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18 14:57

十二

    飞机上的广播说,北京今日气温高达三十六摄氏度。这种热度对长时间生活在德国的人来说,可不是闹着玩的。要知道德国一年四季的气候都很阴冷,夏天顶多热腾几个星期,下场雨就浇凉了。物以稀为贵,德国人最大的嗜好之一就是晒太阳,以他们那种晒法,放北京非晒成皮肤癌不可。
    我拖着行李走出首都机场,一个戴着黑墨镜的男人迎面拦住我问道:“哥们儿,去哪儿?”
    我没搭理这位“黑司机”,径自走向机场出租车站。
    “价钱好商量。”“黑司机”穷追不舍。
    “都是北京人,您要宰甭宰我。”我不耐烦地对他说。“黑司机”听是本地口音,掉头便走。
    我妈本要来机场接我,我嫌麻烦,没告诉她航班的具体到达时间。我认为一个快十九岁的人,应当具备自己打车回家的能力。
    从机场去西城算是大活儿,司机大哥挺乐意,一路上态度友善,絮絮叨叨地跟我聊个不停。我跟北京的哥胡侃向来不讲究真实性。我说我刚从沿海城市出差回来,那边天气特好,比北京凉快多了。
    “您参加工作几年了?”司机大哥随口问道。
    “五年了。”我下意识摆出一副久经沧桑的面目表情。
    “您瞅着岁数可不大。”司机大哥说。
    “那您猜我多大了?”
    司机大哥瞥了我一眼,说:“差不多二十五、六,肯定不到三十。”
    我乐呵呵地说:“您猜得还真挺准,我二十六。”
    “是吧,我看人特准。”司机大哥得意地说。
    北京交通堵塞得犹如厌食症患者在便秘。无数车辆在三环路上排成笔直的长龙,缓慢地爬行着,酷似饭后散步的蜗牛。司机大哥见缝就钻,车身仿佛与他的身体神经连接在一起,接二连三地制造出物理学上的奇迹。以前听人说北京出产的司机是全世界最优秀的,此言尽管有些夸张,不过也没夸张到哪里去。
    市区中新建的豪华型建筑物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工地更是触目皆是 — 北京就像一个摔了大马趴的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的脸上沾满了土渣子。

    “请开门!”熟悉的语音门铃声从屋中传出,我妈的高嗓门随之响起:“谁呀?”
    我高声回答:“你儿子!”
    “哎哟,儿子回来了。”
    开门的人是晓勇。他一个箭步冲出来,用力抱住我:“想死我了!”
    我捏着他的腰说:“你又胖了。”
    一年没见,我妈明显见老,白头发比去年密了许多,让我瞧着直心酸。
    “儿子,让妈好好看看。”我妈拉住我细细端详,“怎么瘦了?”
    “妈,您什么眼神儿啊?”我笑着说,“我明明是胖了。”
    我妈把鼻子凑到我脖领子前闻了闻,埋怨道:“真难闻,一股洋人的骚味儿,待会儿赶紧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我给你好好洗洗。”
    “我怎么闻不着?”我揪起衣领猛嗅,“没味儿啊。”
    晓勇笑着说:“你在国外闻惯了臭胳肢窝味儿,嗅觉迟钝。”
    我妈让我先进屋躺会儿,自己颠儿颠儿跑到厨房里下饺子。
    我打开行李,掏出一个Zippo打火机递给晓勇:“给你带的。”   
    晓勇接过火机,高兴地说:“还是你了解我,很贵吧?”
    我冲他抛了个媚眼,细声说:“是你后姑妈结得帐。”
    晓勇把火机装进衣兜,说:“那我就不谢你了。”
    “你给马仃打电话,叫他下午过来报道。”我吩咐道。
    “你先歇会儿,坐了一天飞机不累呀?”晓勇把我按到沙发上。
    “我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一点儿不累。”自踏上祖国大地之后,我的精神始终保持在亢奋的状态下。
    我从屁兜儿里揪出电话本,首先拨通了吕琳家的电话。
    “喂。”吕琳本人接起电话。
    “您好,请问吕琳在吗?”我含糊不清地说。
    “我就是,您哪位?”
    “我是居委会的。据部分同志反映,您每晚都带不同的男同志回家过夜,造成极其不良的影响。老实交待,是不是卖.淫嫖娼来着?”说着,我自己先忍不住乐了出来。
    “讨厌!”吕琳立刻从笑声中辨别出我的身份,“你多久没跟我联系了,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德国。”我随口骗人。
    “什么时候回来?”吕琳问道,“我还等你请我吃饭呢。”
    “唉!”我叹道,“今年回不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愿意面对一个问题...”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吕琳关心地问道。
    “我怕你与我重逢后,忍不住向我求爱,我实在不能答应你,又怕伤害你。”我痛苦万分地说。
    “去你的!你能有个正经吗?”
    “要不这样,你如果愿意对我说仨字,我就回来。”
    “我恨你!”吕琳不带犹豫地说,“行了,你回来吧。”
    “不是这仨字。”我慢悠悠地说。
    “你烦不烦啊?”吕琳不耐烦地说,“快点儿,有屁就放,要我说什么?”
    我歪头思考了片刻,说:“说‘我想你’。”
    坐在一旁的晓勇默声做出呕吐状。
    “真恶心。”吕琳说。
    “说嘛,唔...”我嗲声嗲气地请求道。
    “真拿你没办法,”吕琳无可奈何地说,“我想你行了吧。”
    “不够浓烈。”我对她毫无感情色彩的“思念”很不满意。
    “去死吧你!”吕琳诅咒道。
    “明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点儿,晚上一起吃饭。”
    “大混蛋!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和吕琳约完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紧接着给冬子宿舍挂去电话。冬子得知我归来了,兴奋得跟捡了钱似的,说一个小时后赶到。
    “就见你忙乎了。”我妈把一大盘饺子摆到茶几上,“今天哪儿都不许去,在家里好好休息。”
    “妈,晓勇,你们也吃哈。”我边说边夹起一个饺子,嚼了几口后囫囵吞下。
    家乡的饺子真他妈好吃!
    “小心烫着。”我妈心疼地说,“你在德国是不是连饺子都吃不上?”
    饺子太香,吃得我根本顾不上回答我妈提出的幼稚问题。没过一会儿,一盘饺子就被我一个人扫荡得一干二净。我拍拍微鼓的肚子,学日本漫画中的“小新”说:“好满足哦!”
    我妈心疼地摸着我的脸说:“儿子,你想吃什么就跟妈说。”
   
