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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43
第三十二章
为什么老子公差要同符卿书一道?我问皇帝:“符小侯只是世袭安国候,说来也是武将之门。关不到岁贡罢。”
皇帝搽额头:“可不都是母后同太妃闹的。”
太后在三个驸选里挑中了符小侯。皇帝满意了,皇后满意了,偏偏公主的娘太妃不满意。嫌弃符小侯是武门出身。太妃是为女儿着想。安国侯手握兵权,万一前线吃紧,符小侯一定要上边关。打仗了公主守活寡,打死了公主守真寡,万一没死落下个刀伤残障,公主还要一辈子侍侯他。太妃设想种种可能后与太后商议,让太后出面求皇帝给符卿书个文官功名。
“有了功绩方才好封官,”皇帝坐在龙椅上摇扇子,“可巧仁王康王提点了朕一下,你就同符卿书走一趟。回来朕提他进刑部礼部也有个因头。”
我干笑:“皇兄,你不怕臣弟老毛病犯了么?符小侯同臣弟出行,名声方面,不大妥当罢。”悲哀啊,老子连这种理由也用上了。
皇帝合上扇子,手支住下颚,忽然露牙一笑:“母后跟几位王弟可都夸你自新了。孰轻孰重,你还分的清罢。”
不知怎么的,老子居然腿软了一软。“臣弟有一件事情想请示皇兄,这次出行,能带王府里的人么?”妈的,不就去个江淮查个岁贡么?老子认了!
皇帝将扇子在手里转了两转:“你打算带谁啊?”眼角余光瞟的我一阵心虚。
我毕恭毕敬地答:“就是臣弟府里头的苏衍之。”
皇帝眉毛动一动:“哦,苏衍之。朕听说你新近在肃清家宅,敢情上次查岁贡弄进府这次查岁贡再弄回去。也罢,只要能担保不漏了风声出了岔子,随你带哪个去。”
我站在下首没奈何回了一句多谢皇兄。告退下去了。
小顺小全从我进宫的进程中提炼出经验。我回到王府刚沾到凳子。小顺就到我跟前站定,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有什么吩咐没有?”
我赞赏地看那小子一眼:“去帮本王收拾收拾行李。有事情要往南走一趟。”小顺领命下去。我看看小全:“去替本王把苏公子请到书房。”想一想,又不妥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罢。”
东院的人回说苏公子在书房,结果还是在书房见到了苏衍之。苏公子正在翻书。我开门见山单刀直入:“苏公子,皇上让我去江淮查岁贡。我想请你同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苏公子如我所料回答乐意之至。我诚恳地一抱拳头:“那么一路上有劳了!”
公差自然由皇帝拨款。估计最近国库不富裕,皇帝小气的紧。四五个大内高手瞧起来像三个月没吃过饱饭,个个一脸晦气模样。我倒也没大在意。横竖这几个人奉命暗中保护老子周详,不在明面上同行,丢不出我钦差大人的脸。等到交通工具发放下来,我火大了——一辆半新不旧的马车,两匹骡子!
皇帝说,配给你两匹骡子,是有深意的。朝中已经有风声漏下去,朕要派人到江淮密访民生岁贡,那些个地方官员一定在来往进出的地方安插了眼线。你若衣着光鲜高头骏马,可不一入城就被认得了?
仁王来替我饯行的时候说:“瞧瞧老七,皇兄多么照顾你。知道最近黄淮一带路面上不太平。特特的让你轻车简行,惟恐你被山贼当肥羊拿了。就这两匹骡子,还是挖遍皇宫才寻出来的。皇宫里骡子难得啊!”
旧历五月初一,我同苏公子两个,坐着一辆破马车,东倒西歪下江淮去了。
随从止忠叔与小顺两个。忠叔赶车,小顺随行侍侯。老子这一行与符小侯在京城外的一个土岗上会合。破车子吱吱咛咛到了土岗,我打帘子下车,符卿书从一棵树底下迎过来。彼此一拱手,我露齿一笑:“符老弟,一路上大家多关照。”
符卿书打量一下马车与两匹骡子,轻轻一扯嘴角。符小侯行装轻简,只带了个小厮。两个人,两匹马。我斜眼看符卿书身后小厮手里牵的那两匹骏马,什么世道,小厮骑马,小王爷赶骡子!符卿书抬头看看天:“时辰不早,抓紧上路罢,王爷请车。”接过小厮手中的马鞭,正要对我拱拱手翻身上马。忽然眼盯着我的马车,不动了。
我顺着符小侯的眼神往车上一瞄。小顺正站在车边打着帘子等我上去。符卿书眼盯着车内扯起嘴角:“原来王爷此行,还带了位高参。”
符卿书的声音不高不低,顺着风势送过去。苏公子低头出了马车,远远站在车边对符卿书含笑一拱手:“苏衍之见过小侯爷。”
符卿书点点头:“不必多礼。原来是苏公子,久仰。”眉毛梢扬了一扬,转眼看看我,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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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44
第三十三章
按照古人品评,烟花三月下江南乃是极风流的事情。换句话说,要风雅极至,烟花,三月,江南,一个都不能少。
所以老子这趟南下,沾不上风雅两个字的半根鬼毛。
旧历五月,折合成现代历约莫六月多。正是小暑太阳别样红的好时候。我在王府只吃不动,穿件单衫子倒也对付了。一出门,太阳一烤,汗珠子水龙头一样流个不住。我和苏公子倒好,坐在车里只蒸的慌。可惜了符小侯与他小厮,在马背上从早晒到晚。赶了几天的路,符小侯一张玉雕似的小白脸红里透黄,看的我都十分怜惜,约他同来车里坐。
符小侯不晓得哪根邪筋不对,任我好说歹请也不愿意进车。估计是先前耻笑了我的骡子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
赶了三四天的路,到了中州地界一个叫正兴的小镇。小顺与符卿书的小厮墨予照例找到最称头的客栈定了四间上房。我苏公子符小侯各一间,忠叔小顺墨予三人挤在另外一间。小顺偷个空过来请示我:“王爷,今儿的客房可是要定两天?”
我问:“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订两天?”小顺咧嘴:“王爷这两天赶路忒操心。您忘记了?明儿是端午!”
我恍然醒悟,今天五月初四,明天初五。可不正是端午!
晚上在客栈兼酒楼的雅间里摆了一个小席,我兴兴头头同符卿书与苏公子打商量:“明天端午,不如大家就在正兴多呆一天。四处逛逛再走。”
苏公子自然说我怎样他便怎样。符小侯不加置否地哼了一声:“一个小镇子,便是逛也没甚的大逛头。倒不如加紧赶路,免得耽误正事。王爷以为如何?”
