望,虽然转瞬即逝,但我还是捕捉到了。我心里有点不快,不就一瓶酒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想逗逗他,故意说:“正好,等会儿我们可以煮酒论英雄,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他皱了皱眉,很快地说了句:“我讨厌女孩子喝酒,尤其是喝醉酒。”我愣住了,我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开开玩笑,说句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很尴尬,勉强笑着说:“是吗。”他大概也意识到语气太严肃,于是,笑了笑,说:我不是说你,你别误会。
当几个菜像模像样地被摆上桌子后,王斌轻呼了一声,“哇,看不出来啊,你还真有两下子,昨天你说你会做饭,我还以为。。。。”他即时刹住了后面的话。‘
“以为我是在吹牛?”我接着说。
“呵呵。”他挠挠头,傻笑了两声。
“趁热,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神农尝百草一般,每样菜都尝了一下,频频点头,我看了,很开心。
不知是不是由于美食的刺激,王斌谈兴大发。他跟我讲起他的高中时代,谈到他在公司多么自负而骄傲。“我们经理,在我们部门是绝对的权威,没人敢反驳他,除了我,但是每次争论之后都证明,我是正确的。有一次,我们去外地做项目,在一个问题上我们争执不下,我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不听,非说我说的不对。我说,好吧,我可以按照你说的去做,但无论如何,我坚持我的看法。后来,项目做不下去了,他找到我,说,还是你说的对。”说到这儿,他很得意的笑了,我觉得他像一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孩子在给妈妈报喜。我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忍不住笑了。王斌突然停住了讲话,看着我,说:“怎么,你在笑我?”
我一愣,我忘记了,他是个敏感的人,在他讲述自己的时候是不可以随便笑的,但是,他的敏感让我感受到的却是他的自卑。一个不断强调自己自负的人,内心深处其实是自卑的,或者说,他的内心世界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
“对不起,我是个喜欢笑的人,在这里,我代表刚才以及以后所有的笑容说一声,它们都不代表嘲笑,代表友好,代表认同,总之,不是你所想的意思,因此,以后,不要再问我是不是在嘲笑你,我的笑容没有这项功能。”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这回轮到他一愣,然后,我们一起呵呵笑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烦吧。”他飞快地道歉,我无奈地想,看来一时半会儿,他这习惯是改不过来了。
“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没想过读博呢,我觉得,你挺适合在高校的。”
“当时我们导师让我去读,我已经考过了,都入了博士籍了,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多可惜啊。”我替他惋惜,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而他却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不为什么。”他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我连读研都后悔了。机会成本太大了。”
“什么机会成本?高薪工作?”他的语气让我很好奇。
“呵呵,我一向不看重钱的。”他笑着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有些赧然,在他面前,我总显得庸俗和拜金。
我们从这个话题转移开了,谈起了他的工作,他的公司,“非常垃圾。”他这样评价他的公司。我心想,这个公司还垃圾,这可是在IT业泰斗级的公司啊。然后,他又说到了他们公司的“垃圾博士。”“我们公司那些博士们做的工作,一个本科生就可以做。而且,有些博士水平很差,只会读书,到了实际操作中就明显不行了。我经常跟他们争论。到最后,证明还是我正确。”他说这话时,大有“治国平天下,舍我其谁”的气势。
他说了很多话,菜吃得很少,我很认真的听他讲话,听得很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讲话语速太快的缘故。所有的话题,都是围绕他,他的感受,他的观点。包括,他所期望的生活,全都是以他为出发点。也许,每个人都是很自我的,只不过,有些人很含蓄不表露出来,而有些人,很直接。我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个人,在与别人生活的时候,会不会暂时地,把眼光,从他自己移到对方身上?
“你,以前谈过恋爱吗?”他给我的感觉好像从未涉足过感情。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3
五一不寂寞(6)
我冷不丁冒出来的这个问题让他有些意外,停了一下,他说,“当然,我想,在我们这个年龄过去都不太可能是一页空白吧。”
“是你同学吗?”