    冬子进屋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年不见,更帅了。”
    我狠捏了一下他的屁股,说:“还是那么的有骨感,更像葛优了。”   
    “你...”冬子指着我说,“看在你刚回来的面儿上,原谅你一次。再敢说我像葛优,我废了你。”
    “潘月来了。”我妈刚睡完午觉,乐呵呵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阿姨好!”冬子从小就老来我家玩,跟我妈特别熟。
    “潘月好像又长个儿了,有一米八多了吧。来小峰,你和潘月比比。”我妈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让我和所有在视觉上比我高的人比身高。
    我和冬子背靠背紧贴在一起,我妈站在一旁目测:“潘月看着比小峰高,实际上差不多。晓勇,你过来。”晓勇应了一声,乖乖地跟我贴在一起。我妈继续给自己心理找平衡:“你俩也差不多高。小峰体格太壮,不显个儿。”
    冬子嘴甜,特会讨我妈欢心:“小峰即有欧洲人的强壮,又有亚洲人的细腻,乃是一个尤物。”
    我妈听后,乐得都不行了。
    聊了一会儿,我妈说去机关点个卯。临走之前她跟我一再嘱咐,让我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出去折腾。
    我妈前脚刚踏出门,晓勇后脚就点着一根烟,另外还扔给我一支。我叼起烟深吸了一口,好久才把淡淡的清烟吐出。
    “哟!会过肺了。”晓勇惊喜地说。
    “小意思,”我得意地说,“一德国姑娘教我的。”
    “你给我好好讲讲你在德国的风流艳史。”冬子憨笑着对我说,“我就喜欢听你喷这方面的事儿。”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甭老拿我说事儿,你现在不也有家室了么。”
    “惭愧惭愧!”冬子抱拳作揖。
    “冬子长大了,”我感慨道,“翅膀硬了,在没有我指导的情况下,居然骗到妞儿了。”
    “今非昔比,我在我们大学可是情圣级人物。”冬子大言不惭。
    “那今晚我做东,你把嫂子叫出来,让我也瞻仰一下。”我对冬子说。
    “唉...”冬子叹道,“你倒是早回来一个月呀。”
    “分了?”我惊呼道。
    “人家姑娘的意思是,想让我当她哥。”冬子咧着嘴笑。
    “那你们的关系曾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我对这方面的事情格外感兴趣。
    “吻了!”冬子不无自豪地说。
    “没横向过?”
    “你以为我是你呀?”
    “嗨!”我白了冬子一眼,“你抽空儿跟晓勇讨教一下,人家在初三的时候就当过爹,打胎的钱还是我从德国偷偷寄给他的。”
    晓勇脸上一红,摆手说:“别提我过去的丑事儿了。”
    “你们哥俩儿都很强。”冬子赞道,“家学渊源,将门虎子。”
    正聊着,门铃响了,我走过去打开门,不觉一怔,门口站着一个长发男,头发遮住他的大半边脸,身穿印有硕大骷髅头的黑体恤衫和破旧不堪的牛仔短裤,脚踏黑皮凉鞋,整体形象不伦不类至极。
    “呵!这就回来了!”长发男一张嘴,不用瞧就知道是马仃。
    我退后两步,把他让进屋,上下打量着他说:“Sorry,你丫这造型也忒诡异了。”
    “土了吧!”马仃潇洒地捋了捋头发,“这是现在的流行新趋势。”
    “还成,挺另类的。”冬子和马仃交情不深,说话很留情面。
    “我看像丐帮的五袋弟子。”晓勇笑道,“手里再捧个破碗儿,更有效果。”
    马仃对晓勇的嘲笑嗤之以鼻,扭头问我:“你觉得我酷吗?”
    面对马仃极度渴望得到赞许的眼神,我只能违心地说:“还需要点儿时间去接受,但总的来说...挺狂野的。”
    “你见识一下。”马仃把我神秘兮兮地拉进光线昏暗的厕所里,指着自己身上那件黑色体恤衫说,“看!骷髅头是荧光的。”
   
    当晚,我们在一年前吃送行饭的那个小饭馆里吃接风饭。
    然然姗姗来迟,刚坐下就被我寒碜:“你丫怎么越来越秆儿了。再瘦点儿当小偷算了,顺着门缝儿就能进屋。”
    “小偷这个职业属于技术工种。”然然回击道,“以你丫的资质,顶多拦路抢劫。”
    酒过三巡,我高声对大伙儿说:“一年过得真他妈快!去年我走的时候,咱就是在这儿吃的,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似的。”我举起酒杯,“说句肉麻的,在那头儿我甭提多想你们了。来,干杯!”
    马仃把整杯啤酒一口干下,卷着大舌头说:“我们也想你!干脆回来得了,国外哪儿有咱中国好。”
    晓勇递给我一根烟,说:“忘跟你说了,丽丽让我给你带好儿。她和她妈去南方旅游了,回来以后再来看你。”
    然然问晓勇:“是以前哪个吗?”
    “是!”我替晓勇回答道:“俩人都好两年多了。”
    “快三年了。”晓勇美滋滋地说。
    马仃不屑地说:“晓勇,说句话你甭不爱听,丽丽被你惯得都不像样儿了。”他转头向我汇报道,“当着兄弟几个的面儿哈,丽丽猖狂得敢用大耳刮子刮你弟。你说这成何体统?”
    “放你妈狗屁!”晓勇怒骂道。他最听不得别人数落丽丽的不是。
    “有没有这事儿吧?”马仃得理不让人,“我告诉你,我早看不惯你在女人面前那怂样儿了,跟他妈三孙子似的。”
    晓勇大怒之下,狠拍了一下桌子,把面前的杯子差点震倒。
    “都打住啊!”我连忙劝架。
    “我都懒得说你,”马仃嘟囔道,“平常省吃俭用,抽的烟都是最便宜的,剩下的全给人家上贡了。”
    “我愿意!”晓勇瞪圆了眼说。1
    我冲马仃使了个眼色,说:“我头天回来,给我点儿面子,甭说了。”
    马仃这才住嘴。
    冬子见气氛尴尬,忙岔开话题:“小峰,电话里你说你搞定了一个德国妞儿,倒是给哥儿几个讲讲。”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趁着酒劲,神采飞扬地戏说了一番我和米亚的爱情故事。鉴于听众们的喜好,我特意把性.爱部分描写得格外细致和夸张。
    “太强了!”冬子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精神偶像。”
    “为了小峰给咱中国老爷们儿争了口气,干杯!”马仃举杯道。
    五只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也猪2 发表于 2007-1-18 15:22

$支持$ $支持$ $支持$ sf不是抢了吧。。发完帮忙解释一下吧。。我的问题。谢啦。。

羽天 发表于 2007-1-18 15:32

进度真慢~~~~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18 17:02

原帖由 月也猪2 于 2007-1-18 10:27 发表

什么意思啊。谁能给解释一下。。$frage$
就是男主角对女人...的理解。

菜菜的呦 发表于 2007-1-18 20:28

$送花$ 写得很好。。。。。

完美卷卷 发表于 2007-1-18 21:05

写的真好,支持支持!$送花$

小走 发表于 2007-1-18 21:36

恩,对话相当生动啊,赞!!