符卿书说以为如何的时候神情严肃的像奔丧。我一团高兴当头盖了一盆冷水。靠!诚心跟老子作对!我放下筷子端正神色:“符小侯言之有理。皇上派我们是公差不是旅游。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端午节耽误行程。明天照旧赶路!”
气不顺晚上也没吃好。洗洗涮涮各人准备睡觉。客栈小伙计过来送茶水,随口跟我套话:“公子明儿还要赶路?”
我一口闷气堵在胸口里,应了一声不错。小伙计满脸惋惜:“那公子明儿可瞧不上热闹了。城西的沙河年年端午龙舟会都热闹的紧。今年正大街晚上还有烟花会。昨天下午场子都布置出来了。便是今儿晚上,也该出去逛逛,只在咱家客栈附近好玩的物事便多了去了。”
一句话打通我七窍六脉。等小伙计后脚出门,我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拿了一把折扇,去敲苏公子房门。
苏衍之也还没睡,穿戴十分整齐。拉开房门让我进去,我伸手往外一比:“苏公子,要不要出去逛逛?”
苏衍之怔了一下,我兴头头扯了他的袖子出门:“好歹明天也是个节,照常赶路还不知赶到哪个荒山野岭上。今天晚上出去逛逛,应景找个乐子。”
小伙计果然所言无虚。出了客栈向左一条大路灯火通明。摆摊子卖各色吃食手艺品的叫卖声跌宕起伏,杂着人声与吹唱的三弦卖艺的铜锣分外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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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45
第三十四章
苏公子是个好同上街的。态度闲散自在,走路不快不慢。便是看上了什么东西略加品评,也是小蒸饺蘸香醋:雅俗共赏,点到为止,恰到好处。
一条大路走到头又折回来,算是所有的热闹都见识过了。进客栈的门,方才那个小伙计正坐在店门口朝外瞧,手里还抓了一把瓜子磕牙。照面赔笑站起来:“二位爷瞧的可还尽兴么?”
我点头:“不错不错,热闹的很。”小伙计面有得色:“可惜公子看不到明天的龙舟,那才是真热闹!省城的老爷们都专程来我们镇子上看。倒是几位有什么要紧事情,非急着要赶不可?”
我干笑两声,苏公子淡淡回了一句:“一些家务事,也没甚么大的,止是有些急。”
小伙计乖觉,岔了话问:“公子家乡哪里?”
苏衍之随口答:“这位公子是京城人氏,在下祖籍徽州。”
小伙计把手搓一搓:“徽州?好地方。我去给二位打些热水搽搽。回头有什么要的再招呼我。今儿店子里轮我上夜。”
我同苏公子往楼上走,迎头撞见符卿书的小伴当墨予,神色慌张在楼梯口垂手站着:“王…二位公子可看见我家少爷没有?”
我皱起额头:“你家少爷不是说明天要早赶路,吃饱了就回房睡觉了么?出来找什么?”
墨予摇头,畏畏缩缩瞧我一眼:“我家少爷几个时辰前让小的去掌柜的那里要了一坛好酒,然后出去了片刻的工夫又折回来。然后又出去,到现在没回来。小的以为他同二位公子一道去逛了,谁料没瞧见,才找公子问问。”
我忍不住想笑:“你家少爷又不是没出过门的大姑娘。不定逛哪里喝酒去了,该回来自回来。”
不中用的小跟班哭丧着脸:“少爷这两天脾气不大好,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喝多了怕摸不到客栈的门。”
摸不到客栈的门……我肚里咂咂舌头,安国府的小跟班都是哪个师傅调教出来的?
“你家公子出门带了什么东西没?”
“酒,酒坛子。”
我搓搓下巴:“那你去客栈后院跟房顶上瞧瞧。”
半个时辰后,墨予跟送热水的小伙计来敲我的房门。
“小的只来谢谢公子一声,公子怎么知道我家少爷在房顶上的?”
还当真是!
又过了约莫个把钟头,又有人敲门。我睡眼惺忪拉开门,符小侯抱个酒坛子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走进来,把坛子往桌上一放。我皱着眉毛看看他:“我说符小侯,你喝高了明儿起不来,可就赶不了路了。”
符卿书把酒坛脑袋上顶的两个碗一字排开,我再摇头:“喝酒不就两个小菜?”
符卿书托起坛子径直往碗里倒,我终于叹了口气,端起其中一碗,仰脖子一倒。入口醇香,后味辛辣,好酒。我搁下空碗抹抹嘴。
符卿书看看我,抓起碗直倒下肚。空碗放到桌上,我伸手他也伸手,同时抓住酒坛,我一拍符小侯的肩膀,哈哈大笑:“痛快!”
符卿书似笑非笑地扬扬眉毛,也一拍我的肩膀,忽然豁然一笑:“痛快!”
酒坛子不大,五六个回合干下来,快空了。我意犹未尽靠在椅子上,渐渐不大管住自己的舌头:“我说符老弟……”
符卿书在我前头先自己干了一坛子,所以有些上脸,脸颊一片润红。
我舔舔嘴,“我这两天都没想明白,哪里得罪你了。”
符卿书忽然脸色又沉了沉,问了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你究竟打哪里来的?”
我挥挥袖子:“不是说过么,跟你讲一定不信,吓着了也不好。”
符小侯哼了一声。我眯眼看他:“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爱计较。我知道了,一定上回我喝多了冒犯了你你还没消气。也罢,横竖我的错。只要能消了你的心理阴影,你怎么着我都成。”
符卿书忽然扭头看我:“你说什么?”
我豪情万丈地一拍胸:“老子今儿豁出去了,只要你能消气,怎么着都成!”
符小侯冷笑一声,站起来。我也站起来,隐约有些后悔,符大侠是练家子。往哪里打估计老子都要伤筋动骨。
果然,符卿书走到我跟前,一把拎起我领口。我认命地不还手。符卿书盯着我的眼,抓着领口的手一紧,跟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中什么籽结什么瓜,开什么花得什么果。
佛祖爷爷在上,您老的教诲老子铭记在心。
所以,就算老子被符小侯啃一口也是血债血偿肉帐肉还……
肉帐肉还?!XXXX的老子怎么想到这么XXXX的词,他妈的当然是给震惊的!