“嗯,过去的事,我不太想提了。”
“对不起,我不想打听你什么,只是,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没恋爱过。”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八卦,但我就是想知道。
“哦,为什么?”他很奇怪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为什么,感觉吧。我觉得你活得比较自我,没谈过恋爱的人很多都这样,谈了恋爱,会比较关注对方一些。呵呵,我也说不清。也许我太主观了。”
他没说话,喝了口酒,有点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得对,我是个挺自我的人,我的第一段感情也是因为这个而破裂。”虽然,他是这样轻描淡写地提及那份感情,但我却能感受到压在他心上的那份沉重。
我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虽然我是个话多的人,但我也知道,有时候,需要沉默。
有一阵,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他,也许停留在一段往事里吧,我想,我呢,停留在一个空白的世界里,发呆。
“我们不是同学,在OICQ上认识的,后来,她走了,和一个追她的男人走了。”他突然告诉我这些,好像作家纰露小说以外的鲜为人知的事“以飨读者”,然而,我已经没兴趣知道了。
每人个都是有过去的,而这过去,只属于那些和它有关的人。现在的人,将来的人,在若干时间以后,也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我们没有必要去探究那些属于别人的过去。只是,有些话,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希望你是他的全部,即使明知过去已不属于自己,但还是希望能够了解他的历史,好像不了解他的历史,你就无法拥有完整的他。
我想知道王斌是否恋爱过,并不是我对他过去的女朋友好奇,我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关注一个人,我总认为,没有谈过恋爱的人是不懂得爱不懂得珍惜爱的,同样,也是不成熟的。但是,我却用了很幼稚的方法去判断一个人的成熟,并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个结果。王斌说他恋爱过,我觉得释然了,我以为这就是他成熟的一个证明。其实,我是在给自己找喜欢他的理由。我没有想过,当你竭力去找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时,只能说明,你不喜欢他;而当你说服自己给自己找许多不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时,你已是深爱着他,爱与不爱,都不需要理由。当时的我,没有想这么许多,我只是努力地说服自己,说我是喜欢他的,或者说,我是应该喜欢他的。也许,只是一念之差,人生已是另一个样子,这,也许就是命运。
在我洗碗筷的时候,王斌站在我身后,说,“谢谢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到你做的菜。”
我心里一动,这是暗示什么吗?我知道,有些看似随便问的话,却是不可以随便回答的。一些不确定的想法像影子似的轻扫过我的心底,然后,又慌张地离去,我转过头,笑看着王斌,说:“当然,如果你想来,随时都可以。”
第二天,天气阴阴的,看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很早我就醒来了,但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我和王斌约好上午十一点在世纪公园门口见的。可是,突然觉得,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似乎更吸引我。我看了看天,有点希望它下雨。我发了条短信给他:“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回过来说,“今天立夏。应该会出太阳。”看了短信,我叹了口气,准备起床洗漱。临出门时,我想,要不要给他发个短信告诉他我出门了,可又一想,已经约好的事,没必要了。
我到了人民广场换二号线时,我收到了王斌的短信,“还去吗?”
“当然,不是约好的吗,我已经到人民广场了。”
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显然,他还没有出门,显然,他迟到了。我心里有些不高兴,我不喜欢迟到的人。可是,谁让我早上发那么个短信呢,算了,也不能怪他,我劝自己。
王斌迟到了半个小时,等他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事不能怪他。见了面,他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我说,没事,都怪我,早上发那个短信给你。走的时候也没跟你说一声。
他说,“是啊,我一早就起来了,收到你的短信,我回过去后也没见你再发短信,我还想不知道去还是不去,后来我想,你反正会发短信告诉我的,所以我也没管,我倒了杯酒,在看小说,很惬意。”
“看来,去或不去,他并不在意啊。”我心里想,刚刚平衡的心理又下子失衡了。
王斌没注意到我的情绪,他兴致勃勃地说着他的计划:“我们先去公园玩,然后,我请你吃火锅。”
“火锅?这可是我的最爱。”我一下子有了兴致。唉,食色,性也。
世纪公园在搞国际音乐节。王斌拿到票看了背面的节目单后,非常兴奋:“我们看完了A场的打击乐队演出,接着就去B场看巴西桑巴,然后是。。。对,正好,三点半,C场的乡村音乐,六点结束,七点,晚上的综合party,哈哈,这五十块钱太值了,我们可以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呢。”他完全沉浸在门票的物超所值中。我则在旁边悼念我那乌托邦的火锅。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4
五一不寂寞(7)
我看了看节目单,开玩笑地说:“我们要是早上九点就来就更值了,节目是早上九点就开始的。要不,你明天再来一次,把早上的补上?”