又学习了几个词语$汗$ $害羞$

完美卷卷 发表于 2007-1-18 23:31

原帖由 小走 于 2007-1-18 20:36 发表
恩,对话相当生动啊,赞!!

又学习了几个词语$汗$ $害羞$

我觉得对话很有男生的特色,女生也有女生特点的对话,要不走走受累写写?

ph2006 发表于 2007-1-18 23:34

强!$送花$ $送花$

瑶草芬芳 发表于 2007-1-18 23:51

文章写的不错$送花$

青蓝忘情水 发表于 2007-1-19 00:00

北京就像一个摔了大马趴的中年妇女,浓妆艳抹的脸上沾满了土渣子:D :D :D 精典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19 00:51

十三

    时差是一种很“悬”的东西。凌晨两点左右,我极不自愿地醒了过来,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我妈睡觉很轻,在旁边的小床上翻过身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睡觉呀?”
    “我倒是真想睡。”我望着天花板说。
    “赶紧睡!”我妈吩咐完,转身重新睡去。
    干躺着实在无聊,我轻手轻脚地骝进客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凑巧体育频道正在直播2000年欧洲杯的决赛实况。我不是球迷,纯粹属于外行看热闹,法国队员中我光认识齐达内,意大利队员各个瞧着都眼熟,名字一个也叫不上来。意大利一直以1比0领先,下半场加时阶段,法国某前锋绝望地起脚瞎射,意大利守门员做出一个相当缓慢的扑救动作,球从他的腋下溜过,钻进了球门。
    “Sorry!”我惊呼道。
    几秒钟过后,我从妈里屋探出脑袋,声音沙哑地骂道:“死孩子就是不睡觉,想气死我是不是?”
    “妈,我也是身不由己,理解一下成不?”我愁眉苦脸地说,“您睡您的,就当我不存在。”
    “你就烧吧,赶明儿瘁死了,哭都来不及。”我妈诅咒完自己的亲生儿子,躺回到床上,瞬时发出震耳的呼噜声。   
    加时赛进行到第十三分钟的时候,法国队的一名光头前锋凭着一记怒射,打入了制胜的金球。随着终场哨声响起,很多意大利队员躺倒在地上,沮丧得跟死了亲爹似的,与狂欢的法国队员形成鲜明的对比。我随手换了个台,女主角从泪痕斑斑的脸上硬挤出一丝凄凉的微笑,说:“我祝你幸福。”男主角紧闭着双眼忏悔道:“我对不起你...”再换台,两名古装剑客一前一后,窜上蹦下,飞檐走壁,一道剑光闪过,鲜血四溅...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上盖着一条毛巾被,抬头看挂钟,已经十点半了。我从沙发上爬起来,看到茶几上有张字条:“儿子,起来后记得吃早餐!有事给妈妈机关打电话。”
    还没等我洗漱完毕,门铃就响了起来,我打开门,见是晓勇和马仃。
    “刚起?”马仃问我。
    “嗯,将近凌晨五点才睡。”我挠着头皮说,“中午咱吃烤鸭去吧。”
   
    北京烤鸭这道特色菜比较神奇,吃不着特惦记,吃着以后一准儿被腻得再也不想吃了,可没过几天便又重新惦记上了。我们三人在西单烤鸭店吃完午饭,接着直奔华威商场八楼的游戏厅。我掏钱买了二百块钱的游戏币,足足过了一把街机瘾。玩到下午五点多,我们打车回到西城,和吕琳在月坛公园门口接头。
    一年没见,吕琳变化不大,皮肤晒黑了许多。
    “你刚从非洲回来吧?”我对她嘲笑道,“在夜里脱光了能隐形。”
    “去死!”吕琳颦眉道,“这是健康色,懂不?”
    “最近在哪儿发财呢?”马仃流里流气地问道。
    “毕业找工作呢。”吕琳用手指着马仃和晓勇问道,“你们俩也毕业了吧?”
    晓勇讪讪地回答道:“很久以前就毕业了。”
    “找到工作了吗?”吕琳哪壶不开提哪壶。
    马仃一脸自豪地回答:“我们从不主动给国家添麻烦,当‘坐’家挺好。哈哈...”
    “咱待会儿去哪儿吃?”吕琳瘦得像猴,在胃口方面可是有名的巾帼不输须眉。
    “知道我在德国最馋什么吗?”我对其他几个人说,“羊肉串...”