符卿书从我嘴上移开嘴,靠!不对!从我脸上抬起头,XX的也不对!TMD这就没办法正常叙述……
而且更可耻的是,符小侯贴上来的时候老子居然从头顶正中的皮表层感到一股电麻沿着脊椎直延伸下来。居然……不可能……虽然符小侯很标致嘴唇很软口感不错,我也不可能对个男人有什么反应……绝对是错觉……
总之,符卿书松开了我。靠!又错了……是我跟符卿书分开后。我目光炯炯正义凛然直视对方。符小侯面有得色。等着看老子吃亏的模样。
我马小东二十六七年什么没见过,当然不是吃素的。
我平顺一下呼吸,正正领口,邪邪一笑:“符老弟,你泡的妞儿不多罢。”
符小侯正笑的洋洋得意,没料想我来这一句。理所当然呆滞了一下。
我双手抱肩深沉地摇头,又渐渐走近符卿书:“接吻这东西,要的就是个技巧。方才我看你还嫩的紧。”
我再逼近,符卿书完全被震住,呆再原地一动不动。小孩子家,跟老子玩还差了几年道行。
符小侯与我现在身量仿佛,究竟还是老子高些。我拎住符卿书的领口,痞痞一笑:“要不要大哥我教导你,让你见识下什么才是好技术?”
符卿书的脸色还没来得及变,我一露牙,对准目标啃了下去。
接吻确实是个技术活,要在不断的实践中磨练提高。老子毕竟前前后后泡过的妞儿也在十个指头开外,收拾个符卿书自然绰绰有余。
从蜻蜓点水到辗转反侧,从探照灯到搅拌机。符卿书揪住我的手越来越松,身子也越来越软。等他的脊背软在我的臂弯里,我心满意足地收工抬头。含笑盯着符卿书双眼:“怎么样,技术不错罢?”
符卿书的模样有趣的很。脸色潮红,双眼泛着水光,看的老子一瞬间居然有些心痒。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瞬间发青,两眼激光一样盯着我:“你说甚么?”
我一惊,乖乖,看符卿书走神,刚才居然想什么就说出来了。
“怪不得小王爷要去断袖,果然别有风味。”
符卿书脸色越来越青,开始慢慢冷笑,砰的一声,我左眼一阵金星闪烁。伸手去捂的当儿,一股凉风穿堂而过。再抬头,屋里只剩下老子一个孤家寡人。
左眼麻木后开始火烧火燎地刺痛。
我长叹一口气:“两次都打左边,不能换个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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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48
补
第二十二章
我再次碰见姓符的小子是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里头。当时我正在品尝酒楼的天字招牌菜水晶蹄膀。符公子有趣的很,见了我明明是不大乐意的皱皱眉毛,非要讲个礼数周全过来跟我打声招呼。
我打个哈哈应付了一句符公子你好,低头继续围剿蹄膀。符公子旁边一个很拽的跟班不乐意了:“这位公子怎么这样跟我家少爷说话?”
我从蹄膀上挪开眼看看他,符卿书呵斥了一声不得无礼。跟班小哥底下又来了一句:“你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么?”
我乐了,“你家少爷叫符卿书,我知道。”跟班小哥用掂量一棵白菜的眼光掂量我:“公子你刚来京城罢?”我低头看看蹄膀。是不是我刚才啃的太财迷了,小跟班瞧出了我的穷酸相?
小跟班鼻子里出了一口气:“公子就算是外地来的,不该不晓得我家小侯爷的身份。天底下哪个不知道安国侯符家?”
欧,怪不得一个跟班都如此骚包,原来符卿书是个小侯爷。乖乖,你可知道老子我现在是小王爷,比你高出两层哩。我冷笑:“姓符的安国侯在下孤陋寡闻,不晓得。只听说符里集的烧鸡不错。”符卿书绿了脸,呵退小跟班,“下人没有见识,马公子见谅。”
我宽宏大量地表示没有关系。小跟班惟恐小侯爷在市井堆里沾染了污秽气,低声道:“少爷还是赶紧回去罢,表小姐撞天婚的吉时快到了。”我埋头在蹄膀上竖起耳朵,撞天婚?
符卿书拱拱手与我作别,我呲牙一笑:“符公子的表妹要抛绣球招亲?这事情可有趣的紧。”符小侯爷撇撇嘴,小跟班立刻接腔:“我们表小姐是什么人物!说是撞天婚,永昌门绣楼跟前昨天晚上开始清道。除了京城的王孙公子,上不得台面得哪个能靠近半步?” 话直拽到他姥姥家。我的斗志一下给激发出来,老子倒要看看,符小侯的表妹是圆的还是扁的,有谁敢不让我靠近半步。
符卿书前脚走我后脚抹嘴付帐,大摇大摆杀到永昌门。果然有几个家丁把关,但被老子的气派跟凌厉的眼神震住,欲拦又止地放我过了。
楼底下清一色锦袍玉带的公子哥儿,我在人堆中杀出一条血路想看看抛绣球的妞儿姿色如何,到了绣楼下抬头一瞧。靠!四周挂着粉色的纱帐,只能瞧见几个人影乱晃。噼里啪啦一串鞭炮放完,不晓得哪里喊了一嗓子时辰到,纱帐里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擎着一个绣球。小白脸们顿时骚动起来。我睁大了眼往缝隙里瞅,楼上头忽然飘下来一声惊呼:“下面那个穿蓝袍子的不是泰王爷么?!”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绣楼里的妞儿一声惊叫,玉手一抖,绣球一个不稳直掉下来,磅的正中老子的天灵盖。楼上一声少女的尖叫:“老爷,不好了!小姐砸到泰王爷了!!!”我拿扇子遮住脸,回头就跑。尖叫跟着换了台词:“不好了!泰王爷跑了!!!”
我撒开丫子,穿过大街,绕进小巷,曲曲折折经历万水千山钻进泰王府后门,嘱咐家丁把前后门插紧,天皇老子叫也不准开。
到了将近傍晚,小顺过来传话:门房来报。我大怒:“不是说过天皇老子也不开么!”门房两腿乱颤:“不是天皇老子,宫里的王公公来传圣上口谕,召王爷立刻进宫见驾。”
进了宫,太后搂着我又哭又笑,皇帝指着我一顿大骂。太后笑着搽眼睛:“我的皇儿,你真的开窍了!哀家正在犯愁你老大不小,没个正妃,连偏妃都没半个怎生的好~~~你这就给哀家把心事了结了~~皇后的那个妹子,哀家早看她好,正要皇上帮你说去,果然姻缘天定就让你自个儿碰上了~~~~哀家心里真的喜欢……”
皇帝拍龙椅大骂:“你干的好事情!皇后的妹妹抛绣球你凑个什么干热闹!朕知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京城的哪个王孙公子你没见过?非要跑到那里去!方才国丈进宫,皇后跟朕哭了一下午,哭的朕心烦意乱。全京城都把这件事情当笑话讲。天意如此,自作自受,朕就下个旨,给你跟皇姨主婚!你收拾收拾那些个男宠等着娶妃罢!”