“嗯,这个建议不错啊。今天先看看质量怎么样。”他很认真地听取了我的意见,我哭笑不得。
进了公园,王斌急得像赶火车,直奔A场区,我差不多要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我们像两个极不协调的音符出现在公园里。
到了演出场地,节目还没开始,草地上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王斌兴奋地像个孩子,大声说,“太好了,我就喜欢这种感觉,坐在草地上。”说完后,他并没有坐在草地上,他径直躺下了。旁边有几个人侧目看着我们,我有点尴尬,赶紧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他双手枕在脑后,眯着眼,跟我说,“我们公司主楼前面就有这么一片草地,比这个还好,有时吃完中午饭,我就喜欢一个人躺在草地上,感受阳光照在身上的那种感觉。”看他的表情,我相信,他的感觉一定很美好,但是,我实在无法想象,在一个高科技的园区里,大家形色匆匆来来往往,而他,躺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场景。我想问他,“保安没去骚挠你吗?”
太阳很大,我懊恼为什么没搽防晒霜。突然,王斌一骨噜坐起来,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台上的麦克风说,“哎,那有话筒啊。你上去唱两首啊。”还没等我张口,他就用激昂的语调接着说,“下面,让我们有请百合小姐为大家演唱~~~~~~~。”搞得跟真的似的,我想,于是,也跟他开玩笑,说:“好啊,你上去给我报个幕,我就唱。”我话音刚落,他立马站起来,拔脚就往上冲。我慌了,一把拽住他,“我开玩笑的,你当真啊。”旁边的人都在看我们,他们一定在想,这是演的那一出?
“这有什么啊,唱就唱了嘛。”他不以为然。我相信,他刚才没跟我开玩笑,可是,我们差点就跟大家开了个玩笑,我庆幸地想。
王斌看演出的时候非常专注。他曾说过,他做事非常专注,我算是亲身体验了。他像记者一样满场跑,从不同角度拍照,有时会跟着音乐摇动双臂,有时又闭着眼睛,一边低着个头摇来晃去,一边竖起食指打着拍子。那样子不像是在欣赏美国的乡村音乐,倒像是私塾里的老先生,摇头晃脑地念着“平仄平仄平仄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身边还站着一个我。他没有问我过累不累,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喝点水,没有想过我是否对这些有兴趣。他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苦熬一般,频频看表,盼着这场快结束,下一场快开始。
下午的演出全部结束了。到了晚饭时间,他说,“我们就在公园里买点什么吃吧,下一场是七点半,我们有一个半小时。”他的口气像是一个老总对来访的客人说,“我只有十分钟给你。”被太阳烤了一个下午,我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只想回家躺在床上,放松一下酸痛的双脚。但,显然,王斌意犹未尽,我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将想要回家的话说出口,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扫兴的人。
我们一人拿一个汉堡,边走边啃。我想,这哪里像是在逛公园啊,跟进京赶考似的。我们漫无目的在公园兜着圈,他在盼望着晚上的演出,我在祈祷演出不要太长。突然,我看到路边树上挂着个大大的风筝,我指给他,“看,那有个风筝。”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问我:“你要吗?要我就拿给你。”我看着他,在想他的话里有多少玩笑的成份。我又看了看那棵树,笔直的树干,在离地面近三米的驱干上都没有什么枝桠,我想他是在跟我开玩吧,于是,我说:“好啊,我要。”
他点了点头,说:“好,等着。”然后就把汉堡往我手里一塞。
“哎,别,我开玩笑的,不行,太危险。”我急了,跟着他跑了过去。他没理我,噌噌开始往上爬,我不敢喊了,怕他分神,我小声地说:小心。旁边有人经过,看着我们,善意的笑着说:爬那么高,小心哦,别掉下来。他们一定当我们是一对恋人,因为,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做这样疯狂而浪漫的事。那一刻,我也这么认为。当他神情庄严地把那个风筝递到我手上,我心里的滋味很复杂。在那之前的一个下午,我心里都在不满中挣扎,我一直在想,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他只活在他的世界里,而我,是不是在他的世界里,我不知道,我想他可能也不知道。但是,当我看着眼前的风筝,看着他爬树时刮伤的手臂,所有的挣扎和疑虑都烟云散。心中满满的,全是感动。
我心疼地看着他的手臂,说:“疼吗?”他很豪气地说了句:“这算什么,我是男人!”我嗔怪他说:“男人也是血肉之躯啊,你爬那么高多危险啊。”他不在意地笑笑,说:“我答应你的,我一定要做到。”
我心里一震。
世界上最美丽的,是诺言;世界上最不可靠的,也是诺言。爱情,其实,就是一个关于诺言的美丽传说。