    我们在一家路边的烧烤店里吃得满嘴流油,聊得也很开心。
    吃完饭,晓勇和马仃先走一步。吕琳坐地铁回家,我作为男生,自然有送她去地铁站的义务。
    西城的夜晚很安静,街上路人稀少,路灯昏暗,有的地方甚至是一片漆黑。我趁黑给吕琳讲了一个鬼故事,把她吓得够呛,大骂我不地道。
    吕琳摇头摆尾的走路姿势特别可爱,活像只小鸭子。我趁她不注意,狠捏了一下她的屁股,她的反应很强烈,大叫着窜出去好几米,紧接着又如饿虎扑食儿般冲回来狂掐我的胳膊。她掐人的手法很毒辣,抠住一小丝肉往死里拧。我疼得忍不住大喊道:“谋杀亲夫啊!”
    “不给你点儿惩罚,你还得耍流氓。”吕琳凶巴巴地说,“死性不改的家伙。”
    我们两个一路蹓跶到长安商场,吕琳说时间还早,能陪我再聊会儿。
    我们俩走上天桥,一同趴在护栏上欣赏夜景。长安街的夜景真的很美,川流不息的车流摇曳出一道道绚烂的光影,眩目的彩灯映着两旁林立的高楼大厦,整个北京仿佛被灯海所淹没。我暗想,这么多照明灯亮一夜,得他妈耗多少电呀?
    “你在德国想我吗?”吕琳直视着远方问道。
    “想!你呢?”我转身靠在护栏上。
    “有时候特别想你。”吕琳的声音中略带几分柔情。
    “别是爱上我了。”我流里流气地说。
    “恶...”吕琳冲桥底下做呕吐状。
    “切!至于么?”我捋了一下头发,说,“你爱我是正常的,我这样的帅哥应该人见人爱。”
    “您长得是挺...衰的。”吕琳扭头笑着对我说。
    我突然拦腰抱住吕琳,在她耳边轻声说:“来,接个吻。”没想到吕琳竟没有试图挣脱,反倒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除非你喜欢我。”
    “别吓唬我啊!”我赶紧放开吕琳,“咱俩之间可是兄弟般的友情。”
    吕琳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我心中多少有点内疚之情,柔声问道:“生气了?”
    “才怪!”吕琳抬起头,冲我做了一个鬼脸,“你千万别自作多情,世界上的男人都死光了,你也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
    “这话我听着耳熟...”我皱着左边的眉毛说,“金子好像也这么说过。”
    “哈哈...此乃英雄所见略同。”吕琳大笑道,“回来联系她了吗?”
    “没!”我不屑地说,“等爷有了心情再说。”
    “肯定是人家懒得搭理你。”吕琳摇头晃脑地说,“我也好久没见金子了,真想她。呵呵...特喜欢看你们俩斗嘴,狂有意思,整个一对欢喜冤家。”
    “放心,像金子那样的悍妇,在我心目全无魅力可言。”我瘪着嘴说,“跟你说哈,有朝一日,我要是跟你说:‘我爱上金子了...’,你有折磨我的权利。”
    “我会残忍地掐出你一身黑青。”吕琳兴致勃勃地说。
    “要不你把金子约出来得了,给她来一个突然袭击,保准打她一个措手不及。”说心里话,我挺想见金子的。
    “我们好久没见了,一直都是各忙各的。”
    “她也毕业了吧?”
    “拜托!我比她高一年。”吕琳说,“她比咱们小一岁。”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聊了这么半天,我才想起来应该关心一下吕琳的生活近况。
    “唉...难啊!”吕琳叹道,“一个普通高中毕业生根本找不到好工作?”
    “一切从底做起是好的,人家李嘉诚还纳过鞋底儿呢。”我鼓励道,“乐观点儿!”
    “你以后怎么打算的?”吕琳问道。
    “我...”我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继续上学呗,运气好考上大学,就当大学生,运气不佳考不上,就回北京拉板儿车来。”
    “你想过未来吗?”吕琳认真地问我。
    这句话还真一下子把我给问住了。
    多年以后回想起二十岁之前的我,不禁摇头苦笑。客观地说,当时在天桥上与吕琳瞎侃的我,除了会耍贫嘴以外,脑子里没什么正经东西。如果单纯代表幸福,我绝对是一个百分之百幸福的人。除了学校里那些破事儿以外,我似乎没有任何别的烦恼。未来、前途、社会、思想、爱情、责任等等,这些作为成年人应该去思考的问题,在我脑袋里不过是一堆完全模糊的概念。
    “没想过。”我故作洒脱地说。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妈打着哈气从卧室里走出来,埋怨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喝口水,外面那么热,你也不怕中暑...洗个澡赶紧睡觉...”我妈可算逮到唠叨我的机会了。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小峰,在那边他们对你好吗?”我妈忽然在黑暗中问我。
    “还行!”我回答道,“我爸那人你也知道,脾气不太好。”
    “你后妈对你怎么样?”
    “对我相当不错,老在我爸面前护着我。”
    我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也对你后妈好点儿。”
    “嗯...”我应道。
    “儿子你也挺可怜的,妈妈不在你身边,肯定得受不少委屈。”我妈轻声说,“你得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小走 发表于 2007-1-19 00:55

华丽的沙发:) :) :)

