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0
几个人的平凡事(50) 2005-02-25 17:10:46
杨红从陈大龄那边回来后,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一点音乐天赋,心
里头很高兴。不过自己真的没心思学琴,只想听人拉琴。一到晚上,陈大龄拉琴的
时候,杨红就把电视关了,连灯也关了,闭着眼睛,坐在那里静静地听。陈大龄好
像也特别喜欢优美哀婉的曲子,拉的大多数是这一类的。
杨红想,我不能再到陈大龄家去了,免得他起误会,以为我喜欢他。不过如果陈大
龄有什么事请我帮忙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跟他说说话,而不会感到心虚。早上在这
么想,中午陈大龄就来敲她的门,问她:“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杨红心里一惊,他怎么好像能听得见我心里说的话?不过她想起,生活中确实有这
种事,别人借了你的东西,好久没还,你正在家里念叨,说怎么这么久还没还来,
别人马上就还来了,搞得你以为别人在门口偷听了你的话,其实只是巧合。
杨红说:“别这么客气,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好了。”
陈大龄犹豫了一下,说:“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一个从前的学生要来,女的,她
主要是想证实一下我究竟有没有女朋友。你能不能在我那边坐一会,就在那里织毛
衣,什么也不用说。”
杨红笑起来:“你要我冒充你的女朋友啊?你如果不喜欢她,怎么不直接跟她说明
了呢?”
“女孩子都是又敏感又爱自责的嘛,何必要搞得她在那里追根究底,硬要在自己身
上找几个毛病出来呢?。”
杨红有点担心:“这样撒谎不太好吧?”
陈大龄笑笑,露出又白又整齐的牙:“你怕撒了慌遭雷打呀?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你不是女的吗?不算撒谎的。”
杨红答应了,又问:“那我要不要打扮一下,免得丢了你的人?”
“打扮什么,越家居越好。别说什么丢我的人的话,我只怕委曲了你,让她说你这
么年轻漂亮,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老家伙。先打个招呼,别到时候你一赌气,就把真
相给说出来了。”
快四点的时候,陈大龄就把杨红叫过去,让她坐在那里织毛衣。四点钟的时候,一
个挺漂亮的女孩来了,杨红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太水货了,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
是冒充的。不过那个女孩倒没看出破绽。等陈大龄含混地介绍说“这是杨红,这是
李晶晶”,李晶晶冲她点个头,就不再理她,只跟陈大龄说话。
刚好这时门卫刘伯上来叫陈大龄下去听电话,陈大龄客气地对李晶晶说:“你坐一
会,我马上回来。”就跟刘伯下楼去了。
李晶晶问杨红:“你们家怎么不安电话?”
杨红没想到自己还有说话的任务,根本没准备,而且一听“你们家”就自然而然地
想到她跟周宁的家去了,就说:“刚参加工作,手头也不宽裕,再说集体宿舍也不
让安电话。”
李晶晶听了,有点疑惑不解的样子,又问:“陈师母刚参加工作?陈师母跟陈老师
不是同学吗?”
杨红也不知对这个问题,陈大龄的版本是什么,只好支支吾吾地说:“也算是吧。”
李晶晶好像并不真的在乎他们两是不是同学,只要这一声“陈师母”被杨红应了,
就能说明问题了,所以很快便站起来告辞,说:“我还有点事,陈老师回来你跟他
说我先走了。”
陈大龄回来,杨红对他说:“你说不用讲话的,现在我应了她那声陈师母,那不是
我在骗她吗?真的替她难过。”
陈大龄安慰她说:“当断不断,必为其乱。这种事情只能是快刀斩乱麻。她过了这
一段就好了,再说她会觉得这只是个先来后到的问题,比较容易接受。不是她条件
不好,只是迟到了嘛。”
“她到底哪点不好呢?我觉得她跟你挺般配的。”
陈大龄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现在的口气听上去跟毛姐一样,看别人都一对一对
挺般配的。只要是好人你就会爱上他?不一定的嘛。像你跟周宁,一个班那么多男
生,别的肯定也不错,为什么偏偏爱上他?爱情这种事,总要讲点心动的感觉吧?”
杨红想到自己跟周宁的爱情,不知道自己感受的算不算心动,无意当中,就说:
“其实我小时候立的志是嫁一个会拉琴的人。”说了这句,杨红突然觉得脸很发烧,
怕陈大龄误会到别处去了,赶快声明说:“那都是小时候瞎说的,其实周宁也算是
一个拉琴的,只不过他现在不爱拉了。”
陈大龄就问周宁拉什么琴,听说是二胡,就说自己以前也学过一段时间的二胡,因
为提琴是西洋乐器,学提琴怕别人说崇洋媚外。但后来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悲怆,一
拉就恨不得哭,所以还是学了提琴。
陈大龄说:“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二胡的声音太愁苦,表现的是一种家里揭不开
锅似的愁苦。而提琴呢,虽然也可以是哀伤的,但只是一种淡淡的哀伤,或者说是
情感上的哀伤。也许这跟中国人的生活经历有关。西方文学艺术中的哀伤,主要是
爱的哀伤,但中国近现代文学中,就有很多是直接描写人们在生死线上的挣扎,没
有那番经历,是很难体会那样的愁苦的。”
陈大龄就把他插队落户的故事讲给杨红听,说他去的地方是一个非常贫穷落后的地
方,那种贫穷不仅是物质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感情上的,因为贫穷落后跟愚昧无
知是手挽着手的。那里男尊女卑的思想非常严重,丈夫对妻子都是呼来唤去,非打
即骂。女人想的也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很多小女孩,连小学都不能去上。
杨红听着,就想起周宁的故乡周家冲,心想,跟他家乡那些打骂妻子的男人相比,
周宁大概已经算是非常疼爱女人的了。杨红说:“有时真的很想为那些地方的人做
点什么,特别是为那里的女人做点什么。”
陈大龄说:“那你可以参加讲师团啊。现在每个系都要抽出人来,组成讲师团,到
乡下去宣讲党中央的精神,我也报了名。我倒不太懂党中央的精神,只想去那里教
教书,教教琴,也算帮助那里的小孩子。不过H大很滑稽的,走的那天还要披红戴花,
让全校师生在学府大道上夹道欢送,搞得我差不多不敢报名了。更滑稽的是,学校
还分给我一室一厅的房子。我在这里的时候,不分给我,我下乡去了,反而分给我。
其实我这个人,住什么房子无所谓。在那样贫穷的地方呆过,我现在无论住什么样
的房子,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觉得很幸福。物质生活上我是典型的不求上进,满足
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杨红吃惊地问:“你分了一室一厅了?那你要搬走了?怎么你早没说?”连她自己
都听出了自己声音中的惊讶,赶快住了口。
陈大龄微笑着,看了她一会,才轻声说:“我又不是搬出地球去,我还是在这个学
校里的,就在五区,从这里的校门出去,沿着滨湖路,骑车不过十多分钟就到了。”
“那你讲师团要去多久?”
“去一年,如果愿意,呆长点也不会有问题。”
杨红觉得心乱如麻,又怕他看出了她心里的不舍,慌忙告辞回家去了。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1
几个人的平凡事(51) 2005-02-26 18:50:46
那天晚上周宁回来,杨红把陈大龄参加讲师团的事告诉了他,说:“我也想报名参加
讲师团,我可以到你老家去教书。”
周宁说:“你别说起风就是雨了,你到那种地方去,过不了几天就会哭着要回来的。
陈大龄也是吃饱了饭无事干,肯定是想分学校一室一厅的房子。”
杨红觉得周宁无缘无故地就不喜欢陈大龄,就说:“别人陈大龄才不是你说的那种
小人。住什么房子他根本不在乎。”
周宁就呲地一笑:“他不在乎,那就别搬过去,怎么还装修得热火朝天的?总之他
那人不太正常的。楼下小龚为了不去讲师团,专门出钱请医生给他开骨节核的证明。
大刘呢,就赶快让他老婆怀孕了。只有陈大龄这样的人,癫癫狂狂的,才会想起跑
那种地方去。像你这样没受过那种苦的人,说想去还可以理解。像我这种尝过那番
苦的人,一旦逃离了那个地方,就再也不想回去了。陈大龄下过乡,那个罪还没有
受够?真的搞不懂这种人。”
杨红说:“可是我总是要去的,听说年轻的,没下过乡的,都要轮着去的。”
周宁睁大了眼:“你也要去的?什么时候?你去了,那我怎么办?过一个星期就坐
汽车去看你?乡下的路,颠颠簸簸的,只怕是颠到了骨头都散架了,想做都做不动
了。”
杨红觉得他想来想去,最后都落脚到“做”上去了,也就不再在周宁面前提讲师团
的事了,今年自己是去不成了的,系里把课都排好了,以后再说吧。
杨红就在那里扳着指头,算陈大龄还能在H 市呆多久,一算就吓了一跳。如果九月
初就走,那就只有十天左右了。杨红就觉得心里很难受。想到这一点,又很惶惑,
我这是怎么啦?爱上陈大龄了?我是结了婚的女人,怎么可以爱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呢?真的不能再跟陈大龄来往了,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但她又忍不住想跟陈大龄来往,就在心里说,只是一般同事,一般朋友。他要下乡
去了,我送点东西总是可以的吧?杨红就挖空心思,想送一件又实用又贴身的东西
给陈大龄。最后就想到做一个被套给他,这样他洗了被子就不用缝,一装进去就可
以用,而且又是天天要用的,还贴身。想到贴身,杨红又觉得脸红了,为什么我要
送他贴身的东西?真是不可救药了。
鬼使神差地,杨红就跑到街上去买了布,回到家就裁好了,用缝纫机缝好,怕拉链
会夹了陈大龄,还专门用了暗拉链,从里面拉上,这样就不会划破陈大龄的皮肤了。
还剩了一些布,杨红就做成两个枕头套,又用另一个颜色的布剪成提琴和蝴蝶的图
案,绣在枕头上。一切都做好了,就拿到陈大龄房间去,看他喜欢不喜欢。
陈大龄自然是赞不绝口,说杨红太费心了,又说提琴的颜色、蝴蝶的颜色与枕头的
颜色深浅相配,绝了。说完就掏出钱来,一定要杨红收下。杨红把钱扔在桌上,说,
这是对你参加讲师团的鼓励,不收钱,连学校都要鼓励你的嘛。
陈大龄就一再坚持,说学校鼓励是学校鼓励,你刚参加工作,钱也不多,我工作时
间长了,比你宽裕,心意我领了,钱是一定要给的。说着,就抓住杨红的手,把钱
硬塞在她手里,又把她的手握拢,不让她把钱丢桌上。
杨红被他抓着手,突然涌起一股冲动,好想贴在那个胸膛上,闭上眼睛,就贴那么
一会。但她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想被人使了定身法一样,心里乱糟糟地想,以前
就觉得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他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冲十遍澡,甚至把他
碰过的那块挖掉;另一种是如果他碰你,你不会反感,因为他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丈
夫,他碰你是合理合法、天经地义的;现在看来还有第三种男人,就是你看到他,
明知你不该碰他,他也不敢碰你,但你就是渴望被他抱在怀里。。。
陈大龄见杨红突然不跟他争着退钱了,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他的胸脯,便很快撒了
手,有点不自然地走到一边去,讪讪地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被套和枕头我
从今天起就开始用。”抖开一看,有两个枕头套,就笑着说:“怎么有两个枕头?