我死到临头方才晓得,符卿书的表妹就是周皇后的亲妹妹周小皇姨。周皇后我见过,美得冒泡。据说皇姨的姿色犹在皇后之上。但是,小皇姨年方二八。我马小东不能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伸出魔爪。况且大丈夫志在四方,哪里能轻易被一个女人给套牢了。花花世界,芳草无限,美好的事物多的很,老子连春芳院的大门都还没进过!
半夜我从卧室踱院子里,长吁短叹。皇帝说话不像是玩儿的,月凉如水,人生何堪!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无声无息架到我脖子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背后道:“说!柴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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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49
第三十六章
苏公子扶额头的频率越来越高,我终于忍不住讨教老爷子:“过个河也忒久了罢。”
老爷子说:“从正兴码头到奉阳码头,光向东都要走二三十里的水路,更何况还要渡到对岸去。”
说的我云里雾里:“我们只要到对面就成,没说去奉阳。”
±弦子撑着竿子,眯起眼:“公子没走过这条道罢,正对岸?正对岸荒山土岗子,几位上了岸,哪里歇去??font color=’#EEFAEE’>
我虚心受教,没奈何瞅着苏公子,捱着。
终于,长路漫漫有尽头。捱着捱着到了对岸。一道木头桥段,就是所谓的奉阳码头。小顺那边另一个筏子也靠了岸。两位梢公大爷住了篙。依次上了码头。符小侯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大爷咧嘴一笑,摆手:“马骡与那辆大车,尽够了。”一竿子划开,亮开嗓子荡走了。
我扶着苏公子,四下望望,干笑:“奉阳的人敢情也去看龙舟了。”
后头是大河,前面一条平坦坦的黄土大路,半个人影都没有。我摸摸鼻子:“没办法大家地崩进城罢。”
符小侯摇着扇子看天,道:“不晓得前面那个岔道口,向左还是向右。”
我看小顺,小顺看忠叔,忠叔看看苏公子,又看回我身上。
我搓下巴:“走到路口见到人再问么。总比在这里晒太阳的强。”
走到路口,仍然不见人影。我也火大了:“这一城的人都到哪里去了!不就是个端午么!”还是小顺有见解:“王爷,不如咱们去路边的树底下歇歇。看能不能等来一两个人。这么着瞎摸也不是办法。万一走岔了道,工夫就大了。”
我赞叹很是这个道理。扶着苏公子大家到路边,小顺掏出两块包袱皮铺地上坐了。我拿过水葫芦递给苏公子。
苏衍之在筏子上晕的够戗,连嘴唇都泛着白光,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我看着他抽了两口水接过葫芦:“现在不在船上,你靠在我身上瞌睡一下,等下还走得动么?”
苏公子估计不是我用肩膀撑着连坐都坐不直了,还死撑着说:“不碍事,歇歇就好。”我索性一揽胳膊,将苏公子再往肩头上带带。另一只手抖抖衣襟,扇扇风。咬开葫芦塞,也抽了两口,再问苏公子:“你还喝两口罢。”
坐在另一棵树底下的符小侯又咳嗽一声。我转过头看看,符卿书悠然自得地摇着纸扇,看天空。忠叔小顺墨予都跟毒哑了似的看大路,连个放屁声都没有。我伸伸腿,没话找话地说一声:“靠!半天还不过来一个人。”
还是没人吭声,我看天看地看大路,想找点什么话出来。小顺头忽然动了动,望大路的眼光从呆滞变成闪亮,半站起身往路上一指:“王爷,可不是左边的岔路上有车过来了?!”
我眯眼往岔路上一瞧,不错,两匹骏马拉着一趟车。比我那辆骡子车气派多了。
小顺伸长了脖子:“好象还不只一辆。”
我无所谓地抖着前襟:“多又怎的,方向不对,搭不了车。”
符小侯远远地在树下飘过来一句:“搭不了车便买他一辆是了。”小顺继续嘀咕:“这快傍晚的那么多人来河边干麽事,渡河又没船家。”
正说的时候为首的马车已经快到了跟前。车夫勒住缰绳,吆喝了两句,车放慢了速度,靠路边停下。小顺正要迎上去,为首的车夫已经翻身下来,径直朝树这边走了两步,忽然扑通一跪,向我这边一抱拳:“请少爷上车。”
我挖挖耳朵,老子没有幻听?苏公子从我肩膀上撤身坐正。第一辆车后面,跟着三辆车,依次路边停下,车夫下车,与方才那位挨肩跪下。我抖抖衣襟扇个凉快,这唱的是哪一出?
最后一辆车停定,帘子一挑。走下来个人,穿着件湖色衫子。我看他越走越近,伸手掐了一把大腿。靠!老子没幻觉。苏公子站起身,来人对我微微一笑,细长眼流转生辉:“其宣来接主人与符公子进城。来的晚了,莫怪。” 我再掐了一把大腿,爬起来,还是说了:“那个,裴公子……你打哪里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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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26 11:50
第三十七章
裴公子从哪里冒出来的?马车里头裴其宣用扇子遮住嘴打了个哈欠:“王爷你前脚刚走,后面其宣就套车跟上了。”
我自然要问个为什么。
裴其宣弯起一双细长眼:“王爷一路上就没想起忘带什么东西?”伸手如怀,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铁牌,拎着一晃。
我抬起眼皮看看,无动于衷。“这个东西……”
裴其宣把铁牌拎到我眼前:“这不是皇上赐给王爷的表证么?”我也打个哈欠:“没错,带不带无所谓。只怕拿出来,不是假的还变成假的。”
敢情裴若水是为了这块铁牌子巴巴的赶上来,我接在手里掂一掂。靠!不看都不火大。
话说老子临行前,为壮行色,跑到宫里去跟皇帝讨个证物。御赐证物乃是辫子戏里钦差大人私访必备道具。等到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伸手一亮,场子上的男女老少扑通通跪一地,十足的气派。既然现如今我马王爷也是个钦差了,这样东西万不能少。
皇帝说当然少不了你的,朕已经命人特去打造了,你上路前一定送过去。
我当时就犯了疑惑,什么尚方宝剑御赐金牌不都是现成的东西,怎么还要赶着去打造?