瑶草芬芳 发表于 2007-1-19 02:56

很有味道的故事.楼主功力不错.$送花$

完美卷卷 发表于 2007-1-19 17:09

我觉得文章写的岂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送花$

feifeitimo 发表于 2007-1-19 18:37

牛,写得好!$送花$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19 21:23

十四   
   
    回国的第三天是礼拜六,我和我妈拎着大包小包去看望姥爷和姥姥。二老见到外孙自然很欢喜,先是问寒问暖,接着忙前忙后地准备午饭。我妈冲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会意,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到厨房里帮老人剥葱捣蒜。
    十一点半左右,小姨和大舅一家子也来了。
    舅妈嗓门狂大,说话跟吵架似的:“小峰,回来不适应吧,是不是觉得德国比中国好多了?”
    我打心眼儿里烦我舅妈,碍着大舅和晓勇的面子又不能不搭理,只好微笑着敷衍道:“中国和德国都挺好的。”
    “听说你在国外找了个洋妞当女朋友,是不是真事儿?”大舅轻轻掐着我的后脖子说。
    我瞪了晓勇一眼,心说肯定是你小子出卖了我。
    晓勇一言不发,光瞅着我乐。
    我凑到大舅耳边,小声说,“分了。”
    大舅哈哈大笑。
    “可不能找外国女人啊!”舅妈嚷嚷道,“说外文咱都听不懂。”
    “放心好了,我现在以学业为主,不考虑个人问题。”我胡乱应付道。
    “小峰,过来一下,跟你说点儿事儿。”小姨站在姥爷书房门口,磕着瓜子说。
    小姨是兄弟姐妹三人中的老小,年龄比我妈和大舅差一大截子,现今在一家外企当业务经理,因为眼光高,一直未婚。小姨跟我妈感情最好,非常疼我。在书房里,她偷偷塞给我一千块钱并嘱咐道:“把钱收好,别让你舅妈瞧见,要不又得说我偏心。”
    我跟小姨从来不客气,把钱装进裤兜里,笑着说:“别怪我没提醒你哈,刚才姥姥和我妈又提到你的婚姻大事儿了,今儿少不了批斗你。”
    “没事儿,习惯了。”小姨跟我说话跟姐们儿似的。
    “我觉得吧,你也确实该找一个优秀男性为终身伴侣了,岁月不饶人呀。”我伸出三个指头,“你可都是三张多的人了。”
    “要你操心!”小姨用食指点了一下我的脑门,“我这叫宁缺勿滥,懂不?”
    “这倒也是,我小姨那是何等人也,无论如何不能屈身一凡夫俗子不是?”我最会逗小姨开心了。
    “还是你理解我。”小姨胡撸着我的脑袋说。
    午饭很丰富,一大家子人围坐在餐桌前边吃边聊。姥姥亲手捏的肉丸子特别有口感,做的拉面也是一绝,吃得我大汗淋漓,狼吞虎咽。姥姥不停往我和晓勇的碗里夹肉,刚吃完一碗面,立刻就给换上一碗新的。如果我和晓勇是鱼,不出三天就得被姥姥喂的食儿活活撑死。
    之所以跟姥爷家人这么亲,是因为我从小是在姥爷家长大的。小二十年前,我妈怀着我,和我爸一起住在爷爷家。我奶奶是个东北女人,脾气暴躁,跟我妈水火不相容。有一次婆媳之间吵嘴,我奶奶一怒之下把我妈扫地出门。我妈气得回了娘家。姥姥心疼女儿,不顾舅妈反对(她说女儿在娘家生孩子不吉利),把我妈留在家里照顾。我出生以后,姥姥坚持把我留下由她亲自带。三个月之后,晓勇也前来报道。姥姥把我俩一直拉扯到上幼儿园,因而累得落下了一身病。在我内心中,姥姥是世界上最慈祥的人。
    饭后,全家人坐在客厅里聊天。我本以为今天的批判对象和话题应该是小姨和她的婚姻大事,不料想晓勇取而代之,成为了众矢之的。
    姥爷退休前是厅长,退休后余威犹存,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威严劲儿:“晓勇,家里人都很关心你的前途,我想问问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晓勇跟被霜打蔫儿了的茄子似的半躺在沙发上,低声回答道:“我也不清楚。”
    我这个宝贝儿表弟的求学之路可以说得上是坎坷至极。他升入初中后,与社会上的不良青年来往甚多,初三因恐吓同班同学而被学校开除。我妈四处找关系,让他上了一所职高。他在初中养成的自由散漫的习性遭到其班主任的极度反感,每逢上他的课,坐在最后一排的晓勇便被点名起立。班主任把一根粉笔立到讲台上,冷笑着说:“粉笔什么时候倒下,你什么时候坐下。”晓勇的主意很大,本着“此地不留爷,爷爷逛马路”的原则,开始了肆无忌惮的旷课生涯,在此期间时常参加大型社会活动(群架斗殴)。高二还没上完,他又让学校给开除了,生生在家闲了一年多。
    “你得表个态,是想继续上学还是想找工作?我们李家是书香门第,你又是独孙儿,要是再这样混下去,李家的脸非让你给丢光不可。”我妈快人快语,口气很严厉。
    舅妈见儿子挨批,心中不爽,轻轻白了我妈一眼,说:“唉...都怪晓勇命不好,不像小峰,在国外有个爹。”
    没等我妈有反应,小姨先不高兴了,反驳道:“在国外上学也不见得有多容易,光语言就很难学。”
    晓勇仰头望着天花板,脸上挂出一副“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的表情。
    姥爷咳嗽了一声,说道:“我希望你还是能继续读书,如今这个社会最看重的就是文凭,没有文凭,你参加工作的起点要比有文凭的人要低很多。你大姑(我妈)得到一个信息,昌平的中国政法大学正在招自考生。法律这个专业比较吃香,找工作也容易一些。”
    “自考啊...”舅妈带着轻蔑的语气说,“学出来国家认不认呀?”
    “三年读出来应该是大专文凭,如果愿意还能续本。”小姨抠着指甲盖说,“我有一个同学是农大的讲师,我可以跟她那儿详细咨询一下。”
    “又得花老些钱!”舅妈指着晓勇埋怨道,“为了他上学的事儿,我们都花多少钱了。”
    我妈气愤地插嘴道:“现在关系到的可是晓勇的前途问题,你们作为父母,为孩子花些钱又怎么了?”
    “切!”舅妈斜嘴冷笑道:“小云(我妈),我和你哥都是工薪阶级,就算我和你哥离婚,他也给不了我几个钱。”
    “你什么意思啊?”我妈瞪着眼睛高声道,“我告诉你,我和小峰他爸离婚,一分钱都没多要。你别跟这儿胡说八道。”
    “你急什么急?”舅妈故意气人,“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给我闭嘴!”大舅沉默了半天,这会儿冲舅妈吼道,“说晓勇上学的事儿呢,你扯哪儿去了?”
    “反正我没钱。”舅妈嘟囔道。
    小姨的脾气很冲,针对舅妈的话损道:“嫂子身上这件衣服在哪儿买的?看质地应该不便宜。”
    我忍不住咯咯笑了声儿。
    姥爷冲小姨摆摆手,说:“晓勇的上学的事儿再议吧。”说罢,老人家拍拍腿,起身走进卧室午睡。
    舅妈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和大舅回自己家去了。
    姥姥、小姨和我妈跑到姥姥的卧室里闲聊,我和晓勇逮空儿溜之大吉。
   
    我看晓勇在大街抽的是三块钱一包的烟,于心不忍,在烟店里给他买了一整条“三五”。说来可乐,每每赶我回国的时候,舅妈都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心态,故意地削减晓勇的零花钱,有时干脆一分钱都不给。难怪我妈老在背后指责舅妈身上的小市民气息太重。
    “知道为什么我不爱回姥爷家了吧,”晓勇跟我并肩走着,“被唠叨得耳朵里都起老茧了。”
    “老人们都是为你好。”我安慰道。
    “唉...”晓勇长叹一声。
    晓勇有一个挺娘们儿的爱好 — 逛街。在他的建议下,我们打车来到万通。
    “这衣服挺好看的。”晓勇揪着一件衬衫的角说。
    “哥们儿试试吧。”摊主赶紧拉生意。
    晓勇扭脸用迫切的眼神征求我的意见。
    “喜欢就买。”我痛快地说。
    晓勇有了我这个强硬的经济后盾,一口气买下好几件衣服和一双皮鞋。
    在一个饰品柜台前,晓勇指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说:“丽丽特别喜欢这些小东西,我总是没钱买给她吧。”
    “这么着吧...”我走得两腿发酸,于是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晓勇,“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到楼上喝点儿东西去。”