我用一个就可以了,剩下的那个你用吧。”说完,又觉得不妥,赶快声明,“我是
说,你拿回去用,不是----”。
杨红见他这么泰然自若的人也有不自在的时候,觉得很开心,忍不住笑起来。
陈大龄红了脸,自嘲地说:“算了,不说了,越描越黑。”
杨红见他这样,越发大胆,追问一句:“听说口误都是内心世界的反映---”
陈大龄的脸更红了,把眼光逃向一边,说:“弗罗伊德的话你也信?”
杨红见他窘成这样,发了慈悲之心,岔开话题,问他:“听别人说,你为了供你弟
弟读书,连婚都不结?”
陈大龄缓过气,镇定起来,笑着说:“这个版本还不错,让我弟弟做了替死鬼,怎
么没人把我树立成心灵美的典型?”然后解释说,“其实供我弟弟读书跟结婚没有
关系,用不着二者必居其一的。我的工资,加上我教琴的钱,养活一个妻子一个弟
弟肯定不成问题。我只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人罢了。你还听到过什么版本?”
杨红格格笑着说:“算了,我不说了,说了你会气死。”
“是不是说我那方面不正常?”
“你怎么知道?”
陈大龄若无其事地说:“人人都在那里传嘛。难怪我找不到女朋友,都是他们把女
孩给我吓跑了。”
杨红真诚地说:“其实就算你那方面不正常,还是会有人爱你的,女人不是只要那
方面的,女人要的是感情,如果二者必居其一,很多女人宁愿要感情。”
陈大龄饶有兴味地看着杨红:“很多女人包不包括你呀?”
杨红埋下头,不知该怎样回答,心想,他可能只是一般性地问问,也可能是问我会
不会为了感情嫁他。
幸好陈大龄很快转移了话题:“以前还想,是不是要摆个擂台,现场表演一下武功,
免得别人说我不正常。听你这一说,也不用摆擂台了,别人说我不正常应该是件好
事,这样就可以试出来谁是真的爱我了。”
[ 本帖最后由 康宁 于 2006-8-30 15:45 编辑 ]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4
几个人的平凡事(52) 2005-02-27 20:36:56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红想,如果俗话说得对的话,那自己跟陈大龄
交往的事肯定是坏事了,因为周宁很快就听说了这事。
有一天晚上,还不到十点,周宁就从牌场回来了,走到陈大龄门口,就听见杨红的
笑声,心里很不舒服:笑得这么开心,好像跟我在一起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周
宁见门是半开着的,又觉得好了一点,就象征性地敲敲门,不等回应就走了进去,
也不跟陈大龄打招呼,只对杨红说:“你回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杨红见他把脸拉这么长,就有点尴尬地对陈大龄说:“我过去了,以后再聊。”
周宁见杨红也进了自家门,就把门关了,不高兴地说:“以后别到陈大龄家去,别
人都在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
“说什么闲话?当着我的面,当然只说你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罗,但背着我,谁知道
别人怎么说?”
杨红觉得很奇怪,平常大家见了面,都是客客气气,礼貌周全的,看不出是谁在背
后议论她。杨红不快地嘟囔一句:“这些人真是管得宽。”又问周宁,“别人一说
你就相信了?”
周宁仍然绷着个脸:“本来不相信,但今天一看你真的是在他家,你叫我怎么不相
信?你跑他家去干什么?”
“他给我看一把他父亲做的提琴。怎么啦?男女之间说说话都不行?难道你这么不
相信我?”
周宁烦躁地说:“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但是陈大龄那个人,我就信不过
了。三十多岁的男人了,还没结婚,脑子里还不整天都在想女人?现在有你这块送
上门来的肉,他还有不吃的道理?”
杨红见他这样说陈大龄,有点生气:“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自己想着
这些事,就以为别人也想着这些事。”
周宁无奈地摇摇头:“我是男人,我还不比你了解男人?男人都是湖北省的首府,
他们都是带着枪走来走去的,很多时候枪都是上了膛的,只愁找不到个靶子。你现
在这样跟他来往,不是在撩蜂射眼,引火烧身,找上门去做个靶子?”
杨红听他说到带枪,觉得很形像很好玩,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是在跟你说正经话。”周宁有点不快地说,“外人都看得出来了,
说他看你的那个眼神,说好听些,是温情脉脉,说得不好听就是色迷迷的,恨不得
一口把你吞了。”
杨红不以为然:“我有那么迷人吗?”
“你没有听说过‘当兵三年,老母猪变貂婵’?他禁久了,什么女人对他来说都是
美女。”周宁想想,这样说杨 红会不高兴的,所以又加一句,“更何况像你这么年
轻漂亮的女人呢?你穿着这种衣服,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的,这楼上到了晚上又没有
别的人,你不怕出事?一个男人从十几岁就开始觉醒,像他这样三十多岁还没尝过
女人滋味,肯定想女人快想疯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我怕你上他的当,吃他的
亏。”
杨红看看自己身上的松身连衣裙,说:“我穿什么了?又不透明,又不紧身,又不
袒胸露背,出什么事?”
周宁盯着她看一阵,说:“你这样云遮雾罩的,更容易让男人产生联想,挑起他们
的冲动,想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再说,电扇风一吹,你的两个奶耸在那里,腰
一弯,大屁股上三角裤的轮廓都看得出来,他还不想跳起来摸两把?”
杨红觉得他说得恶心之极,就生气地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吗?那你也是这样的罗?
那你看到别的女人的胸就想跳起来摸两把?你牌桌上又不是没有女人,那里又不是
不吹电扇。”
周宁看杨红把斗争大方向转移到自己头上来了,就速战速决:“我们那不同,大家
只是牌友,一大桌人在那里,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事的。像你们这样孤男寡女的,
就算不发生什么事,别人也觉得发生了什么事了。我不跟你扯远了,你自己当心就
是,就算我不怕戴绿帽子,你自己刚参加工作别人就在那里说你作风不好,偷人养
汉,你不怕学校不要你?”
这就 真的点了杨红的死穴了。杨红心想,既然周宁天天在楼下打麻将都知道有人在
议论,看来是有不少人在议论了。特别是“偷人养汉”这个词,粗俗到不能再粗俗
的地步,杨红听了,简直是从生理上产生反感。但奇怪的就是,你越讨厌这个词,
你越无法摆脱这个词。如果这话传到系里,系里会怎么看她?现在她又有什么办法
证明自己的清白?
杨红打定主意再不到陈大龄那里去了,奇怪的是,陈大龄好像也听到了周宁跟她的
这番谈话似的,也不来请她做什么事了。两个人在走廊上碰到也只客客气气地点个
头,算是打了招呼。
杨红在外面走廊上做饭时,老是忍不住看陈大龄的房门,看他在不在家,如果在家,
即使没机会跟他说话,心里也是安逸的。如果不在家,就老是想,他现在在干什么
呢?会女朋友去了?没看见他有女朋友啊。也许只是没带回来过?一想到陈大龄有
了女朋友,杨红就觉得心好痛,好像心被人切了一块去了,空空的疼。
杨红想到周宁说的话,就在心底疑惑,不知道陈大宁看她的眼光是不是真的是温情
脉脉或者色迷迷的。她希望周宁说的是对的,但她回忆仅有的几次交往,发现自己
很少有勇气正视陈大龄,多半时候都是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个随手抓起来的小玩意,
无意识地玩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有时抬头望他一下,也是慌乱得马上就把眼光
移开了,根本不足以断定陈大龄的眼光到底算不算温情脉脉。
不过经周宁这一点拨,杨红还真的对自己上心了。趁没人的时候,就关了门,拉上
窗帘,脱了连衣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胸的确有点高,腰也真的有点细,屁股
算不上大,但因为腰细,所以有点显大。侧面看一看,腰弯弯的,虽然不是有意的,
也觉得屁股是翘着的。
再在走廊上碰到陈大龄的时候,杨红就开始注意他的眼睛,结果很气馁,他的眼睛
太深邃,眼神太清澈,眼光太无邪,根本没有周宁热情上来时的那种眼光,只能说
明自己在陈大龄眼里没媚力。
杨红惊觉地想,我这个人真的是有点不正派,怎么会希望陈大龄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呢?从前都是希望别人注意我的心灵的。现在这种想法之肮脏,完全够得上“勾引”
两个字了。到底是因为我结过婚了,还是因为迷上陈大龄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
陈大龄能注意到我的身材,只恨陈大龄不能稍微黄一点,色一点,真的象外人说的
那样,用色迷迷的眼光看我一下。
周宁每天晚上都回来几趟,真的象查岗一样,不过每次回来,都看到杨红一个人呆
在家里,就放了心。
有天晚上,杨红就问周宁:“对你们男人来说,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
周宁想了想:“你还真把我问倒了,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嘴巴算性感。”又想一
想,说:“大嘴巴性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杨红不答话,又问:“那怎么样才算媚眼?”
周宁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就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让男人骨头
发酥的眼神吧。”
杨红就望一眼周宁,问:“我这算不算一个媚眼?”