等到我临行的头天晚上,仁王康王来为我饯行,康王从袖子里摸出个黄绸子布裹的一样物事,双手递到我手里。仁王在旁边语重心长地做说明:“这件东西是皇兄让大内工匠连夜赶出来的,不到紧要关头,万万不可轻易与人显露。”
我打开层层包裹的黄绸子,定睛一看,怒火中烧。一块巴掌大的黑铁牌子,脑袋上用根红绳子穿了,下面点缀个穗子。
正面两个大字:钦差
背面三个大字:七王爷
仁王说这根红绳子穿的长短适中大有讲究。平时可以贴身挂在脖子上,关键时刻可以解下来佩在腰带上。怎么挂都合适。
XX的!
老子记得,仁王康王这里刚走,破铁牌子那里就被我扔进假山陪蝈蝈睡觉。难为裴其宣居然能把它找出来。
我忍不住问:“你就为这么个东西赶上来?”
裴公子哈欠连连的说是:“王爷的车程不快,我同小全挑了王府最快的两匹马,原想赶上王爷把东西交了就回去。谁想王爷走的是官道,我们行的是小路。我寻思王爷的车骑未必过得了黄河,索性连日赶在前头,提前到对岸安排下车马等着。”
裴其宣神色疲惫,想这几天也必定赶的十分辛苦。
我让出个垫子递给裴公子靠着:“你怎么就猜到我今天这个时候到?”
裴其宣靠在车厢上摇扇子:“我昨天赶到奉阳,估摸着也就比王爷多赶了一天的路。临时安排定下厢房雇了车马赶过来,果然接上了。”
我庆幸:“幸亏你先赶到对岸。不然我们六个人,只好地崩进城了。”裴公子摇着扇子眯起眼笑笑。
裴其宣定的客栈也是奉阳最大的客栈。掌柜伙计比在正兴更透着殷勤。进了上房刚安顿好,一杯热茶正好喝完喘过气的工夫。小伙计来报说前楼雅间酒菜已经整治好了。
符卿书端着酒杯对我含笑道:“仁兄府上,果然济济自有卧龙凤雏。”裴其宣向符小侯举一举酒杯,微微一笑:“公子过奖,在下惶恐。”符卿书放下杯子:“裴公子过谦了,可惜与你相识甚晚。吾不才,府上也不曾得有公子这般妙人,可叹。”
裴其宣弯起眼角:“其宣越发惶恐。”
我左右看看,打个哈哈:“这个辣子鸡烧的不错。”
吃完了饭,我喊过小顺:“让厨房给苏公子熬的热粥送到房里去了?”
小顺点头:“刚送过去,苏公子正睡着,小的先把粥放在桌上凉着了。”我摆手:“我自己去瞧瞧。”
苏公子果然在床上睡的沉。进了客栈我就先吩咐店家准备热水让苏公子洗澡自去歇着。苏公子也确实到极限了,洗了澡倒头在床上就睡了。
我伸手摸了摸粥碗,温度正好。苏衍之一天只早上吃了点东西,还是叫起来好歹喝口热粥。我俯身到床边,看苏公子委实睡的香,犹豫了一下。正踌躇,苏公子倒自己醒了。
我把粥碗端过去,苏公子接了喝了两口,说了声多谢。我说:“一天没吃过别的,你还是都喝了吧。”
苏公子难得真心对我笑一笑,接着把粥喝完。我接过碗放在桌子上,“明天再叫人过来收,今晚上我让谁都别过来,你放心睡。我先出去了。”
苏公子目送我出门:“晚上也早些歇着,别忘了搽药。”
一句话说的我心里很受用。苏公子与其他不同,这种话轻易不说。我还是头一回听到。
踩着风推开卧房的门,一眼看见裴其宣正坐在桌子旁喝茶。我见他转头,呲牙笑了笑:“走错门了,你歇好,我去困觉。”
裴其宣搁下茶杯:“是这间没走错。”
我摸摸鼻子重新走回去:“裴公子找我有事?”
裴公子站起来走到我跟前,“王爷最近好生客套,您以前,可从来直呼其宣名的。”
裴公子眯起眼,这句话贴着我的耳根说出来,老子浑身的汗毛顿时根根乱颤。咳嗽一声,我不留痕迹后退一步,干笑:“这不正在微服中,说话做事要格外谨慎小心。”
裴其宣一双眼珠子润了水似的瞅着我,目光沾了湿气直飘过来。我镇定心神,刚要再说话,裴其宣忽然抬起手往我脸上招呼,手指碰上我的左眼:“也忒不小心了。”
我说:“没大事,抹两天药就好了。不过起夜的时候门框上撞了一下。”裴公子哦了一声:“又是么?”又是里的那个话外音,八里路外都能听到。
我还当真有些不知怎么好,裴公子是我最怕对付的一个主。裴其宣从我眼上撤了手,眼见一张脸离我越来越进,我咽咽唾沫,正思索敌进我退的战术,裴其宣忽然一笑:“好生歇着罢,我先自回房了。”手轻轻往我肩头上一搁,径自走了。
一股过路风擦着我鼻子尖一阵阴凉。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1
第三十八章
几天的行程倒也风平浪静。裴其宣偶尔让老子犯点小醋。符小侯也只款派比平时端的更足了些。只有苏公子明显情绪不佳,往南走一程,话就少一句。
赶了六七天的路,过了淮河。总算功有所成,到了巡查第一站徽州。
白墙灰瓦,深巷抹檐,牌楼儿马头墙,地缝里都透着一股墨水气。
我掀着车帘子扇着凉风摇头赞叹:“果然是好地方。”裴其宣在我身后跟了一句:“说的跟王爷头回来似的。”我小吸了一口气。如今有裴其宣在跟前,与苏公子符卿书不同,要时刻悠着些。
小顺从后面的大车上爬下来,扒着窗户鬼鬼祟祟向我低声道:“少爷,小的有件事情要同你说下。”
我招呼停了车下去,小顺把我拉离马车三米开外,压着嗓子道:“王爷,咱在徽州住哪里您给个示下。”
我说:“这什么事情了?照赶路的常例。挑个象样的客栈定天字号的上房。看着住。”这点小事情还要来请示王爷我,真一天傻似一天。
小顺低下头:“奴才领了,奴才是不晓得王爷打算住客栈还是苏公子家。才特来问一声。”
我手里的折扇啪的一合。“苏公子……家?”
苏衍之,徽州人氏。
一句话兜上我心头。老子听见巡查昏了头,居然从头到尾没注意,查访的重点地区正是苏衍之的老家!