    回到家,我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我特地给你买的包子,还热着呢。”我妈帮我掸衣服上的灰,“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馅的包子。”
    “和晓勇逛了一下午商场,累死我了。”我坐到饭桌前,咬了一大口包子。
    “又给晓勇花了不少钱吧?”我妈皱着眉头问我。
    “我当哥的,给弟弟花点儿钱是应该的。”我说,“你甭跟地主婆儿似的。”
    “啧...”我妈白了我一眼,“你别老给他瞎花钱,那孩子有时候挺不懂事儿的。你看吧,这次他上学,你姥爷又得掏一笔钱。”
    “凭什么啊?”我嘴里塞满了食物,含含糊糊地说,“我舅妈他们又不是不挣钱。”
    “就她!”我妈鄙视地说,“以后你找老婆,千万别找你舅妈那样的,祸害死了。”

feifeitimo 发表于 2007-1-19 21:48

:D

好看好看.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20 14:06

十五   

    我把一束白花放到爷爷和奶奶的墓碑前,然后退到一旁做默哀状。小姑挽住我的胳膊,举着手绢擦眼泪。
    扫完墓,我们打车回到市区。
    中午,小姑请我在吃在一家挺有名的饭馆杭州菜。要说这杭州菜,吃得不是味道,而是卖相。杭州厨子把“食不厌精”这套理论发挥到了及至。一样的鱼和肉,一样的青菜萝卜,经杭州厨子的巧手这么一炮制,就有了不一样的色香味形,展现在食客嘴前的每道菜都像是一件艺术品,令人不忍下筷。
    爷爷奶奶去世后,刘家人在如何合理瓜分遗产的问题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兄弟姐妹几人斗得跟五眼鸡似的。我爸很明智地将自己置身事外,跟家里人宣布,不掺和任何财产纠纷,因而避开不少麻烦。
    “小峰,你回去好好劝劝你爸,别犯傻。”小姑对奋力啃着蟹腿的我说,“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你爸一直给他们寄钱,加起来有好几万美金呢,况且,买墓地的钱也是你爸出的。现在老人不在了,留下两套房子,一套在海淀,一套在西四,理所应当你爸该分到一套,可要是他不主动争取,那连一根毛儿都甭想得。”
    “我爸的意思哈,都是一家人,别为这点儿事儿闹不愉快。”我咽下蟹肉,说,“他常年在国外,在国内有房没房无所谓。”
    “他不要可以给你呀!”小姑瞪圆了眼睛说,“不然便宜全让你大姑二姑她们给占了。”
    “您放心,我一定把话给我爸带到。”我用纸巾擦着嘴上的油说。
   
    “别看你们刘家那些人都是高学历,没一个是好东西!”我妈听完我的汇报,没好气地说,“你小姑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还说,要是没钱花就跟她要。”我笑着说。
    “哎哟!”我妈一脸鄙夷地说,“等你没钱了,真管她要去,看她给不给。”
    “我要是没钱了,还是直接跟你要吧,虽说你给钱的时候不给好脸儿,但好歹是真给,再者说,谁让你是我亲妈的。”我抬起屁股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听可乐。
    “唉!”我妈在我背后深叹了一口气,“养了半天,养出一个吃里爬外的败家子。”
    我喝着可乐,坐回到沙发上。
    这时,我妈坐正身体,摆出一副领导与下级讲话的派头,对我说:“小峰,妈妈想跟你谈谈心。”
    “嗯...”我有气无力地应道。
    躲不掉的说教时刻终于来临了。
    我妈先往我嘴里塞甜枣:“小峰,你回来这几天,我一直在观察你。总体来说,你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脑子够用,待人接物这方面也不错,但是,” 说完“但是”俩字,我妈话锋一转,“你这个孩子太单纯,容易吃亏...你从小在国外长大,对如今中国的社会太不了解,现在的人都很现实,认钱不认人...你得学聪明点儿,花钱不要大手大脚...”
    我横躺在沙发上,不住点着头做领悟状。每次回国我都得让我妈给说躺下一两次,基本上已经习惯了。
    趁我妈喝水润嗓子的空档,我赶紧从沙发蹦下来,说:“妈,我去趟然然家。”
    “什么时候回来?”我妈皱着眉头问道。
    “天亮以后。”我故意气我妈。
    “早点回来啊!”我妈命令道,“北京治安乱着呢,天天发生命案。”
    “万一遇见歹徒,我一定拼死反抗,争取让您当上烈士母亲。”说完,我闪电般地从家里冲了出去。
   
    然然家就住在眼跟前的小区里。
    我刚迈进然然家,“虎虎”立码窜到我面前呲牙咧嘴地穷叫唤。然然他妈赶紧抱起“虎虎”,指着我说:“虎虎乖...不认得你小峰哥哥了?”
    “阿姨好!”我跟然然他妈打招呼。
    “晚上你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然然他妈抱着狗大大咧咧地问道。
    “我妈那手艺您还不知道吗?”我恭维道,“远比不上阿姨。”
    然然他妈最爱吃捧,朗声笑道:“赶明儿阿姨给你露几手儿。”
    敷衍完然然他妈,我走进然然房间。然然坐在电脑前,冲我嘿嘿一笑,说:“你丫这两天干嘛去了?”
    “Politik任务 - 走亲戚。”然然的房间乱得比较夸张,让人难以下脚,我把他床上的衣服裤子胡撸到一边儿,这才坐下,“你倒是把屋子收拾收拾,整个一八卦阵。”
    “别说,近来我正在研究易经,现已有所小成。”然然摇头晃脑地说。
    “你什么时候对算命感上兴趣了?”我笑着说。
    “所言差矣!”然然正色道,“易经是研究各种事物怎样变化的科学,英文翻译是‘the book of changes’,经传的内容积累甚多人之经验,以数理逻辑,荟萃万物,其哲理可应用一切人事时地物之上措施,故上能探求宇宙本体而知天命,这就是你所理解的算命部分,下可指导人生之行藏,古人称之为‘书中之王,经中之经’,是一部天下人见的Big Fa之经。”
    “我错了,我错了!”我作揖道,“小弟才疏学浅,难明其中之奥妙。”
    “我劝你好好读一些关于中国文化和历史的书,补充补充这方面的知识。”然然挠着头皮说,“不过话说回来,你自幼出国,对此所知甚少也属正常。我建议你先从‘论语’读起...”然然他爹是出版社编辑,从小培养然然博览群书的习惯,所以然然的知识面要比同龄人广得多。我曾跟然然开玩笑说,放古代,你的职业八成是私塾先生。
    “咱出去骝骝吧。”我怕然然拽起文来没完没了,赶紧打断他。
    “成!”然然站起身,掸掸屁股说,“去玉渊潭吧。”