回家的路上,我捧着那个巨大的风筝,引来了许多好奇的目光。我得意极了,也开心极了,像个初次堕入情网的少女。
回到家,我也顾不得脚痛,忙着安置我的风筝,移来换去,终于把他放在了电视上,这样,每天一睁眼,我就可以看到它,我相信,它会带给我甜蜜的一笑和一天的好心情。我想,下次,王斌再来时,看到这个风筝,也一定会会心地一笑吧。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5
谁是谁的茶(1)
ANITA在敲我的门,头一次,我没有反感那略显粗鲁地重重的叩门声,我欢快地打开了门,ANITA说:“刚回来啊,我到阳台收一下衣服。”她的眼神有点闪烁,可是我只顾着自己快乐,没想那么多。“是啊,今天去世纪公园玩了一天,好累。”我忍不住又去摆弄我的风筝。ANITA突然停下了脚步,盯着风筝说:“这个风筝,你,你今天去放风筝了?”她的声音似乎有一丝颤抖,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说:“是啊。怎么了,你?”她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似的,只是盯着那个风筝,但她起伏的胸口让我看出了她的不平静。我越发奇怪了,“ANITA,你,没事吧?”“哦,没事。”ANITA仿佛突然被惊醒似的看了我一眼。“这个风筝,是````是你男朋友送的?”ANTIA问得似乎很艰难。“嗯,算是吧。呵呵,其实,是别人的,挂在树上,我~~嗯,我朋友,他爬树帮我取下来的,呵呵。”我兀自笑了,我没好意思称王斌是我的男朋友。“他,他爬树,为了这个风筝?”ANTIA的手神经质地揪住自己的领口,很激动。我疑惑地看着ANTIA,她的反应真是太奇怪了,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突然,电光闪掣一般,许多东西齐齐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ANTIA的初恋,厦大,深圳,昨天ANITA的突然消失~~~~这些看似不相关的词此刻在ANTIA可疑的神情中似乎串成了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不期而至的雷电击中一般。很快,我回过神来,竭力平静下来,我对自己说:“不可能不可能的,不会那么巧。”可是,心底里,却好像有一个声音小声地在说: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巧。
“你~~~~~~我~~~~~~”我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ANTIA把视线从风筝上收了回来,定定地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该怎样开口。我有一种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的惶恐。忽然,她一句话没说,转过身,疾步向门口走去。
“ANITA”我叫住了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她,难道,我真的希望从她嘴里听到一个故事吗?在那个可怕的直觉面前我退缩了,我不想失去我刚刚拥有的一点快乐,如果可以,我愿意自欺欺人。
ANITA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我。
“你,你还没收衣服呢。”我懦懦地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天,怎么可以这样跟我开玩笑,我对他刚刚有了感觉,就~~~~~~不,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事情可能不像我想的那样,我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这未免也太离奇了,不可能的,我安慰着自己。最后,还是没能敌过一天的劳顿,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与我一墙之隔,有一个女孩,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似乎都在躲避着对方。我们呆在各自的房间里,想着各自的心事。原本, 我们之间话也是不多的,可是现在,基本上无话可说,好像彼此都处于一个真空状态。碰了面,也是一低头就过去了,好像没看见一样。这样的一种状态,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好几次,我都有问个究竟的冲动,可最终,伸出的手,还是缩了回去。问了,又如何呢?其实,不问,我也知道事情的真相,再问一遍,只是不给自己留下自欺欺人的余地。
假期最后一天,王斌约我去他家里。
他的房间很干净,虽然,桌子上零乱的放着健盘,书籍,和他描述过的巨型水杯,但是,是干净的没有灰尘的。
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书,是《庄子》,“哟,你还看这书呢。”我有些意外。
“是啊,我喜欢庄子华丽的文风和他它丰富的想象力。诸子百家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庄子。对了,你读四书五经吗?”