周宁在意地看了杨红一阵,呵呵笑起来:“你一个近视眼,又戴着眼镜,看没看清
我都成问题,还对我抛个什么媚眼?”说着就搂住杨 红,“你不用对我抛媚眼的,
我一碰到你的身体,小弟弟就会站起来的,只有你能帮我把它打倒。”说完,就拿
出证据,证明给杨红看,然后打一仗,一直到把小弟弟彻底打倒为止。
周宁打完床上这一仗,就返回牌场接着打那一仗,开玩笑地说:“待会输牌,别人
就知道我刚才干什么了。”
杨红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心想,我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了,又不会抛媚眼,嘴巴
又不性感,身材对陈大龄又没吸引力。想想也是,陈大龄从来没结过婚,怎么会要
一个结过婚的人呢?他知道世上最伤心的莫过“恨不相逢未娶时”,说明他要把自
己完完全全地给他所爱的人,说明他是很重视一个人的第一次,他肯定想娶一个未
婚姑娘。
但杨红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陈大龄从自己心里赶走,想着他,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
正派女人,不想他,又很难做到,真是度日如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过每一天,
只希望快到开学的时候,忙起来了,或许会好一点。
有一天,周宁问杨红:“这两天陈大龄有没有来麻烦你?”
杨红本想解释陈大龄从来没麻烦过她,但她知道周宁听不进去,就简单地说:“没
有,怎么啦?”
周宁面露得意之色:“我找他谈过了的,看来还是个知趣的人。”
杨红觉得脑子一炸,指着周宁,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找他谈什么?”
“我叫他别打你的主意。要找女人叫毛姐帮他找一个。”
杨红气急败坏地说:“谁说他打我的主意了?你这样去跟他谈,他还以为是我在自
作多情,对你说他追了我呢。”
[ 本帖最后由 康宁 于 2006-8-30 15:46 编辑 ]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6
几个人的平凡事(53) 2005-02-28 16:09:13
杨红觉得不跟陈大龄解释一下不行了,陈大龄对我根本没有意思,却被周宁诬蔑,肯
定认为是我为了开脱责任,在周宁面前说他对我有意思。那他还不在心里耻笑我,
觉得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杨红趁陈大龄在家的时候,跑去敲他的门。陈大龄开了门,见是杨红,热情地请她
进去坐,照样让门半开着,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杨红也不坐,只急急忙忙地解释说:“听说周宁来找过你了?对不起,他这样做太
没有道理了,他听别人一议论,就在那里疑神疑鬼。你不要以为是我对他说你在追
我,我根本---”
陈大龄笑起来,打断她的话:“看你急成那样!我知道你不会说我追你,你对自己
太没有信心,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会那样想。”
陈大龄说着,象往常一样,从冰箱里拿一个纸杯冰激淋出来:“知道你喜欢草莓的,
买了几盒放在这里,这几天没机会叫你来吃。”说着,替杨红揭开盖子,递给她,
“就算你说我追求你,也没什么呀。追你不丢人,别人最多说我品德不好,不能说
我品味不高。你德智体任何一个单方面都值得我追,更不要说你三方面全面发展了。”
杨红端着冰激凌,愣愣的,不知道该怎样理解陈大龄的话。听他的话,似乎承认他
是在追她;看他的表情,又似乎只是在安慰她;听他的口气,完全是在开玩笑。
杨红抱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找你兴师问罪是没有什么道理的,我代替他向你
赔礼道歉。”
“又大包大揽的,把什么过错都拉到自己头上。”陈大龄很专注地看一会杨红,脸
上仍带着那种让杨红琢磨不透的微笑,说:“其实,周宁不为难你,只来找我,倒
让我很敬佩他,觉得他算得上是一条真汉子。你想,大多数情况是,如果一个女人
听说自己的丈夫有了外遇,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那另一个女人的麻烦,怪人家把她的
男人抢走了;而如果一个男人听说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却总是拿自己的女人开刀,
打打闹闹,砍砍杀杀的,觉得自己的女人不守妇道,丢了他的人。但周宁不是这样,
他说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是上了我的当。所以我一点也不记恨他,对他只有敬佩和
感激。”
杨红听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又犯老毛病了,因为不知道该怎样理解这个“感激”,
就纠缠于这一个词,忘了整段话的含义。杨红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大龄犹豫了一会,说:“他叫我别跟任何人说的,不过你也不是任何人,跟你说
没关系。”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他叫我离你远点,说他看得出来,你已经被我
打动了心,再这样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说他很爱你,没有你他真的是活不
下去的。他说爱情也应该有个先来后到,我既然迟到了,就该心甘情愿地接受惩罚。
他还说我现在还是单身,可以有很多选择,而他只有你一个,我不应该去抢他的女
人。”
杨红记起周宁跟她说话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样子,没想到周宁是去求陈大龄放他一马
的,不知道他们俩谁在骗她。“他真的是那样说的?”
陈大龄说:“我为什么要骗你?我觉得周宁真的是很爱你的,只不过每个人爱的方
式不一样,也许他爱的方式不是你所期待的,所以你没有体会到。”
陈大龄看杨红很委曲的样子,又说:“周宁爱玩,你可能不喜欢。你可以把心里的
想法告诉他,不要等他来猜。有时男人是很大意的,有些细节他们注意不到。你可
能觉得只有心心相应才算爱,其实你给他指出来,他愿意改,也是爱嘛,应该说是
更难得的爱。心心相应的人,他那样爱是因为他不那样爱就难受,是主观上为自己,
客观上为别人。愿意改的人,主观客观都是为了别人,不是更难得?”
杨红听他这样说,感到他在一点一点地把她推开,就不快地说:“你现在听上去象
个妇女主任。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自己没结过婚,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说完就
告辞离开了,心里想,这次把陈大龄彻底得罪了。
很快就到了陈大龄搬走的那一天。杨红听见外面走廊上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一个人
躲在房间里,不敢也没有力量出来帮忙。七楼的女人都在那里跟陈大龄缠缠绵绵地
告别,说你这一走,谁帮我们拧被子,牵电线?陈大龄则谈笑风生,邀请七楼的女
人去他家洗衣服,说已经安了洗衣机了,下乡的时候就把门钥匙给了你们,让你们
随时去洗被子,不用拧了,也不用牵电线了。
杨红见陈大龄也没有来跟她告个别,知道是因为自己上次把他得罪了,心里一遍遍
想着,他走了,不会再到这里来了,我永远也不会听到他的琴声,也看不到他了。
杨红站在窗边,看到搬家的车开走了,看不见了,才悄悄走到陈大龄住过的房间,
看见里面空空如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想起前两天自己还站在这里,吃着冰激凌,
跟陈大龄说话的情景,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就这样一间十平米的房间,跟自己的
那间没有两样,但仅仅是能够站在这里,就曾使自己那样向往,好像是人世间最美
好的生活一样。她在房间里四处找寻,想找一点什么东西作个纪念,但什么都没剩
下,只在窗台上找到一支圆珠笔,在手心里划了划,写不出东西来了,就没来由地
落下泪来。
“正好你帮我检查一下,看我把房间打扫干净了没有,听说学校房管科的人严厉得
很,不干净的要罚款。”
杨红听见陈大龄在身后说话,吃了一惊,赶紧擦了擦泪,转过身,故作平静地说:
“很干净,不会罚款的。你怎么还没走?搬家的车早走了。”
陈大龄看了她一会,说:“我待会骑车过去。我给你买了支笔,还录了一盘磁带,
你看喜欢不喜欢。”
杨红接过来,是一个漂亮的小笔盒和一盘录音带。
陈大龄解释说:“那个被套,你不肯收钱,只好送点东西给你。你是个很诗意的女
孩,肯定喜欢写点东西,送支笔给你,也显得我趣味高雅。这盒录音带,都是你喜
欢的曲子,没事的时候听听,可以打发时光。拉得不好,多多指教。”
杨红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笔盒,想找到一封信、一首诗什么的,但什么都没有,只
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陈大龄的新地址和电话号码。再细看那支笔,上面有“随
缘”两个字。那盘录音带,陈大龄在上面写了曲目,最后一首注明作曲者是“陈智”,
曲子叫“海的女儿”。
杨红发了一阵呆,慢慢意识到这两样东西,是陈大龄在婉转地告诉他,她的心情他
是明白的,但是两人没有缘分,所以要她随缘,不要强求。如果说“随缘”还可以
理解为暗示她跟陈大龄之间也有一段缘的话,那么“海的女儿”已明白无误地告诉
她,她是没有希望跟他在一起的了,只能象安徒生童话故事里那个海的女儿一样,
怀着一腔无法言说的爱,在自己心爱的王子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的那天早上,化为泡
沫,永死不得复生。
杨红把录音带放进录音机里,快进到“海的女儿”,按下放音键。听着那哀婉动人
的音乐,杨红想,尽管他没有接受我的一份情,但我对他没有怨恨,反而感激他用
这么体贴的方式告诉我。像他这样出色的人,一路之上,肯定有很多女孩为他倾倒,
献上她们的心。但陈大龄不是一个滥情的人,不是一个泛情的人,甚至也不是一个
多情的人,而是一个专情的人,一个深情的人。他要把他的心完完整整地留给他唯
一的爱人,他不会随便接过一颗心,拿在手里把玩揉捏,让那颗心流血,从中享受
残忍的乐趣。他会生出一腔同情,怜惜地把那颗心放回原处,尽可能地减少伤害的
程度。他让我冒充他的女朋友,现在又用这首曲子来让我明白,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杨红听着“海的女儿”,觉得自己轻轻地飞起来了,飞出自家的窗口,飞过月光如
水的校园,飞到陈大龄的家,轻轻地落在他的窗台上,隔着玻璃,看他熟睡的脸。
她能看见他静静地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详,一只臂膀向外伸着,仿佛在等待他心爱
的女人来躺在他臂弯里。杨红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做他臂弯里的那个女人了,就满足
于这样悄悄地守候在他的窗口,没有语言,没有动作,甚至也没有眼泪,就这样静
静地、不倦地看他熟睡,一直到皎洁的月光慢慢退去,第一抹曙光悄悄来临。。。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7
几个人的平凡事(54) 2005-03-01 17:32:01
杨红不敢去碰那个写着陈大龄地址的字条,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跑到那个地址去找陈大
龄,后来她干脆把那个字条撕掉扔了。但是那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就象粘在她脑
子里一样,怎么样都无法抹去。楼下门卫处有公用电话,她肯定是不敢去那里打电
话给陈大龄的。但那时候私人开办的电话服务点如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沿街都
是,使她不敢上街走动,因为走在路上,看到一个电话服务点就想拨那个号码。
杨红觉得自己对陈大龄的这种感觉跟对周宁的那种感觉很不相同。以前都是周宁急
着跟她见面,她自己并没有十分渴望,如果没时间,不见也是可以的。好像那份情
是被动的,是对周宁爱她的一种回报,或者是在那些真情敌假情敌面前要强。但对
陈大龄,是理智上知道不应该见,心里却偏偏想见。也没想过见到了要干什么,就
是想见到他,说不说得上话都可以,只要知道他在身边就行。就象以前陈大龄住在
隔壁时一样,两个人并没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但杨红只要看到他屋里的灯光,知道
他在家,就很开心。
最终杨红还是去了一趟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五区,不过不是去陈大龄家,陈大龄是
五区三栋,杨红去的是五区四栋,紧挨着的一栋楼,是毛姐家。毛姐也是刚刚搬到
五区,说五区是家属区,有学校的闭路电视,又可以装电话、洗衣机、热水器什么
的,现在家里也算初具规模,叫杨红过去看看。
杨红看到那个地址就觉得亲切,虽然不是去陈大龄家,但就在陈大龄旁边,也很有
爱屋及乌的感觉。到了陈大龄那栋楼前,杨红特意看了一下陈大龄的窗户,发现是
黑乎乎的,有点失望。离开毛姐家时,又看一次那个窗口,还是黑乎乎的,心里就
觉得很沉重。
当她准备骑车回家时,发现她的自行车轮胎没气了,只好推着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找
到一家修车的。修车的人说太晚了,你先打打气,骑回去再说,明天一早再来修。
杨红打了气,一路骑回来,轮胎什么事也没有,就觉得很奇怪。去的时候轮胎好好
的,怎么一出来就没气了?现在也没修,又好了。好像有人故意把气放了一样。
杨红走进家门,开了灯,发现周宁正坐在桌边,气呼呼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一大半,
就问:“是你把我车里的气放了?”