    玉渊潭公园水面辽阔,风景自然,又称钓鱼台,是古代帝王垂钓地方,也是我小时候最爱去的地方之一。
    我和然然并肩坐在黑乎乎的湖边闲聊。
    “你老子现在怎么样?”我问道。然然的父母离婚多年,他爹住在宣武区,然然每隔几个星期去探望一次,顺便敲诈点儿零用钱和市面上买不到的书籍。
    “他过得好着呢,成天有一群人请他吃饭。”然然叼着烟说。
    “没给你踅摸个后妈?”我拿过然然放在身边的烟盒,取出来一根点了。
    “据我所知,有不少文学女青年哭着喊着投怀送抱。”然然笑着说,“不过我爹始终坐怀不乱,守身如玉。”
    “别是年事已高,有心无力了。”我捡起一块石头投到湖里。
    “你还甭说,我爹倍儿会保养自己,每天两粒六味地黄丸不断。”然然说,“你爹怎么样?”
    “相当老当益壮,”我深深吸了口烟,紧接着吹气似的把烟吹了出去,“而且越老越风骚,前些日子赚了点儿钱,买了辆宝马小跑儿,载着我小妈一路招摇过市。”
    然然听了直乐,说:“跟我爹一操行,人老心不老。”
    “听说你丫高考考砸了,是不是特不爽?”这消息是我刚从我妈那里得到的。
    “唉...”然然长叹了一口气,说:“我为这事儿正郁闷着呢。”
    “你妈没把你给活劈了?”
    “你还真甭说,我家里人在这方面还是挺看得开的。”然然带着几分得意说,“我妈让我先读大专,然后续本。”
    “准备读什么专业?”
    “中文。”
    “得!”我笑着说,“学出来不是作家就是流氓。”
    “作家就是流氓!”然然给作家定性。

feifeitimo 发表于 2007-1-20 16:31

文笔细腻,思路流畅,好!$送花$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21 03:48

十六
   
    “喂,您好!”金子嗲声嗲气地对听筒说道。
    “你猜我是谁?”我嬉皮笑脸地说。
    金子的心情似乎不错,乐呵呵地问道:“谁呀?”
    我语气轻薄地说:“啧!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刘易吧!”金子恍然大悟。
    “哎哟,听出来了,还有点儿良心。”我厚着脸皮撒谎。
    “好久没联系了,”金子热情地说,“死哪儿去了?”
    “忙!我特忙。”我忍着笑说,“这不,实在压抑不住对你的思念了,打个电话过来问候一下儿。”
    “几天不见嘴跟抹了蜜似的,老实交待,是不是要借钱。”金子逗贫道,“跟李子的事儿最后怎么着了?”
    天知道李子同学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我踌躇了片刻,语气沉重地说:“我们挺好的,还是朋友。”
    我自认为回答得无懈可击,哪知金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呀?”
    至今我也没搞清楚“刘易”和“李子”是何许人也,还有他们之间颇为诡异的关系。
    “我是...一个来自这个...远方的...朋友。”我说话跟挤牙膏似的。
    “我最讨厌人骗我了。你快说你是谁,要不我挂了。”金子威胁道。
    “刘峰。”我嘟囔道。
    “谁?”金子大声问道。
    “刘峰!”我嚷嚷道,“你眼中那个卑鄙下流无耻到极点的男人。”
    “你呀,”金子冷冰冰地说,“找我有事儿吗?”
    “我现在在北京呢。”
    “哦...”金子听了没反应。
    我自讨了个没趣,只好又说:“有空一起出来玩吧。”
    “等有空儿再说吧,我最近挺忙的。”金子无情地抛出冷屁股。
    我十分没出息地把热脸蛋凑上去说:“我一年才回来一次,别那么不给面子嘛!”
    金子的屁股已经不能用单纯的一个“冷”字来形容了,似乎刚从南极探险回来,冰得掉渣儿:“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陪您消遣,请您见谅。”
    我脸上的温度逐渐升温:“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呢?”
    “没有没有!”金子收起冰屁股,虚情假意地说,“我最近确实很忙,有空儿再联系你成吗?”
    “那行,就这么着吧。”
    撂了电话,我心里很不爽。准确不爽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不爽。
    “我要是有个这么不明事理的女儿,非拿枕头捂死她不可。”我狠狠地在心里阿Q了一把。

青蓝忘情水 发表于 2007-1-21 12:14

应该等LZ都写完再来一次看个过瘾,否则太吊人胃口了,每次看到精彩处就嘎然而止,折磨我们这群忠实的看客呀

完美卷卷 发表于 2007-1-21 18:38

等更新。$支持$ $送花$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21 21:46

十七

    我、马仃、晓勇和丽丽在一家挺名气的粤菜馆用餐。地方是晓勇选的,菜价挺宰人。为了让晓勇比较有面子,我事先把钱包塞给他,由他付账。
    粤菜口味偏淡,我不是很喜欢,加上晓勇点的菜都很贵,令我多少有些肉疼,很影响胃口。
    晓勇在丽丽跟前乖巧得像只小猫咪,鸡尾虾刚上桌,他赶紧剥了一只放到丽丽的碗里。
    “这个特鲜。”他柔声说道。
    “嗯...”丽丽低头吃虾。
    马仃边剥虾边高声埋怨道:“我就不爱吃这个,剥来剥去的真麻烦。”
    “那你别吃!”晓勇揶揄道,“你也就配花十块钱蹲街边儿吃羊肉串。”
    “羊肉串比这烂鱼臭虾好吃多了。”马仃嘟囔道,“要我说,都是自己人,何必来这种地方瞎消费呢。”
    晓勇不高兴地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又不是你掏钱。”
    “那更不是你掏钱。”马仃在丽丽面前丝毫不给晓勇留面子。
    眼看晓勇的脸色骤变,我赶紧打圆场:“丽丽,你高考成绩怎么样?”
    丽丽淡淡一笑,说:“还行。”
    “她考上二外的英语专业了。”晓勇挺自豪地说。
    “可以呀!”我赞道,“学英语有前途!”
    丽丽微笑道:“瞎混呗。”
    “英语不难,我都会说。”马仃插嘴道,“来是come,去是go,点头yes,摇头no,外加一句三克油。”
    “别丢人现眼了!”晓勇白了马仃一眼,转头对丽丽说,“我哥英文倍儿好,你们有空儿交流交流。”
    丽丽笑而不语,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这时,漂亮的女服务生把一盘菜摆到桌子上并轻声报出菜名:“鳝鱼丝”。要说这位皮白肉嫩的服务小姐长得还真不错,比桌上的菜要秀色可餐的多,相比之下,丽丽可逊色多了;她的皮肤黄里透黑,棱角分明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瞅着特像凶巴巴的管家婆。纯论外表,真不明白晓勇喜欢她哪儿。
    我和丽丽是在我一年前回国的时候认识的。起初我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而后来出了一档子事儿,让我对她很有些看法。有一次晓勇跑到我家,支支吾吾地说要跟我借五百块钱。放在99年,五百块钱是笔大钱,我自然得问清楚钱的去处。晓勇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终于道出实情,原来丽丽在一天前打电话给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钱去医院看病。我听完立马火了,质问道,她看病不找父母,找你?晓勇尴尬得要命,跟承认错误似的交代道,他和丽丽已经“那个”过了,最近丽丽的例假很不正常,怕是“有”了,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只能在背地里偷偷去医院检查。我一听这个,头都大了,赶紧如数把钱给了晓勇,后来此事不了了之。等我回到德国以后,马仃在电话里告诉我,丽丽刚刚买台新的BB机,钱好像是从晓勇那里拿的。这买BB机的钱是否是“医药费”中扣除的,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粤菜饭,晓勇说要陪丽丽逛街。我和马仃都对逛街缺乏兴趣和耐心,且决定跟他俩分道扬镳。
    坐上出租车,我突然想起来我的钱包还在晓勇兜里,幸亏马仃身上带着钱,不然我们到了目的地,否则只能弃车怒奔了。
    时候尚早,我和马仃沿着马路牙子散步。马仃喋喋不休地跟我数落丽丽的种种不是,听得我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把晓勇拽过来好好做一番思想工作,使他悬崖勒马,从此脱离丽丽的魔爪。说归说,想归想,我自始至终没找晓勇谈过丽丽的问题。那时的我四六不懂,唯独明白一个道理:爱情就像一口卡在嗓子眼里的浓痰,不是说啐就能啐出来的。