苏公子在马车里一脸水波不兴:“还是到在下家中住来的方便。不过宅子荒废了一年,恐怕下人也不剩下几个,住着要冷清些。”
我不吭声,裴其宣也不吭声。符卿书将眉毛挑了一挑:“我倒没甚的意见。那便叨扰苏公子了。”
苏府在徽州城东。小顺轻车熟路,指点车夫绕小道前行。徽州城里墙高巷深。拐了七八条小街,进了一条清冷的长街。路面上空荡荡的没半个人影。一整条街是白墙灰瓦的高院墙,只有一个朱红的高大门楼,匾上两个墨书大字:苏府。
我肚子里咂舌苏衍之家当年真是阔绰。一条街全是住宅的院墙。我的王爷府,也只得这个样子。
众人下车都默不做声,苏公子慢慢走上台阶,小顺跟上去,拉住门环叩了几下。
大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伸出一张沧桑的老脸:“这里没人……”话没落音眯起的眼转到了苏公子身上,顿时打住。苏衍之向前走了一步,声音还是不高不低不急不缓:“高伯,宅子里这些日子可好?”
高伯颤巍巍地从门缝里走出来,望着苏公子,抖着嘴,不说话。
我冷眼站在旁边,同其他人一道默不做声。三年前苏公子被亲哥哥送给小王爷至今,第一次回家。苏家败了也近一年。
苏家的老管家高伯把古装戏里旧别重逢故仆逢主的煽情大戏演了个全套,方才开门放我们进去。跨进门槛的一刹那,高伯从苏公子身上移开泪眼,一眼瞧到我脸上。又五雷轰顶似的僵在那里,呼吸急促脸色发青,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你,你,你……”
我傻了零点一秒后反应过来。可不我正是拐走苏公子搞垮苏家无恶不做十恶不赦的苏家天敌变态小王爷柴容么?!
高伯用看长了翅膀的鼻涕虫的眼光看我完全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我咎由自取……
我抖了抖脸皮,对高伯咧开嘴:“哈哈高伯,好久不见。”
高伯倒抽一口冷气将要痰厥的当儿,我另一只脚跨过苏府的大门。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3
第三十九章
鉴于高伯痰厥昏迷,安排厢房各自去住只有自力更生。名言说书倒猢狲散。单看苏府的气派,当年呼来喝去做工使唤的绝对不比我那王爷府少了。到如今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只剩下高伯一家六个人头,还有两个是穿开裆裤的娃娃。
高伯乃是足以编进忠义英烈传流芳百世的义仆。若照了老子,一大宅子的人跑个溜溜干净,正好剩下高墙大屋子供老子受用。今天睡东厢明天睡西厢,值钱的东西统统换成现银花差,也算盘活市场经济的一点贡献。但是,高伯的儿子二狗一面带领小全小顺墨予挑房间搬东西打扫卧房,一面细数他爹的忠义事迹,比如当初如何扛着一把从杀猪王大那里借来的钢刀一夫当关保全了苏府所有的古玩瓷器:如何每天含着眼泪把苏衍之与苏二爷的厢房打扫的一尘不染;如何一天三次给苏二爷的牌位上香上供,苏二爷不吃苹果,所以供果里从来没有苹果……诸如此类滔滔不绝,听的我摇头长叹唏嘘不已。
最后二狗搽着眼睛说:“府里的人都跑光了,只剩下爹一个。爹说人手不够,愣从乡下把我跟我媳妇还有我兄弟三柱子叫过来。地里没人管,今年坐吃山空,三柱子乡下定的一门亲事也吹了。”
我长叹一口气摸出一张银票,塞进二狗手里。第二天早上,高伯来敲我的房门,开门跪倒把银票摆在我脚边:“王爷恕罪,小人的儿子没有见识。小人一家贱命,当不起王爷的赏赐。”脊背笔直满脸正气浩然。我没说什么,谁让高伯是义仆我是反派,认了。
反派有反派的苦楚。高伯碍着苏公子的面子,只放暗枪不动明剑。譬如住处安置。苏公子自然住他在家的老地方。东厢贵客房安顿了符小侯,书房安排下裴其宣。我被从临时打扫的客房挪进苏二爷的老卧室,高伯说,全府只这间屋子最气派,当得起王爷我的身份。
当天晚上,我起夜找茅房在院子里迷了路,远看见一间屋子里透着灯光,转过去扒窗户一看,原来是间灵堂,桌上供着个牌位,高伯正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回来了,二爷,冤有头债有主,人就在你房里,你有什么放不下的,可以了结了……”
我哭不得笑不出,只有骂娘解气。苏公子回了故居睹景思情焉有不伤感的道理,我也不方便去打搅。哑巴亏就吃一点,横竖老子也是奈何桥上有情面的人,身正不怕鬼敲门。
我摸回苏二爷的卧房,倒头睡到天大亮。一宿无梦。
第二天,我一脸正经打着商讨工作的旗号去找符卿书磕牙。
符卿书正在吃早饭,五仁糯米粥银丝芙蓉卷,还有两样精致小菜。符卿书暴殄天物,东西只沾了沾牙就撤了。抹着嘴问我可有什么事情没有。
我说:“既然你我是皇命在身,那就要抓紧时间查访案情。不如今天就微服出巡,徽州城里转转。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帮助查案。”
符卿书没多大兴趣的离了饭桌,在我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岁贡又不是官府衙门杀人放火的案子,只消到知府衙门找了帐本与上缴的帐册采买清单一一核对,一天就能查出究竟来。”暗指皇帝给我们徽州十天的日程纯粹浪费,更暗示我打着微服的旗号逛街是实。
官话哪个不会说?我端正神情说符小侯你这样想就错了。“岁贡的物品虽然是官府包给各个商家,终究商户也是从民间得来的。市场上买卖东西报价与买价的差额本来就大,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他按平价买拿报价做帐,只这一项中间油水就大了。不去市场踏看下实际行情,只看帐本还是要被他糊弄了。”
符卿书点头:“这话倒也是,果然马公子想的周详。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不吃些东西再去?”