“知道就好,我做个记号,免得你否认。”周宁生气地说,“你跑到五区去干什么?”
“毛姐约我去玩。怎么啦?”
周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毛姐?你不要拿她做掩护了,你的车明明是停在陈
大龄楼下的。”
“那两栋楼是挨着的,哪里有空位停哪里,为什么说是停他楼下的?”杨红也生起
气来,“你跟踪我了?”
“我跟踪你干什么?我去打麻将,三差一,回来见你不在,就知道你去了他那里。
跟你说,在这种事情上,做丈夫的是有第六感官的。”
“那你这个第六感官刚好错了。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是在毛姐家,你不信可以打电
话问她的。”
周宁又一哼:“你还不早跟她串通好了?现在叫我去打电话,怕别人不知道我戴了
绿帽子?”
“那你当时怎么不上楼去,抓个正着?”
周宁火了:“你怎么知道我没上楼去?我不过是为你保个脸面罢了。他屋里是黑的,
谁知道你们两个黑灯瞎火的在干什么?”
杨红耐住性子再解释一遍:“我是在毛姐家里,现在我们两个人就下楼去跟她打电
话,好不好?”
周宁不啃声 了,杨红也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周宁突然问一句:“你这是为了什
么?”
杨红以为他问为什么去毛姐家,也气哼哼地说:“你每天在外面打麻将,把我一个
人丢在家里,我就不能出去散散心?”
还没说完,杨红就见周宁跳起来,一拳砸在穿衣镜上,镜子被砸得破碎不堪,玻璃
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周宁的手也流血了。杨红一边找药水和纱布,一边问:“你
这是干什么?”
周宁嚷嚷着:“找他散心?哼,他让我戴绿帽子,我就要他戴红帽子!”冲到走廊
上,拿起家里切菜的刀,就气呼呼地冲下楼去了。这一切来得太快,杨红不知道他
要干什么,也不懂究竟什么是戴红帽子,只是凭直觉知道他是去找陈大龄的麻烦的。
於是也跌跌撞撞地跑下楼,见自己的自行车已被周宁骑走了。她欲哭无泪,不知道
该怎么办,最后想起应该给陈大龄打个电话,警告他一下。
杨红敲开门卫的门,告诉他自己要打个电话,很紧急。门卫刘伯见杨红脸色惨白,
也不敢怠慢,马上把电话机给她。杨红拨了陈大龄的号,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
“喂?”
杨红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听见电话里问:“杨红吗?”杨红不知道陈大龄
是怎么知道是她的,只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啊,陈老师,我,我跟周宁闹了点
矛盾,起了误会,他,他现在拿着刀,找你来了。”
那边陈大龄关切地问:“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
“那就不用着急了。我把灯关了,等他来时,敲门我不开,他就会以为我不在。不
会有什么事的,你放心好了。”
杨红还想解释一下或嘱咐他小心,就听陈大龄说:“他可能快到了,我现在要挂电
话了。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杨红打完电话,就顺着到五区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去,头晕晕乎乎的,也不
知道自己跑过去有什么用。两个男人打架,自己劝得住么?也许报警更好?但报了
警,不是就弄得满城风雨了吗?
早就知道周宁的爱是有毁灭倾向的,他做的那些梦,都是他这种偏激思想的见证,
为什么自己以前就没当回事呢?也许是因为那时觉得自己是绝对不会不要周宁的,
那么周宁的梦就没有机会变成现实。
可是现在自己也没有说不要周宁啊。自己跟陈大龄之间,从前没有什么,今后也不
会有,最多就是自己对陈大龄有过那么一份感情,但别人都没有接受,也许过几天
自己就会忘记了。但周宁在那里捕风捉影,疑神疑鬼,这不是要闹出冤假错案了吗?
今晚这一闹,明天H市的大报小报就会有一条轰动新闻了,说H大青年教师杨红因红
杏出墙,招致丈夫嫉妒,杀死其情人陈智,云云。
杨红在心里骂周宁,既然你认为是我去了陈大龄家,那就是我在勾引他,为什么你
不当场就拿刀把我砍了,而要去找陈大龄?你这是一个什么逻辑?你杀了我,也算
积个德,帮我了结一切痛苦,好过我活着做海的女儿。
杨红又在心里怪陈大龄,你还说什么周宁是条真汉子,敬佩周宁不找我的麻烦,现
在好了,你自己要做这个真汉子刀下的冤死鬼了。
杨红想到陈大龄,心里就生出许多愧疚。陈大龄什么也没做,还一直帮周宁说话,
现在却落得这个下场。如果周宁真的把陈大龄伤害了,我怎么办?杨红想,如果他
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如果他没死,只要他不嫌弃我,我就跟他一辈子,照顾他一
辈子。但是周宁呢?也许他会坐牢。不过象周宁那样爱面子的人,宁可死也不愿意
坐牢的。想到周宁可能会死,杨红又觉得心里很痛,毕竟周宁是爱我的,不爱我也
不会这样跑去找人拼命。但这关陈大龄什么事呢?都是一场误会,早知会这样,今
晚就不去毛姐家了。
杨红恨不得一脚就跑到陈大龄家,把周宁拖回来,或者挡在陈大龄前面,用自己的
身体护住他。。。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7
几个人的平凡事(55) (PG 18+) 2005-03-02 15:51:42
等杨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得快到五区的时候,她看见了周宁,推着车,在往回走。杨
红跑上前去,一迭声地问:“你把他怎么样了?你把他怎么样了?”
周宁不啃声,把车给了杨红,自顾自地往回走。杨红想去陈大龄那边看一下他有没
有出事,但周宁一把抓住她,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我劝你别去,不然他没有
好果子吃!”杨红被他用一只手拦腰推着,象被押解的犯人,又怕自己硬要去看陈
大龄会火上加油,反给陈大龄惹麻烦,只有推着车往回走。她看看周宁,见周宁浑
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没有血迹,心想,可能是没发生什么,大概陈大龄关了灯,没
开门,周宁以为他不在家。
回到家里,杨红又问一遍:“你把陈老师怎么样了?”
周宁辛酸地问:“为什么你只关心我把他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样了?”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关心你把他怎么样了,也是怕你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会坐
牢嘛。”
周宁的火气似乎都退了,可怜巴巴倒象个受害者:“你怕我坐牢?你恨不得我去坐
牢,你好跟他在一起。”然后又怨恨地问,“你看中了他什么?他哪一点比我好?
他老得可以做你的爹,真是老牛吃嫩草。他不打麻将,是因为他学数学的,打得太
好,别人不愿跟他打。我爱你这么久,他才爱你几天?为什么你被他一勾就勾到他
家去了?我想不通!”
杨红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能说服他,只好说:“他没有勾我,我也没去他家。如果
你认为我对你不忠,你不要我就是了。”
周宁听了这话,泪流满面,用手指着杨红,抖抖的,好一会才说出话来:“杨红,
这就是你狠得住我的地方!你知道我没法不要你的,你知道我不管是戴绿帽子还是
戴红帽子都不会不要你的,所以你说得这么坦然。叫我不要你,你不如叫我去死!”
杨红听了这话,忍不住就走上前去,搂着周宁,轻声说:“你为什么要生这些闲气,
吃这些飞醋呢?都跟你说过了,我是到毛姐家去了,你又不相信。”
周宁要杨红以她父母的性命发一个毒誓,说她跟陈大龄什么也没做过。
“为什么要牵扯到我父母?”杨红郁闷地问。
“因为拿你的性命发誓没有用,你现在心里只有他,你不怕死的。但是你不会拿你
父母的性命当儿戏。”
杨红被他说中心思,心里发虚,但仍然硬着头皮说一句:“你不要乱讲,凭什么说
我心里只有他?”
周宁盯着她看一会,无奈地说:“你们两个,‘情色’二字都写在脸上,别人都看
得见,只你们两个自己不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不知道你?以
前我告诉你寝室里的男生做了你的春梦,你都是厌恶不堪的,但是我叫你小心陈大
龄的时候,不管我说得多恶心,你不仅不厌恶,还满脸都是向往,你对他动了淫心
了,你当我不知道?”