“呵呵,不太读,道行不够。”
“哦,我比较喜欢中国古典文学。”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另一个声音:“我喜欢唐丝(诗)宋词。”
“怎么,你生气了吗?”看我对着书发呆,王斌有点紧张地问我。
“生气?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你~~~~你喜不喜欢诗词。”我有些犹豫地说。
“当然,我非常喜欢。我记得~~~~~~~~”说了一半,他突然停住了。
“记得什么?”我紧张地看着他。
“没什么。你喜欢谁的诗?”他淡淡地说。
“李白的吧。不过,其实我更喜欢词。” 看他的神情,我知道,一定“有什么”,但我没再问。
“哦,我喜欢李商隐的诗,尤其他那首《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不觉念着这首诗。
“你最喜欢的一定是最后两句吧,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我若有所思地问。
“哦,你怎么知道,的确,我最喜欢这两句。”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人会喜欢一首歌,一篇文章,一首诗,最大的原因就是,感同身受。
“你怎么了,今天怎么总是发呆,心事重重的样子?”王斌发觉了我的异样。
我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啊,呵呵,可能是因为想到明天就要上班了,快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吧。”是不是真的,快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呢,我的心情变得很沉重。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7
谁是谁的茶(2)
就在我渐渐被王斌吸引的时候,我的室友一夜之间成了王斌心中那段过去的主角,上帝啊,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还是在考验我?
“是啊,明天就要上班了,我可能接下来会很忙,老板交给我一个项目,可是没有人帮我做,只有我一个人,要写几十篇文档。”
“呵呵,能者多劳嘛。”我有点心思恍惚,我想知道,关于那段“过去”,还有,它真的已经是“过去”了吗?
谈话的气氛像永远也煮不开的水,温吞而疲乏。
“我的室友,哦,你上次去没见,她也挺喜欢诗词的,嗯~~~~她,也是从深圳来的。”我装作随口提起的样子,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的书,眼睛却在观察他的反应。
“哦,是吗。”他一副漠然的样子。
“那么,你,你以前的女朋友是不是也和你爱好相同?”像一个在黑暗的隧道里摸索前行的人,我一点一点小心地移动着脚步,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跌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游离的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脸上,但是,有那么几秒钟,他的眼神是空洞地,似乎穿透了我,望向在我之后的一段过往。然后,他一字一顿地说:“过去,我不想再提。”
我一下子脸红了,此刻,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很八卦的人,对别人的过去充满了好奇并乐此不疲地想要寻根究底。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我说不下去了,是啊,我想怎样呢,告诉他,他的初恋女友,可能就是我现在的室友,然后,看着他们可能重修旧好?当然,也许破镜不会重圆,但,无论如何,它会打破现在的和谐。因为,一段真挚的感情,尤其是初恋,即使成为了过去,它也会永远存在于心底的某一个角落,渐渐地风化,你以为你已经将它淡忘,然而,只要一个轻轻地碰触,便会碰落一地如灰的心事。
“好了,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我的意思是,我们去吃火锅,好吗?那天答应你了,可没实现,今天补上。”他接着我未完的话说。
“哦,好的。”我勉强笑了笑。
一顿火锅吃完,我的心还没吃热。我想,我真是在庸人自扰,为一段还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过去伤怀。我这是怎么了,如此的患得患失,难道,真的是心态老了吗?我在恐慌什么呢?
我倚在地铁门上,看着夜幕下飞逝而过的一栋栋高楼的轮廓,我有很强烈地想法,想有一个家。我不想像这飞驰地列车一样永远地奔波,驶向一个不可知的未来,我想停下来,我希望,在这个城市里,点亮一盏,为我守候的灯。
我打定主意,把这件事忘掉,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要,牢牢地抓住现在。
回到家,客厅里黑漆漆的,我看了一眼ANTIA的房间,门缝里透出了灯光。我刚打开了客厅的灯,像是有感应似的,ANITA的房门开了,我看到了,她有些红肿的双眼。
“百合,那个送你风筝的人,他叫什么名字?”第一次,她没有称呼我靓女。
虽然有所准备,但,我还是有些意外,我没想到她问得如此直接。突然,我有些恼怒,她有什么权力就这样鲁莽地闯进我的生活。我冷冷地说:“这和你有关系吗?”