我嘿然一笑:“锐利啊,符老弟。再不上街去兄弟我就要饿死在苏家大院里了。”
包子,雪白的包子,雪白的冒热气的刚出笼的包子。
捧在手里是滚烫的,闻着气味是诱人的,咬在嘴里是感动的。
我站在包子铺前面眼望苍天,老泪纵横。
符卿书手心里敲着扇子在旁边冷眼站着:“三步外就是馆子,何必。”瞧不上地摊的穷酸相。
我说:“三步也撑不了,不先拿点东西垫着,馆子里等菜上来,我也归西了。”
符小侯难得同情地瞧了我一眼,跟我进了酒楼。
酒店的小二说:“客倌,现下是早上,不卖酒菜。到晌午才开张。”我饿火中烧,拿筷子捣桌面:“什么酒菜的!能管饱的统统上来!”小二被我饿狼的眼神震撼到,一应声地下去了。一分种不到,端了一碗稀粥,一盆花卷。幸亏我与符小侯衣衫光鲜,又搭了两碟子咸菜。
符卿书坐在旁边摇扇子。我发现符卿书有个毛病,见我露出穷酸相就分外受用。所以现在符小侯心情明显不错,“那高伯就算见你不顺眼,好歹你也是个小王爷。便是为了苏公子,也要必恭必敬地待你,不至于连饭都不与你罢。”
我说:“谁说他没给我?一天三顿,人参燕窝,海鲜鲍鱼。哪顿都比别人精致。不过燕窝粥里掺了涮水,人参汤里放了马尿。”
符小侯动容道:“高伯也忒过了。”
我冷笑:“他这点小伎俩想整老子?早八百年就让小顺盯着他看穿了把戏。不过好歹年纪一大把了,也是个忠仆,精神可嘉。不同他计较。也别给苏公子添事。”
符卿书折扇一合,似笑非笑地瞧着我:“那你在苏家一天,就这么挨一天?果然细致有度量。”
我说:“就这么耗着。估计这几天兄弟你同我出来,都要先拐趟馆子。”
符卿书道:“马兄出来,也不带那二位公子?”
我一口花卷含在嘴里:“苏公子那样儿,我好意思开口么。本来是想着查案子我不认得字跟帐本,让他帮忙。早知道还不如不让他同来。裴公子还要悠着他别看出我是假的,开口都要琢磨。没办法,大家自己人,老弟你多担待。”
符卿书忽然笑了,张开扇子又摇了两下,“不然我让高伯多往东厢送些饭菜,你同我一道吃罢。”
我从粥碗上抬起头,感激涕零对符卿书一抱拳:“多谢!”
符卿书对我的态度很是满意,笑容里都泛着红光:“大家自己人,别说客气话。”恐怕符小侯平生第一回跟人家称兄道弟说这种话,声音还有些不顺畅。
我伸手握住符卿书的手哈哈一笑:“好兄弟!”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4
第四十章
徽州城的大街与京城的大街风味各自不同。京城的大街比如油锅里的红薯饼,闹腾腾的红火热络,红墙金檐里汪着油水。徽州城的街是现摘的新苇叶裹的糯米粽子,碧青含着清香温软,心子里藏着好材料。
红薯饼与粽子,我哪个都喜欢。
粽子馅还是火腿的好。
符卿书在我旁边摇扇子,今天大晴天,日头精神。扇子是出行居家必备道具。符卿书说:“马兄,我说过了你每天同我一处吃。粽子还好,红薯饼油腻腻的恐怕放不到隔天。”
我干笑:“这不是给饿怕了么?还惦记当点口粮做消夜。”
徽州府下辖着几个不错的县镇,岁贡统一算到州府的名上。历年岁贡有四样铁打不动:宣纸,端砚,香墨,茶叶。
世家子弟都是玩家。符小侯虽跟我一样头回来徽州,徽州叫得响的去处知道的比他家茅厕有几个坑还详细。路上先跟我细细说了几样特产,然后遛进一家茶叶铺,点名要五两特品黄山毛峰。黄山毛峰做贡茶进京身价八十两银子一两。据说当年现任皇帝的叔叔兼后爹小王爷的亲爸爸老皇帝在世的时候,贡茶是云尖,一百两纹银一两。小皇帝登基,节约开支,做天下表率,改喝八十两银子一两的黄山毛峰。满朝上下感动的痛哭流涕,有史官专门录一本《圣隆睿德帝贡茶俭记》流芳百世。
未进茶叶店前猜测黄山毛峰的实价,符小侯说:“至多二十两。”我说:“不到。”
掌柜的倚着茶叶桶,张口开价:“二位公子,这可是进贡的茶,往宫里头报价八十两银子一两。我可没诓您。”
符卿书晃着扇子微笑:“八十两银子是给皇上喝的,天下人哪个敢跟皇上比?开个实价。”
掌柜的咂嘴,点头:“公子是个识货的,咱也不跟您闹虚头,五十两一两,行现给您称好的。”
符卿书扇子摇的不紧不慢:“实价。”
掌柜的咂嘴,叹气,点头:“三十两,可不能再少了。”
符卿书的扇子停也不停。倒看不出符小侯杀价,竟也有两把刷子。
掌柜的咂嘴,搓手,叹一口长气,重重一点头:“好罢,我看二位头回来,只当交个朋友。二十两!赔些钱,只想二位喝了好,替我传传名。”
符小侯合上扇子一笑,眼里尽是春风。刚要点头张口被我迎头一句话截住:“罢了,还是走罢。”
掌柜的眼直了脸色变了:“公子,价谈的好好的怎么就不买了?”
我转身,向门口:“诚心买卖实心价,谈不拢就罢了。”
掌柜的门口截住我,脸上尽是哀怨:“公子,说话要地道。我这个价都尽折了十两进去,还要怎么个实价?不然您给说一个,我听听看。”
我伸出一根指头,掌柜的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含着颤抖:“公子~~十两银子,也忒过了罢,小人我一家老小三十多口……”
我勾起嘴角:“谁说是十两?公子我说的是一两。一口价,成就成,不成罢了。”
掌柜的眼定格在我身上,肃然起敬:“成。”
天近中午,我同符卿书回了苏府。符卿书因为一两银子待我愈发亲切,允诺中午一定跟高伯多要两个小菜。我径直奔回卧房,先找茶,再找水。
小顺小全无影无踪,估计是摸空也去逛街了。大桌上倒有现成的凉茶,我灌了两口定定心神。走到盆架跟前,脸盆里空空如也。我跨出房门直奔水井。X的,当初老子磕错药了才答应来古代还魂,大夏天穿长袍长袖子迟早把老子变成红焖大虾。
我拉住井绳吊了一桶水上来,捞了几把冷水往头上一泼,痛快!三下五除二甩了鞋袜,靠,30几度的天布袜子外头套靴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把袍子往腰里一塞,半桶冷水直接泼在脚上。拎起水桶再下井。
这时候就想起水龙头的好了啊……
我扶住井沿,伸手提上水桶。背后三步开外忽然有清凉的微风。
老天帮忙……我一句话没有想完,后背重重一响,脊背一闷,眼前一黑,一头正朝着井底下去。
悲剧发生在我清醒以后。
我是这辈子头一回真的人事不醒,既没有梦见香车美女,也没见到奈何桥的大叔。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是半夜,透着窗户纸能看见月光。我没明伤没暗伤也没落下后遗症。没什么了不得的。
了不得的是老子发现自己被扒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光溜溜在被窝里躺着,胸口趴着一个同样光溜溜的人。
他妈的那个人还是裴其宣。
anyway
发表于 2006-12-26 11:55
第四十一章
我一位号称阅尽天下A片的哥们,在看过了各种各样不穿衣服的女人后,品评回味,思索研究,发现女人最诱惑的姿态还是最老套的一张被单掩在胸前,半遮半露中欲拒还迎方是极致。
共同富裕的大前提是共产主义,极致的大前提是女人。
裴其宣一只手支着我胸口半坐起身,头发梢犹自搔着我的颈肩前胸。另一只手顺路拉了薄被在胸前。我打个喷嚏挖挖鼻孔,有什么好挡的?不都是一马平川的爷们么?