杨红觉得自己的脸一阵冷,一阵热,肯定是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想不到自己心
里的一点想法都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但陈大龄的脸上也写着这两个字?自己为什
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杨红真不明白周宁在想什么,如果他知道她心里只有陈大龄,叫她发这个誓又有什
么用呢?为了不再给陈大龄惹麻烦,杨红只好起一个毒誓。起多毒的誓她都不怕,
因为确实是什么也没做过。
周宁看杨红肯起这样一个誓,相信她的确什么也没做,擦了眼泪,抱住杨红,一边
扯她的衣服,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不要怪我小气,我真的怕你离开我。”
杨红也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求息事宁人。但周宁不让关灯,说,这样你可以看清
是在跟我做,不是在跟那个男人做。
杨红就在灯下瞪着眼,目光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干涸,周宁
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来疼痛,不知道是身体的痛,还是心里的痛。但她坚持着,没有
让泪水流下来。
周宁沉沉睡去之后,杨红却睡不着,心想,其实周宁更关心的是她跟陈大龄身体上
做没做过,而不是心里爱不爱。周宁就像一个收藏字画的土财主,附庸风雅,买了
毫无使用价值、自己也看不懂的字画回来,放在家里,又不欣赏,只用它来遮挡壁
上的一道缝。等到有欣赏的人要来买走时,又当成宝贝,死死抱在怀里,舍不得松
手,宁可人画俱焚也不会成全懂画买画的人。
杨红觉得陈大龄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看出自己的妻子更爱别的男人,他会放她走
的,他会成全她的,他要的是爱情,不是女人的躯体,不是面子,不然他应该早结
婚了。但是一个女人做了陈大龄的妻子,又怎么会去爱别的人呢?他对自己的妻子,
肯定是捧在手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不会把妻子丢在家里,自己出去玩,
他肯定是如影随形,如胶似漆。他的心象头发丝一样细,肯定用不着他的妻子说出
来,就知道她想什么、要什么的。杨红觉得自己好嫉妒陈大龄那个未来的妻子,不
晓得她前生做了什么好事,可以修到陈大龄这样的丈夫。
杨红看看熟睡的周宁,辛酸地想,如果我真能在床上把周宁当作陈大龄,可能我这
一生也不会痛苦了。实际上在周宁说那话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跟陈大龄做爱的
情景,甚至从来没具体想到过陈大龄也是一个带枪的人,最出格的想法也就是被他
搂在怀里,但也就到那为止。
现在经周宁这么一提醒,反而把想象力丰富起来了,就不可遏制地想到,不知陈大
龄做起爱来会是什么样的?肯定是柔情似水的,他的吻肯定是连最冷漠的女人也会
融化的,他修长的手指肯定会 在女人的身体上弹奏出一支支温柔的乐曲,他的冲撞
肯定是富有韧性、恰到好处的。做完了也肯定不会倒头大睡的,他会让女人躺在他
臂弯里,温柔爱抚女人。或者女人会把他汗涔涔的头捧在怀里,为他擦去汗水,用
手指梳理他满头的黑发。。。
杨红这样想着,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软绵绵的,湿润润的,第一次有了一种渴望,
希望现在就能把自己刚才的想象付诸实施。。。
她突然悟出这样一个道理:其实女人要知道自己爱不爱一个人,也很简单,只要在
想象当中跟那个男人做一场爱,就知道了。女人骗得了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的身。
但她又想到,这个办法只适用于结过婚的女人,如果没结婚,女人又怎么想象得出
做爱的场景呢?等到结过婚,再怎么想象也是徒劳了,因为你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力
了。
杨红很牵挂陈大龄,看样子周宁是没把陈大龄怎么样,但她不敢肯定。想去打个电
话,又太晚了,门卫已经睡了,而且周宁也会乱怀疑一通。只有等到明天再找机会。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过去的,只知道在梦中,她真的跟陈大龄在一起了,她叫陈
大龄把她脸上写的“情色”二字擦掉,陈大龄就吻在她的脸上,然后一只手搂着她,
另一只手就伸到她背后,摸索着去解她乳罩的挂扣。不过不尽人意的是,梦做到这
里,杨红就醒了过来,无比遗憾地想,不知道这梦做下去会是什么结局?会不会象
周宁寝室的那些男生一样,一直做到高潮到来?也许女人是不会做那样完全彻底的
春梦的吧?女人毕竟是情诗,要做个淫梦谈何容易!
她又想到陈大龄,从周宁的例子来看,男人隔三差五地就会有那么一股激情要爆发,
不晓得陈大龄这许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周宁说男人没老婆的时候就会周期性地发
春梦,说是“池满则溢”,那陈大龄会不会发春梦?他的春梦里有没有我?她觉得
一个未婚女孩的爱和一个已婚女人的爱真是不同。女孩只把男人当神来爱,而女人
是把男人当人来爱。当她把陈大龄当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神来爱的时候,心里就涌起
无尽的关爱,渴望能用自己的女人的特长,来帮他一把,就算只是他池满则溢的对
象,也是心甘情愿的。。。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8
几个人的平凡事(56) 2005-03-03 10:59:43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周宁出去打麻将了,杨红才有机会去给陈大龄打电话。她拨了电
话,生怕他不在家,但马上就听见他在那边“喂”了一声。杨红听到他平静的声音,
放了心,但还是问道:“他昨天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敲门,我没应,他又敲了几次,就走了。”
“他就敲了几下门?”杨红有点不相信。
那边陈大龄轻声笑起来:“怎么?你好像很失望,是不是希望他把我砍几刀?”
杨红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会呢?我是说,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不砍倒个
把人不罢休一样。看来只是虚张声势,纸老虎而已。”
陈大龄严肃起来:“不能这么说,愤怒是一种值得尊重的感情,他也是爱你爱昏了
头。可能他骑车过来的路上,被晚风一吹,就清醒了。”
杨红说:“一直在担心,怕他把你怎么样了,现在打了电话才放心了。”
“我没什么,就是为你担心。不过我昨天就知道你没事,所以比你少着急几个小时。”
杨红吃惊地问:“昨天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陈大龄的笑声有点窘:“他昨天离开后,我怕他一时冲动会伤害你,就骑车跟出来
了,一直跟到你楼下,等在下面,怕万一有什么响动可以跑上去。还好,没听见什
么打闹的声音。我等到你们关灯了才离开。今天早上还给刘伯打了个电话,托他上
去看看你有没有事,他说你没事。”
杨红想到昨天夜晚陈大龄等在楼下为她担心的时候,自己正在跟周宁做那事。陈大
龄说等到关灯才离去,不知他当时有没有想到这一点,很可能他以为他们关了灯,
开始做那事了,两个人就和好了,才放心回去。这个念头折磨着她,使她觉得昨晚
自己一下背叛了两个男人,心背叛了一个,身背叛了另一个。
陈大龄在电话里嘱咐说:“他脾气不好,做事比较冲动,你不要跟他发生正面冲突。
他要来找我算帐,你也不要强行阻拦,免得自己吃亏。而且你越阻拦,他越觉得你
向着我,就越生气。你也不要报警,他是个爱面子的人,一旦报了警,他不砍我也
不好意思了。”
陈大龄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放心,我不会傻呼呼地站在那里让他砍的。这几天
我都穿运动鞋,逃跑起来快一些。再说,他没我壮,不一定打得过我。当然我不会
伤害他的,伤害了他,看你为他难过,还不如让他伤害我----”陈大龄突然收住了
口,问:“昨天到底是为什么事?”
杨红把昨天的事大致讲了一下,脱口说:“幸好昨晚你窗口一直是黑的,不然我肯
定会上去找你,那就被他抓个正着了。”
陈大龄说:“昨晚到我弟弟那边去了。我不知道你会过来,不然我会等在家里的。”
杨红觉得心里一热,她想,其实陈大龄也是爱她的,只不过克制着自己罢了。他叫
她“随缘”,是不是叫她追随他俩之间的那段缘呢?还有“海的女儿”,是不是说
他自己心里有一腔无法言说的爱呢?或者是说他们两人心里都有一腔无法言说的爱?
“杨红?你没挂电话吧?”陈大龄见杨红半天没说话,轻声问。
“我在听呢。”杨红欣慰地说。
“可能我有点罗嗦,不过还是想再嘱咐一句:虽然他这一直以来,都没有伤害你的
企图,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定要小心。”
杨红觉得心里暖暖的,陈大龄说话的口气,象个父亲,又象个丈夫,在殷殷嘱咐一
个需要保护的女儿或者妻子。杨红欣慰地说:“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知道保护自己
的,就是把你连累了,很过意不去。”
“怎么用连累这个词呢?”
杨红看见有人向门卫处走过来,知道他是来打电话的,赶快说:“我现在要挂了,
免得有人听见去告诉他,又给你惹麻烦。”杨红觉得自己现在说话做事都有点“偷
情”的味道了,鬼鬼祟祟的,说话不提周宁这个名字,只他他的。
“好,那就挂了吧。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保重!”
杨红听到“保重”这个词,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这么两个字,就能让她感到
自己的生命在他心目中是多么宝贵。她还从来没用过这个词,不过这一次,好像只
有这个词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於是说:“你也保重!”就挂了电话。
杨红打完电话往回走,爬上楼梯的时候,步履轻盈,心里欢快地想,周宁这一闹,
反而把事情闹好了,因为以前她跟陈大龄两个人可能都在那里猜来猜去,不知道对
方究竟有没有情,有多少情。发生了这件事,两个人才知道自己在彼此的心目中是
这么重要,算得上患难见真情。杨红心情奇佳,就想哼点什么歌曲。
等她回到家,却发现周宁端坐在家里,就惊讶地问:“你不是去打牌了吗?”
周宁说:“不打牌了,在家陪着你,免得你会跑掉。”
杨红心里有点紧张,问:“那你刚才怎么说去打牌?”
“好给你一个机会,去给他打电话。”
杨红目瞪口呆地望着周宁,想解释什么,但觉得好像被当场捉住,人赃俱在一样,
说不出一句话。
周宁平静地说:“你不用紧张,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打个电话是人之常情,不
要说是他,就是毛姐,你也会去打个电话的。你现在放心了吧?我早就告诉你了,
我没把他怎么样。”周宁见杨红脸色仍然白煞煞的,就安慰说,“你不要怕我,无
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宁可把我自己怎么样,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周宁把杨红拉到自己怀里,眼睛却望着不知什么地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也
不会把他怎么样。昨晚也是气极了,气糊涂了。昨晚到了他门口,就看到他的自行
车,知道他在家。但他关了灯,我敲门他也不开,我就知道是你打过电话给他了。
实际上就是他开了门,我在他面前也举不起刀来。我知道如果你在那里,你第一个
就要冲上去护住他,宁可你自己死,也舍不得让他死。我伤害了他,你一辈子恨我,
那我还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自己死了好。”
杨红忍不住哭起来,自己也不知道在为谁哭,在为什么哭,只觉得这一段时间憋得
太久了,有很多的泪存在那里,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哭。周宁也不动,也不说话,
就让杨红在他怀里哭,只用手在她背上有一下无一下地抚着。
杨红哭够了,也不动,就呆呆地让周宁搂着她,心想,周宁的逻辑真的是有问题,
自己的女人爱了别人,他不把她怎么样,反而要去把那个什么也没做的男人怎么样,
或者把他自己怎么样。如果周宁把她打一顿,骂一顿,事情可能就简单多了。那她
就可以义无反顾地离开他,从此不再牵挂。像他现在这样,自己真是不知道该怎样
做了。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8
几个人的平凡事(57) 2005-03-04 10:59:59
接下来的那几天,周宁就真的守在家里,寸步不离地跟着杨红,搞得杨红不知道他是
在改变他自己,好挽回她的心,还是在监视她。两个人再也不提那晚的事,更不提
陈大龄这个名字。实在需要说到陈大龄,也只他他的,反正两人都知道在说谁。
杨红做饭的时候,周宁就站在旁边看。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说什么话。吃完了
饭,周宁就把碗拿到水房去洗,虽然还是丢三拉四的,但不用人吆喝,就知道把忘
了洗的东西再拿去洗。杨红看他这样,心有点酸酸的,心想,他这样做,也只是想
挽回那一段情,但是这一切为什么要来得这么晚呢?为什么要等到覆水难收的时候
才想起挽回呢?也许挽回的涵义就是覆水难收,挽而不回?