她微微一怔,我看到了,她眼里有东西闪了一下,她咬着嘴唇,低下了头,随即,又抬了起来,只是这一低头的瞬间,她眼神里的那一抹凄楚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挑衅和一点野性:“他叫王斌,对吗?”
我迎着她的目光,说:“没错,王斌,我的男朋友。”
我看到,她像一个突然遭受重创的人,眼里的光采迅速地黯淡了下去,我想到有一年,校园里的玉兰开得正好,一场不期而至的风雪,让所有的的花朵在一夜之间凋落成泥。我有些不忍,我有什么权力伤害她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窒息的逼仄。
半晌,ANTIA缓缓开口说:“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这句话,对我来说,已不是一个意外,但是,当它真真切切地ANTIA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疼痛。我给自己所有的安慰,以及我刚刚做出的决定,此刻都变成了对我无情的嘲笑。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什么了?”ANTIA有些吃惊。
她的急切,她眼神里突然又燃起的光亮都在告诉我,王斌在他心里,从未褪去。
“不是的,是我猜的。”我诚实的回答。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他来的那天吗?”我想起王斌来的那天,ANITA的突然消失,那天晚上很晚了,她才回来。第二天我出门时也没见她起来,可是,她一贯是早起的。
“是的,那天,我在厨房窗口,正好看到你们一起往家走,我看到他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因为远,也看不清,等你们走到楼下了,你给他指家里的窗户,我才看见是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于是,我就走了,我怕遇到你们,我跑到了楼上去,后来,听到你们下去了,我才~~~~~~~~~”ANITA背倚着门框,双手放在身后,眼睛出神地望向橱房的窗口。
忽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向我,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们之间的事?”
我没说话,微微点了点头,她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孩。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7
谁是谁的茶(3)
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到我房间来吧。”
同住了三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地踏入ANITA的房间。她的房间很简单,除了房东原有的家俱之外,她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墙角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行李箱,大概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整个房间最触目的,就是一张床,浅绿色底印有黄花的床罩和被单,被子没有叠,凌乱地堆在床上,上面还扔着她的睡衣,一只袜子被压在被子下面,畏头畏脑地探出头来。床头柜上放着浅绿色的纸巾盒和同色的一只小闹种。我突然想到,ANITA似乎很衷情于浅绿色,她的毛巾,刷牙的杯子好像都是这个颜色。
她把被子往床中央推了推,然后说,坐吧。
“其实,我以前好像跟你说过一些我们的事。”ANITA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着什么东西,她弯下身去的时候,腰部的肌肤露了出来,雪白而紧致,她的腰身很细,是男人通常都喜欢的那种小蛮腰。然后,她直起身,手里拿着一包骆驼牌香烟和一只一次性的打火机。
“你不介意吧?”她把手中的香烟在我眼前晃了一下,问我。
“没关系。”我说。我的咽喉很奇怪,对烟味非常敏感,每次一闻到烟味,就好像有一团气流堵住了喉咙,让我说不出话来,我曾怀疑可能是慢性咽炎,但从没去医院看过。
“从哪开始呢?”ANTIA低下头,看着指间的香烟。我没有答话,静静地坐在一旁。也许,那是一段如麻地往事,在还没有来得及理顺之前就被团成一团塞进了心底深处的某一扇柜门,现在,突然间翻了出来,却发现,已找不到,开始的地方。
良久,ANTIA抬起头来,说:“就从我们私奔开始吧。”
浮力森林~
发表于 2006-8-16 14:18
往事如烟(1)
ANITA的声音中没有了那种夸张的语调,少了许多甜糯的修饰,很轻柔。“那时,是我大二第二学期,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大家都开始准备论文,找工作什么的。快放暑假的时候,我爸突然来到学校。那是他第二次来学校。”说到这儿,她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蓝色的烟在我们之间缭绕,很呛,我禁不住咳了两声,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们家在信阳西边一个叫李家沟的村里,从我们村到镇上,还没有通公共汽车。我上学时就是邻居用拖拉机把我送到镇上,然后,再乘公共汽车从镇上到县城,再从县城转车到信阳,从信阳我再乘火车到郑州。从我家到学校,我要坐将近二十个小时的车。