    翌日,晓勇把钱包还给我,不出所料,里面的钞票所剩无几。我很有点儿恼火,但为了晓勇的那口浓痰,只好忍了。

青蓝忘情水 发表于 2007-1-21 22:12

非常不喜欢晓勇$bs$ $bs$ $bs$
感觉最后莉莉把晓勇甩了,然后晓勇伤心欲绝,还是哥们儿马汀陪晓勇渡过难关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为了手足的衣服。。。

[ 本帖最后由 青蓝忘情水 于 2007-1-21 21:15 编辑 ]

完美卷卷 发表于 2007-1-21 22:18

今天还有吗?

feifeitimo 发表于 2007-1-21 22:21

deng..$支持$

尐幽 发表于 2007-1-21 22:44

冲杯牛奶来慢慢看!$送花$

尐幽 发表于 2007-1-21 22:51

写的真的,继续期待更新!
LZ加油!$送花$ $送花$

北京的沙尘暴 发表于 2007-1-22 00:46

十八

    在回国胡吃海喝的时光过得总是飞快,转眼离回德国的日子还剩下不到两个星期。前天和冬子在路边摊吃坏了肚子,引发急性肠胃炎,害得我经受了生不如死的两天一夜。在此期间,我推掉了一切户外活动,待在家中静养。我妈从中受益最大,喜开颜笑地对说我:“孩儿啊,娘终于能在每天睡着之前看到你了。”
    下午,马仃来探望我,一劲儿勾引我跟他出去玩。面对强烈的诱惑,我报以最孱弱的微笑。
    “我哪儿也不去。”我态度坚决地说,口气宛如令拆迁单位头疼欲裂的钉子户。
    “从你身上看不到半分年轻人的朝气。”马仃使激将法。
    我苦笑道:“哥们儿的朝气全当稀给窜光了。”
    马仃走后,我躺在沙发看了会儿电视,昏昏睡去。我在梦中和吕琳在小时候生活过的大院里玩踢毽子,我笨不啦叽地总是踢不好。金子抛着手中的一个小毽子走到我跟前,嘲讽道:“头脑简单的人四肢发达,您可好,头脑简单吧,四肢还迟钝,活着纯粹是浪费粮食。”我气不过,向她挑战,结果受辱而归。听到身后传来金子无情的狂笑声,我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醒过来后,我直奔厕所,一边坐在马桶上痛不欲生一边怒不可遏地骂道:“金子,我跟你没完没了!”
    复仇的火焰点燃了我给金子去电话吵架的激情。
    “喂,您好。”金子一如既往地讲礼貌。
    我没好气地说:“我,刘峰。”
    “哦,是你啊,找我有事儿吗?”金子冷漠的态度火上加油。
    “放心好了,我真有事儿的话,肯定不会给你添麻烦。”我痞里痞气地说,“我回来都这么久了,咱俩也该见一下儿了吧?”
    “我查一下我的日程表哈。”金子说话的口气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我,“明天不行...后天不行...大后天也不行,这星期悬了,要不下星期再联系吧。”
    “国家主席的日程都没您排得满。”我揶揄道,“是不是忙着谈恋爱呢?”
    “我没男朋友,”金子客客气气地说,“最近一直在忙活学校的事情。眼瞅着快考试了,我还没怎么看书呢。”
    “见我一面儿很浪费您宝贵的时间吗?”我不满地问道,“我一年才回来一次,下次回来恐怕是两年以后的事儿了。”
    “两年一晃就过去了,实在不行等你下次回来咱们再约。”金子深谙气人之道。
    我压着火儿说:“你太不给我面子了。”
    “没时间就是没时间,挤也挤不出来呀。”我还没来得及动怒,金子先不耐烦上了。
    “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说话别这么无情无义成吗?”金子要是一块儿鸡蛋糕,我不把她一口吞了才怪。
    “不懂中国话还是怎么着?”金子凶相毕露,“我!没!时!间!”
    “那你先忙着,我不打扰了。”我怀着一肚子恶心挂了电话,紧接着拨通了吕琳家的号码。
    “你说金子她怎么给脸不要脸呢?”我跟吕琳埋怨道。
    吕琳火上浇油,说:“我支持你们继续斗下去,太好玩儿了。”
    “你帮我把她约出来,当面儿不寒碜死她,我从此在地球上消失。”我决心鱼死网破。
    “我看还是算了吧。”吕琳婉言拒绝。
    “你还挺心疼她。”我不满地说。
    “我那是心疼你!”吕琳笑道,“怕你受辱归来,想不开再自绝于了人.民。”
    “此类悲剧不会再次重演。”我信心满棚地说。
    “我看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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