两个人也没心思做什么事,只把电视开着,也不知道是谁在看,或有没有人看。杨
红把新学期要教的课拿出来备,但也只是摊开本书在眼前,什么也做不下去。眼睛
盯着书,心里就想,就是前不久,自己还憧憬着有那么一天,周宁会呆在家里陪着
她,跟她如胶似漆,觉得那就是幸福婚姻的顶点了。现在他真的守在家里了,却又
觉得无比尴尬,两个人连望一眼都很快又把眼睛掉到一边去了。扪心自问,现在真
恨不得他马上就出去打牌。
杨红实在忍不住了,就对周宁说:“你不用守在家里的,我不会到哪里去的,我有
我做人的原则。”
周宁说:“我不是在监视你,我是想陪着你。如果我一直陪着你,你的心就不会跑
他那里去了。”
杨红不知他说得对不对,陈大龄对她的吸引,应该说不会因为周宁陪着他就消失不
见了,但如果周宁一直陪着她,可能她就没有机会深入了解陈大龄。
周宁推心置腹地告诉杨红:“其实上次我找他谈的时候,他就对我说过,说杨红是
个重感情轻物质的女孩,她这样的女孩,在物质上对你没有任何企求,可以为你受
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累。但在感情上,她对你要求又很高,她会希望你理解她,爱
她,跟她如胶似漆。你牌打得太多,冷落了她,她现在是一忍再忍,忍一次,就把
心里的情放下一分,等到她把这份情全部放下来的时候,你再想挽回就会来不及了。
我那时没有听他的,我想我们那里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下来的,这楼上人人都是这
么过的,我以为只要他不来勾你,你就不会跑的。”
杨红忍不住问:“他还对你说什么了?”
周宁不快地说:“说到他你就来了兴趣,他说什么你还会不知道?我不用在中间帮
你们当传声筒。不过我也向很多人打听过,想找他几桩风流韵事来说给你听,看你
还爱不爱他。好像还没人说他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多数都只说他这人有点怪。四
楼的老王还说他人格有魅力,女人很容易被他吸引。怎么样说呢?站在我这个位置,
我不喜欢他,但我承认他是个真君子。我去找他谈的时候,他一口就承认是他对你
动了心,不关你的事的,说每次都是他过来叫你到他那里去的。那次他还答应了我,
不再来找你,我相信他做到了的,因为我天天晚上回来查你们了的。”
杨红见他们两个,一个称对方是真汉子,一个称对方是真君子,大有英雄识英雄,
惺惺惜惺惺的架势,觉得怪怪的,好像如果其中一个是女的,两个人就会结为夫妇
一样,她到成了一个搭桥引线的角色。他们两个对她的感情,也是由对方嘴里传出
来的,不象两个情敌,倒象两个情友,你为我歌功颂德,我为你涂脂抹粉。有时杨
红一恍惚,就觉得是他们两个设了局在骗她一样,只想不出他们骗她的目的是什么。
白天还没什么,到了晚上,情况就尴尬了。杨红觉得自己再也没法跟周宁做爱了,
不光是觉得对不起他们两个,也觉得对不起自己。但周宁仿佛不在乎这一点,很早
就洗了澡,躺在床上,毫不掩饰地让他那尊大炮竖在那里,把短裤顶得老高。
杨红只当没看见,假模假式地忙东忙西,等到磨磨蹭蹭地挨得实在是不能再晚了,
只好爬上床来的时候,周宁就搂着她,要做。杨红不肯,周宁就阴阴地说:“你想
为他守身如玉?你早就不是黄花闺女了,多做一次,少做一次,有什么区别?”
杨红看他眼里冒出来的光,不知道是激情,还是杀气,也不敢抵死反抗,只好让他
去折腾。周宁就使出浑身解数,一时从深从重,一时又轻抽浅送,快一阵,慢一阵,
几快几慢再一阵,花样翻新地在那里折腾。不过周宁的技巧仍停留在朴素阶段,所
以主要是在深浅、快慢、角度、力度上下功夫。每换一种方式,周宁就问一句:
“你们两个到底做没做过?他是不是这样的?你跟他做的时候,是不是希望他这样?”
杨红愤怒地骂他:“无聊之极!我们根本没做过。”
周宁欣喜一下,又问:“那在你想象当中,是不是希望他这样做呢?”
杨红觉得有点心虚气短,仍然骂他:“无聊!”
周宁皱起眉头:“这下没说‘之极’了,看样子在想象当中是做过了。”说完,就
报复一般地乱砍乱杀一阵。
折腾一会,周宁见杨红只闭着眼,木着脸,就无奈地说:“其实男人跟男人没多大
差别的,做起来都是一个套路。只不过你们女人就可以在一个人那里看到天堂,在
另一个人那里看到地狱。他比我高明的地方就是他知道你的心思,知道怎么讨好你,
而我不知道。”
杨红感到心痛,其实女人要的,也就是这么一点,就是想他知道你想要什么,想他
用你希望的方式爱你。知道不知道女人的心思就可以决定你的爱是把他托上天堂还
是把她打入地狱。连心爱人的心思都不知道,又谈得上什么爱呢?心心相印是天生
的,不是教得会的。可以教你一事,不可以教你万事;可以教你一时,没办法教你
一世。从前痛苦的是找不到一个心心相印的人,现在是找到了却不能跟他在一起。
想到这一点,杨红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
周宁看到杨红流泪,自己也软了,就从杨红身上滚下来,用毛巾替她擦泪,道歉说: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其实我自己说这些话,就象拿刀在我自己
心上划道子一样,划一道,就钻心地痛一阵。但是我忍不住就说了,就象小时候一
样,腿上摔坏了,本来已经结了疤了,快好了,又忍不住要把那层疤揭去,看一看
伤口,结果就又流血,再结疤。”
杨红流着泪问他:“既然你觉得我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又管我跟他做没做过呢?”
“我没法不管,只要是男人,就容不得别的男人碰他的女人,不然他就不是男人,
他就根本不爱她。你现在是我的女人,他要是碰了你,我肯定是要叫他戴红帽子的。
你想让他多活几天,你就不要去找他。如果你不是我的女人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了。”
“那我们离婚吧。”杨红说出了这两个字,自己也觉得吃惊,曾经以为离婚是自己
一生中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曾经因为想到周宁会跟她离婚而觉得羞愤难当,但现在,
能毛发无损地离婚已经成了最美好的事情了。
“你不要把离婚两个字放在嘴里当歌唱,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杨红冷冷地说:“你知道我心都在他身上,你还这样死抓着不放,我不知道你在想
什么。”
周宁幽幽地说:“你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你来说,你的头管得住你的心,如
果你的头发个命令,叫你逃跑,你的心可以拿脚就跑。我的头是管不住我的心的,
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他,我的头也叫我逃跑,可是我的心跑不了。”
杨红觉得周宁现在变得很深奥难懂,什么头啊心的,他的逻辑令她跟不上。
周宁抓住杨红的手,用劲握着,握得生疼:“你以前说过的,只有碰上一个比我更
爱你的人,你才会不要我的。你不能食言。他不可能比我更爱你的,他没有像我这
样爱痴了,爱傻了,爱疯了,他克制得住自己不来找你,做什么事都有礼有节的,
只能说明他还没有爱疯,所以他爱得没有我深。我知道你的心跟他跑了,我还爱你,
他会不会做到这一点?像他那样的人,肯定不会的。如果他知道你的心跟别人跑了,
他第一天就会离开你。”
杨红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大脑一片空白,呆在那里。他们两个谁爱她更深一点?她
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就可以把我杀了,去跟他在一起。你不愿脏你的手,你告诉我也行,我会
自行了断。我连方法都想好了的,就从这个楼顶上跳下去,肯定不会有痛苦。”
杨红听到这个话,又见他的眼神可怕,不知道是疯狂,还是灵魂出窍,吓得用手死
死抓住他,哭着问:“为什么你要这样?为什么你要这样?”
周宁也陪着她流泪:“我愿意这样吗?我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我愿意活得这么没骨
气,没脸面吗?明明知道你的心已经跑了,还舍不得松手,还要低三下四地求你不
要离开我,明知道我越爱你,越求你,你越瞧不起我,我还是要求你,我有一点办
法我会这样吗?”
周宁狠狠地换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说:“这几天,我从早到晚都在想这
件事,我知道你们巴不得我高尚地走到一边去,让你们无牵无挂地在一起。我也想
这样做,想在你心中留个好印象,想叫你一辈子感激我,但我做不到。凭什么我就
该走到一边去?凭什么你跟他在一起就会比跟我在一起幸福?”