我爸就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送我到学校,以后就再没来过,也来不起。那一点路费也许在你眼里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我们家,那就是几个月的花销。说来你可能都不相信,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到郑州。我还记得,报完到,我爸说出去逛逛,给我买件衣服。那个时候,一个夏天,我只有两件衬衣换着穿,都是长袖。我一直渴望能有一件短袖衬衣,像村长女儿的一样,她们家是村里最有钱的,她有好几件那样的短袖称衣。但是,我不敢跟家里提这样的要求,为了我上学,家里把能卖的全都卖了,还借了村长家一大笔钱。”ANTIA又吸了一口烟,然后,把头转向一边,“噗”的吐了出来,说:“哦,这些,你不爱听吧,有点远了。”
“没有,我~~~~~”我本想说“我挺喜欢听的”可一想,这样说不太合适,好像我拿别人的心酸当下酒菜一样。
说实话,ANTIA向我的描述的生活,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我经常可以在小说里或电视里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那个时候,这个场景离我是那么遥远。而眼前的ANITA,穿着黑色的吊带上衣,十指涂着丹蔻,浑身散发着媚惑的气息。我怎样也无法和那个渴望一件短袖衬衣的女孩联系起来。
ANITA没理会我说了半截的话,接着说:“我和我爸走到了亚细亚商场,可是,我们没敢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看橱窗里的衣服。后来,我们到服装批发市场,买了一件短袖,你知道多少钱吗?五块钱,哈哈,五块钱,想不到吧。五块钱,现在不够我买包烟的,可是,就在那时候,五块钱,就满足了当时最大的愿望,哈哈。”ANITA神经质地笑着,仿佛那是一件多么好笑的事。她一手撑着床沿,身体微微向后仰着,长长地吐了一口烟。我看不到她的眼睛,我想,也许,仰着脸,有些东西就不会掉落,可以,重新回到心底。我不由得伸出手,按在ANITA的手上,突然,毫无防备地,她甩开了我的手:“少来了,用不着你高高在上地同情我。”
“我~~~~”我吃惊地看着她,有点委曲。
“哦,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一想起这些,我心里就难受。”ANTIA猛吸了口烟,又回到了刚才的情绪里。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好了,说你感兴趣的部分吧。我爸这次来学校,带给我一个消息,他们在家里给我定亲了。是村长的儿子。我爸说,一个月前,村长托人到我们家去,说,他儿子看上我了,想娶我。如果,我嫁到他们家的话,不但我上学时借的钱不用还,他们家还可以再给我家一笔钱,这笔钱足够让我弟弟上大学。”
“那么,那个人,我是说,那个村长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我问,脑子里想的却是一个小儿麻痹患者或者一个肥头痴脑的弱智形象——来自于电影和小说中的情节。
“没什么样。年龄不大,可能比我大个三四岁吧,我也没什么印象,好像就是黑黑的,老老实实的,不太爱说话。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看上我了呢。我爸说,他们觉得他人品不坏,而且,家里条件也好,我嫁过去不会受苦,说什么,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还说,他们家说了,如果我愿意的话,暑假回去就订婚,然后等我一毕业就结婚。结了婚,他们家还可以托托人帮我在镇上找份工作什么的,离家也近。我爸当时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好多,后来说什么我也没听进去了,我当时就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我不停地哭,什么话也不说。我知道我爸妈的难处,他们年纪大了,实在没有精力再供我弟弟上学了。我也知道,因为我上学,这几年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是,我不甘心就这样又回到那个地方,那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希望的,跟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想到这些,我的心好像被活生生撕裂了一样。”ANITA声音有点哽咽。指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烧,一截烟灰颤颤巍巍地停在烟头,随时,都会跌落。
“我爸当天就回去了,他来的路费,也是村长家给的,可我爸说,就算是花别人的钱,该省还是得省。我爸在路在颠簸了快二十个小时,然后,在我那儿待了二个多小时就又是一路颠簸地回去,看着我爸一头一脸地灰,我心里真是难受,我实在不忍心说任何让他伤心的话,我跟他说,让他先回去,一切等我暑假回去再说。我爸看我哭的那个样子,眼睛也红了,他说,他知道我委曲,也知道,我想法多,可是,女孩子家,嫁人终究是最大的事。他还说,他和我妈也不是只认钱的,他们也是看那人还不错,所以才答应的。我跟我爸说,我都知道了,不过,怎么也得让我先把学上完吧。我爸走的时候,看得出来,心里轻松了不少,他可能认为,这事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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