裴其宣的双眼在朦胧的月光中波光潋滟:“醒了?”
废话,老子当然醒了。我若不醒,必然不动,我若不动,你也不会醒。
裴其宣既然说话了,我也总要说点什么应景。按照常规进程,我应该是先清醒,再大惊,大惊后大吼,大吼中大惑。然后拎住裴其宣要个解释。譬如英文字母的排列,ABCD,环环相扣。
裴其宣也赌定了老子要演全套,半枕在床头:“今儿王爷被高伯用棍子打下井,凉水汲出了寒气,其宣恐怕落下寒症,方才妄自用了这个法子。王爷莫怪。” 裴其宣的嗓子眼里含着桃花,半酥半懒,一席冠冕堂皇的话怎么听怎么奸情,更何况裴公子说的时候面孔与老子的脸不过寸把的距离,吐气吹动发丝扫着我的耳根颈窝。我向帐子顶打个哈欠,老子经过风见过雨耐得住浪打。符小侯我都搂着啃过,不就是光了身子睡一起了么?睡都睡了,还说个鬼。反正小王爷的这个壳子,不知道同裴公子睡过多少回,不怕多这一次两次的。
我撑着坐起身,伸手在床上摸了两把,摸到一团布,抖抖依稀仿佛是件袍子。我大模大样掀起被子,也不管到底是我的还是裴其宣的衣裳,径直往身上套。
裴其宣估计当我是落荒而逃,乘胜追击从背后扒住我肩头,贴着我的耳根说:“才三更天,不睡了?”
我说:“天热,挤一起睡热的慌。”
裴其宣在我耳边轻轻一笑,趁着我转身替我拢拢衣襟。指望这两下小手段折腾老子?哥哥就陪你玩玩。
我一只手半搂住裴其宣的肩头,一个指头勾住裴公子的下巴,吊起嘴角,丹田中提气,胸腔里发音,嗓子底一笑:“其宣,昨晚上本王,没累着你罢。”
“累着”上加了滑音,我的脸往前挪了几分。别说,裴公子皮肤光滑细腻,手感不错。
事后我痛定思痛的结论是当时在凉水里泡傻了脑子。把裴其宣当成符卿书称为犯傻,用对付符小侯的法子对付裴其宣叫做找死。
干柴见到烈火,烧饼贴上热锅,我拉长的低音尚未收尾,就被裴其宣的嘴堵回喉咙。
山丹丹开花了,萤火虫出来找娘了。裴其宣不愧是小王爷府里上上的货色,口感香滑手感舒适,两只手摸的老子无比爽快,一刹那间居然让老子忘了怀里是个爷们,有十来秒的沉醉。我沉着间冷静分析,与符小侯固然南极北极相差万里,却各有各的妙处。当真不试不知道,其中滋味无尽无穷。不晓得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一番风味。
我打了个激灵,混帐妈妈的,老子当真没救了,为何会想到苏公子?
裴其宣的舌头从我嘴里转移到耳后逐渐向下,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被我长久忽略的可悲事实——虽然老子不喜欢男人,小王爷的壳子喜欢。
小王爷的壳子不受老子控制兴奋而热烈地反应了。
我悬崖口上刹车一把推开裴其宣,胡乱抓件衣服一套,一头撞出房门,走廊上先狠甩了自己两嘴巴。
苏家的金鱼池应该在第二层园子中央。
我运气发足,一头撞上一个人。小顺捂着脑袋龇牙咧嘴无比欣喜地望着我:“王爷,你可醒了!奴才再门外从下午守到半夜可算盼到你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绕道,小奴才立刻一叠声的嚷起来:“王爷醒了!!快!小全!快去小候爷跟苏公子那里通报!王爷醒了!!!”
我深呼吸,绕过小顺,刚开跑五六步小顺在我身后一叠声地嚷:“王爷王爷你哪去。”
我怒吼:“王爷我内急,茅房!”
小顺拎着灯笼在我身后三跑一喘:“王爷,您可等等奴才~~厢房~~厢房后的山墙那里不就有个茅房么~~~王爷慢些儿,等奴才打灯笼伺候您出恭,晚上茅房里黑……”
二层园子,金鱼池,我一个跃势,扑通一声。痛快!观音姐姐,终于渐渐败火了。
小顺一声杀猪般哀号:“不好了!来人啊!!王爷跳湖了!!”
漆黑的夜幕中,一道白影掠过小顺,平地拔起,一个饿鹰扑食势,凭空拎住我的领口,从金鱼池甩到地上。
符卿书的轻功确实不错。
我挣扎从地上爬起来,叙述事实:“金鱼池的水顶多到我大腿,洗澡都嫌浅。”
符小侯冷笑。符卿书的爱好是没话说就冷笑,与我没话说就干笑一样。
符小侯冷笑后我干笑:“我是想大家下午为我担惊受怕到半夜辛苦了,想到池子里捞两条鱼炖汤给诸位补一补。”
一天进了两次水,去了暑气。第二天我神清气爽踱出房门,想跟高伯问个上午好。绕了两圈没见到人,倒是在回廊上碰见了苏公子。
苏衍之说正是来找我的,找我的原因我也能猜出个七八。
果然,进了房关了门,苏衍之对我深深一揖:“昨天高伯莽撞,马公子若怪,只怪到衍之头上。”
我扶住苏衍之无比诚恳地道:“苏公子这样说我马小东可当不起。高伯他是一片忠义,情有可原。大家自家人还说什么外话。倒是我觉得对不住苏公子你,只顾着求你帮忙别让我穿帮,忘了徽州是你老家,让你……”
苏衍之道:“马兄这样说倒叫衍之不好开口了。这次能得回来一趟足矣,变故也不是今日,该淡的早淡了。”
一双眼望着我脸上,忽然一笑:“大家既然自家人,何必说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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