杨红动了动嘴,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在这种时候究竟能说什么。
周宁捧起杨红的头,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是谁,如果他不想受苦,他就不要跟一
个他爱的人结婚。你看一看我,你就知道,如果你爱他,你就不要跟他,你跟了他,
没有好日子过的,永远担心他离开你,只怕你有眼睛哭瞎的那一天。你跟一个你爱
的人结婚,就会是我这样的下场,爱得没骨气,没脸面,被自己所爱的人耻笑。他
这样的人,总会有女人为他动心、跑上门来送给他的,你不能担保他永远不会看上
别的女人。但他这一生,只能爱一个女人,只能救一个女人,就有无数个女人为他
痛苦,其实如果我把他杀了,也算为你们女人除害。”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49
几个人的平凡事(58) 2005-03-05 17:32:36
好在这种尴尬的生活没过几天就结束了,因为E市中专九月初开学,那边派了一辆中
巴来接周宁。周宁什么也不肯拿,只用他那个樟木箱子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就算是全
部行头了。临走前,周宁又叫杨红起一个毒誓,保证不会跟“他”来往。
杨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不敢拿父母的生命当儿戏,只闪烁其词地说:
“要做的人,起了誓也没用;不做的人,也用不着起誓。”
周宁也不再逼她,只说:“你们两个有来往,我总会知道的。我知道了,就不会放
过他。还是那句话,你要跟他在一起,容易,告诉我一声,我自行了断。”说完这
句,就赴刑场一般,大义凛然地下楼坐车去了。
周宁走了,杨红就觉得轻松多了。这几天,周宁人盯人的战术把她搞得筋疲力尽,
觉得这“如胶似漆”四个字是很有对象性的,如果来自于一个你不想跟他如胶似漆
的人,其感觉跟“失去自由”没什么两样。她想,前一段时间,自己想跟周宁如胶
似漆,恐怕那时候周宁的感觉就是这样,觉得是被妻子盯了梢了。看来这如胶似漆
非得是来自心心相印的双方,不然就是折磨。
杨红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给陈大龄。陈大龄这些天没给她打电话来,她知
道那是因为他打过来不方便。陈大龄可能怕周宁在家,而且这边又是传呼电话,刘
伯在楼下吆喝一声,抵得过半个高音喇叭。
杨红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跟周宁离了婚去跟陈大龄生活在一起?那周宁会不会真
的去把陈大龄杀了?看他那晚的表现,似乎只是虚张声势。但现在他这些话,象是
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更令人害怕。一个性格暴烈的人有
了道义在那里支持,就很可怕了,因为他不管干了什么可怕的事,都不会觉得内疚,
以为他是在为民除害。或者他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从楼顶上跳下去,那自己这一生,
还能安安心心地活下去吗?
那就跟周宁一起,把陈大龄忘了?杨红相信陈大龄不会做出偏激的事,但像他那样
的人,可能会永远无法把这段情从心底抹去。周宁这样的人,激动起来跳得很高,
但落下去也快。而陈大龄这样的人,心是不容易被激动起来的,但一旦激动起来了,
恐怕也不容易平静下去,可能会永远在心口隐隐作痛。陈大龄会不会为了这事,一
辈子不结婚了?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一生,真的是生不如死。
杨红知道自己是永远不会忘掉这段情的。陈大龄的魅力,的确是来自他的人格,来
自他对爱情执着专一的追求,他对女人的关爱同情和照顾,他对受苦受难的人们拔
刀相助的侠义心肠,和他那种平易超脱的物欲。他的长相和才华只是命运赐给他的
外在魅力,没有那些,她还是要被吸引的。而光有外在,她倒并不一定会被吸引。
她开始被他吸引,是在她从毛姐嘴里听到他爱的宣言的那一天,并不是在第一眼看
到他的那一刻。周宁说得不错,即使他有了妻子,也还会有很多女人被他吸引的,
有的可能会不顾死活,走上前来向他表达,但大多数都不会,因为那只是女人对真
善美的东西的一种天生的热爱,不一定要据为己有的。
杨红想,从前没有陈大龄的时候,自己还可以认命,平静地面对周宁的淫诗性情。
现在已经知道世界上实际上还是有情诗一般的男人的,那自己还能自欺欺人地认了
命,跟周宁过一辈子?
想到这些,杨红就免不了要审视这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没有我,周宁和陈大
龄可能会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他们两个实际上是互相欣赏的,欣赏的原因就是对方
那种英雄救美的骑士风度。陈大龄称周宁是真汉子,因为周宁不为难自己的女人,
只找那男人算帐。周宁称陈大龄是真君子,是因为陈大龄危难关头,会为了一个女
人,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杨红甚至想,即便这个夹杂在中间的女人不是她,而
是一个别的什么女人,他们两个还是会如此这般的,因为这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
在这一点上,她真的是比不出谁高谁低。
杨红没想到陈大龄一生逃避的那种“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情,偏偏被自己遇到了,
看来人生最伤心的,真的是莫过於“恨不相逢未嫁时”。早听说过这句话,现在才
知道为什么用这一个“恨”字。这一番恨,贯穿全身,弥漫脑海,铭心刻骨。不知
道究竟是恨谁,好像谁都恨,恨周宁太汉子,要把他的命拴在她身上;恨陈大龄太
君子,不来带着她远走高飞;恨机遇,恨缘分,恨命运,最恨的还是自己,结婚的
决定是你自己做的,没有谁逼你。但不跟周宁结婚就不会住进这青年教师宿舍,不
住进这里又怎么可能遇到陈大龄呢?这好像又搞成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无
人能答了。
杨红想起周宁的警告:不要嫁一个你爱的人,因为你爱他,你就会担心失去他。但
杨红觉得光是这一点担心,不足以吓得她打退堂鼓,人不能因噎废食。爱陈大龄,
并不是因为想到过能跟他白头到老才爱的。爱了,就爱了,没有想过为什么,没有
想过今后,爱是不知不觉之间就发生的事情。白头到老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白头
到老有意义,是因为跟你白头到老的人是一个你爱的人。跟一个你爱的人生活一天,
也好过跟一个你不爱的人白头到老。陈大龄或许会沉醉于自己拉琴下棋而冷落我,
但我愿意,我愿意就守在旁边,听他拉,看他下。陈大龄或许会爱上别的人,但我
不会怪他,怪只怪我自己的吸引力不够大不够长久。
周宁说他的爱超过陈大龄的爱,虽然初一听,让杨红觉得有道理,细细地想,其实
两种不同的爱是无法比较多少的。周宁的爱激烈似火,象瞬间可发的山火,烧起来,
你无处藏身,离近一点,都会被烤焦。但这场火很快就可以熄灭,把你丢在冰天雪
地里,要等到夏天才有可能再来一场山火。陈大龄的爱,柔情似水,象浩瀚无边的
大海,静静的,深深的,海浪奏出的音乐使你被吸引,被召唤,你不知不觉地就走
了进去,而你一旦走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
火的爱和水的爱,怎么能比得出谁多谁少呢?
周宁的爱,是情者的爱,只要是为情,可以不管不顾,为了能得到自己向往的爱、
能保住这份爱,就什么都做得出来,哪怕是毁灭他人,或毁灭自己,也在所不辞。
陈大龄的爱是智者的爱,他会考虑自己的爱对人对己会带来什么后果,如果自己的
爱只能给所爱的人带来痛苦,他可以克制自己,放弃这份爱。
情者的爱和智者的爱,怎么能比得出谁多谁少呢?
火有火的爱,水有水的爱,情者有情者的爱,智者有智者的爱。一个人爱的方式往
往不是他决定得了的,他的生活经历,生活环境,气质和性格注定他只能以某种方
式去爱。被一个人以你不喜欢的方式爱上,你从中得到的痛苦可能会大大多于幸福。
想让一个人改变他爱的方式,也许只能是徒劳的。改变是可能的,但改变往往只是
暂时的。很多人在追求的时候可以变得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但等到
追到手了,或爱情趋於平淡了,他改变自己的动力化为乌有,他就会回到老样子上
去。
杨红觉得自己的爱更接近陈大龄的风格,是智者的爱。爱到极处,反似不爱。
爱到极处,你一颗心,不再装着自己,只装着你爱的人,你就会担心自己的爱会给
他带来痛苦。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你情怀,让你不断猜测,我使他幸福吗?我使他
痛苦吗?你会不断问自己:这一颗心,你拿得起吗?拿起来了,你捧得住吗?捧住
了,你捧得久吗?捧了一生,你知道你捧的方式对吗?是不是太紧?太松?太长?
太短?太冷?太热?倒头来,他会不会慨叹:爱上你,是我一生的错?或者会不会
有一天,他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爱到极处,你已经爱得失去了自我,心里只有他,如果他不幸福,你又怎么可能幸
福呢?你担心自己不能使他幸福,你就有可能把自己当他幸福路上的绊脚石,为他
坚决地搬开,好让他自由地前进。
杨红想,陈大龄那么爱小孩,如果自己以后不能生小孩,那不是害了陈大龄?杨红
专门查了那本<<家庭生活大全>>,知道自己即使不算不正常,也比一般女人少很多
怀孕的机会。别人是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有那么七、八天有怀孕的可能,而自己是
一年只有四、五个月会有那么个机会。而且自己又不是黄花闺女了,这对陈大龄太
不公平了。别人会说他等了这么久,等来一个二婚。他的父母肯定会坚决反对,他
的朋友会耻笑他,那我能给他带来什么呢?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爱呢?陈大龄当然
不会计较这些,但正因为他不计较,我才应该为他考虑到。
杨红记起在陈大龄家看过的一张照片,上面是他们家四个人演奏<<梁祝>>时照的。
陈大龄拉小提琴,陈勇拉中提琴,陈勇的妻子杨慧中拉大提琴,而陈大龄的妹妹陈
韵拉倍大提琴。两男两女,男的风度翩翩,女的亭亭玉立,照片不能传达音乐,但
杨红想象得出,一定是美丽动听的。杨红想不出自己在那张照片中能占个什么位置,
自己什么乐器都不会,就会听。杨红想,如果我真的爱他,我其实应该放开手,让
他找个更好的人,像他弟媳那样,既美丽又懂音乐的人,一个跟他有共同语言的人,
一个能跟他琴瑟合鸣的人,夫妻俩你拉我奏,那才是配得上他的生活。
想到放开手,杨红甚至有一种英勇就义的豪迈感,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伟大而光荣的
事情,一件有利於陈大龄的事情,虽苦实甜,虽死犹荣。这样想着,杨红觉得都能
看到陈大龄跟他心爱的人带着他们的小宝贝在草地上散步的情景了。而放开了陈大
龄,也算是成全了周宁,他爱的方式虽然不合她的理想,但是她能留在他身边就能
让他幸福,也算救了一个人。
康宁
发表于 2006-8-30 14:50
几个人的平凡事(59) 2005-03-06 19:09:59
杨红在做这种思考的时候,都是理智占上风的时候,自己的感情已经是排到了最末位,
或者更在末位以外。但理智能压倒感情,并不等於理智也能扼杀感情。一旦感情占
了上风,马上又克制不住地想见陈大龄,或者听听他的声音。有好几次拨通了电话,
一听见陈大龄那边“喂”一声,又不知为什么,赶快就挂上了。
开学后,杨红教的是走读部二年级。开始还以为系里看重自己,一上去就教二年级,
去了以后才知道,走读部收的都是不到分数线但有后台的头头脑脑的小孩,成绩不
好,还特别挑剔。杨红才上了一次课,就被学生联名写了一封信告到系里,要求把
她换了,说她太年轻,没经验,我们的钱不是白交的。
系主任就把杨红叫到他办公室,很严肃地说:“这是你的头三脚,一定要踢好。你
假期中可能没有好好备课。别人反映你跟数学系一个老师关系暧昧,有没有这事啊?”
杨红的第一感觉,这是周宁在搞鬼,知道她最怕组织了,就把组织搬出来吓唬她。
但她又想,这些天,周宁跟她寸步不离,应该没有机会找系里,而且他那种爱面子
的人,恐怕还是趋向于自己拿刀解决问题。到底是谁这样恨她,恨到要置她于不名
誉的地步呢?
“我跟人无冤无仇,不知道谁会这样乱讲。”
“别人向系里反映,是为你好,不忍心看一个有前途的青年毁在作风问题上。”
系主任说,“我们有组织原则,不会告诉你是谁反映了情况。谁说的不重要,重要
的是作为一个人民教师,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为人师表。你现在因为第三者插足,
跟周宁闹矛盾,这事要是让学生知道,影响很坏。””
杨红只觉头皮一炸,一个“第三者插足”,把她轰得目瞪口呆。惴惴不安地说:
“根本不是什么第三者---, 是我跟周宁感情不和---”。
系主任打断她的话:“不要拿感情不合做借口。当初你申请结婚时,我们就警告过
你,说周宁跟你不合适的,他成绩太差,我们不会让他留在系里的。那时你不是很
坚决,为了感情连留校都差不多放弃了的吗?现在说跟周宁感情不合,怎么样讲都
是没道理的,才两个多月,感情就没了?这是典型的第三者插足。听说还是副教授,
这样的人留在讲台上,对学生起什么影响?杨红啊,你年轻,不懂事,他这种伪君
子,就专门找你这种人下手。”
系主任看杨红眼泪汪汪,好像急于辩白什么,又接着说:“杨红啊,你留系,我是
冒着风险为你说话的,我相信,你是KP员,业务水平高,为人正派,是一棵可
以造就的好苗子。现在你弄成这样,叫我在大家面前怎么交代?我们准备联系一下
数学系,让他们那边调查一下,作出严肃处理。”
杨红听到这最后一句,已经吓傻了,慌忙说:“请你们千万不要联系数学系,这事
跟陈老师没关系的,都怪我经常去找他,给他惹了这些麻烦。我保证把这事处理好。”
杨红从系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跟陈大龄打个电话,警告他一下,但这一次,不
知道该警告他防范谁。手持菜刀的周宁好防范,这个空泛的“系里”,“院里”,
“别人”,是防不胜防的。杨红知道如果把这事告诉陈大龄,他肯定要把一切揽到
他头上,结果是把两人都陪了进去。如果不啃声,再也不去找他了,这些闲话就不
攻自破了,反正自己也是决心对他放开手了的。
晚上,杨红到楼下食堂的热水房打水的时候,看见陈大龄正端着个碗,站在食堂门
外。看见她,就笑吟吟地走上来,跟她打招呼,又象以前那样,帮她装满一桶热水,
问她:“今天上课了?还顺利吧?”
杨红惊恐地四处张望,唯恐有认识的人看见她跟陈大龄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不知
什么地方就藏着几个周宁的心腹在暗中监视,又或者是系里派来监视她的,反正人
人可疑。“让我自己来吧。”杨红说着,就去抓桶,又责怪地问,“你怎么会在这
里?”
“知道你都是这时候来提水---”
杨红见有人正朝这边走来,小声说:“别到这里来了,别人看见就麻烦了。”
“五区那边没食堂,我不能过来吃饭么?你这么害怕,是不是周宁威胁你什么了?”
杨红低声说:“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那次没事都闹成那样,要是知道我跟你
在一起,那还不闹翻天?”
陈大龄爱怜地看了她一会,说:“你自己提,就不能装这么多了,让我给你倒掉一
些。免得洒出来烫到脚。”他慢慢往外倒水,叹口气,“这种事情,光害怕是没有
用的。真的到了需要的时候,可以求助法律的。你害怕成这个样子,我真的不放心
你还跟他呆在一起---”
“你别担心,他不会伤害我的,我是怕他---”
“伤害我?早就跟你说了,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你不用为我担心的。”陈大龄又
叹口气,“就是怕你这样高风亮节,为了保护我就舍了自己。周宁也算把你摸透了,
知道你们这些KP员,不怕死,但为了救群众,是会自我牺牲的。”
杨红撅起嘴:“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陈大龄帮她提起桶,走到她楼下:“你不能一辈子生活在害怕之中,谁威胁你,你
就怕谁,那只能是助长他们的暴虐。你这点又不象KP员了,KP员是敢於跟
困难作斗争的---”
杨红看见楼下的小龚也提着桶走过来,赶紧从陈大龄手里接过桶,说:“我上去了,
你保重。”说完,就匆匆忙忙上楼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杨红为了挽回学生的心,每天花很多时间仔细备课、做实验。这样
的忙乱也帮了她一个忙,胡思乱想的时间明显减少了。
有一天她听到校广播电台说九月十号教师节那天学校要为讲师团将士饯行,心里突
然一紧,知道陈大龄马上就要下乡去了,好像陈大龄此一去就不会回来了一样,想
都没想,就骑车到滨湖路上的一个电话服务点给陈大龄打电话。
拨通了电话,杨红又有点希望陈大龄不在家,也许那样更好,能跟他说什么呢?听
到他的声音,自己所有的决心都会灰飞烟灭。但事与愿违的是,她听到了电话线那
端那个她想听又怕听到的声音:“喂?”杨红又呆在那里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大龄轻声问:“是杨红吧?你怎么样?没事吧?”
这句平平常常的问候却让杨红喉头发紧,好不容易说了一句“我挺好的,你呢?”
就说不下去了。
陈大龄那边听出了她的哽咽,急切地问:“你没事吧?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周宁没
把你怎么样吧?”陈大龄等了一会,听不见杨红的回答,又问,“杨红,你还在听
吗?不要挂断,你这些天没消息,我一直都不放心---”
杨红听见他温柔的声音,关切的话语,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抽
泣起来。陈大龄听见了,焦急地说:“杨红,你在哪里?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滨湖
路上?不要离开,就等在那里,我马上过来。”杨红听见这话,自己也不知是为什
么,马上挂了电话,逃一般地离开了电话服务点,连钱都忘了付。
教师节前一天,系里给杨红一封学校的邀请信,让她代表系里参加学校为讲师团组
织的饯行,说必须参加,在进门处要登记的,不能缺勤。别的老师告诉她,这是为
明年选派讲师团做准备,被邀请的人都是明年应该去的人,像你这样没下过乡的,
肯定要去。杨红本来是想躲避一切能碰见陈大龄的机会的,但系里说了,又觉得从
道义上得到了一个借口,就理直气壮地去了。
地点是学校的工会大礼堂,杨红去的时候,发现在进门处真的有人叫她在一个本子
上登记,还发给她一张进餐券和一张舞会入场券。杨红进了礼堂,就找个不起眼的
地方坐下,四处张望,想看看陈大龄在哪里。
礼堂里有很多人,各个系都有代表上去表演。一直到陈大龄上台去演奏小提琴时,
杨红才看见他。他拉的是<<梁祝>>里面化蝶那一段,杨红听着听着,就黯然想到,
难怪有人愿意一起化了蝶,飞离人世。死了,就没有伦理道德责任义务这些约束了。
可是自己好像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死了,周宁怎么办?父母怎么办?而且,拉着陈
大龄一起去死,不是害了他吗?
陈大龄拉完了一曲,下面鼓起掌来,要求再拉一曲。陈大龄就说下面我拉一首自己
写的曲子,叫<<海的女儿>>,副标题是“不能言说的爱”,只是表达自己的一点感
受,也希望其它人永远不需要体会这样一种爱。这番话说了,礼堂里变得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大家都体会过这种爱,还是这番话本身就有震摄人心的力量。
陈大龄演奏的时候,杨红就象每晚从录音机里听这个曲子一样,觉得自己又轻轻地
飞起来了,飞出自家的窗口,飞过月光如水的校园,飞到陈大龄的家,轻轻地落在
他的窗台上。不过这一次,陈大龄没有在床上,她知道他飞去了她的家。他们两在
路上错过了。。。
进餐的时候,杨红看见陈大龄就在她旁边的一桌,陈大龄也看见了她,走上来跟她
打招呼,问她拿到舞会入场券没有。听说她拿到了,就嘱咐说:“待会吃完饭别走
了,在舞场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杨红乖乖地点点头,心里却一直在猜测陈大龄要跟说什么。不过,不管他说什么,
她都愿意照办,如果他要她跟周宁离婚或者要她跟他私奔,她也在所不辞。她现在
只需要一个人帮她作决定,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做什么决定,以后都会后悔。她也
知道自己的这种思想,近乎于推卸责任,但有时候,一个决定太重大,以至於当事
人宁可借助他人甚至非理性的力量来做这个决定,因为决定带来的痛苦已是难以承
受,如果再加上对自己错误决定的悔恨,就必然要被压垮了。杨红甚至想过用抽签
的办法来决定自己的取舍,但抽来抽去,每次都觉得应该再抽一次。
饯行宴的菜很丰盛,但杨红没有心思吃饭,只不时地看陈大龄,每次都会跟陈大龄
的眼光碰上,好在大家都忙着吃菜闹酒,没有人注意到。她见他那桌的人不停地敬
他酒,就很担心,怕他喝醉了。吃到一半,杨红觉得陈大龄已经有点喝多了,虽然
他只是两颊上染上了一层桃红,但杨红知道,喝酒不上脸的人更容易醉。再坐一会,
杨红实在按捺不住了,就走到他那桌,说:“陈老师不能再喝了,我替他喝了吧。”
众人见一员女将横刀破阵,都来了兴趣,吆吆喝喝地说要敬陈老师的女朋友一杯,
杨红也不申辩,随便他们怎么想,能在别人误会中做一回陈大龄的女朋友也是一种
幸福。
一桌的人都一个接一个地上来敬酒。陈大龄急得直拉杨红的手,杨红对他笑笑,说:
“你别担心,我先天性不醉酒。”就毫不客气地一一饮干了,饮一杯,就看陈大龄
一眼,见他担心地望着她,就对他笑一笑,无声地说一句“我不会醉的”,心里却
想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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